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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院

《曾国藩家书》10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骄傲奢侈、放荡不羁。“骄扶”二字,正是败家之道,万万希望弟弟们时刻留心,不要让子侄们近这两个字,至关紧要啊!

罗罗山在十二日拔营,智亭在十三日拔营,我十五日十六日也拔营,准备东下,其余不一一写了,请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祝他们万福金安。(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

 

谕纪泽。宜教家人勤劳持家

 

「原文」

字谕纪泽儿,胡二等来,接尔安禀;字画尚未长进,尔今年十八岁,齿已渐长,而学业未其益,陈岱云姻伯之子,号吉生者,今年入学,学院批其诗冠通场,渠系戊戌二月所生,比尔仅长一岁,以其无父无母,家渐清贫,遂尔勤苦好学,少年成名,尔幸托祖父余荫,衣食丰适,宽然无虑,遂尔酣豢①佚乐,不复以读书立身为事。古人云:

“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忧尔之过于佚也。

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织,不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每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忧,各争针业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来,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也。

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惜年老眼蒙无甚长进,尔今未弱冠,一刻千金,切不可浪掷光阴,四年所买衡阳之田,可觅人售出,以银寄营,为归还李家款。父母存,不有私财,士庶人且然,况余身为卿大夫乎?

余癣疾复发,不似去秋之甚,李次青十六日在抚州败挫,已详寄沅甫函中,现在崇仁,加意整顿,三十日获一胜仗;口粮缺乏,时有决裂之虞,深为焦灼,尔每次安禀,详陈一切,不可草率;祖父大人起居,阖家之琐事,学堂之功课,均须详载,切切此谕!

(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

 

「注释」

①酣豢:酣,尽情,豢:指刍豢,即家畜。酣豢:比喻用酒肉尽情享乐。

 

「译文」

字谕纪泽儿胡二等来,接到你告安的信。写字笔法还是没有长迸,你今年十八岁了,年纪已大了,但学问还看不到收益。陈岱云姻伯的儿子叫吉生的,今年入了学,学院把他的诗作为这次考试中的第一名。他是戊戊二月生的,比你只大一岁,因为他没有父母,家道逐渐清贫,因此他勤学苦练,少年成名。你幸亏依托祖父的余荫,穿的吃的丰盛合适,心宽没有顾虑,以致你便贪恋快乐,不再想以读书自立为志向。古人说:“勤劳的人会养成好的思想,懒惰的人会促长淫乐的心理。”孟子说:“处在忧患中,容易使人上进,充满生机;生在安乐中,容易因懈惰而自取灭亡。”我很忧虑你的过于快乐。

新媳妇初上门,应叫她下厨房熬汤煮饭,纺纱制布,不能因为她是富贵人家出身,就不干事。大、二、三女儿已经能够做鞋子了吗?三个姑一个嫂,每年做鞋一双寄给我,各人表一表孝心,各人表演一下她们的针线工夫。所织的布,做成衣服寄来,我也要观察闺房里面那些人谁勤快谁懒惰。

我在军队里,不停止做学问,读书写字,没有怎么间断,刚的老了,眼睛昏蒙,没有什么进步。你今年才二十出头,一刻千金,却切不可以白浪费时光。四年所买衡阳的田地,可找人出售,把银子寄到军营,去还李家的钱。父母在,子女不存私财,老百姓家都这样做,何况我身为公卿大夫呢?

我的癣疾复发了,但不如去年秋天那么厉害。李次青十六日在抚州败挫,详细情况见寄沅甫信中。现在崇仁,加紧整顿,三十日获一胜仗;口粮缺乏,时有决裂之虞,深用焦灼,尔每欠安禀,详陈一切,不可草率;祖父大人起居,阖家之琐事,学堂之功课,均须详载,切记此谕!(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

 

致四弟。宜常在家侍侯父亲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胡二等来,知弟不在家,出看本县团练。吾兄弟五人,皆出外带勇,季居三十里外,弟又常常他出,遂无一人侍奉父亲膝下。温亦不克遄①归侍奉叔父,实于《论语》远游吉惧二章之训相违。观余令九弟速来瑞州,与温并军,庶二人可以更番归省。澄弟宜时常在家,以尽温清之职,不宜干预外事,至嘱至嘱。

李次青自抚州退保崇仁,尚属安静。谁败勇之自抚回省者,日内在中丞署中,闹请口粮,与三年艾一村之局②相似,实为可虑。

明年延师,父大人意欲请曾香海,甚好甚好!此君品学兼优,吾所素佩;弟可专人作书往聘,稍迟旬日,吾牙哟请之。其馆金丰俭,则父大人酌定,吾自营寄归可也。

(咸丰六年十月初三日)

 

「注释」

①遄:迅速。

②局:局面。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胡二等来,知道弟弟不在家,出看本县的团练去了。我们兄弟五个,都同在外带兵。

季弟住在三十里以外,你又经常外出。这样便没有一个侍奉父亲大人膝下。温弟也不能马上回来侍奉叔父,实在是和《论语》中远游、喜惧两章的训示相违背。现在我叫九弟马上到瑞州,与温弟在一个军营,也许可以两个人轮番回家探亲了。澄弟你适合时常在家里,以尽人子问寒问暖的职责,不合适去干预外面的事情,至嘱至嘱!

李次青自抚州退保崇仁,还算安静无事,只是打败的士兵从抚州回省的人,这几天在中丞署里闹要口粮,与三年前艾一村的局面一样,实在值得忧虑。

明年请老师,父亲大人意思想请曾香海,很好很好!这个人品学兼优,我一向来佩服。弟弟可以修书一封,派专人去聘请。稍微几天,我再写信去请。他教馆的报酬多少,由父亲大人决定,我从军营回来好了。(咸丰六年十月初三日)

 

致四弟。不宜常常出门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初六俊四等来营,奉到父大人谕帖,并各信件,得悉一切。弟在各乡看闭阅操,日内汁已归家。家中无人,田园荒芜,堂上定省多阙①,弟以后总不宜常常出门,至嘱至嘱!

罗家姻事,暂可缓议,近日人家一人宦途,即习于骄奢,吾深以以为戒。三女许字,意欲择一俭朴讲读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门也。

杨子春之弟,四人捐官者。吾于二月念一日具奏,闻部中已议谁,部照概交南抚。

子春曾有函寄雪琴,似已领到执照者,请查明再行布闻。

长夫在大营,不善抬轿,余每月出门,不过在五六次,每出则摇摆战栗,不合脚步。

兹仅留刘一胡二盛四及新到之俊四声六在此,余俱遣之归籍;以后即雇江西本地轿夫,家中不必添派也。

此问军务,建昌府之闽兵,昨又败挫,而袁州克复,大局已转,尽可放心,十月内饷项亦略宽裕矣。(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七日)

 

「注释」

①阀:通“缺”。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初六俊四等来军营,奉父亲大人谕帖,并各信件,知道一切。弟弟在各乡看团练,近日预计已经回家了。家里没有人,田园荒芜,堂上大人没有人侍奉,弟弟以后总不合适常常出门的,拜托了拜托了!

罗家结亲的事,暂时缓一下。近来人家一当了官,便滋长骄奢的习气,我常常以此为戒。三女找对象,我的意思选择一个节俭朴实的耕读人家,不必一定是富家名门。

杨子春的弟弟,四人捐官的,我在二月二十一日已报告上去,听说部里已经讨论批准,部照都交南抚。子寿曾经有信给雪琴,似乎已经领到执照了,请查明白了再传播出去。

长夫在大本营,不会抬轿子。我每月出门,不过五、六次,每次出去轿子都摇摆战栗,抬轿的人脚步不合。现只留刘一、胡二、盛四和新来的俊四、声六在这里,其余的都遣送回原籍。以后雇人即可雇江西本地轿夫,家里不必添派了。

这边的军务,建昌府的福建兵,昨日又打了败仗,而袁州克复,大局已开始转变,尽可放心。十月内的饷项也略为宽裕些了。(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七)

 

致四弟。得两弟为帮手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二十八日由瑞州营递到父大人手谕,并弟与泽儿等信,具悉一切。

六弟在瑞州输一应事宜,尚属妥善,识见本好,气质近亦和平。九弟治军严明,名望极振。吾得两弟为帮手,大局或有转机。

次青在贵溪尚平安,惟久缺口粮,又败挫之后,至今尚未克整顿完好。雪琴在吴城,名声尚好,惟水浅不宜舟战,时时可虑。

余身体平安,癣疾虽发,较之住在京师,则已大减,幕府乏好帮手,凡奏折书信批禀,均须亲手为之,以是不免有廷阁耳。余性喜读书,每日仍看数十页,亦不免抛荒军务,然非此则更无以自怡也。

纪泽看汉书,须以勤敏行之,每日至少亦须看二十页*。不必惑于在精不在多之说。

今日半页,明日数页,又明日耽搁间断,或数年而不能毕一部。如煮饭然,歇火则冷,小火则不热,须用大柴大火,乃易成也。甲五经书已读毕否?须速点速读,不必一一求熟,恐因求熟之一字,而终身未能读完经书。吾乡子弟,未读完经书者甚多,此后当力戒之。馅汐阴如未读完经书,当速补之,至嘱至嘱!(咸丰六年十一月廿九日)

 

「注释」

①贡:通“贡”。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二十八日由瑞州营递送到父亲大人手谕和弟弟、泽儿等的信件,知道一切。六弟在瑞州为办理的所有事宜,还算妥当,见识本可以,气质近来也平和了些。九弟管理军队严肃明白,名声很响。我得两位弟弟做帮手,大局或者会有转机。

次青在贵溪还算平安,只是好久以来都缺粮食,又是在打败仗之后,所以至今部队还没有整顿好,雪琴在吴城,名声还好,只是那儿水浅不合适水战,时刻都值得忧虑。

我身体平安,癣疾虽然发了,比较在京城时,还是大大减轻了。参谋部门缺乏好帮手,凡属奏折、书信、批禀,都要亲手拟就,所以不免延搁了时日。我的性格喜欢读书,每夭仍旧看几十页,也不免将军务丢生疏了,但不这样便没有使自己恰然自得的东西了。

纪泽看汉书,必须遵守勤、敏二字,每天至少看二十页,不必受所谓“在精不在多”

说法的迷惑,今天读半页,明天读两页,再明天又耽搁、间断,或者几年还读不完一部书。如煮饭线样,歇了火就冷,小了火就不熟,要用大柴大火,才容易成功。甲五经书已经读完没有?必须快点阅读,不必一一求熟,恐怕因为求熟一个字,而终生读不完经书。我们乡下的子弟,没有读完经书的很多,以后要努力戒掉。诸位甥如果没有读完经书,应当马上补读。至嘱至嘱!(咸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致九弟。归家料理祠堂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正七归,接一信,启五等归,又接一情。正七以虚故,不能这回营,启五求于尝新后始去。兹另遣人送信至营,以慰远虞。

三代祠堂,或分或合,或在新宅,或另立规模,俟沅弟复吉后归家料理。造祠之法,亦听弟与诸弟为之,落成后,我作一碑而已。

余意欲王父母父母改葬后,将神道碑立毕,然后或出或处,乃可惟余所欲。目下在家,意绪极不佳,回思往事,无一不懈惭,无一不褊浅①。幸弟去秋一出,而江西湖南,物望颇隆,家声将自弟振之,兹可欣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望弟慎之又慎,总以克终为贵。家中四宅,大小平安。念三四大水,县诚永丰,受害颇甚,我境幸平安无恙;弟寄归之书,皆善体,林氏续选《古文雅正》,虽向不知名,亦通才也。如有《大学衍义》《衍义补》二书,可买者买之。学问之道,能读经史进为根抵,如两通两衍义及本朝两通,荤六经诸史之精,诸内圣外王之要。若能熟此六书,或熟其一二,即为有本有未之学。家中现有四通,而无两衍义,祈弟留心。

弟目下在营,不可看书,致荒废正务,天气炎热,精神有限,宜全用于营事也。余近作宾与堂记,沪稿寄阅,久荒笔墨,但有问架,全无精意,愧甚愧甚!(咸丰八年五月三十日)

 

「注释」

①褊浅:福:衣服狭小。引申为气量狭小。褊浅:即浅簿。

②钞:通“抄”。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正七回来,接到一信。启五等回,又接一信。正七因为得了虐疾,不能返回营。启五请求新谷上市尝新之后才去。现另派人送信到你营里,以安慰远方亲人怀念。

三代祠堂,或者分;或者合,或在新住宅,或另立规模,一概等九弟克复吉安之后回家料理。建造祠堂的方法,也听九弟与诸位弟弟商定,落成以后,我作一块碑罢了。

我的意思想父母改葬后,把神道碑立起来,然后或出或处,才可随自己的便。现在在家,情绪很不好,倒亿过去,没有一件不惭愧,无一件不浅薄。幸亏弟弟去年秋天一出山,而江西湖南的呼声很高,我家声望将从弟弟开始振兴,真是欣慰得很!没有什么事没有开头,但很少有自始至终都完美的。希望弟弟慎之又慎,总还是以有始有终为贵吧。家中四家,大小平安,二十二、四日大水,县城永丰受灾很厉害,我家幸喜平安无事。

弟弟寄回的书,都是善本,林氏续选《古文雅正》,虽说一向不知名,也是一个通才。如有《大学衍义》《衍义补》两书,可买的就买。学问之道,能读经史的才有根底,如两通两衍义和本朝两通,荟萃了六经、诸史的精华,都是内修圣贤之道,外兴王者之业的要决。如果能熟读这六本书,或者熟悉其中一两本,就是有本有未的学问。家中现有四通,没有两衍义,请弟弟留心。

弟弟现在在军营,不可以看书,以致荒废了正务。天气又炎热,精神有限,要把圭精力用到军务上去。我近来写了《宾兴堂记》,抄稿寄给你看,笔墨功夫许久荒疏了,只有一个框架,没有一点精彩,惭愧惭愧!(咸丰八年五且三十日)

 

致四弟季弟。在家里注重种蔬等事

 

「原文」

澄季两弟左右:兄于十二日到湖口,曾发一信,不知何时可到?胡蔚之奉江西耆中丞之命,接我晋省。余因于二十日,自湖口开船入省,杨厚奄送至南康,彭雪琴径送至省,诸君子用情之厚,罕有伦比,浙中之贼,闻已全省肃清,余到江,与眷中丞商定,大约由湖口入闽。

家中种蔬一事,千万不可怠忽。屋门首塘中养鱼,亦有一种生机,养猪亦内政之要者。下首台上新竹,过伏天后有枯者否?此四者可以觇人家兴衰气象,望时时与朱见四兄熟商。见四在我家,每年可送束修钱十六千;余在家时,曾面许以如延师课读之例,但未言明数目耳。季弟生意颇好,然此后不宜再做,不宜多做,仍以看书为上。

余在湖口。卧病三日,近已痊愈,但微咳嗽;癣疾久未愈,心血亦亏甚,颇焦急也。

久不接九弟之信,极为悬系①,见其初九日与雪琴一信,言病后元气未复,想比已痊愈矣。(咸丰八年七月廿一日自江西省河下发)

 

「注释」

①悬系:悬念。

 

「译文」

澄、季两弟左右:

老名子于十二日到达湖口,曾经发了一封信,不知道什么时侯可到?胡蔚之奉了江西耆中丞的命令,接我到省。我因此于二十日从湖口开船入省,杨厚庵送到南康,彭雪琴一直送到省,诸君子用情的深厚,很少可以比拟铁。浙中的敌人,听说已经全省肃清,我到江西后,与看中丞商量决定,大约是从湖口进入福建。

家中种菜这件事,万万不可以疏忽。屋门口塘里养鱼,也有一种生机。养猪也是家务中重要的内容。下首台上新竹,过夏天以后有枯死的吗?这四件事可以看一家人家是兴旺还是衰败,希望则咳j与朱见四兄反复商量。见四在我家,每年可送他金十六千。

我在家里时,曾经当面答应请老师教课的报酬惯例办,但没有讲明多少钱。季弟的生翻民不错,然而今后不合适再做,不合适多做,仍旧以读书为上策。

我在湖口病了三天,近来已好了,但还有点微微咳嗽。癣疾许久没有好,心血已亏损,很焦急。很久没有接到九弟的信,非常悬念。我看了他初九给雪琴的一封信,说病后元气没有恢复,想他现在已好了。(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江西省河下发)

 

致诸弟。宜兄弟和睦又实行勤俭二字

 

「原文」

澄侯季洪沅甫老弟左右:

十六日接澄弟初二日信,十八日接澄弟初五日信,敬悉一切。三河败挫之信,初五日固家中尚无确耗,且县城之内,毫无所闻,亦极奇矣。九弟于念二日在湖口发信,至今未再接信,实深悬系,幸接希庵信,言九弟至汉口后有书与渠,且专人至桐城三河访寻下落。余始知沅甫弟安抵汉口,而久无来信,则不解何故?岂余日别有过失,沅弟心不以为然那?当初闻三河凶报,手足急难之际,即有微失,亦当将皖中各事,详细示我。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请乩①。乩初到,即判曰:“赋得但武修文,得闲字。”

字谜败字,余方讶败字不知何指?乩判曰:“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余又讶九江初克,气机正盛,不知何所为而云然?乩又判曰:“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由今观之,三河之挫,六弟之变,正与不可喜也四字相,岂非数皆前定那?然祸福由天主之,善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得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沙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

第一贵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知,以至今冬三河之变,嗣后兄弟当以去年为戒,凡吾有过失,澄沅洪三弟各进箴规之言,余必力为惩改。三弟有过,亦当互相箴规而惩改之。

第二贵体孝道。推祖父母之爱,以爱叔父,推父母之爱。以爱温弟之妻妾儿女,及兰惠二家。又父母坟域,必须改葬,请沅弟作主,澄弟不必过执。

第三要实行勤俭二字。内间妯娌,不可多讲铺张。后辈诸儿,须走路,不可坐轿骑马。诸女莫太懒,宜学烧茶煮饭;书蔬鱼猪,一家之生气,少睡多做,一人之生气。勤者,生动之气,俭者,收敛之气,有此二字,家运断无不兴之理。余去年在家,未将此二字切实做工夫,至今愧憾,是以谆谆言之。(咸丰八年十一月廿三日)

 

「注释」

①乩:占卜,一种迷信的活动。

②撑:支撑。

 

「译文」

澄侯、季洪、沅甫老弟左右:

十六日接到澄弟初二日信,十八日接到澄弟初五日信,知道一切。三河败挫的信,初五日家因为家里还没有确讯,并且县城里一点也不知道,也太奇怪了。九弟于二十二日在湖口发信,至今没有再接到信,实在是悬念之至。幸亏接了希庵的信,说九弟到汉口以后会有信给他,并且派专人到桐城、三何寻找下落,我才知道己浦弟已安全抵达汉口,但许久不来信,不知是何缘故?难道是我近来有什么过失,沅弟的心里不以为然吗?

当初听到三可的凶讯,兄弟手足在急难之时,即使有小的缺点,也就当把安徽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扶乩,一开始,乩就下判词说:“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

这个字谜的迷底是一个“败”字,我正在惊讶败不知指的什么,那乩又判词道:“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我又惊讶,九江才克复,气机正盛,真是不知从何说起?那乩又判词道:“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今天看起来,三河的失利,六弟的变故,正和“不可喜也”四字相对应,那不是人的命运下是注定了的吗?然而,祸福由天老爷作主,而善恶却由人自己作主。由天作主的,无可奈何,只好听他。由人作主的,得一分算一分,支撑得一天算一天。我们兄弟决不可以不洗心涤虑,以求努力将家运挽回。

第一是贵在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知,以致有今年三河之变,今后兄弟应当以去年为戒。凡属我有过失,澄、沅、洪三位弟弟各向我提出规劝的箴言,我必定努力改正。

三位弟弟有过失,也会互相规劝而痛改。

第二贵在体孝道。推广祖父母的爱,用来爱叔父,推广父母的爱,用来爱温弟的妻妾儿女以及兰、蕙两家。又父母的坟地,必须改葬,请沅弟作主,澄弟不要过于固执。

第三要实行勤俭三字。家里姑嫂,不可以讲铺张。后辈儿女,不可以坐轿。骑马。

诸位女儿不要太懒,要学习烧茶煮饭。读书、种菜、喂猪、养鱼,是一家人家生机的表现,少睡点,多做点,一个人的生气。勤这个字,就是生动之气。俭字,是收敛之气。

有这两个字,家运没有不兴旺的道理。我去年在家里,没有把这两个字下切实的工夫,至今感到惭愧,所以反复强调一番。(咸丰人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致诸弟。述家庭不可说利害话

 

「原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五日接澄沅冬月念九三十两函。得悉叔父、人于二十六日患病,有似中风之象,吾家自道光元年,即处顺境,历三十余年均极平安。自咸丰年来,每遇得意之时,即有失意之事,相随而至。壬子科,余典试江西,请假归省,即闻先大夫人之讣。甲寅冬,余克武汉田家镇;声名多盛。腊月念五甫奉黄马褂之赐,是夜即大败,衣服文卷,荡然无存。六年之冬七年之春,兄弟三人,督师于外,瑞州合围之时,气象甚好,旋即遭先大夫二丧。今年九弟克复吉安,誉望①极隆,十月初七,接到知府道衔谕旨,初十即有温弟三可之变。此四事,皆吉凶同域,忧喜并时、殊不可解。

现在家中尚未妄动,妥慎之至。余之意,则不免皇皇②,所寄各处之信,皆言温弟业经殉节矣。究欠妥慎,幸尚未入奏,将来拟俟湖北奏报后,再行具疏也。家中亦俟报到日,乃有举动,诸弟老成之见,贤于我矣。

叔父大人之病,不知近状如何?兹专法六归送鹿茸一架,即沅弟前次送我者,此物补精血,远胜他药,或者有济③。

迪公筱石之尸,业经收觅,而六弟无之,尚有一线生理,若其同尽,则六弟遗骸,必去迪不远也。

沅弟信言:“家庭不可说利害话,”此言精当之至,足抵万金。余生平在家在外行事,尚不十分悻谬惟说些利害话,至今愧悔无极!(咸丰八年十二月六日)

 

「注释」

①誉望:声誉及名望。

②皇皇:惶惶不安。

③济:效果。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五日接到澄侯、沅甫十二月二十九、三十两封信,得悉叔父大人于二七日生病,有中风的迹象。我家从道光元年,就处在顺境之中,经历了三十年,都非常平安。从咸丰年开始,每每碰到得意的事,便有不得意的事,相继而来,壬子科,我典试江西,请假回家探亲,就听到先大夫人的讣告。甲寅冬季,我克复武汉、田家镇,名声到达顶点。、十二月二十五日正奉旨赏我黄马褂,当天晚上就大败,连衣服、文卷都丢光了。六年冬,七年春,兄弟三人,在外面统率军队,瑞州合转的时侯,气象很好,马上又发生先大夫的丧事。今年九弟克复吉安,荣誉和名声正沸沸扬扬的时侯,十月初七接到知府道衔谕旨,初十便发生温弟三河地殁的变故。这四件事,都是吉、凶同时发生,忧、喜同时来到,很难以解释。

现在家里还没有妄动,妥当慎重得很。我的意思,免不了要惶惶不安,寄各处的信,都说温弟已经牺牲了。这么说,究竟是欠妥当的,幸亏还没有上奏皇上,以后准备等湖北的奏报之后,再写奏折。家里也等奏报到达那天,才有举动。诸位弟弟老成的见解,比我高明啦!

叔父大人的病,不知近来怎样?现专门派法六回,送鹿茸一架,就是沅弟上次送我的。鹿茸补精益血,远远胜过其他药物,或者有点效果。

迪公筱石的尸体,已经找到,但六弟的却没有找到。还有一线希望。如果同时牺牲,那么六弟的尸体,离迪公必然不远。

沅弟信中说:“家里不可以说利害的话。”这句活非常精辟正确,可以抵得一万金。

我主平在家里在夕腼办事,还不是非常违反常情、谬误百出的。只是说些利害话,至今感到十分后悔、十分惭愧!(咸丰八年十二月十六日)

 

致诸弟。述六弟妇治家贤慧而命最苦

 

「原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阁下:十五日接叔父患病之信,十六日专王法六送鹿茸回家限年内赶到。十七早接澄弟两信,沅弟一信,叔父病势已愈,大幸大幸!

温弟之事,日内计已说破,不知叔父与温弟妇能少节哀否?温弟妇治家最好,而赋命①最苦,不知天理何以全不可凭?

十八夜接希庵信,知六弁沅弟所派已回,皆未寻得;而迪奄遗骨,于初一日已搬至霍山县,同一殉节,而又有幸有不幸若此。

余又专五人去寻,中有二人,系贼中逃出者,言必可至三河故垒,其三人则杨名声杨镇南张涂也,能寻得遗骸,尚是不幸中之一幸,否则吾何面见吾祖考妣及考妣于地下哉?(咸丰八年十二月二十日)

 

「注释」

①赋命:天给人的命运。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阁下:

十五日接到叔父生病的信。十六日专派王法六送鹿茸回家,限年内赶到。十六日早接到澄弟两封信,沅弟一封信,叔父病已好,大幸大幸!

温弟的事,近几天预计已公开了,不知叔父与温弟媳妇能够节哀不?温弟媳妇治家最贤慧,而天给予她的命运最苦,不知道天理为什么都不可凭信?

十八日晚接到希庵的信,知道沅弟派的六个士兵都回来了。都没有寻到六弟尸骨,而迪庵的遗骨,在初一日已搬到霍山县,同是牺牲,还有幸与不幸如此不同。

我又专门派五个人去寻,其中有两个,是从敌方逃出来的,说一定可以到三河原来的阵地,其余三个是杨名声、杨镇南、张涂。能寻到尸骨,还属不幸中的幸运,不然,我有什么脸面去见祖考、祖妣、考妣于九泉呢?(咸丰八年十二月二十日)

 

致诸弟。述起屋造祠堂

 

「原文」

澄侯沅甫季洪三弟左右:

王四等来,得知叔父大人病势稍加,得十三日优恤之旨,不知何如?项又接十九日来函,知叔父病已略愈,欣慰欣慰!然温弟灵枢到家之时,我家祖宗有灵,能保得叔父不添病,六弟妇不过节裂,犹为不幸中之一幸耳。

此间兵事,凯章在景德镇相持如故,所添调之平江三营,宝勇一营,均已到防,或可隐扎浚川在南康之多城墟,打一胜仗,夺伪印四十三颗,伪旗五百余面,皆帜至建昌,甚为快慰!惟石达开尚在南安一带;悍贼亦多,不知究竟扫荡否?吉中营以后常不离余左右,沅弟尽可放心。

起屋造祠堂,沅弟言外问訾议①,沅弟自任之。余则谓外间之訾议不足畏,而乱世之兵变,不可不虑,如江西近岁,凡富贵大屋,无一不焚,可为殷鉴。吾乡僻陋,眼界甚浅,稍有修造,已骇听闻,右太闳丽②,则传播招尤,苟为一方首屈一指,则乱世恐难幸免。望弟再斟酌于丰俭之间,妥善行之。

改葬先人之事,将求富求贵之念,消除净尽,但求免水蚁,以妥先灵,史凶煞,以安后嗣而已。若存一丝求富求贵之念,则必为造物鬼神所忌,以吾所见所闻,凡已发之家,未有续灵得大地者。沅弟主持此事,务望将此意拿得稳,把得定,至要至要!

纪泽姻事,以古礼言之,则大祥后可以成婚,以吾乡旧俗言之,则除灵道场后可以成婚。吾困近日贼势尚旺,时事难测,颇有早办之意。纪泽前两禀,请心壶抄奏折,尽可行之。吾每月送修金二两,应抄之奏,不知家中有底稿否?抄一篇,可寄目录来一查,注明月日。

纪泽之字,较之七年二三月间,远不能逮③。大约握笔宜高,能握至管顶者为上,握至管顶之下寸许者次之,握至毫以上寸许者,亦尚可习。若握近毫根。则难写好字,亦不久必退,且断不能写好字。吾验之于已身,验之于朋友,皆历历可验。纪泽以后宜握管略高,从低亦须隔毫根寸余,又须用油纸摹帖,较之临帖胜十倍。

沅弟之字,不可抛荒。温弟哀辞墓志,及王考批妣神道碑之类,余作就后均须沅弟认真书写。宾兴堂记首段未惬④,待日内改就,亦须沅弟写之。沅弟虽忧危忙乱之中,不可废习字工夫。亲戚中虽有漱六云仙善书,余因家中碑板,不拟请外人书也。(咸丰九年正月十一日)

 

「注释」

①訾议:毁谤非议。

②闳丽:闳,宏大,宽大。闳丽:宏广华丽。

③逮:及。

④:惬:满意,满足。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三弟左右:

王四等来,听说叔父大人病势加重,不知得到十三日皇上体恤的圣旨之后,情形如何?现又接十九日来信,知道叔父病已略好些,高兴高兴!然而温弟灵枢到家的时侯,我家祖宗有灵验,保佑叔父不会因此加重疾病,六弟媳妇不过于哀痛,犹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边打仗的事,凯章在景德镇与敌人相持,没有变化。所加调的平江三营、宝勇一营,都已开到防地,或可隐蔽驻扎在浚川,在南康的多城墟,打了一胜仗,夺得伪印四十三颗,伪旗五百多面,都送到建昌,都很快活。只是石达开还在南安一带,强悍的敌军不少,不晓得究竟扫荡干净没有,吉安营以后不离我的左右,沅弟尽可放心。

起屋建祠堂,沅弟说外面的风言风语,他自己担了。我却觉得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可怕,而动乱年月的兵变,不可不加考虑。如江西近年来,凡属宝贵有钱人家的大房子,没有一家不被烧了,真是殷鉴不远。我家在偏僻简陋的山村,那里的人眼界很小,稍微建点什么,已经是骇人听闻。如果太宏伟华丽了,一下子传开,说是一方首屈一指的建筑,那么在动乱年代,灾祸是难以侥免的。希望弟弟反复斟酌一下,最好在丰裕和俭朴两者之间来考虑,比较妥当。

改葬先人的事,要把求富求贵的念头消除干净,只求兔受水淹蚁注,以安先人之灵,以免凶煞,以安后人罢了。如果有一丝一毫求富求贵的念头,那一定被造物的鬼神所忌刻。以我的所见所闻,凡已兴旺发达的家庭,没有一家是因为寻得好地的。沅弟主持这件事,一定要把这个主意拿稳当,把定不动摇,非常重要啊!

纪泽婚姻事,用古礼来说,大祥以后可以成亲。用我们乡里的旧俗来说,办完祭灵,做完道场以后可以成婚。我因近日以来敌势还很旺,形势难以预测,总有早办的想法。

纪泽前不久的两纣信,请心壶抄奏折,可以,我每月送他辛苦费二两。应该抄的奏折有多少,不知道家里有个底没有?抄一遍以后,可以寄目录来查一查,要注明年月。

纪泽的字,比七年二三月间的,远不能及,大约握笔要高,能握到管顶的为上乘,握到管顶下面寸把的次之,握到毫以上寸把的也还可以。如果握到近毫根处,那是难写好字的,也不久便退步,并且绝对写不好字。我自己试验过,也找朋友试验过,都是这样。纪泽以后要握管略为高些,就是低也要离毫根寸把多,又要用油纸摹帖,比临帖强十倍。

沅弟的字,不可荒废。温弟哀辞墓志,以及王考妣批神道碑之类,我做好之后,都要沅弟认真书写。《宾兴堂记》第一段不满意,等近日改好,也要沅弟书写。沅弟虽在忧危忙乱之中,不可废弃习字的工夫。亲戚里虽有漱六、云仙会写,我因为是家里人的碑文版子,不准备请外面的人书写。(咸丰九年五月十一日)

 

致四弟。治家有八字诀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念七日接弟信,欣悉合家平安。沅弟是日申刻到,又得详同一切,敬知叔父临终,毫无抑郁之情,至为慰念!

余与沅弟论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法。大约有八字诀,其四字即上年所称书蔬鱼猪也。又四字则曰早扫考室。早者,起早也。扫者,扫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邻里,时时周旋,贺喜吊丧,问疾济急。

星冈公常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星冈公生平于此数端,最为认真,故余戏述为八字诀曰:“书蔬鱼猪,早扫考宝也。”此言虽涉谐谑,而疑①即写屏上,以祝贤弟夫妇寿辰,使后世子孙,知吾兄弟家教,亦知吾兄弟风趣也,弟以为然否?(咸丰十年闰二月廿九日)

 

「注释」

①疑:通“拟”。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二十六日接到你的信,高兴的知道全家平安。沅弟当天申刻到了,详细询问了一切,恭敬的得知叔父临死,毫没有一点压抑忧郁的情绪,很感安慰。

我和沅弟讨论治家的方略,一世以星冈公为准绳。大约有八字诀,其中四个字就上午说的书、蔬、鱼、猪。还有四个字就是早、扫、考、宝,早字,是黎明即起的意思。

扫字,是洒扫房屋庭院。考字是祭祀祖先,奉祭显考王曾祖考,当然妣也一样。宝,指与亲戚邻居,时刻往来,贺喜吊丧,问疾济急。

星冈公经常说:“人与人之间互相抬举,那是没有价值可以计算的宝贝。”星冈公生平对这些治家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