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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36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鱄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剌王,铍交于胸,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废无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覆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

  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恶取赂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祥。』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郤氏,且爇之。子恶闻之,遂自杀也。国人弗爇,令曰:「爇郤氏,与之同罪。」或取一编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国人投之,遂弗也。令尹炮之,尽灭郤氏之族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之族呼于国曰:「鄢氏、费氏自以为王,专祸楚国,弱寡王室,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令尹尽信之矣,国将如何?」令尹病之。

  秋,会于扈,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山乙}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

  孟懿子、阳虎伐郓。郓人将战,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使君亡者,必此众也。天既祸之,而自福也,不亦难乎?犹有鬼神,此必败也。乌呼!为无望也夫,其死于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晋,公徒败于且知。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戌言于子常曰:「夫左尹与中厩尹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讟,至于今不已。戌也惑之。仁者杀人以掩谤,犹弗为也。今吾子杀人以兴谤,而弗图,不亦异乎?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丧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不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无不及焉。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夫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国之良也,而不愆位。吴新有君,疆埸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九月己未,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冬,公如齐,齐侯请飨之。子常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乃饮酒,使宰献,而请安。子仲之子曰重,为齐侯夫人,曰:「请使重见。」子家子乃以君出。

十二月,晋籍秦致诸侯之戍于周,鲁人辞以难。

 

·  译文

 

  二十七年春季,昭公到齐国去。昭公从齐国回来,住在郓地,这是说住在国都以外。

  吴王想要借楚国有丧事的机会进攻楚国,派公子掩馀、公子烛庸领兵包围潜地,派延州来季子到中原各国聘问。季子到晋国聘问,以观察诸侯的态度。楚国的莠尹然、工尹麇领兵救援潜地,左司马沈尹戌率领都邑亲兵和王马的部属增援部队,和吴军在穷地相遇。令尹子常带着水军到了沙汭而回来,左尹郤宛、工尹寿领兵到达潜地,吴军不能撤退。

  吴国的公子光说:“这是机会,不能失去了。”告诉鱄设诸说:“中原的国家有话说:‘不去寻求,哪里能够得到王位。’我是王位的继承人,我就要寻求。事情如果成功,季子虽然来到,也不能废掉我。” 鱄设诸说:“君王是可以杀掉的。但是我母亲老了,儿子还小,我拿他们没有办法。”公子光说:“我,就是你。”

  夏季,四月,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甲士而设享礼招待吴王。吴王让甲士坐在道路两旁,一直到大门口。大门、台阶、里门、坐席上,都是吴王的亲兵,手持短剑护卫在吴王两旁,端菜的人在门外先脱光衣服再换穿别的衣服,端菜的人膝行而入,持剑的人用剑夹着他,剑尖几乎碰到身上,然后才递给上菜的人。公子光假装有病,躲进地下室,鱄设诸把剑放在鱼肚子里然后进入,抽出剑猛刺吴王,两旁亲兵的短剑也交叉刺进了鱄设诸的胸膛,结果还是杀死了吴王。阖庐让鱄设诸的儿子做了卿。

  季子到达,说:“如果先君没有废弃祭祀,百姓没有废弃主子,土地和五谷之神有人奉献,国家和家族没有颠覆,他就是我的国君。我敢怨恨谁?哀痛死去的,事奉活着的,以等待天命。不是我发起了动乱,谁立为国君,我就服从谁,这是先代的常法。”到坟墓前哭泣复命,回到自己原来的官位上等待命令。吴国的公子掩馀逃奔徐国,公子烛庸逃亡钟吾,楚军听说吴国发生动乱就收兵返回。

  郤宛正直而和善,国内的人们都喜欢他。鄢将师做右领,和费无极勾结,憎恨郤宛。令尹子常贪求财物而相信诬蔑人的话,费无极就诬陷郤宛,对子常说:“郤宛要请您喝酒。”又对郤宛说:“令尹要到您家里去喝酒。”郤宛说:“我是下贱的人,不足以让令尹到这里来。令尹如果真想要前来,赐给我的恩惠就太大了。我没有东西奉献,怎么办?”费无极说:“令尹喜欢皮甲武器,您拿出来,我来挑选。”选取了五领皮甲,五种武器,说:“放在门口,令尹到来,一定要观看,就乘机献给他。”等到举行享礼的那一天,郤宛把皮甲武器放在门边的帐幔里,费无极对令尹说:“我几乎让您遭祸,郤宛打算对您不利,皮甲和武器都放在门口了。您一定不要去!况且这次潜地的战役,本来楚国可以得志于吴国,郤宛受了贿赂而回来,又贻误了将领们,让他们退兵,说‘乘人动乱而进攻,不吉祥’。吴国乘我们有丧事,我们乘他们的动乱,不也是可以的吗?”令尹让人到郤氏那里看动静,就看到有皮甲和武器在门口。令尹不去郤家了,便召见鄢将师并把情况告诉他,鄢将师退下,就下令攻打郤氏,并且放火烧了他的家。郤宛听到消息,就自杀了。国内的人们不肯放火,鄢将师下令说:“不烧郤家,和他同罪。”有人拿着一张席子,有人拿着一把稻草,国内的人们都拿去扔掉,因此没有烧着,令尹派人烧了郤家,把郤氏的族人、亲属全都消灭,杀了阳令终和他的弟弟完及佗,还杀了晋陈和他的子弟。晋陈的族人在国都里喊叫说:“鄢氏、费氏以君王自居,专权而祸乱楚国,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来为自己牟利。令尹全都相信他们了,国家将要怎么办?”令尹很担心。

  秋季,晋国士鞅、宋国乐祁犁、卫国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在扈地会见,这是为了命令去成周戍守,同时商量送回昭公。宋国、卫国都认为送回昭公对自己国家有利,坚决地请求。范献子在季孙那里取得了财礼,对司城子梁和北宫贞子说:“季孙还不知道他自己的罪过,而国君攻打他,他请求囚禁、请求逃亡,在当时都得不到同意。国君又没有战胜他,就自己出国了,难道没有防备而能赶走国君吗?季氏恢复原来的职位,是上天挽救了他,止息了昭公亲兵的愤怒,启发了叔孙氏的心意。不是这样,难道那些人攻打别人反而脱下皮甲手拿箭筒在那里玩?叔孙氏害怕祸难的泛滥,因而自愿和季氏站在一边,这是上天的意志。鲁国的国君请求齐国帮助,三年没有成功。季氏很受百姓的拥护,淮夷亲附他,有打十年的准备,有齐国、楚国的支援,有上天的赞助,有百姓的帮助,有坚守的决心,有诸侯一样的权势,但没有敢把事情公开,事奉国君像在国内一样。所以鞅认为难办。您二位都是为国家考虑的人,想要送回鲁国国君,这也是鞅的愿望。请跟随您二位去包围鲁国,如果不成功,我就为此而死。”这二位害怕,都辞谢了。于是就辞退小国,而答复晋国说事情不好办。

  孟懿子、阳虎进攻郓地,郓地人准备迎战。子家子说:“天命无可怀疑已经很久了,让国君逃亡的,一定就是这批人。上天已经降祸于国君,而要自己求福,不也是很困难吗?如果有鬼神,这一战必然失败。啊!没有希望了吧!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吧!”昭公派子家子到晋国去。昭公的亲兵在且知被打败。

  楚国郤宛的祸难,国内的怨言没有停止,进胙肉的人无不指责令尹,沈尹戌对令尹子常说:“左尹和中厩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罪过,而您杀了他们,招致指责,到现在没有停止。戌很怀疑:仁爱的人杀了人来掩盖指责,他还不干呢,现在您杀了人来招致指责,而不考虑补救办法,不也很奇怪吗?那个费无极,是楚国的坏人,百姓没有不知道的。去掉朝吴、赶走蔡侯朱、丧失太子建、杀害连尹伍奢,遮蔽君王的耳目,让他听不清看不明。如果不是这样,平王的温和仁慈,恭敬节俭,有超过成王、庄王而没有不及他们的地方。所以还得不到诸侯的拥戴,是由于接近了费无极。现在又杀了三个无罪的人,招致了极大的指责,几乎要牵涉到您身上了。而您不去想办法,哪里还用得着您?鄢将师假传您的命令,消灭了三个家族。这三个家族,都是国家杰出的良材,在位没有过错。吴国新近立了国君,边境一天天紧张。楚国如果发生战事,您恐怕危险了!聪明人消除诬陷来使自己安定,现在您喜欢谗人来使自己危险,您的昏庸也太过份了!”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岂敢不好好想一下!”九月十六日,令尹子常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把他们的族人全部消灭了,来让国内的人们高兴,于是怨谤的言论就停止了。

  冬季,昭公到齐国去,齐景公请求设享礼招待他。子家子说:“每天早晚都在他的朝廷上,又设享礼干什么?还是喝酒吧。”于是就喝酒,让宰臣向昭公敬酒,自己却请求退席。子仲的女儿名叫重,是齐景公的夫人,齐景公说:“请让重出来见您。”子家子就带着昭公出去了。

  十二月,晋国的籍秦把诸侯的戍卒送到成周,鲁国人用发生祸难为理由,辞谢不去。

 

 

昭公·昭公二十八年

 

  【经】二十有八年春王三月,葬曹悼公。公如晋,次于乾侯。夏四月丙戌,郑伯宁卒。六月,葬郑定公。秋七月癸巳,滕子宁卒。冬,葬滕悼公。

  【传】二十八年春,公如晋,将如乾侯。子家子曰:「有求于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于竟。」弗听。使请逆于晋。晋人曰:「天祸鲁国,君淹恤在外。君亦不使一个辱在寡人,而即安于甥舅,其亦使逆君?」使公复于竟而后逆之。

  晋祁胜与邬臧通室,祁盈将执之,访于司马叔游。叔游曰:「《郑书》有之:『恶直丑正,实蕃有徒。』无道立矣,子惧不免。《诗》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姑已,若何?」盈曰:「祁氏私有讨,国何有焉?」遂执之。祁胜赂荀跞,荀跞为之言于晋侯,晋侯执祁盈。祁盈之臣曰:「钧将皆死,憖使吾君闻胜与臧之死以为快。」乃杀之。夏六月,晋杀祁盈及杨食我。食我,祁盈之党也,而助乱,故杀之。遂灭祁氏、羊舌氏。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昔有仍氏生女,鬒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婪无餍,忿类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女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

  秋,晋韩宣子卒,魏献子为政。分祁氏之田以为七县,分羊舌氏之田以为三县。司马弥牟为邬大夫,贾辛为祁大夫,司马乌为平陵大夫,魏戊为梗阳大夫,知徐吾为涂水大夫,韩固为马首大夫,孟丙为盂大夫,乐霄为铜鞮大夫,赵朝为平阳大夫,僚安为杨氏大夫。谓贾辛、司马乌为有力于王室,故举之。谓知徐吾、赵朝、韩固、魏戊,余子之不失职,能守业者也。其四人者,皆受县而后见于魏子,以贤举也。

  魏子谓成鱄:「吾与戊也县,人其以我为党乎?」对曰:「何也?戊之为人也,远不忘君,近不逼同,居利思义,在约思纯,有守心而无淫行。虽与之县,不亦可乎?昔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皆举亲也。夫举无他,唯善所在,亲疏一也。《诗》曰:『唯此文王,帝度其心。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国,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莫,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遍服曰顺,择善而从之曰比,经纬天地曰文。九德不愆,作事无悔,故袭天禄,子孙赖之。主之举也,近文德矣,所及其远哉!」

  贾辛将适其县,见于魏子。魏子曰:「辛来!昔叔向适郑,鬲□蔑恶,欲观叔向,从使之收器者而往,立于堂下。一言而善。叔向将饮酒,闻之,曰:『必鬷明也。』下,执其手以上,曰『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贾大夫曰:「才之不可以已,我不能射,女遂不言不笑夫!」今子少不扬,子若无言,吾几失子矣。言不可以已也如是。』遂知故在。今女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女。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

  仲尼闻魏子之举也,以为义,曰:「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又闻其命贾辛也,以为忠:「《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冬,梗阳人有狱,魏戊不能断,以狱上。其大宗赂以女乐,魏子将受之。魏戊谓阎没、女宽曰:「主以不贿闻于诸侯,若受梗阳人,贿莫甚焉。吾子必谏。」皆许诺。退朝,待于庭。馈入,召之。比置,三叹。既食,使坐。魏子曰:」吾闻诸伯叔,谚曰:『唯食忘忧。』吾子置食之间三叹,何也?」同辞而对曰:「或赐二小人酒,不夕食。馈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叹。中置,自咎曰:『岂将军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叹。及馈之毕,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献子辞梗阳人。

 

·  译文

 

  二十八年春季,鲁昭公到晋国去,将要到乾侯去。子家子说:“有求于别人,而又跑去安安稳稳地住着,有谁还来同情您,还是到我国和晋国的边境上等着好。”昭公不听,派人请求晋国来人迎接。晋国人说:“上天降祸鲁国,君王淹留在外,也不派一个人来问候寡人,而是跑去安安稳稳地住在甥舅的国家里,难道还要派人到齐国迎接君王?”让昭公回到鲁国的边境上,然后派人迎接。

  晋国的祁胜和邬臧互相交换妻子。祁盈准备逮捕他们,去问司马叔游。叔游说:“《郑书》有这样的话:‘嫉害正直,这样的人多的是。’无道的人在位,您恐怕不能免于祸患。《诗》说:‘百姓的邪恶很多,自己不要再陷入邪恶。’暂时不执行,怎么样?”祁盈说:“对祁氏私家的讨伐,和国家有什么关系?”于是就逮捕了他们。祁胜贿赂荀跞,荀跞为他在晋顷公面前说话。晋顷公逮捕了祁盈,祁盈的家臣说:“同样是一起被杀,宁可让我们主子听到祁胜和邬臧的死讯,我们也可以痛快一下。”就杀了这两个人。夏季,六月,晋顷公杀了祁盈和杨食我,杨食我,是祁盈的党羽,并且帮着祁盈作乱,所以杀了他,于是就灭亡了祁氏、羊舌氏。

  起初,叔向想要娶申公巫臣的女儿做妻子,他的母亲要他娶她的亲族。叔向说:“我的母亲多而庶兄弟少,舅家女儿不易生子,我把这作为鉴戒了。”他的母亲说:“巫臣的妻子杀死三个丈夫,一个国君,一个儿子,灭亡一个国家,使两个卿逃亡了,能够不作为鉴戒吗?我听说:‘很美丽必然有很丑恶的一面。’那个人是郑穆公少妃姚子的女儿,子貉的妹妹,子貉早死,没有后代,而上天把美丽集中在她身上,必然是要用她来大大地败坏事情。从前有仍氏生了一个女儿,头发稠密乌黑而非常美丽,头发的光泽可以照见人影,名叫‘玄妻’。乐官之长后夔娶了她,生下伯封,心地和猪一样,贪婪没有个满足,暴躁乖戾没有限度,人们叫他大猪。有穷后羿灭了他,夔因此而不能得到祭祀。而且夏、商、周三代的被灭亡,公子申生的被废,都是由于美色为害。你娶她做什么呢?有了特别美丽的女人,就完全可以使人改变。如果不是极有道德正义的人娶她,就必然有祸。”叔向害怕,不敢娶了。晋平公强迫叔向娶了她,生了杨食我。杨食我刚生下来,子容的母亲跑去告诉婆婆,说:“大弟媳妇生了个男孩。”叔向的母亲走去看看,走到堂前,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往回走,说:“这是豺狼的声音。豺狼似的男子,必然有野心。不是这个人,没有人会毁掉羊舌氏。”于是就不去看他。

  秋季,晋国的韩宣子死了,魏献子执政。把祁氏的土田分割为七个县,把羊舌氏的土田分割为三个县。司马弥牟做邬大夫,贾辛做祁大夫,司马乌做平陵大夫,魏戊做梗阳大夫,知徐吾做涂水大夫,韩固做马首大夫,孟丙做盂大夫,乐霄做铜鞮大夫,赵朝做平阳大夫,僚安做杨氏大夫。认为贾辛、司马乌曾经给王室出过力,所以举拔他们。认为知徐吾、赵朝、韩固、魏戊,是卿的庶子中不失职、能够保守家业的人。另外四个人,都先接受县的职务然后进见魏献子,是由于贤能而加以提拔的。

  魏献子对成鱄说:“我把一个县给了戊,别人会以为我是偏袒吗?”成鱄回答说:“哪里会呢?戊的为人,远不忘国君,近不逼同事,处在有利的地位上想到道义,处在困难之中想到保持纯正,有保持礼义之心而没有过度的行动,即使给了他一个县,不也是可以的吗!从前武王战胜商朝,广有天下,他的兄弟领有封国的十五人,姬姓领有封国的四十人,都是举拔自己的亲属。举拔没有别的条件,只要是善的所在,亲密、疏远都是一样的。《诗》说:‘只有这位文王,上帝审度了他的内心,认定了他的美德名声,他的德行在于是非明辨,是非明辨就能为善,就能为人师长做人君王,成为这个大国的君主,能使四方顺服。与文王一样,他的德行,从没有悔恨。既承受了上帝的福佑,还要延及到他的子子孙孙。’内心能制约于道义叫做‘度’,德行端正反应和谐叫做‘莫’,光照四方叫做‘明’,勤于施舍没有私心叫做‘类’,教导别人不知疲倦叫做‘长’,严明赏罚显示威严叫做‘君’,慈祥和顺使别人归服叫做‘顺’,选择好的而跟从叫做‘比’,用天地作经纬叫做‘文’。这九种德行不出过错,做事情就没有悔恨,所以承袭上天的福禄,以利于子子孙孙。现在您的举拔,已经接近文王的德行了,影响会很深远的啊!”

  贾辛将要到他的县里去,进见魏献子。魏献子说:“辛,过来!从前叔向到郑国去,鬷蔑氏得丑,想要观察叔向,就跟着收拾器皿的人前去,而站在堂下,说了一句话,说得很好。叔向正要喝酒,听到了鬷蔑的话,说:‘一定是鬷蔑。’走下堂来,拉着他的手上堂,说:‘从前贾大夫长得丑,娶了个妻子却很美,三年不说不笑。贾大夫为她驾着车子去到沼泽地,射野鸡,射中,她才笑着说话。贾大夫说:“才能是不能没有的,我要是不能射箭,你就不说不笑了啊!”现在您的外貌不扬,您如果再不说话,我几乎错过和您见面的机会了。话不能不说,就像这一样。’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一样。现在你为王室出了力,我因此举拔你。动身吧!保持着恭敬,不要损毁了你的功劳。”

  孔子听到魏献子举拔的事,认为合于道义,说:“举拔近的而不失去亲族,举拔远的而不失去应当举拔的人,可以说是合于道义了。”又听说他命令贾辛的话,认为体现了忠诚,说:“《诗》说,‘永远符合于天命,自己求取各种福禄’,这是忠诚。魏子举拔合于道义,他的命令又体现了忠城,恐怕他的后代会在晋国长享禄位吧!”

  冬季,梗阳人有诉讼,魏戊不能判断,把案件上报给魏献子。诉讼一方的大宗把女乐送给魏献子,魏献子准备接受。魏戊对阎没、女宽说:“主人以不接受贿赂名闻于诸侯,如果收下梗阳人的女乐,就没有比这再大的贿赂了。您二位一定要劝谏。”两个人都答应了。退朝以后,在庭院里等待。送饭菜进来,魏献子叫他们二人吃饭。等到摆上饭菜,两个人三次叹气。吃完了,让他们坐下。魏献子说:“我从我伯父、叔父那里听说过:‘只有吃饭的时候忘记忧愁。’您二位在摆上饭菜的时候三次叹气,为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有人把酒赐给我们两个小人,昨天没有吃晚饭。饭菜刚送到,恐怕不够吃,所以叹气。上菜上了一半,就责备自己说:‘难道将军让我们吃饭会不够吃?’所以再次叹气。等到饭菜上完,愿意把小人的肚子作为君子的内心,刚刚满足就行了。”魏献子辞谢了梗阳人的贿赂。

 

 

昭公·昭公二十九年

 

  【经】二十有九年春,公至自乾侯,居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公如晋,次于乾侯。夏四月庚子,叔诣卒。秋七月。冬十月,郓溃。

  【传】二十九年春,公至自乾侯,处于郓。齐侯使高张来唁公,称主君。子家子曰:「齐卑君矣,君只辱焉。」公如乾侯。

  三月己卯,京师杀召伯盈、尹氏固及原伯鲁之子。尹固之复也,有妇人遇之周郊,尤之,曰:「处则劝人为祸,行则数日而反,是夫也,其过三岁乎?」

  夏五月庚寅,王子赵车入于鄻以叛,阴不佞败之。

  平子每岁贾马,具从者之衣屦,而归之于乾侯。公执归马者,卖之,乃不归马。卫侯来献其乘马曰启服,堑而死,公将为之椟。子家子曰:「从者病矣,请以食之。」乃以帏裹之。

  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于齐侯,遂入羔裘。齐侯喜,与之阳谷。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大子。

  秋,龙见于绛郊。魏献子问于蔡墨曰:「吾闻之,虫莫知于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知,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知。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氏者,吾亦闻之,而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耆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帝舜。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鬷川,鬷夷氏其后也。故帝舜氏世有畜龙。及有夏孔甲,扰于有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之。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后。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飨之,既而使求之。惧而迁于鲁县,范氏其后也。」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坻伏,郁湮不育。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龙,水物也。水官弃矣,故龙不生得。不然,《周易》有之,在《乾》ⅰⅰ之《姤》ⅰⅳ,曰:『潜龙勿用。』其《同人》ⅰⅵ曰:『见龙在田。』其《大有》ⅵⅰ曰:『飞龙在天。』其《夬》ⅷⅰ曰:『亢龙有悔。』其《坤》ⅱⅱ曰:『见群龙无首,吉。』《坤》之《剥》ⅶⅱ曰:『龙战于野。』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献子曰:「社稷五祀,谁氏之五官也?」对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句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此其三祀也。颛顼氏有子曰犁,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其二祀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

冬,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着范宣子所为刑书焉。仲尼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矣,何以尊贵?贵何业之守?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之乱制也,若之何以为法?蔡史墨曰:「范氏、中行氏其亡乎!中行寅为下卿,而干上令,擅作刑器,以为国法,是法奸也。又加范氏焉,易之,亡也。其及赵氏,赵孟与焉。然不得已,若德,可以免。」

 

·  译文

 

  二十九年春季,鲁昭公从乾侯来到,住在郓地。齐景公派高张来慰问昭公,称他为主君。子家子说:“齐国轻视君王了,君王只得自取耻辱。”昭公就到乾侯去了。

  二月十三日,京城里杀了召伯盈、尹氏固和原伯鲁的儿子。尹氏固回去复位的时候,有个女人在成周郊外碰上他,责备他,说:“在国内就怂恿别人惹祸,逃亡出去了又几天就回来,这个人啊,难道能活过三年吗?”

  夏季,五月二十五日,王子赵车跑到鄻地而叛变,阴不佞打败了他。

  季平子每年买马,准备好随从人员的衣服鞋子,送到乾侯去,昭公逮捕了送马的人,卖掉了马。于是平子就不再送马去了。

  卫灵公前来奉献他自己驾车的马,名叫启服,掉进坑里死了。昭公准备把马装进棺材埋起来,子家子说:“随从的人在生病了,请让他们把马吃了吧。”于是就用破帷幕包着马埋了。

  昭公把羔羊皮赐给公衍,派他把龙纹的美玉献给齐景公,他就把羔羊皮也一起奉献,齐景公很高兴,给了他阳谷。公衍、公为出生的时候,他们的母亲一起出去住在产房里,公衍先出生。公为的母亲说:“我们一起出来,就一起去报喜。”过了三天,公为出生。公为的母亲先去报告,公为就做了哥哥。昭公心里对得到阳谷很高兴,而又想起鲁国的这段往事,说:“公为惹起了这场祸事。而且出生在后而做哥哥,这欺骗也很久了。”就废了公为,而把公衍作为太子。

  秋季,龙出现在绛地郊外,魏献子问蔡墨说:“我听说,虫类没有比龙再聪明的了,因为它不能被人活捉。认为它聪明,是这样吗?”蔡墨说:“实在是人不聪明,不是龙聪明,古代养龙,所以国内有豢龙氏、御龙氏。”献子说:“这两家,我也听说过,但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是说的什么呢?”蔡墨回答说:“过去有飂国的国君叔安,有一个后代叫董父,实在很喜欢龙,能够了解龙的嗜好要求来喂养它们,龙去他那里的很多,于是就驯服饲养龙,用来伺候帝舜。帝舜赐他姓叫董,氏叫豢龙,封他在鬷川,鬷夷氏就是他的后代。所以帝舜氏世世代代有养龙的。到了夏代国君孔甲,顺服天帝,天帝赐给他驾车的龙,黄河、汉水的各两条,各有一雌一雄。孔甲不能饲养,而又没有找到豢龙氏。有陶唐氏已经衰落,后来又有刘累,向豢龙氏学习驯龙,以此事奉孔甲,能够饲养这几条龙。孔甲嘉奖他,赐氏叫御龙,用他代替豕韦的后代。龙中一条雌的死了,刘累偷偷地剁成肉酱给孔甲吃,孔甲吃了,后来又让刘累再找来吃。刘累害怕而迁移到鲁县,范氏就是他的后代。”献子说:“现在为什么没有了?”蔡墨回答说:“事物都有管理它的官吏,官吏修治他的管理方法,早晚都考虑这些事。一旦失职,就要丢掉性命。丢了官就不能吃公家的俸禄。官员世代从事这方面的工作,生物才会来到。如果消灭丢弃它们,生物就自己潜伏,抑郁不能成长。因此有职掌五行的官员,这叫做五官,一代一代继承姓氏,封爵是上公,祭祀是贵神。在土地神、五谷神和五行之神的祭祀中,对他们尊敬崇奉。木官之长叫做句芒,火官之长叫祝融,金官之长叫蓐收,水官之长叫玄冥,土官之长叫后土。龙,是属于水生的生物,水官废弃了,所以龙不能被人活捉。如果不这样,《周易》就有《乾》卦初九《爻辞》说:‘潜伏的龙不被使用’;九二《爻辞》说,‘活着的龙在土田里’;九五《爻辞》说,‘飞舞的龙在天上’;上九《爻辞》说,‘伸直身子的龙有所悔恨’;用九《爻辞》说:‘见到群龙没有首领,吉利’;《坤》卦变成《剥》卦说,‘龙在野外交战’,如果不是早晚都见到,谁能够说出它们的状态?”献子说:“土地神、五谷神庙里的五种祭祀,是哪一代帝王的五官?”蔡墨回答说:“少皞氏有四个叔父,叫重、叫该、叫修、叫熙,能够管理金、木和水。派重做句芒,该做蓐收,修和熙做玄冥。世世代代不失职守,就帮助穷桑氏成功,这是其中的三种祭祀。颛顼氏有个儿子叫犁,做了祝融,共工氏有个儿子叫句龙,做了后土,这是其中的两种祭祀。后土做了土地神。五谷神,是管理土田的官员之长,有烈山氏的儿子叫柱,做了谷神,从夏朝以上祭祀他,周朝的弃也做了五谷神,从商朝以来祭祀他。”

  冬季,晋国的赵鞅、荀寅带兵在汝水岸边筑城,于是向晋国的百姓征收了四百八十斤铁,用来铸造刑鼎,在鼎上铸着范宣子所制定的刑书。

  孔子说:“晋国恐怕要灭亡了吧!失掉了法度了。晋国应该遵守唐叔传下来的法度,作为百姓的准则,卿大夫按照他们的位次来维护它,百姓才能尊敬贵人,贵人因此能保守他们的家业。贵贱的差别没有错乱,这就是所谓法度。文公因此设立执掌官职位次的官员,在被庐制定法律,以作为盟主。现在废弃这个法令,而铸造了刑鼎,百姓都能看到鼎上的条文,还用什么来尊敬贵人?贵人还有什么家业可保守?贵贱没有次序,还怎么治理国家?而且范宣子的刑书,是在夷地检阅时制定的,是违犯晋国旧礼的乱法,怎么能把它当成法律呢?”蔡史墨说:“范氏、中行氏恐怕要灭亡了吧!中行寅是下卿,但违反上面的命令,擅自铸造刑鼎,以此作为国家的法律,这是违犯法令的罪人,又加上范氏改变被庐制定的法律,这就要灭亡了。恐怕还要牵涉到赵氏,因为赵孟参与了。但赵孟出于不得已,如果修养德行,是可以避免祸患的。”

 

 

昭公·昭公三十年

 

  【经】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夏六月庚辰,晋侯去疾卒。秋八月,葬晋顷公。冬十有二月,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

  【传】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不先书郓与乾侯,非公,且征过也。

  夏六月,晋顷公卒。秋八月,葬。郑游吉吊,且送葬,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厎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幼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吴子使徐人执掩余,使钟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使居养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城之,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将以害吴也。子西谏曰:「吴光新得国,而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将用之也。若好吴边疆,使柔服焉,犹惧其至。吾又疆其仇以重怒之,无乃不可乎!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光又甚文,将自同于先王。不知天将以为虐乎,使翦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其终不远矣。我盍姑亿吾鬼神,而宁吾族姓,以待其归。将焉用自播扬焉?」王弗听。吴子怒。冬十二月,吴子执钟吴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己卯,灭徐。徐子章禹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吴子。吴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从之,遂奔楚。楚沈尹戌帅师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处之。

吴子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馀之功也。今余将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从之,楚于是乎始病。

 

·  译文

 

  三十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在乾侯。《春秋》以前不记载“公在郓”或“在乾侯”,这是认为昭公不对,而且说明过错所在。

  夏季,六月,晋顷公死了。秋季,八月,下葬。郑国的游吉前去吊唁并送葬。魏献子让士景伯质问游吉,说:“悼公的丧事,子西吊唁,子?送葬。现在您只有一个人,是什么缘故?”游吉回答说:“诸侯所以归服晋国国君,这是认为晋国有礼。礼这件事,就是说小国事奉大国,大国爱抚小国。事奉大国在于恭敬地按时执行命令,爱抚小国在于体恤小国的缺乏。由于敝邑处在大国之间,供应它所需的贡品,还要参与战备以防意外,难道能忘了恭敬地执行吊丧送葬的礼节?先王的制度:诸侯的丧事,士吊唁,大夫送葬,只有朝会、聘问、宴享、军事行动才派遣卿。晋国的丧事,当敝邑闲暇无事,先君曾经亲自来送葬。如果不得闲暇,即使是士、大夫有时也难于派遣。大国的恩惠,也会是嘉许敝邑对大国的常礼有所增加,而不责备它的缺乏,明白敝邑的忠诚,只是要求礼仪具备,就可以认为合于礼了。周灵王的丧事,我们先君简公在楚国,我们先大夫印段前去送葬,他还是敝邑的下卿。天子的官吏并没有责备我们,这是由于体恤敝邑的缺乏。现在大夫说:‘你们为什么不按照过去的礼节办?’过去的礼节有隆重有减省,不知道应该按照什么。根据隆重,那么寡君年纪小,因此不能前来。根据减省,那么吉在这里了。请大夫考虑一下!”晋国人不能再质问了。

  吴王让徐国人逮捕掩馀,让钟吾人逮捕烛庸,两个公子逃亡到楚国。楚昭王大封土地给他们,并确定他们迁居的地方,派监马尹大心迎接吴国公子,让他们住在养地,派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在那里筑城,把城父和胡地的土田给他们,准备用他们危害吴国。子西劝谏楚昭王说:“吴光新近得到国家,亲爱他的百姓,把百姓看成像儿子一样,和百姓同甘共苦,这是准备使用他们了。如果和吴国边境上的人结好,让他们温柔亲服,还恐怕吴军的到来。现在我们又让他们的仇人强大,以加重他们的愤怒,恐怕不可以吧!吴国是周朝的后代,而被抛弃在海边,不能和姬姓各国相往来,现在才开始壮大,可以和中原各国相比,吴光又很有知识,准备使自己和先王一样。不知道上天将要使他暴虐,让他灭亡吴国而使异姓之国扩大土地呢?还是将最终要保佑吴国呢?恐怕它的结果不久可以知道。我们何不姑且安定我们的鬼神,宁静我们的百姓,以等待他的结果,哪里用得着自己辛劳呢?”楚昭王不听子西的谏言。

  吴王阖庐发怒。冬季,十二月,吴王逮捕了钟吾子。于是就进攻徐国,堵住山上的水再灌入徐国。二十三日,灭亡徐国。徐国国君章禹剪断头发,带着他夫人迎接吴王。吴王加以慰问后送走了他,让他的近臣跟着,于是就逃亡到楚国。楚国的沈尹戌领兵救徐国,没有赶上。于是就在夷地筑城,让徐国国君住在那里。

  吴王问伍员说:“当初你说进攻楚国,我知道能够成功,但恐怕他们派我前去,又不愿意别人占了我的功劳。现在我将要自己占有这份功劳了。进攻楚国怎么样?”伍员回答说:“楚国执政的人多而不和,没有人敢承担责任。如果组织三支部队对楚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一支部队到那里,他们必然会全军应战。他们出来,我们就退回来;他们回去,我们就出动,楚军必定在路上疲于奔命。屡次突袭快撤使他们疲劳,用各种方法使他们失误。他们疲乏以后再派三军继续进攻,必定大胜他们。”阖庐听从了他的意见,楚国从此就开始困顿疲乏了。

 

 

昭公·昭公三十一年

 

  【经】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季孙意如晋荀跞于适历。夏四月丁巳,薛伯谷卒。晋侯使荀跞唁公于乾侯。秋,葬薛献公。冬,黑肱以滥来奔。十有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传】三十一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言不能外内也。

  晋侯将以师纳公。范献子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季孙意如会晋荀跞于适历。荀跞曰:「寡君使跞谓吾子:『何故出君?有君不事,周有常刑,子其图之!』」季孙练冠麻衣跣行,伏而对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绝季氏,而赐之死。若弗杀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从君而归,则固臣之愿也。敢有异心?」

  夏四月,季孙从知伯如乾侯。子家子曰:「君与之归。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公曰:「诺。」众曰:「在一言矣,君必逐之。」荀跞以晋侯之命唁公,且曰:「寡君使跞以君命讨于意如,意如不敢逃死,君其入也!」公曰:「君惠顾先君之好,施及亡人将使归粪除宗祧以事君,则不能夫人。己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荀跞掩耳而走,曰:「寡君其罪之恐,敢与知鲁国之难?臣请复于寡君。」退而谓季孙:「君怒未怠,子姑归祭。」子家子曰:「君以一乘入于鲁师,季孙必与君归。」公欲从之,众从者胁公,不得归。

  薛伯谷卒,同盟,故书。

  秋,吴人侵楚,伐夷,侵潜、六。楚沈尹戌帅师救潜,吴师还。楚师迁潜于南冈而还。吴师围弦。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帅师救弦,及豫章。吴师还。始用子胥之谋也。

  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已。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徼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置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羸而转以歌。旦占诸史墨,曰:「吾梦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对曰:「六年及此月也,吴其入郢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故弗克。」

 

·  译文

 

  三十一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鲁昭公在乾侯,这是说他既不能去国外,又不能回国内。

  晋定公准备用兵力送昭公回国。范献子说:“如果召见季孙而他不来,那么确实是有失臣道了,然后再攻打他,怎么样?”晋国人召见季孙,范献子派人私下告诉他说:“您一定要来,我保证您不会有罪。”季孙意如和晋国的荀砾在適历会见。荀跞说:“寡君让跞对您说:为什么赶走国君?有国君而不事奉,周朝有一定的刑罚。您还是考虑一下!”季孙头戴练冠、身穿麻衣,光着脚走路,俯伏而回答说:“事奉国君,这是下臣求之不得的,岂敢逃避判刑的命令?君王如果认为下臣有罪,就请把下臣囚禁在费地,以等待君王的查问,也唯君王之命是听。如果由于先君的缘故,不断绝季氏的后代,而赐下臣一死。如果不杀,也不让逃亡,这是君王的恩惠,死而不敢忘记恩德。如果能跟随君王一同回去,那么本来就是下臣的愿望,岂敢有别的念头?”

  夏季,四月,季孙跟随荀跞到了乾侯。子家子说:“君王和他一起回去,一次羞耻不能忍受,终身的羞耻反而能忍受吗?”昭公说:“对。”大家说:“这就在一句话了,君王一定要赶走他!”荀跞以晋定公的名义慰问昭公,而且说:“寡君派跞以国君的名义责备意如,意如不敢逃避死亡,君王还是回国吧!”昭公说:“君王赐惠照顾到先君的友好,延续到逃亡的人身上,准备让我回去扫除宗庙以事奉君王,那就不能见那个人,我要是能见那个人,有河神为证!”荀跞捂上耳朵跑开,说:“寡君诚惶诚恐,岂敢预闻鲁国的祸难!下臣请求去回复寡君。”退出去告诉季孙,说:“国君的怒气没有平息,您姑且回去主持祭祀。”子家子说:“君王驾一辆车进入鲁军,季孙一定和君王一起回去。”昭公想要听从。跟随的人们胁迫昭公,就没有能回去。

  薛伯穀死了,由于是同盟国,所以《春秋》加以记载。

  秋季,吴军侵袭楚国,进攻夷地,又侵袭潜地、六地。楚国沈尹戌带兵救援潜地,吴军退走。楚军把潜地人迁移到南岗然后回去。吴军包围弦地,左司马戌、右司马稽带兵救援弦地,到达豫章,吴军撤走。这是吴王开始使用伍子胥的计谋了。

  冬季,邾国的黑肱带着滥地逃亡前来。这个人低贱而《春秋》记载他的名字,这是由于重视土地的缘故。

  君子说:“名声的不能不慎重就像这样:有时有了名声,反而不如没有名声。带了土地背叛,即使这个人地位低贱,也一定要记载地名,以此来记载这个人,结果成为不义,不能磨灭。因此君子行动就想到礼,办事就想到义,不做图利而失去礼的事,不做不符合义而感到内疚的事,有人求名而得不到,有人想要掩盖反而明白地记下了名字,这是惩罚不义的人。齐豹做卫国的司寇,是世袭大夫,做事情不义,就被记载为‘盗’。邾国的庶其、莒国的牟夷,邾国的黑肱带着领地逃亡,只是为了谋求生活而已,不求什么名义,即使地位低贱也必定加以记载。这两件事情,是用来惩罚放肆而除去贪婪的。如果经历艰苦,使上面的人陷入危险,反而名声显扬,发动祸难的人就要为此而奔走。如果盗窃城邑背叛国君去追求大利而不记下他的名字,贪婪的人就会卖力去干。因此《春秋》记载齐豹叫做‘盗’,也记载三个叛逆的名字,用来惩戒不义,斥责无礼,这真是善于记述啊。所以说,《春秋》的记载文字隐微文雅而意义显著,言辞委婉而各有分寸。上面的人能够发扬《春秋》大义,就使善人得到劝勉,恶人有所畏惧,因此君子重视《春秋》。”

  十二月初一日,发生日食。这天夜里,赵简子梦见一个孩子光着身子按着节拍唱歌跳舞,早晨让史墨占卜,说:“我梦见这样,现在发生日食,是什么意思?”史墨回答说:“六年以后到这个月,吴国恐怕要进入郢都吧!但结果还是不能胜利。进入郢都,一定在庚辰那一天。日月在苍龙之尾,庚午那天,太阳开始有灾。火能战胜金,所以不能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