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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书》7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有恒为主,兄往年极无恒,近年略好,而犹未纯熟。自七月初一起,至今则无一日间断,每日临帖百字,抄书百字,看书少须满二十页,多则不论。

自七月起,至今已看过《王荆公③全集》百卷,《归震川④文集》四十卷,《诗经大全》二十卷,《后汉书》百卷,皆朱笔加圈批。虽极忙,亦须了本日功课,不以昨日耽搁,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诸弟若能有恒如此,则虽四弟中等之资,亦当有所成就,况六弟九弟上等之资乎?

明年肄业之所,不知已有定否?或在家,或在外,无不可者,谓在家不好用功,此巧于卸责者也。吾争在京,日日事务纷冗,而犹可以不间断,况家中万万不可及此间之纷冗乎?

树堂均仙自十月起,每十日作文一首,每日看书十五页,亦极有恒。诸弟试将《朱子纲目》过笔圈点,定以有恒,不过数月,即圈完矣。若看注疏⑤,每经不过数月即完,切勿以家中有事,而间断看书之事,又勿以考试将近,而间断看书之课。虽走路之日,到店亦可看,考试之日,出场亦可看也。兄日夜悬望,独此有恒二字告诸弟,伏愿诸弟刻刻留心。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廿一日)

 

「注释」

①遗泽:祖辈遗留下来的恩泽。

②重庆:旧时指祖父母、父母为健在。

③王荆公:宋代政治家王安石。

④归震川:明代学者归有光。

⑤注疏:后人对前代文章典籍所作注解、疏证。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前月寄的信,想已接到。我承蒙祖宗留下的遗泽,祖父的教训,幸运的得了科名。

没有内顾之忧,却有得意的外遇,算是一无所缺了,所希望的,是弟弟们个个自强自立,同心协力,又怕什么名声不显赫,家运不兴旺呢,想另立课程,多讲条规,使弟弟们遵行,又恐怕弟弟们见而生厌;想默默不说,又怕失了兄长督责的道义。所以往年常限弟弟们的功课,近来只强调有恒二字,所希望弟弟们的,是把每月功课,写明白告诉我,那我的心里便有了安慰。

但弟弟们每次写信,从不把自己的学业写明白,只是喜欢说家事和京城中的事。这个时侯,家里正处于庆祝气氛之中,外面的事又有照料。弟弟们可以一概不管,只要把每月作诗几首,作文几篇,看书几卷,详细告诉我,那我太高兴了。各位弟弟或者可以成为科名中的人,或者可以成为学问中的人,但为父母的令子却都一样,这是我高兴的第一一点。要慎重,不要以科名迟了,便说自己不行。如霞仙,今天的身份,比一般的秀才就高一些。如果学问再进,身分更高,那一般的举人进士,又不必去说了。

学问是没有穷尽的,总以有恒为主。兄长往年没有恒心,近年略好,而还没有纯熟。

自七月初一起,至今没有一天间断。每天临帖百字,抄书百字,看书至少二十页,多不论。自七月起,到现在已经看过《王荆公文集》百卷,《归震川文集》四十卷,《诗经大全》二十卷,《后汉书》百卷,都朱笔加圈点批注。虽然很忙,也要了结当天功课,不因昨天耽搁了,今天补做,也不因明天有事,今天预先做。弟弟们如果能这样有恒,那四弟虽是中等的姿质,也应当有所成就,何况六弟、九弟是上等姿质呢?

明年肄业的地方,不知定了没有?或者在家,或者在外,都无不可。说在家不好用功,这是巧于卸责。我现在京城,天天事务纷冗,都可以不间断,何况在家呢?

树堂、筠仙从十月起,每十天作文一篇,每天看书十五页,也很有恒。弟弟们试着把《朱子纲目》过目圈点,坚持有恒,不要几月,就看完了。如果看注疏,每经不过几个月就看完,切不要强调家中有事,而间断看书。也切不要强调考试将近,而间断看书。

就是走路的时侯,到店的时侯,都可以看。考试那天。出场也可以看。兄长日夜悬望,只有“有恒”二字告弟弟们,愿弟弟们时刻留心。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二一月二十一日)

 

致诸弟。按月作文寄京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去年十二月廿二日,寄去书函,谅已收到。项接四弟信,谓前信小注中,误写二字,其诗此即付还,今亦忘其所吴语何矣。诸弟写信,总云仓忙,六弟去年曾言南城寄信之难,每次至抚院斋奏厅打听云云,是何其蠢也?静坐书院三百六十日,日日皆可信,何必打听听差行期而后动笔哉?或送至提塘,或送至岱云家,皆万无一失。

何必问了无涉之斋奏厅哉?若弟等仓忙,则兄之仓忙,殆过十倍,将终岁无一字寄家矣。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不能解,数千里致书来问,此极虚心,余得信甚喜;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兹另纸写明寄口。家塾读书,余明知非诸弟所甚愿,然近处实无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农、罗罗山,皆可谓名师,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且住省二年,诗文与字,皆无大长进。如今我虽欲再言,堂上大人亦必不肯听。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斗,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此则我之所期于诸弟者也。

昔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以前,以窑上为人佣工画碗。三十以后,读书训蒙,到老终身不应科举,卒著收百余卷,为本朝有数名儒,彼何尝有师友哉?又何尝出里闾①?余所望于诸弟者,如是而已,然总不出乎“立志”“有恒”四字之外也。

买笔付回,须待公车归,乃可带回,大约府试、院试可待用,悬试则赶不到也。诸弟在家作若能按月付至京,则余请树堂随到随改,不过两月,家中又可收到。书不详尽,余俟续县。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

 

「注释」

①闾:里巷的大门,此处指家乡大门。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寄信一封,想已收到。刚接到四弟的信,说前信小注中,误写二字,那首诗马上附回,现在他忘记所误是什么。诸位弟弟写信,总说忙碌。六弟去年曾说南城寄信的难,每次到抚院斋奏厅打听,真是太蠢了。静坐书院三百六十夭,天天都可写信,何必打听通信兵行期再动笔?或者遇到提塘,或者送到岱云家,都万无一失,何必去问了无关涉的斋奏厅?如果弟弟等很忙,那兄长的繁忙,比你们忙碌十倍,那不是一年无一字寄回家了。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弟不懂解,几千里写信来问,这很虚心,我读了信很高兴。如件件事都勤思善问,不怕不一日千里。现另纸写明寄回。在家塾读书,我明知弟弟不很愿意,但附近实在没有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农、罗罗山,都可说是名师,而六弟、九弟,又不大善于求学。并且住省两年,诗文与字,都没有大长进。如今虽然我想再说,堂上大人也必不肯听,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宅,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这是我所期待于弟弟们的。

过去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岁以前,在窑上为别人打工画碗。十岁以后,读书训蒙,到老终身不参加科举考试,终于著书百多卷,为清朝有数名懦,他何尝有师友,又何尝走出家乡一步?我所朗待弟弟们的,如此罢了,总不外乎“立志”“有恒”

四字。  买笔付回,要等公车回,才能带回,大约府试可待用,县度则赶不到了。诸位弟弟在家作文,如能按月付到京城,那我请树堂随到随改,不过两个月,家中又不可收到。

信写得不详尽,其余等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

 

致诸弟。评文字之优劣

 

「原文」

子植季洪两弟左右:

四月十四日接子植二月三月两次手书;又接季洪信一函,子植何其详,季洪何其略也?今年以来,京中己发信七号,不审①俱收到否?第六号第七号;余皆有禀堂上,言今年恐不考差,彼时身体虽平安,而癣疥之疾未愈,头上面上颈上,并斑驳陆离,恐不便于陛见,故情愿不考差。恐堂上诸大人不放心,故特作白折楷信,以安慰老亲之念。

三月初有直隶张姓医生,言最善治癣,贴膏药于癣上,三日一换,贴三次即可拔出脓水,贴七次即痊愈矣。初十日,令于左胁试贴一处,果有效验。廿日即令贴头面颈上,至四月八日,而七次皆已贴毕,将膏药揭去,仅余红晕,向之厚皮顽癣,今已荡然平矣,十五六日即贴遍身,计不过半月,即可毕事,至五月初旬考差,而通身已全好矣。现在仍写白析,一定赴试,虽得不得自有一定,不敢妄想,而苟能赴考,亦可上慰高堂诸大人期望之心。寓中大小关吉,惟温甫前月底偶感冒风寒,遂痛左膝,服药二三帖不效,请外科开一针而愈。

澄弟去年习柳字,殊不足观,今年改习赵字,而参以李北海云麾碑之笔意,大为长进,温弟时文已才华横溢,长安诸友多称赏之!书法以命意大高,笔不足以赴其所见,故在温弟自不称意,而入亦无由称之。故论文则温高于澄,澄难于兄,论书则澄高于温,温难为弟。子植书法,驾涤澄温而上之,可爱之至!可爱之至!但不知家中旧有徐浩书和尚碑,及颜真卿书敦家庙否?若能参以二帖之沉著,直追古人不难矣。狼兼毫四枝,既不合用,可以二枝送莘田叔,以二枝送庵表叔。正月问,曾在岱云处寄羊毫二枝,不知已收到否?五月,钟子宾太守往湖南,可再寄二枝,以后两弟需用之物,随时写信至京可也。

祖父大人嘱买四川漆,现在四川门生留京者仅二人,皆极寒之士,由京至渠家,有五千余里,由四川至湖南,有四千余里,彼此路皆太远。此二人在京,常半年不能得家信,即令彼寄信至渠家,渠家亦万无便可附湖南。九弟须详禀祖父大人,不如在省以重价购顶上川漆为便。

做直牌匾,祖父大人系驰封吵宪大夫,父亲系诰封中宪大夫,祖母驰封恭人,母亲诰封恭人,京官加一级请封,侍读学士是从四品,故堂上皆正四品也。蓝顶是暗蓝,余正月已寄回二顶矣。书不宣尽,诸详澄温书中,今日身上敷药,不及为楷,堂上诸大人,两弟代为禀告可也。(道光。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不审:不知。

 

「译文」

子植、季洪两弟左右:

四月十四日,接子植二月、三月两次手书,又接季洪信一封。子植那么详细,季洪为什么又那样简略?今年以来,我这里已发信七号,不知都由到没有?第六号、第七号,我都有禀呈堂上大人,说今年恐怕不考差。那时身体虽平安,而癣疥没有好,头上、脸上、颈上,都班剥陆离,恐怕不便于去见皇上,所以情愿不考差,恐怕堂上大人不放心,所以恃写白析楷信,以安慰老亲的悬念。

三月初直隶姓张的医生,说最会治癣,贴了膏药在癣上,三天一换,贴三次就可拔出脓水,贴七次就痊愈。初十日,叫他在左胁试贴一个地方,果然有效。二十日,叫他贴头、脸、颈,到四月八号,七次都己贴完,将膏药揭掉,仅仅剩了红晕,过去的厚皮顽癣,己荡然而平,十、八、六日贴遍身,总共不过半月,就可完毕,到五月初旬考差,通身全好了。现在仍然写白折,一定赴试,虽说考不上自有一定,不敢妄想,而如果能赴考,也上可慰高堂上各位大人期待的心。家中大小平安,只有温甫前月底偶感昌风寒,左膝痛,吃了两三贴中药,请外科打一针就好了。

澄弟去年习柳字,殊不足观,今年改习赵字,而参以李北海云麾碑的笔意,大为长进。温弟时文己是才华横溢,长安各位朋友都称赞。书法的命意大高,笔不能跟着表现,所以在温弟自己不满意,而别人也没什么可称赞。所以论文,则温高于澄,澄难以为兄;论书法则澄高于温,温难以为弟。子植书法,驾涤、澄、温而上,可爱之至!可爱之至!

但不知家中旧有徐浩书和尚碑,及颜真卿书郭家庙不,如能参以两帖的沉着,那直追古人不难,狼兼毫四伎,既然不合用,可以两枝送莘田叔,以两枝送庵表叔,正月问,曾经在岱云处寄羊毫二枝,不知已收到没有,五月,钟子宾守往湖南,可再奇二枝,以后两弟要用之物,随时写信到京城。

祖父大人嘱咐买四川漆,现在四川门生留京的仅二人,都是很贫寒的士人。由京到他们家乡,有五千多里。由四川到湖南,有四千余里,彼此路都太远。这两人在京城,半年不能收到家信,就是叫他寄信回去,他家也万没有便人附东西到湖南。九弟要详禀祖父大人,不如在省以高价购买上等川漆还便当些。

做直牌匾,祖父大人是驰封中宪大夫,父亲是诰封中宪大夫,祖母驰封恭人,母亲诰封恭人。京官加一级请封,侍读学士是从四品,所以堂上都是正四品。蓝顶是暗蓝。

我正月寄回二顶。书不尽宣,诸详澄、温书中。今日身上敷药,不及为楷,堂上诸大人,两弟代为禀告。(道光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

 

致诸弟。读书宜选一明师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胡二等初一日到营,接奉父大人手谕及诸弟信,具悉一切。于二十日在汉口起,二十一日到黄州。二十二日至者城,以羊一豕一为文祭吴村甄甫师。二十三日过江至武昌县。二十四在巴河晤郭雨三之弟,知其兄观亭在山西,因属邑失守革职,雨三现署两淮监运使。二十九日至蕲州,是月水师大战获胜。

初一初四初五,陆军在田家镇之对岸半壁山大战获胜。初九初十水师在蕲州开仗小胜,十三日水师大破田家镇贼防,烧贼船四千余号。自有此军以来,陆路杀贼之多,无过于初四之战,水路烧船之多,无有过于十三之役。现在前帮己至九江,吾尚驻田家镇,离九江百五十里。陆路之贼,均具奏报之中,兹并抄录寄回,祈敬呈父亲大人叔父大人一览。刘一良五于廿日到田家镇,得悉家中老幼均安,甚慰甚慰!

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而九弟书来坚执不肯。欲余另请明师。余意中实乏明师可以聘请,日内与霞仙及幕中诸君于熟商。近处惟罗研生兄,是我心中佩仰之人,其学问俱有本原,于《说文》音学舆地,尤其所长。而诗古文辞及行楷书法,亦皆井求有年。吾乡通经学古之士,以邹叔绩为最,而研生次之。其世兄现在余幕中,故请其写家信聘研生至吾乡教读。

研兄之继配陈氏,与耦庚先生为联襟,渫又明于风水之说,并可在吾乡选择吉地,但不知其果肯来否?渫现馆徐方伯处,未知能辞彼就此否?若果能来,足开吾邑小学之风,于温甫子植,亦不无裨益。若研兄不能来,则吾心别无他人。植弟不肯教,则乞诸弟为访择=师而延聘焉为要。甲三甲五可同一师,不可分开,科一科三科四亦可可同师,余不一一,诸俟续布。(咸丰四年十月廿二日)

 

「注释」

①熟商:反复商量。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胡二等初一日到营,接奉父大人手谕和诸位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兄长于二十日在汉口起程。二十一日到黄州。二十二日到诸城,杀猪宰羊并作祭文一篇祭奠吴甄甫老师。

二十三日过江到武昌县。二十四日在巴河令见郭雨三的弟弟,知道他兄长观亭在山西,因所属邑城失守革了职务,雨三现署两淮盐运使,二十九日到蕲州。这月水师大战取胜。

初一初四初五,陆军在田家镇对岸丰壁山大战取胜。初九初十水师在蕲州开仗小胜,十三日水师大破田家镇敌人防阵,烧敌船四千多号。自从有这支军队以来,陆路杀敌之多,没有超过初四那一战的;水路烧船之多,没有超过十三日那一仗。现在前锋己到九江,我还驻在田家镇,离九江百五十里。陆路的敌人,都在广济、黄海一带。塔罗于二十三日起程去剿。一切军事的详请,都在具奏报告。现井抄录寄回,敬祈呈父亲大人、叔父大人一阅,刘一良于二十日到田家镇,得悉家中老幼都平安,十分欣慰。

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而九弟坚执不肯,要我另外请名师。我心里实无名师可请,日内与霞仙府幕诸君子反复商量,近处只有罗研生兄,是我心中佩仰的人,他的学问都有本源,于《说文》音学舆地更是他的长处,而诗古文辞及行楷书法,也讲求有年。我乡通经学古之士,以邹叔绩为最,而研生次之。他的世兄现在我幕中,所以请他写信聘研生到我乡教书。

研兄的继配陈氏,与耦庚先生为联襟,他又明了风水这说,并可在我乡选择吉他,但不知他肯来不?他现在徐方伯处教馆,不和能辞彼就此不?如果能来,是可以开我乡小学之风的,对于温甫、子植也有益处。如研兄不能来,那是我心中别无他人。植弟坚执不肯教,求弟弟们访寻一老师:甲三甲五可同一师,不可分开。科一科二科四,也可同师。余不一一,其余以后再写。(咸丰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致四弟。读书不可太疏忽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贺常四到营,接弟信,言早起太晏;诚所有免。去年住营盘,各营皆畏慎早起,自腊月廿六移寓公馆,早间稍晏,各营皆随而渐晏,未有主帅晏而将弁能早者也。犹之一家之中,未能家长晏而子弟能早者也。

沅弟在景德镇,办事甚为称靠,可爱之至!惟据称悍贼甚多,一时恐难克复,官兵有劲旅万余,决可无疑。季弟湖北,己来一信,胡咏帅待之甚厚,家中尽放心。家中读书事,弟宜常常留心,如甲五科三等,皆须读书,不失在家子弟风范,不可太疏忽也,(咸丰九年六月初四日)

「注释」

①晏:晚,迟。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贺常四到营,接到你的信,说早起大晏,在所不免。去年住营盘,各营都怕早起。  自腊月二十六移庄公馆,早上稍微晏了,各营都随着渐渐晏了。没有主师晏而将弁能早的。好比一家之中,没有家长晏而于弟能早的。

沅弟在景德镇,办事很稳妥可靠,可爱之至!惟据说强悍的敌人很多,一时恐怕难以克复。官兵有劲旅万余,决可无疑。季弟在湖北,己来了一信。胡咏帅待他很厚,家里尽可放心。家里读书的事,弟弟要时刻留心,如甲五科三,都要读书,不失大家子弟风范,不要太疏忽了。(咸丰九年六月初四日)

 

致四弟。宜劝诸侄勤读书

 

「原文」

澄弟左右:沅弟营中久无战事,金陵之贼,亦无粮尽确耗①。杭州之贼目陈炳文,闻有投诚之信,克复当在目前。天气阴雨作寒,景象亦不甚匪。吾在兵间日久,实愿早灭此寇,仰斯民稍留孓遗而睹此消息,竟未知何日息兵也?

纪泽兄弟及王甥罗婿读书,均属有恒。家中诸侄,近日勤奋否?弟之勤,为诸兄弟之最,俭字工夫。日来稍有长进否?诸侄不知俭约者,常常训责之否(同治三年三月初四日)

 

「注释」

①耗:消息,音信。

②稍留孓遗:稍为留下一些后人。

 

「译文」

澄弟左右:

沅弟营中许久没有战事,金陵之敌,也没有缺粮的确,杭州之敌人头目陈炳文,听说有投降的信,应该不久克复。天气阴雨作寒,景象也不大好。我在战场久了,实在愿意早日消灭敌人,以让老百姓稍留几个后人。而听了这此渭息,竟不知哪一天可以息兵?

纪泽兄弟及王甥罗婿读书,都还有恒。家里各位愈来愈侄儿,近来勤奋吗?弟弟的勤奋,是兄弟中之最。俭字工夫,近来稍长进否?侄儿辈不知道俭约的,弟弟常常训责了吗?(同治三年三月初四日)

 

致四弟九弟。宜居家时苦学

 

「原文」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来信,知己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荃初六日起行,己抵苏州。余于十四日入闱写榜①,是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十所来所未有。

韫斋先生与副主考亦极得意,土子欢欣传诵。韫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奏请便道回浙,此间公私送程队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已浚十分之六,约年内可以竣事。澄弟所劝大臣大儒致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目下精神,实不如从前耳。

《鸣原堂论文钞》、《东坡万言书》,弟阅之如尚有不能解者,宜写信来问。弟每次问几条,余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亦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以不能文为此身缺憾,宜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不可抛荒片刻也。(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注释」

①闱:考试的地方,卯考场。”

 

「译文」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来信,知已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在于初六日起行,已抵苏州。

我于十四日入闱写榜,当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十年来所没有。

福斋先生与副主考也很得意,士子欣喜传诵。祖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修奏请便路回浙。这里公私送程仪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己浚十分之六,大约年内可以完工,澄弟所劝大臣大儒改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现在精神,实在不如从前。

《鸣原堂论文抄》《东坡万言书》,弟弟看了如有一能解的,写信来问。弟弟每次问几条,我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也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弟以不能文为自身缺憾,宜于趁在家时,昔学两三年,不可以片刻抛荒。(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致九弟。讲求奏议不迟

 

「原文」

沅弟左右,弟信言寄文每月以六篇为率,余意每月三次,每次未满千字者则二篇,千字以上者则止一篇。选文之法,古人选三之二;本朝入选三之一,不知果当弟意否?

弟此时讲求奏议,尚不为迟,不必过懊恼。天下督抚二十余人,其奏疏有过弟者,有鲁卫者,不有及者,弟此时用功,不求太猛,但求有恒①,以吾弟攻金陵之苦力,用之他事,又何事不可为乎?(同治四年正月廿四日)

 

「注释」

①恒:恒心。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信中说寄文章每月规定六篇我的意思每月三次,每次不满干字的写两篇,千字以上的只要一一篇。选文的方法,古人选三分之二,本朝入选三分之一,不知合弟弟的意不?

弟弟现在讲求奏议,还不迟,不必过于懊恼。天下督抚二十多人,奏疏超过弟弟的,有鲁卫者,有不及者,弟弟这时用功,不求太猛了,但求有恒心。以我弟攻金陵的苦力,用于其他事,又何事不可以做成。(同治四年正月二十四日)

 

致四弟九弟。谆嘱瑞侄用功

 

「原文」

澄沅弟左右:

纪瑞侄得取县案首,喜慰无已!吾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读书之种子也。世家之招牌也,礼义之旗帜也。谆嘱瑞侄从此奋勉加功,为人与为学并进,切戒骄奢二字,则家中风气日厚。而诸子侄争相濯磨①矣。

吾自受督办山东军务之命,初九十三日两折,皆己寄弟阅看,兹将两次批谕抄阅。

吾于廿五日起行登舟,在河下停泊三日,待遣回之十五营,一概开行,带去之六营,一概拔队,然后解维长行,茂堂不愿久在北路,拟至徐州度署。九月问准茂堂还湘,勇丁有不愿留徐者,亦听随茂堂归。总使吉中全军,人人荣归,可去可来,无半句闲话,惹人谈论,沅弟千万放心。

余舌尖蹇涩。不能多说话,诸事不甚耐烦,幸饮食如常耳。沅弟湿毒未减,悬之至!

药物断难收效,总以能养能睡为妙!(同治四年五月廿五日)

 

「注释」

①濯磨:濯:洗,此处指争相学习和磨练。

 

「译文」

澄、沅弟左右:

纪瑞侄得了县的案首,大高兴了!我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就是读书的种子,世家的招牌,礼义的旗帜。谆嘱咐瑞侄从此更加奋发,为人与为学并进,世戒骄奢二字,那家里的风气便越淳厚,而子侄们都争相濯磨。

我自受了督办山东军务的命令,初九、十三日两折,都己寄给弟弟看。现将两次批谕抄给你看。我于二十五日起行登船,在河下停泊三天等遣回的十五营,一概开行。带去的六营,一概拔队,然后解维长行。茂堂不愿久在北路,准备到徐州度署,九月问准备茂堂回湖南,士兵有不愿留徐州的,也听其随藏堂回去。总要让吉中全军,人人荣归,可去可未,没有半句闲话,惹人家议论,沅弟千万放心。  我舌尖蹇涩,不能多说话,什么事都不耐烦,幸亏饮食还如常。沅弟湿毒没有减轻,悬念之至!药物决难收效,总以能养能睡为妙。(同治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致四弟九弟。述为不学有四要事

 

「原文」

澄沅两弟左右:屡接弟信,并阅弟给纪泽等谕帖,具悉一切。兄以八月十三出省,十月十五日归署,在外匆匆,未得常寄函与弟,深以为歉小澄生子,岳松入学,是家中近日可庆之事,沅弟夫妇病而速痊,亦属可慰。

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读书不甚长进,曾以为学四事勉儿辈:一曰看生书宜求速,不多读则太陋。一曰温旧书宜求熟,不背诵则易忘。一曰习字宜有恒,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山之无木。一曰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马之肢不能行。四者缺一不可,盖阅历一生深知之,深悔之者,今亦望家中诸侄力行之。两弟如以为然,望常以此教诫子侄为要。

兄在外俩月有余,应酬极繁,眩晕脑气等症,幸示复发,脚中亦愈。惟目蒙日甚①小便太多,衰老相逼,时势当然,无足怪也。(同治六年十月廿三月)

 

「注释」

①日甚:一天比一天厉害。

 

「译文」

澄、沅两弟左右:

多次接到你们的信,并看了弟弟纪泽等的谕帖,具悉一切。兄长八月十三日出省。

 

十月十五日归署。在外匆匆忙忙,没有常常写信给你们,深以为歉。小澄生子,岳松入学,是家中近日可以庆祝的事。沅弟夫妇病而速愈,也可欣慰。

我见家里后辈,体质虚弱,读书不大长进,曾经以为学等四件事勉励儿辈。一是看生书要求速,不多读就会陋钝。一是温旧书要求熟,不背诵就易忘。一是习字要有恒,不会写便好比身上无衣,山上无树。一是作文要苦思,不会写文章,好比哑巴不能说话,马跤不能行走。四者缺一不可,这是阅历一生才知道的,今也希望子侄努力实行。两位弟弟如果认为对,望常以这四点教诫子侄。

兄长在外两月有余,应酬很繁忙,眩晕疵气等病,幸亏没有复发,脚肿也好了。只是眼睛蒙蒙一天天厉害,小便太多,衰老相逼而来,时势如此,不足怪。(同治六年十月二十三日)

 

 

《三 治家篇》

 

禀父母。述家和万事兴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正月八日,恭庆祖父母双寿,男去腊作寿屏二架,今年同乡送寿对者五人,拜寿来客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未吃晚酒者,于十六日廿日补请二席。又请人画椿重荫,观者无不叹羡!

男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太繁,几至日不暇给,媳妇及孙儿女俱平安。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六弟信,四弟欲偕季弟从汪觉庵师游,六弟欲借九弟至省城诚书。男思大人家事日烦,必不能常在家熟照管诸弟,且四弟天分平常,断不可一日无师,读书改诗文,断不可一课耽搁。伏望堂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四弟季弟从觉庵师,其柬修银,男于八月付回,两弟自必加倍发奋矣!

六弟实不羁①之才,乡间孤陋寡闻,断不足以启其见识而坚其心志。且少年英锐之气,不可久挫,六弟不得入学,即挫之矣,欲进京而男阻之,再挫之矣。若又不许肆业省城,则毋乃太挫其锐气乎?伏望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六弟九弟下省读书,其费用,男于二月间付银什两,至金竺虔家。

夫家和则福自生,若一家之中兄有言,弟无不从,弟有请,兄无不应,和气蒸帮而家不兴者,未之有也。反是而不败者,亦未之有也。伏望大人察男之志!即此敬禀叔父之人,恕不另具。六弟将来必为叔父克家之子,即为吾族光大门弟,可喜也!谨述一二,余续禀。(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注释」

①不羁:比喻不拘小节,不受约束的性格。

②蒸蒸:象气一样拄一升,比喻一团和气。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正月八日,恭敬地庆贺祖父母双寿,儿子去年冬天做了寿屏两架。今年同乡送寿对的五人,拜寿的来宾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没有吃晚酒的,于十六日和二十日补和羡慕的。

儿子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大多,几乎是一天到晚应接不暇。媳妇及孙儿女都平安。

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六弟的信,四弟想跟季弟一起从汪觉庵老师学,六弟想跟九弟到省城读书。儿子想父母大人家里的事越来越烦杂,不能经常在家塾学堂照管几位弟弟。并且四弟天分平常,一定不可以一天没有老师讲解课文和修改诗文,一定不可以耽搁一课。

请父母大人就听从儿子的请求,叫四弟季弟从觉庵老师,他们的学费,儿子在八月汇款回来。两位弟弟自然会更加发奋学习了。

六弟实际是一个不愿受约束的人才,由于乡里条件差、见闻少,一定不能够启迪他的见识,坚定他的志向。并且年轻人有一股锐气,不可以久久的受挫折。他为能入学,己是挫折了。想进京了又阻止他。再次受挫折;如果又不准他去省城读书,不是太挫他的锐气了吗?希望父母大人俯从儿子等人的请求,叫六弟九弟到省城读书,他们的学费儿子在二月间付给二十两金竺虔家里。

家庭和睦,那福泽自然产生。如果一家之中,哥哥说了的话,弟弟无不奉行;弟弟有请求,哥哥总是答应,充满和气而家道不兴旺的,从来没有见过。相反的,如果不失败,也从来没有见过。希望大人体谅儿子的心志!就以这封信禀告叔父大人,恕我不另写了。六弟将来必定是叔父家的能承提家事和祖业的人,为我们族上争光,可喜可贺。

谨向大人禀告,其余的容以后再禀告。(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禀父母。教弟以和睦为第一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月十六日,接到家信第一号,系新正初三交彭山屺者,敬悉一切。去年十二月十一,祖父大人忽患肠风,赖神戳佑,得以速痊,烈游子闻之,尚转心悸!六弟生女,自是大喜。初八日恭逢寿诞,男不克在家庆祝,心犹依依。

诸弟在家不听教训,不甚发奋,男观诸来信即已知之。盖诸弟之弟,总不愿在刺的书,自己亥年男在家里,即有此意,牢不可破。六弟欲从男进京,男因散馆去留未定①,故此时未许。庚子年接家眷,即请弟等送,意欲弟等京读书也。特以祖父母父母在上,男不敢许,以故但写诸弟而不指定何人。迫九弟来京,其意颇遂,而四弟六弟之惫,尚未遂也。年年株守家园,时有耽搁,大人又不能常在家教之;近地又无良友,考试又不利。兼此数者,怫郁难伸②,故四弟六粟不免怨男,其所以怨男者有故。丁酉在家教弟,威克厥爱③,甲可怨一矣。云亥在家,未尝教弟一字,可怨二教矣。临进京不肯带六弟,可怨三矣。不为弟择外专,仅延丹阁叔教之,拂厥本意,可怨四矣。明知两弟不厄家居,而屡次信回,劝弟寂守家塾,可怨五矣。

惟男有可怨者五端,故四弟六弟难免内怀隐衷,前此含意不伸,故从不写信与男,去腊来信甚长,则尽情吐露矣。男接信时,又喜又惧,喜者喜弟志气勃勃,不可遏也。

惧者,男再拂弟意,将伤和气矣。兄弟和,虽穷氓不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男深知此理,故禀堂上各位大人,俯从男等兄弟之情实以和睦兄弟为第一。九弟前年欲归,男百般昔留,至去年则不复强留,亦恐拂弟意也。临别时彼此恋恋,情深似海,故男自九弟去后,思之尤切,信之尢深,谓九弟纵不为科目中人,亦当为孝弟中人。兄弟人人如此,可以终身互相依倚,则虽不得禄位,亦伤哉?

伏读手谕,谓男教弟宜明责之,不宜琐琐告以阅历工夫。

男自忆边年教弟之信,不下数万字,或明责,或婉劝,或博称,或约指,知无不言,总之尽心竭力而已,男妇孙男女身体皆平安,伏乞放心,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九日)

 

「注释」

①散馆:清制。翰林院庶吉士经过一定年限举行甄别考试之称。

②拂郁难伸:忧郁难言。

③威克厥爱:威严超过与宠爱。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月十六,接到家里第一纣信,是新年正月初三交彭山屺的那封,已明白一切。去年十二月十一日,祖父大人忽然患肠风,依靠神灵的保佑,很快痊愈了。但在外的游子听了,心里还是心跳呢。六弟生了一个女儿,这自然是大喜。初八日恭逢寿延,儿子不能在家里参加庆祝,心里老是依依难忘。

几位弟弟在家里不听大人的教训,不很发奋,儿子看来信已经知道了。看来几位弟弟的意思,总不愿意在家塾学堂读书。儿子还在家里时,就有这个意思,而且牢不可破。

六弟想跟儿子进京,儿子在庶常馆学习的去世留尚没有定,所以没有答应。庚子年接家眷进京,请弟弟们送,意思是想弟弟们来京读书,特别是因为祖父母、父母在上,儿子不敢答应,所以只写诸弟而不指定何人。九弟来京,他的意思如愿以偿了,而四弟六弟却没有。年年呆在家里,学问时时搁了,大人又不能在家里教他们,附近又没有好的朋友,考试又失败了,有这么几种原因,所以觉得很受压抑而闷郁不乐,所以四弟六弟不免埋怨我。他们埋怨我是有原因的。丁酉年在家教他们时,威严过头而缺少爱抚,可以埋怨的第一点。已亥年在家,没有教弟弟一个字,可以埋怨的第二点。临到进京了不肯带六弟,可以埋怨的第三点。不为弟弟另外选择外面的老师,仅仅只请了凡阁叔,违背了他们的意思,可以埋怨的第四点。明明知道两弟弟不愿在家而屡次回信,劝他们在家读家塾,可以埋怨的第五点。

正因为儿子有可埋怨的五点,所以四弟六弟难免心里藏着这些隐衷,以前一直闷在肚子里没有申述的机会,所以从不给我写信。去年腊月写了一封长信,才把这一肚子怨气都吐了出来,儿子接信时,又高兴又害怕。喜的是弟弟们志气勃勃有生气,不可阻挡。

怕的是儿子若再次违背他们的意愿,将会伤了兄弟的和气。兄弟和睦,虽说是穷困的小户有家也必然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