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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书》11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执行得最为认真,所以我开玩笑编为八字决:书、蔬、鱼、猪、早、扫、考、宝。这似乎是开玩笑的话,而准备写在屏上,用来祝贺贤弟夫妇的寿辰,使后世子孙,懂得我们兄弟的家教,也知道我们兄弟的风趣,不知老弟以为如何?(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廿九日)

 

致四弟。居乡要诀宜节俭

 

「原文」

澄弟左右:五月四日接弟缄,书蔬鱼猪,早扫考宝,横写八字,下用小字注出,此法最好,余必遵办,其次序则改为考宝早扫;书蔬鱼猪。

目下因拔营南渡,诸务丝集。苏州之贼已破,嘉兴淳安之贼,已至绩溪,杭州,徽州,十分危急;江西亦可危之至。余赴江南,先驻徽郡之祁门,内顾江西之饶州,催张凯章速来饶州会合。又札王梅春募三千人扎抚州,保江西即所以保湖南也。又札王人树仍来办营务处,不知七月问可赶到否宁若此次能保全江西两湖,则将来仍可以克复,安危大局,所争只有六七八九数月,泽儿不知已起行来营否?弟为余照料家事,总以俭字为主,情意宜厚,用度宜俭,此居家乡之要诀也。(咸丰十年五月十四日)

 

「译文」

澄弟左右:五月四日接到你的信,书、蔬、鱼、猪、早、扫、考、宝,横写八个字,下面用小字加注解,这个办法最好,我一定遵命办理。但八个字的次序改为:考、宝、早、扫、书、蔬、鱼、猪。

现在因为军队开拔南渡,许多事情集中在一起。苏州的敌军已破了,嘉兴、淳安的敌军,已到绩溪和杭州、微州,十分危急,江西也危险之至。我去江南,首先驻在徽邵的祁门,内顾江西的饶州,催促张凯章赶快来饶州会合。又命令王梅春募三千人进驻抚州。保卫江西就是保卫湖南。又命王人树仍旧来办理营务处,不知道七月问可以赶到吗?

如果这次能够保全江西、湖南、湖北,那么将来仍旧可以都克复,大局是安是危,关键是争六、七、八、九几个月。纪泽儿不知道已经动身来军营没有?弟弟为我照实家里事情,总以勤俭为主要,情意要厚重,生活要节俭,这是居家的重要诀窍。(咸丰十年五月十四日)

 

致九弟季弟。做后辈宜戒骄横之心

 

「原文」

季沅弟左右:“接信知北岸日内尚未开仗,此问鲍张于十五日获胜,破万安街贼巢,十六日获胜,破休宁东门外二垒,鲍军亦受伤百余人。正在攻剿得手之际,不料十九日未刻,石坟之贼,破羊栈岭而入新岭,桐林岭同时被破,张军前后受敌,全局大震,比之徽州之失,更有甚焉。

余于十一日亲登羊栈岭,为大雾所述,目无所睹。十二日澄桐林岭,为大雪所阻。

今失事恰在此二岭,岂果有天意哉?

目下张军最可危虑,其次则祁门老营,距贼仅八十里,朝发夕至,毫无庶阻。现请求守垒之法,贼来则坚守以待援师,倘有疏虞,则志有素定,断不临难苟免。

回首生年五十余,除学问未成,尚有遗憾外,余差可免于大戾①。贤弟教训后辈子弟,总当以勤苦为体,谦逊为用,以药骄佚之积习,余无他嘱。(咸丰十年十月二十日)

 

「注释」

①戾:罪过,过错。

 

「译文」

沅、季弟左右:接到来信,知道北岸近日还没有开仗。这边鲍、张在十五日打了胜仗,破了万安街敌巢,十六日打胜仗,破了休宁东门外两个堡垒,鲍军自己也有百多人受伤。正在进攻连连得手的时侯,不料十九日未刻,石坟的敌人,破了羊栈岭而进入新岭,桐林岭同时被破,张的军队前后受敌,使整个战局大大震动,比徽州的失败还要厉害。

我在十一日亲自登上羊栈岭,为大雾迷住,看不见什么。十二日又登上桐林岭,为大雪阻住。现在失败恰好在这两岭,岂不是有天意吗?

眼下张的军队最危急不虑,其次是祁门老营,距离敌军只有八十里,早晨发兵,晚上可到,一点遮盖阻拦都没有。现在只有讲求守堡垒的办法,敌人来了便坚守,等待援军。假使有疏忽,那反正我的志向素来便定了的,绝对不会临难苟且偷生。

回忆自出生以来五十多年,除了学问没有完成,还有点遗憾外,其余都可以免于大错。贤弟教训后辈子弟,总应当以勤苦为大政方针,以谦逊为实用方法,以此来医治骄奢淫逸这些坏习惯,其余没有什么嘱托的了。(咸丰十年十月二十日)

 

致四弟。教子侄宜戒骄奢佚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此间于十九日,忽被大股贼匪,窜入羊栈岭,去祁门老营,仅六十里,人心大震。幸鲍张两军,于念日①念一日,大战获胜,克复黟县,追则出岭,转危为安。此次之险,倍于八月廿五徽州失守时也。

现贼中伪侍王李世贤,伪忠王李秀成,伪辅王杨辅清,皆在徽境,与兄作对。伪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与多礼沅季作对。军事之能否支持,总在十月十一月内外见大分晓。

甲三十月初六之武穴,此时计将抵家。余在外无他虑,总怕子侄习于骄奢佚三字,家败离不得个奢字,人败离不得个佚字,讨人谦离不得个骄字。弟切戒之!(咸丰十年十月廿四日)

 

「注释」

①念日:廿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这里在十九日忽然被大股敌军窜进着栈岭,离祁门老营,只有六十里,人心大大震动。幸亏鲍、张两支部队,在二十和二十一日,打了大胜仗,克复了黔县,追杀敌人到岭上,才转危为安。这次的险情,比八月二十五日徽州失守时还要危险一涪。  现敌军里侍王李世贤、忠王李秀成、辅王杨辅清,都在徽州境内,与我作对,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内,与多礼、沅季作对。军事能不能支持下去,总在十月十一月之内见大的分晓。

甲三十月初六去武穴,现在大约抵达了。我在外面没有其他顾虑,只怕子侄旨上骄、奢、佚三字。家庭败落离不开一个奢字,个人失败离不开一个佚了,讨人谦离不开一个骄字。弟弟要切实引为警戒,(咸丰十年十月二十四日)

 

致四弟。教子侄做人要谦虚勤劳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自十一月来,奇险万状,风波迭起,文报不通者五日,饷通不通者二十余日。自十六日唐桂生克复建德,而皖北沅季之文报始通。自鲍镇廿八日至景德镇,贼退九十里,而江西饶州之饷道①始通。若左鲍二公,能将浮梁鄱阳等处之贼,逐出江西境外,仍从建德窜出,则风波渐平,而祁门可庆安稳矣。

余身体平安,此一月之惊恐危急,实较之八月徽安失守时险难数倍。余近年在外,问心无愧,死生祸福,不甚介意,惟接到英法美各国通商条款,大局已坏,兹付回二本,与弟一阅。时事日非,吾家子侄辈,总以谦勤二字为主,戒傲惰,保家之道也。(咸丰十年十二月初四日)

 

「注释」

①饷道:运输给养的道路。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自从十一月以来,战事是奇险万状,风波一个接一个。文报不通到五天之久,粮饷运输不通达到二十多天,自十六日唐桂生克复建德,而安徽北部沅季弟弟的文报才开始通行,自从鲍镇二十八日到景德镇,敌军退了九十里,而江西饶州的粮饷运输才开始爱畅。如果左、鲍两公,能够把浮梁、鄱阳等处的敌军,赶出江西境外,仍旧从建德流窜出来,那么风波逐渐平息,而祁门可喜保安稳了。

我身体平安。这一个月中的惊恐危急,实在比八月徽宁失守时,要危险困难几倍。

我近年在外面,问心无愧,死生祸福,都不怎么介意了,只是接到英、法、美各国通商条款,知道大局已是大坏。现寄回两本,给你看看。形势一天不如一天,我家的子侄们,总要以谦、勤两个字为主要,戒掉骄傲懒惰,这是保全家庭平安无事的办法啊!(咸丰十年十二月初四日)

 

致四弟。教子弟去骄气惰习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腊底由九弟处寄到弟信,具悉一切。弟于世事,阅历渐深,而信中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间惟谦谨是载福之道。骄则满,满则倾矣。凡动口动笔,厌人之俗,嫌人之鄙,议人之短,发人之覆①,皆骄也。无论所指未必果当,即使一一切当已为天道所不许。

吾家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道人短长,笑人鄙陋,均非好气象。贤弟欲戒子弟之骄,先须将自己好议人短,好发人覆之习气痛改一番,然后令后辈事事警改。

欲去骄字,总以不轻非笑人为第一义,欲去惰字,总以不晏起②为第一义。弟若能谨守星冈公之八字,三不信,又谨记愚兄之去骄去情,则家中子弟,日念于恭谨而不自觉矣。(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

 

「注释」

①发人之覆:斥责人家的失败。

②晏起:晚起。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十二月底从九弟处寄来你的信,知道一切。弟弟对于世事,阅历逐渐加深了,但信里不免有一种骄气。天地之间,只有谦虚谨慎才是通向幸福的路。一骄傲,就满足;一满足,就倾倒。凡属动口动笔的事,讨厌人家太俗气,嫌弃人家鄙恶,议论人家的短处,指斥人家失败,是骄傲。不是不是所指所议的未必正当,就是正当切中要害;也为天道所不许可。

我家的子弟,满腔骄傲之气,开口便说别人这个短那个长,讥笑别人这个鄙俗那个粗陋,都不是好现象。贤弟要告戒子弟除去骄傲,先要把自己喜欢议论别人的短处,讥讽别人的失败的毛病痛加改正,然后才可叫子弟们事事处处警惕改正。

要想去掉骄字,以不轻易非难讥笑别人为第一要义。要想去掉惰字,以起早床为第一要义。弟弟如果能够谨慎遵守星冈公的八字诀和三不信,又记住愚兄的去骄去惰的话,那家里子弟,不知不觉的便会一天比一天近于恭敬、谨慎了。(咸丰十一年正月初四日)

 

致四弟。教子弟牢记祖训八字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上次送家信者,三十五日即到,此次专人四十日来到,盖因乐平饶州一带有贼,恐中途绕道也。自十二日克复休宁后,左军分出八营,在于甲路地方小挫,退扎景镇。贼幸未跟踪追犯,左公得以整顿数日,锐气尚未大减。

目下左军进剿乐平鄱阳之贼,鲍公一军,因抚建吃紧,本调渠赴江西省,先顾根本,次援抚建。因近日鄱阳有警,景镇可危,又暂留鲍军,不这赴省。胡宫保恐狗逆由黄州下犯安庆,沅弟之军,又调鲍军救援北岸,其祁门附近各岭,廿三日又被贼破两处。

数月以来,实属应接不暇,危险迭见,而洋人又纵横出入于安庆湖口湖北江西等处,并有欲来祁门之说,看此光景,今年殆万难支持。然余自咸丰三年冬以来,久已以身许国,愿死疆场,不愿死牖①下,本其素志。近年在军办事,尽心竭力,毫无愧怍,死即瞑目,毫无悔憾。

家中兄弟子侄,惟当记祖父这八个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之三不信,曰不信地师,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余日记册中,又有八本之说,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身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此八本者,皆余阅历而确有把握之论,弟亦当教诸子侄谨记之。无论世之治乱,家之贫富,但能守星冈之公八字,与余之八本,总不失为上等人家。余每次写家信,必谆谆嘱咐,盖因军事危急,故预告一切也。

余身体平安,营中虽欠饱四月,而军心不甚涣散,或尚能支持,亦未可知。家中不必悬念。(咸丰十一年二月廿四日)

 

「注释」

①牖:窗。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上次送家信的,三十五天即可能达。这次专人送。四十天还没有到,是为乐平、饶州一带有敌军,恐怕是途中绕了路。自从十二日克复休宁以后,左公的军队分出八营,在甲路地方受了小挫折,退到景镇驻扎,敌人幸亏没有跟踪追击,左公得到整顿的几天时间,士气还没有在为减少。

眼前左军进攻乐平、鄱阳的敌军,鲍公一军因为抚建吃紧,本是调他赶到江西省,先照顾根本,其次支援抚建,因为近日翻阳有警报,景德镇又危险,只好暂时留下鲍军,不急于去省。胡宫保恐怕狗逆由黄州下犯安庆,沅弟一军又调鲍军救援北岸,祁门附近各岭,二十三日又被敌人攻破两处。

几个月来,实在是应接不暇,危险一个接一个,而洋人又横冲直撞出入在安庆、湖口、湖北、江西等地,并且有来祁门的说法。看这种情形,今年要支持下去万分困难。  然而,我自从咸丰三年冬天以来,早已经以身许国,愿意战死战场,不愿死在书窗之下,这本来是我素来的志向。近年在军营办事,尽心竭力,没有一点愧作,死了也可以闭眼,没有一点后悔和遗憾。

家里兄弟子侄,应当记住祖父的八个字。八个字是: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的三不信:不信看地先生的话;不迷信药物;不相信和尚、巫师。我的日记里,还有八本的说法: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身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家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这个八本,都是我自己经历的事情中归纳出来,很有把握的理论,弟弟也应当教子侄们谨记在心。不管世道是治是乱,家庭是富是贫,只要能够谨守星冈公的八个字和我的八本,总不会失掉上等人家的地位。我每次写家信,必然淳谆嘱咐,是因为战事危急,要预告你们一切呢。

我身体平安。营中虽然欠了四个月的饱,但军心并不涣散,或者还可以支持下去,也未可知,家里不必挂念。(咸丰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

 

致四弟。教弟必须爱惜物力

 

「原文」

澄弟左右:围山觜桥稍嫌用钱太多,南塘竟希公祠宇,亦尽可不起。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大廓①,将来难乎为继,吾与弟当随时斟酌,设法裁减。此时竟希公祠宇,业将告竣,成事不说。其星冈公祠及温甫事恒两弟之词,皆可不修,且待过十年之后再看,至嘱至嘱!

余往年撰联赠弟,有俭以养廉,直而能忍二语。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为阿兄所独知。弟之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阿兄所不及料也。以后望弟于俭字加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平费,周济人情,亦有一俭字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吾弟以为然否?(同治元年十一月十四日)

 

「注释」

①廓:空阔,广大。这里比喻花钱随便,大手大脚的意思。

 

「译文」

澄弟左右:

围山觜桥稍微嫌花钱太多了,南塘竟希公祠宇,也尽可不建。

沅弟有功劳于国家,有功劳于家庭,千好万好,但是建设规模太大,花钱批条子太大手大脚,将来总难以为继。我与弟弟应当随时商量,想办法裁减下来。现在竟希公祠宇,快要完工了,已成了事实,不去说了。星冈公祠和温甫、事恒两位弟弟的祠堂,都可不修了,等过了十年之后再看,一定拜托了!

我往年撰写对联送老弟,有“俭以养廉,直而能忍”两句话。弟弟的耿直,人人都知道,你的能够忍耐,那就只有为兄的一个人知道了。弟弟的廉洁,个个在意料之中;而弟弟的不俭朴,那为兄的是没有意料到的。以后希望弟弟在俭字上下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但日常的花销要俭省,就是建设费用,周济人情,也有一个俭省的问题。总之,爱惜物力,不失掉寒士的家风罢了,我弟以为如何?(同治元年十一月十四日)

 

致四弟。惜福贵乎勤俭

 

「原文」

澄弟左右:

吾不欲多寄银物至家,总恐老辈失之奢,后辈失之骄,未有钱多而子弟不骄者也,吾兄弟欲为先人留遗泽,为后人惜余福,除去勤俭二字,别无做法。弟与沅弟能勤而不能俭,余微俭而不甚俭;子侄看大眼,吃大口①,后来恐难挽,弟须时时留心。(同治二年正月十四日)

 

「注释」

①看大眼,吃大口,比喻见识的眼界越高,所要求的享乐也越丰富。

 

「译文」

澄弟左右:

我不想多寄钱、物到家里,总是害怕老一辈太奢侈了,后辈会骄,没有钱多了子弟不骄的。我们兄弟为祖宗留一点遗平来的福泽,为后人珍惜一点剩余的福气,除了勤俭二字,没有其他办法。弟弟和沅弟都能勤却不能俭,我只一点点俭而不是很俭,子侄们眼界看得高了,吃的也愈来愈精了,以后恐怕难以挽回,弟弟要时刻留神啊!(同治二年正月十四日)

 

致九弟。欣悉家庭和睦

 

「原文」

沅弟左右:

苦攻无益,又以皖北空虚之故,心急如焚。我弟忧劳如此,何可再因上游之事,添出一番焦灼。上游之事,千妥万妥。两岸之事,皆易收拾。弟积劳太久,用心太苦,不可再虑及他事。

弟以博文约礼奖泽儿,语太重大,然此儿纯是弟奖借而日进,记咸丰六年冬,胡帅寄余信,极赞三庵一琴之观。时温弟在座,告余曰:“沅弟实胜迪希厚雪。”余比尚不深信,近见弟之围攻百数十里,而毫无罅隙①,欠饱数百万而毫无怨言,乃信温弟之誉有所试,然则弟之誉泽儿者,或亦有所试乎?  

余于家庭,有一欣慰之端,闻妯娌及子侄辈,和睦异常,有姜被同眠之风,爱敬兼至,此足卜②家道之兴。然亦全赖老弟分家时,布置妥善,乃克臻此。余俟江西案办妥,乃赴金陵,弟千万莫过忧灼,至嘱至嘱!(同治二年六月初一日)

 

「注释」

①罅隙:空隙。

②卜:预测。

 

「译文」

沅弟左右。

苦攻没有益处。又因安徽北部空虚的缘故,心急如火烧。我弟忧虑劳苦如此,哪里可以因上游的事,再添一番焦急呢,上游的事,千妥万妥当。两岸的事,都容易收拾。

弟弟劳累已很久,用心又太苦,不可以再去考虑别的事。

弟弟用博文约礼夸奖泽儿,这个评价太高了,太重了。他纯粹是在你们的夸奖下进步。记得咸丰七年冬季,胡帅寄给我一封信,非常称赞三庵一琴的贤良。那时温弟在座,告诉我说:“沅弟实在超过迪庵、希庵、厚庵和雪琴的。”那时我还不太相信。近来看到弟弟围攻百几十里,丝毫没有空隙、漏洞,欠饷几百万,士兵毫无怨言,才相信贤弟的称誉可验证了。那么弟弟称赞泽儿,或者也有验证之日吗?

我对于家庭,有一个高兴的开端,听说姑嫂和子侄,和睦非常,有汉朝姜肱兄弟友爱同被共眠的风气。爱敬都做到,这就可以预期家道兴旺,但这也全靠老弟在分家时,布置得妥当,才能如此完满。我等江西的案子办好了,便去金陵。弟弟千万不要忧虑焦灼,嘱咐你啊!(同治二年六月初一日)

 

致四弟。教子勤俭为主

 

「原文」

澄弟左右:余在金陵,二十日起行至安庆,内外大小平安。门第太甚,余教儿女辈,惟以勤俭谦三字为主。自安庆以至金陵,沿江六百里,大小城隘,皆沅弟之所攻取,余之幸得大名,皆沅弟之所赠送也,皆高曾祖父之所留遗也。

余欲上不愧先人,下不愧子弟,惟以力教家中勤俭为主。余于俭字做到六七分,勤字则尚无五分工夫。弟与沅弟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则尚欠工夫。以后勉其所长、各戒其所短;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

 

「译文」

澄弟左右:我在金陵,二十日动身到安庆,内外大小都平安。我家的门第太显赫了,我教儿女辈,要以勤、俭、谦三个字为主心骨。从安庆直到金陵,沿江六百里,大小城隘,都是沅弟攻下的,我的幸运得了大名声,都是沅弟送给我的,都是祖宗所留遗给我的。

我要上不愧对祖宗,下不愧对于弟,只有教育家里勤俭为主。我于俭字做到六七分,勤字还不到五分工夫。澄弟与沅弟,于勤字做到六七分,俭字还欠工夫。以后要勉力发挥所长,戒其所短。弟弟每花一个钱,都要三思而行。至嘱!(同治三年八月初四日)

 

致四弟。宜以耕读为本

 

「原文」

澄弟左右:吾乡雨水沾①,甲五科三科九三侄妇,皆有梦熊之祥,至为欣慰!吾自五十以后,百无所求,惟望星冈公之后,丁口繁盛,此念刻刻不忘。吾都不及祖父远甚,惟此心则与祖父无殊。弟与沅弟望后辈添丁之念,又与阿兄无殊。或者天从人愿,鉴我三兄弟之城心,从此丁口日盛,亦未可知。

且即此一念,见我兄弟之同心,无论何房添丁,皆有至乐,和气致祥、自有可卜昌明之理:沅弟自去冬以来,忧郁无极,家眷拟不再接来署。

吾精力日衰,断不能久作此官。内人卒儿妇辈久居乡间,将一切规模立定,以讲读二字为本,乃是长久之计。(同治六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①沾足:充足。

 

「译文」

澄弟左右:我家乡下雨水充足,甲五、科三、科九三个侄儿媳妇,都有生男的祥兆,非常欢喜。

我自从满五十岁以后,百无所求,只希望垦冈公的后人,人口兴旺,这个想法时刻都记在心。我们都不及祖父太远,只有这个心愿与祖父没有区别。澄弟、沅弟望后辈添丁加口的念头:又和我没有区别。或者天从人愿,老夭看到我兄弟的这分诚心,从比丁口一天天兴旺,也未可知。

并且就是这个想法,可见我兄弟的同心。不管哪一房添丁,都充满快乐,和气引来祥瑞,自然有可以昌明的道理。沅弟从去年冬天以来,忧愁抑郁很厉害,家眷准备不接来署了。

我的精力一天天衰弱,决不能长久作这个官了,内人带着儿子媳妇长久住在乡下,把家庭的规矩立下一个规模,以耕读二字为立家根本,才是长久之计。(同治六年五月初五日)

 

 

《四 理财篇》

 

禀祖父母。述告在京无生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系四弟初十日在省城发,得悉一切,不胜欣慰!孙国藩日内身体平安,国荃于什日微受暑热,服药一帖,次日即愈。初三日复患腹泻,服药二帖,即愈,曾孙甲三于廿三日腹泻不止,比请郑小珊诊治,次日添请吴竹如,皆云系脾虚而并受暑气,三日内服药六贴,亦无大效,廿六日添请本京王医,专服凉药渐次平复。初一二两日未吃药,刻下病已好,惟脾元尚亏,体尚未复。孙等自知细心调现,观其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即可复体,堂上不必挂念。长孙妇身体亦好,婢仆如旧。

同乡梅霖生病,于五月中旬,日日加重,十八日上床,廿五日子时仙逝。胡云阁先生亦同日同时同刻仙逝。梅霖生身后一切事宜,系陈岱云黎樾乔与孙三人料理。戊戌同年,赙仪共五百两,吴甄甫夫子(戊戌总裁)进京,赙赠百两,将来一概,共可张罗千余金。计京中用费,及灵枢回南途费,不过用四百金,其余尚可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以至六月初,诸事殷繁,孙荃亦未得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尚有三篇,孙未暇改。广东事已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蓝翎者,共二百余人,将上谕抄回前半节,其后半载升官人名,未及全抄,昨接家信,始知楚善八叔竹山湾田,已于去冬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之家稍安,而我家更窘迫,不知祖父如何周停?去冬今年,如何设法?望于家信内详示。孙等在京,别无生计,大约冬初即须借账,不能务仰事之资寄回,不胜愧悚①!余容续禀,即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注释」

①愧悚:羞愧。

 

「译文」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是四弟初十日在省城所发,得知一切,不胜欣慰。孙儿国藩近日身体平字,国荃于二十三日稍微受点暑热,吃药一帖,第二天就好了。初三日又患腹泻,吃药两帖,好了,曾孙甲三于二十三日腹泻不止,即请郑小珊诊治,第二天又加请吴竹如,都说是脾虚,并且受了暑热,三天中吃药六帖,也没有大效。二十六日加请京城王医,专吃凉药,逐渐平复,初一、二两天没有吃药,现在病已好了,只是脾元还亏,体重还没有复元。孙等自己知道细”日)阔理,看他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可以复体,堂上大人不必挂念,长孙媳妇身体也好,婢女仆人仍旧。

同乡梅霖生于五月中旬得病,天天加重,十八日上床,二十五日子时逝世。胡云阁先生也同日同时同刻逝世。梅霖生死后一切事情,是陈岱云、黎樾乔与孙儿三人料理的,戊戌同年,赙仪给五百两。戊戌总裁吴甄甫夫子进京,馈赠百两,将来总计共可张罗千余两。计就中用费及枢回湖南路费不过四百金,其余的还可以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到六月初,事务特别繁忙,孙儿国荃也没有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还有三篇孙儿没有闲空没有改,广东的事已经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翎蓝翎的,共两百多人。现将上偷抄回前半节,后半节载升官人名,没有来得及全抄,昨天接天家书,才知道楚善/U贫竹山湾田,已在去年冬天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的家里稍微安定,而我家就更窘迫了,不知祖父如何调停?去年冬天,今年如何设法?望在家信中详示。孙儿等在京城,别无生计,大约冬就要借帐,不能准备卯事堂上大人的资费寄回,不胜渐愧!  其余以后再行禀告,即请祖父母大人万福全安。孙儿跑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禀祖父母。述京中窘迫状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早,接丹阁十叔信,系正月廿八日发,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问体气违和,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均吉,不脸欣幸!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处,至今尚未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内言:去年楚善叔田业卖于我家承管,其曲折甚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四十千,其实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阁叔因我家景况艰窘,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

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亲叔父之前,渠亦不敢直说。盖事前说出,则事必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迫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阙①,而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之日矣。事后说出,则我家既受其累,又受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故将此事写信告知孙男,托孙原其不得以之故,转禀告祖父大人现在家中艰难,渠所代出之四十千,想无钱可以付渠。

八月心斋兄南旋,孙在京借银数十两,付回家中,归兹此项,大约须腊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故也。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裕之时,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孙现今旨长郡会馆事,公项存件,亦已无几。

孙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计三日起病,至今虽痊愈,然十分之中,尚有一二分未尽复旧。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一餐,泡冻米吃二次,乳已全无,而伊亦要吃。

据医云:“此等乳最不养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断乳。从胶发热烦躁,夜卧不安,食物不化,及一切诸患,此时皆已去尽,日日嬉笑好吃,现在尚服补脾之药,大约再服四五帖,本体全复,即可不药,孙妇亦感冒三天。郑小珊云:“服凉药后,须略吃安胎药。”目下亦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妇曾跪许装家中观世音菩萨金身,伏求家中今年酬愿。又言四冲有寿佛祖像,祖母曾叩许装修,亦系为甲三而许,亦求今年酬谢了愿。李霖生身后事,办理颇如意,其子可于七扶梓回南,同乡各官如常。家中若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此,谨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注释」

①阙:通“缺”。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早,接丹阁十叔的信,是正月二十八日所发。才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间身体欠佳,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都平安,不胜欣幸!

四弟在五月初九寄信寄物于彭山屺处,至今没有收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中说:

“去年楚善叔的田来卖与我家承管,其中曲折很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囚十千,其实只有三百千,另外四十千,是丹阁叔因我家情况窘困。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所以所代出四十千自出年冬天到现在,不敢向我家明言,不仅不敢明告祖父,就是父亲、叔父的面前,也不敢直说。因事前说出,则事必定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得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缺。而本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的日子,事后说出,则我家既然受了他的累,又受他的欺;祖父大人必定发怒,他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所以把这件事写信告知孙儿。托孙儿原谅他的不得已的缘故,转享祖父大人现在家里艰难,他所代出的四十千,想必无钱可以付与他。

八月心斋兄回湖南,孙儿在京借银几十两,付回家中,归还这笔钱,大约要腊月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湖南的缘故。孙儿现在京城,光景渐渐窘迫。当京官的,大半东扯西支,从没有充裕的时候,也从没有受冻挨饿的时候,家里不必系挂。孙儿现在管长郡会馆的事务,公项存件,也已经无几了。

孙儿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也好,甲三自五月二十三起病,到现在虽然好了、但还有一两分没有复原。如今每天吃炒米粥两餐,泡冻米两次,乳已没有了,而他也要吃。据医生说“这种乳最不养人。”因为他晚上哭得厉害,不能急于断乳。从前发热烦躁,晚上睡不安稳,食物不化,种种毛病,现在都好了,天天嬉笑好吃。还吃点补脾的药,大约再吃四、五帖,全部复原,就可不吃药了。孙媳妇也感冒三天,郑小珊说:“吃凉药后,要略吃些安胎药。”眼下也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媳妇曾经在家中观世菩萨金身面前跪许装修菩萨金身;请求家今年酬愿,又京西冲有寿佛神像,祖母曾经叩头答应装修,也是为甲三答应的,也要今年酬愿。

李霖生身后事。办得很如意,他儿子可以七月扶梓亲自回湖南。同乡各位官员如常,家中如果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穆的禀告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

 

禀父母。筹划归还借款

 

「原文」

男国藩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彭山屺进京,道上为雨泥所苦,又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大费力,行旅衣服皆湿。惟男所寄书,渠收贮箱内,全无潮损,真可感也!到京又以腊肉莲茶送男,渠于初九日到,男到十三日请酒。二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渠于十八日赁住黑巾,离城十八里,系武会试进场之地,男必去送考。

男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亦如常,男妇于六月廿三四感冒,服药数帖,痊愈,又服安胎药数帖。纪泽自病愈后,后又服补剂十余帖,辰下体已复原,每日行走欢呼,虽不能言,已无所不知,食粥一大碗,不食零物。仆婢皆如常。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南,其人蠢而负恩。萧祥已跟别人,男见其老成,加钱呼之复来。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前次寄信回家,言添梓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代出钱四十千,可男寄银回家,完清此项,近因彭山屺项,又移徒房屋,用钱日多,恐无付银回家,男现看定屋在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日迁居,初二日已搬一香案去,取吉日也。棉花六胡同之屋,王翰城言冬间极不吉,且言重庆下者,不宜住三面悬空之屋;故遂迁移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又须十余千。

心斋借男银已楚,渠家中付来银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出息。渠言尚须借银出京,不知信否?男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寄男系四月写,备言其苦。近闻衡阳田已卖,应可勉强度日。戊戌冬所借十千二百,男曾言帮他,曾禀告叔父,未禀祖父大人,是男之罪,非渠之过。其余细微曲折,时成时否,时朋买,时独买,叔父信不甚详明,楚善叔信甚详,男不敢尽信。总之渠但兔债主追迫,即是好处,第目前无屋可住,不知何处安身?若万一老亲幼子,栖托儿所,则流离四徒,尤可怜悯!以男愚见,可仍使渠住近处,断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渠谋一安居,若有余铲,则佃田耕作,又求父寄信问朱尧阶,备言楚善光景之昔,与男关注之切,问渠所营产业,可佃与楚善耕否?渠若允从,则男另有信求尧阶,租谷须格外从轻。但中太远,至少亦须耕六十亩,方可了吃。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甫艮不饬②,声名狼籍。如查有真实劣绩,或有上案,不妨抄录付京,因有御史在男处查访也,但须机密。四弟六弟考试,不知如何?得水中喜,失不足忧,总以发愤读书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间断,九弟阅《易知录》,现已看到隋朝。温经须先穷一经,一经勉后,再治他经,切不可兼营并鹜,一无所得,男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

 

「注释」

①赀:通“资”。

②甫艮不饬:甫:古代盛食物的方开器具。艮:古代盛食物的圆形器具。饬:整治,整顿。这里指不整理食具,以形容为官不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