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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8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秦三·谓魏冉曰楚破秦》

 

谓魏冉曰:楚破秦,不能与齐县衡矣。秦三世积节于韩、魏,而齐之德新加与。齐、秦交争,韩、魏东听,则秦伐矣。齐有东国之地,方千里。楚苞九夷,又方千里,南有符离之塞,北有甘鱼之口。权县宋、卫,宋、卫乃当阿、甄耳。利有千里者二,富擅越隶,秦乌能与齐县衡韩、魏,支分方城膏腴之地以薄郑?兵休复起,足以伤秦,不必待齐。

 

  1. 译文

 

有人对魏冉说:如果楚国攻破秦国,秦国就不能同齐国较量了。再说秦国三代人和韩、魏两国有多次交战之仇,而齐国又刚刚把好处给了韩、魏。当齐、秦交战的时候,韩、魏必然听从东边的齐国,那么秦国将遭到讨伐。齐国东方的土地,方圆千里。楚国包容丸夷,方圆也有千里,况且南边还有符离要塞,北边有甘鱼陂隘日。若是权衡一下宋、卫两国的份量,宋、卫只不过相当予齐国的阿、甄两地罢了。如果齐国占有了楚国的土地,就等于有了两个千里,又独自握有楚国越地的徒隶:秦国便不能与齐、韩、魏相较量了,当齐军肢解肥沃的方城土地以接近韩国时,韩、魏的军队不必再发动,满可以挫伤秦国的元气,而不必等待齐国动手了。

 

 

《秦三·五国罢成皋》

 

五国罢成皋,秦王欲为成阳君求相韩、魏,韩、魏弗听。秦太后为魏冉谓秦王曰:

成阳君以王之故,穷而居于齐,今王见其达而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后曰:穷而不收,达而报之,恐不为王用。且收成阳君,失韩、魏之道也。

 

  1. 译文

 

楚、赵、韩、魏、燕五国在成翠休兵之后,秦王想替成阳君向韩,魏两国谋求相位,韩、魏不肯听从。

秦太后替魏冉对秦王说:成阳君因为大王的缘故,住在齐国落得个穷困潦倒,如今大王看到他显达了又想收买他,这也能笼络他的心吗?秦王说:*不能。太后说:穷困的时候不收留,显达了却想利用他,恐怕他不会为大王所用的;况且收用了成阳君,就等于断绝与韩、魏两国的交往。

 

 

《秦三·范子因王稽入秦》

 

范子因王稽入秦,献书昭王曰:臣闻明主莅正,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不能者不敢当其职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则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则久留臣无为也。语曰:人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乎?虽以臣为贱而轻辱臣,独不重任臣者后无反复于王前耶!

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

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矣。是何故也?为其凋荣也。良医知病人之死生,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尧、舜、禹、汤复生,弗能改已!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阖于王心耶?已其言臣者,将贱而不足听耶!非若是也,则臣之志,愿少赐游观之间,望见足下而入之。

书上,秦王说之,因谢王稽说,使人持车召之。

 

  1. 译文

 

范睢得王稽之助来到秦国,他献书昭王说:臣听说明君主政,有战功的必然得到奖赏,有能力的一定授予官职;功劳大的俸禄多,战功多的爵位高,能治理民众的官位高。没有才能的不会让他任职,有能力的不会被埋没。假如大王认为臣说得在理,就请大王依计试行之,臣自信能有益于治道。如果明知其利而不行其道,那臣即使久留于秦也枉自无用。

谚语道:一般的君王行功论赏,总以好恶而施,而英明的君主却不是这样,总是赏有功而罚有罪。现在,我的胸膛挡不住杀人用的垫板,我的腰板抵不住利斧,我怎敢拿毫无把握的计策上献给大王呢?臣虽鄙贱不足以闻,大王又难道会认为举荐臣的人(指王稽)胆敢欺诈大王吗?

臣听说周之砥卮、宋之结绿、魏之悬黎、楚之和璞,都是为璞所遮的美玉,最初玉工都不能辩别,历经波折最终成为天下名器。既然这样,那么圣王所遗弃的人难道就不能使国家富强吗?臣听说善于治家的,在国内招致人才;善于治国的,更到诸侯国中寻觅良臣。正因为天下有明君贤主,各诸侯国才不可能专有贤士。究其原因,在于昏庸的诸侯们空有眼珠,不能识才,而任人才流动。正如良医能预测生死一样,明主能够洞察事情的成败,有利则为,有害则不为,疑惑不定则尝试而为之。这是尧、禹、汤等圣主也无法改变的通则。

至关重要的言语,臣不敢写在这里;而一些肤浅的话语又不值一说。臣内心惴惴不安,也许是臣的愚味无知,使言语不符合大王心意?还是由于推荐臣的人出身鄙贱,大王认定他们的话不足相信?如果不是这些原因,那么我的意思是,希望大王能稍微腾出一点游览观赏的余暇,我将当面进言。

这封自荐的奏书献上后,秦王十分高兴,向王稽表示了荐举贤才的谢意,再派车马去召请范睢。

 

 

《秦三·范睢至秦》

 

范睢至秦,王庭迎,谓范睢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

是日见范睢,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范睢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櫜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凌水,无以饵其口,坐行蒲服,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再拜,秦王亦再拜。

范睢曰:大王之国,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战车千乘,奋击百万。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驰韩卢而逐蹇兔也,霸王之业可致。今反闭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

王曰:愿闻所失计。

睢曰: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韩、魏之兵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可亲,越人之国而攻,可乎?疏于计矣!昔者齐人伐楚,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岂齐不欲地哉,形弗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露,君臣之不亲,举兵而伐之,主辱军破,为天下笑。所以然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藉贼兵而赍盗食者也。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且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赵独擅之,功成、名立、利附,则天下莫能害。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彊则楚附,楚彊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

王曰:寡人欲亲魏,魏多变之国也,寡人不能亲。请问亲魏奈何?”范睢曰:卑辞重币以事之。不可,削地而赂之。不可,举兵而伐之。于是举兵而攻邢丘,邢丘拔而魏请附。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蠢,人之病心腹。天下有变,为秦害者莫大于韩。王不如收韩。王曰:寡人欲收韩,不听,为之奈何?”

范睢曰:举兵而攻荥阳,则成皋之路不通;北斩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兵不下;一举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魏、韩见必亡,焉得不听?韩听而霸事可成也。王曰:善。

范睢曰:臣居山东,闻齐之内有田单,不闻其王。闻秦之有太后、穰侯、泾阳、华阳,不闻其有王。夫擅国之谓王,能专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威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泾阳、华阳击断无讳,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为此四者,下乃所谓无王已。然则权焉得不倾,而令焉得从王出乎?臣闻:善为国者,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裂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怨结于百姓,而祸归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技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淖齿管齐之权,缩闵王之筋,县之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用赵,减食主父,百日而饿死。今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已。臣今见王独立于庙朝矣,且臣将恐后世之有秦国者,非王之子孙也。

秦王惧,于是乃废太后,逐穰侯,出高陵,走泾阳于关外。昭王谓范睢曰:昔者,齐公得管仲,时以为仲父。今吾得子,亦以为父。

 

  1. 译文

 

范睢来到秦宫,秦王亲自到大厅迎接。秦王对范睢说:我很久以来,就该亲自来领受您的教导,正碰上要急于处理义渠国的事务,而我每天又要亲自给太后问安;现在义渠的事已经处理完毕,我这才能够亲自领受您的教导了。我深深感到自己愚蠢糊涂。于是秦王以正式的宾主礼仪接待了范睢,范睢也表示谦让。这天,凡是见到范睢的人,没有不肃然起敬,另眼相看的。

秦王把左右的人支使出去,宫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秦王直起腰腿,跪身请求说:先生怎么来教导我呢?范睢只是啊啊了两声。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睢还是啊啊了两声。就这样一连三次。秦王又拜请说:先生硬是不教导我了吗?范睢便恭敬地解释说:我并不敢这样。我听说,当初吕尚与文王相遇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渔夫,在渭河钓鱼而已,那时,他们很陌生。此后,吕尚一进言,就被尊为太师,和文王同车回去,这是因为他谈得很深入的缘故。所以文王终于因吕尚而建立了功业,最后掌握了天下的大权,自己立为帝王。如果文王当时疏远吕尚,不与他深谈,周朝就不可能有天子的圣德,而文王、武王也不可能成就帝王的事业。现在,我只是个旅居在秦国的宾客,与大王比较陌生,但想陈述的又是纠正君王政务的问题,而且还会关涉到君王的骨肉之亲。我本想尽我的愚忠,可又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三次问我,我都没有回答。

我并不是有什么畏惧而不敢进言。我知道,今天在大王面前说了,明天可能就会遭到杀身之祸。但是,我并不畏惧,大王真能按照我的计谋去做,我即使身死,也不会以为是祸患;即使流亡,也不会以此为忧虑;即使不得已漆身为癞,披发为狂,也不会以此为耻辱。五帝是天下的圣人,但终究要死;三王是天下的仁人,但终究要死;五霸是天下的贤人,但终究要死;乌获是天下的大力士,但终究要死;孟贲、夏育是天下的勇士,但终究要死。死,是人人不可避免的,这是自然界的必然规律。如果能够稍补益于秦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伍子胥当年是躲藏在口袋里逃出昭关的,他晚上出行,白天躲藏,到了凌水,吃不上饭饿着肚皮,双膝跪地,双手爬行,在吴市讨饭度日,但终于帮助阖庐复兴了吴国,使吴王阖庐建立了霸业。如果让我像伍子胥一样能呈献计谋,即使遭到囚禁,终身不再出狱,只要能实现我的计谋,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当初殷韩的箕子,楚国的接舆,漆身为癞,披发为狂,却终究无益于殷、楚。如果使我与箕子、接舆有同样的遭遇,也漆身为癞,只要有益于圣明的君王,这就是我最大的光荣,我又有什么可感到耻辱的呢?

我所担心的是,我死了以后,人们见到这样尽忠于大王,终究还是身死,因此人们都会闭口不言、裹足不前,不肯到秦国来。大王对上畏惧太后的威严,对下又迷惑于大臣的虚伪,住在深宫之中,不离宫中侍奉之人之手,终身迷惑糊涂,不能了解坏人坏事。这样,大而言之,则会使得国家遭受灭亡之祸,小而言之,则使得自己处于孤立危境。这就是我所担心害怕的。如果我死了,秦国却治理的很好,这比我活着要好得很多。

秦王跪身说:先生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秦国是个偏僻边远的国家,我又是一个没有才能的愚人,先生能到卑国来,这是上天让我来烦扰先生,使得先王留下来的功业不至中断。我能接受先生的教导,这是上天要先生扶助先王,不抛弃我。先生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今后事无大小,上至太后,下及大臣,所有一切,都希望先生一一给我教导,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疑惑。范睢因而再次拜谢,秦王也再次回拜。

范睢说:大王的国家,北有甘泉、谷口,南绕泾水和渭水的广大地区,西南有陇山、蜀地,东面有函谷关、崤山;战车有千辆,精兵有百万。拿秦国兵卒的勇敢,车骑的众多,来抵挡诸侯国,就如猛犬追赶跛免一般,轻易就可造成霸王的功业。如今反而闭锁函谷关门,兵卒不敢向山以东诸侯窥视一下,这是秦国穰侯魏冉为秦国谋划不忠实,导致大王的决策失误啊!

秦王说:愿闻所以失计之处

范睢说:大王越过韩、魏的国土去进攻强齐,这不是好的计谋。出兵少了,并不能够损伤齐国;多了,则对秦国有害。臣揣摩大王的计谋,是想本国少出兵,而让韩、魏全部出兵,这就不相宜了。如今明知盟国不可以信任,却越过他们的国土去作战,这可以吗?显然是疏于算计了!从前,齐国攻打楚国,打了大胜仗,攻破了楚国的军队,擒杀了它的将帅,两次拓地千里,但到最后连寸土也没得到,这难道是齐国不想得到土地吗?疆界形势不允许它占有啊!诸侯见齐国士卒疲弊君臣不和睦,起兵来攻打它,齐缗王出走,军队被攻破,遭到天下人的耻笑。落得如此下场,就因为齐伐楚而使韩、魏获得土地壮大起来的缘故。这就是所说的借给强盗兵器而资助小偷粮食啊!

大王不如采取交接远国而攻击近国的策略,得到寸土是王的寸土,得到尺地是王的尺地。如今舍近而攻远,这不是个错误吗?从前,中山国的土地,方圆有500里,赵国单独把它吞并,功业也成就了,声名也树立了,财利也获得了,天下也没能把赵国怎么样。如今韩、魏的形势,居各诸侯国的中央,是天下的枢纽。大王如果想要成就霸业,一定先要亲近居中的国家而用它做天下的枢纽,来威胁楚国和赵国。赵国强盛,那么楚就要附秦;楚国强盛,那么赵就要附秦。楚、赵都来附秦,齐国一定恐慌,齐国恐慌肯定会卑下言辞,加重财礼来服侍秦国。如果齐国归附,那么韩、魏就有虚可乘了。

秦王说:寡人本想亲睦魏国,但魏的态度变幻莫测,寡人无法亲善它。请问怎么办才能亲魏呢?范睢说:用卑下的言辞,加重财礼来服侍它。这样不行,就割地贿赂它,这样还不行,就起兵来攻伐它。于是起兵来攻打邢丘(魏地),邢丘被攻陷,而魏国果然来请求归附。

范睢说:秦、韩两国的地形,相交纵如锦绣。秦旁有韩存在,就像树木有[]虫,人有心腹之疾一样。天下一朝有变,危害秦国的,没有比韩国再大的。王不如使韩归附于秦。秦王说:寡人打算使韩来附,韩不听从,可怎么办呢?范睢说:起兵攻打荥阳,那么成皋的道路就不通了;北部截断太行的道路,那么上党的兵也就不能南下了;一举而拿下荥阳,那么韩国将分成孤立的三块(谓新郑、成皋、泽潞)。韩国看到自身将要覆亡,怎么能够不听从呢?韩国一顺从,那么霸业就可以成功了。秦王说:这很好!”  

 

 

《秦三·应侯谓昭王》

 

应侯谓昭王曰:亦闻恒思有神丛与?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籍我神三日;不胜丛,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丛籍其神。三日,丛往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今国者,王之丛;势者,王之神。籍人以此,得无危乎?臣未尝闻指大于臂,臂大于股,若有此,则病必甚矣。百人舆瓢而趋,不如一人持而走疾。百人诚舆瓢,瓢必裂。今秦国,华阳用之,穰侯用之,太后用之,王亦用之。不称瓢为器,则已;已称瓢为器,国必裂矣。臣闻之也:木实繁者枝必披,枝之披者伤其心。都大者危其国,臣强者危其主。且令邑中自斗食以上,至尉、内史及王左右,有非相国之人者乎?国无事,则已;国有事,臣必闻见王独立于庭也。臣窃为王恐,恐万世之后有国者,非王子孙也。

臣闻古之善为政也,其威内扶,其辅外布,四治政不乱不逆,使者直道而行,不敢为非。今太后使者分裂诸侯,而符布天下,操大国之势,强征兵,伐诸侯。战胜攻取,利尽归于陶;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竟内之利,分移华阳。古之所谓危主灭国之道,必从此起。三贵竭国以自安,然则令何得从王出,权何得毋分,是我王果处三分之一也。

 

  1. 译文

 

应侯对秦昭王说:您也听说过在恒思那个地方的丛林中有一座神祠吗?恒思有一个凶顽的少年要求与祠主掷骰子,他说:我如果胜了你,你就要把神位借给我三天;如果不能胜你,你可以置我于困境。于是,他用左手替祠主掷骰子,用右手为自己投骰子,最后他取胜了,祠主借给了他丛祠的神位。三天之后,神柯派人取神位,竟没有取回去。五天之后,这片树林全开始干枯,七目之后,这片树林全死了。现在可以说,国家就好比是大王的丛林;权势就好比是大王的神位。如果把这些东西借给别人:能没有危险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手指比胳膊粗的,更没有听说过胳膊比大腿粗的:若是有这种事,那一定是病得太严重了。假使真的一百个人驮着瓢跑,那么瓢非摔碎不可。现在的秦国,华阳君掌政,穰侯掌政,太后掌政,大王也掌政。不把国家比做盛水的瓢也就算了;如果把国家比做盛水的瓢,那么国家也必然会因分五裂的了。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句话:果实累累的树,树枝必定要折断,树枝一折断,树心必定受到损伤。都城大的诸侯就将危及他的国家,权势过强的臣子必将危及他的君主。秦国城邑中从一斗俸禄的小官吏以上,一直到军尉、内史以及大王左右的近臣。有哪个不是穰侯灼亲信呢?国家没有什么战乱,还没有什么,国家万一有什么战乱发生,我一定能看到大王在朝廷上受到孤立。我私下里替大王害怕,唯恐万世之后掌握国家大权的不是大王的子孙了。

我听说古代那些善于治理国家的君主,他的威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的亲信遍布全国各处,政治安定,没有祸乱没有叛逆,使臣们按政策办事,不敢为非做歹。观在太卮的使臣分裂各地诸侯,虎符流布天下,操纵大国的权利,征聚强壮的兵士,诛伐诸侯。每至战胜攻取.财物全部归到陶地,国家财物,搜刮净尽都送往太后的私室,境内的资产,从各处运往华阳。古人所说使君主危险让国家走向灭亡之路必将从这里开始。太后、穰侯、华阳君这三个显贵刮取国家财富求得自己的安乐,既然这样,那么国家的政令怎么能从大王这里发出,权利怎么能不分散,这确实使大王处在三贵包围一王的地位了。

 

 

《秦三·秦攻韩围陉》

 

秦攻韩,围陉。范睢谓秦昭王曰:有攻人者,有攻地者。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者,非秦弱而魏强也,其所攻者,地也。地者,人主所甚爱也。人主者,人臣之所乐为死也。攻人主之所爱,与乐死者斗,故十攻而弗能胜也。今王将攻韩围陉,臣愿王之毋独攻其地,而攻其人也。王攻韩围陉,以张仪为言。张仪之力多,且削地而以自赎于王,几割地而韩不尽;张仪之力少,则王逐张仪,而更与不如张仪者市。则王之所以求于韩者,言可得也。

 

  1. 译文

 

秦国要进攻韩国,围攻陉地。范雎对秦昭王说:在作战中,有的攻取人心,有的只是攻占土地。穰侯曾经十次进攻魏国却不能挫败他们,并不是秦国弱小魏国强大,而是因为穰侯他们所要夺取的只是土地。土地本来是入主最喜爱的东西,而人主,无论哪个大臣都乐子为他效命。攻取人主所喜爱的东西,又与乐意为之而死的人搏斗,因此十次进攻都不能取胜。观在大王准备攻打韩国围攻陉地,我希望大王不要光是攻占他们的土地,而是要攻取他们的人心。大王若是攻韩围陉,就要以张平为谈判对象。如果张平有头脑,他就将割让土地,而在大王面前赎罪,希望割让一些土地而使韩国不被吞灭;如果张平没有头脑,那么大王就会赶走张平,再和不如张平的人讲交换条件。这样,大王想在韩国求取的一切,都可以全部得到手的。

·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

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周人谓鼠未腊者朴。周人怀璞过郑贾曰:欲买朴乎?’郑贾曰:欲之。出其朴,视之,乃鼠也。因谢不取。今平原君自以贤,显名于天下,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天下之王尚犹尊之,是天下之王不如郑贾之智也,眩于名,不知其实也。

 

  1. 译文

 

应侯说:郑国人把没有经过加工的玉明璞,周人把没有晾干的老鼠肉叫朴。有个周人怀里揣着没有晾干的老鼠肉,从一个郑国的商人门前经过,对那商人说:你想买朴吗?郑商说:我想买璞。东周人拿出朴来。郑商一看,原来是没有晾干的老鼠肉,只好谢绝不肯收买。现在平原君自以为贤能,名声显赫于天下,但他贬损他的主父赵武灵王,把武灵王贬到沙丘做臣民。天下的君王还照样尊敬他,这是天下的君王不如郑国商人聪明,被名声所迷惑,而不了解他的实质的缘故。

 

 

《秦三·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

 

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而欲攻秦。秦相应侯曰:王勿忧也,请令废之。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相聚而攻秦者,以己欲富贵耳。王见大王之狗,卧者卧,起者起,行者行,止者止,毋相与斗者;投之一骨,轻起相牙者,何则?有争意也。于是唐睢载音乐,予之五十金,居武安,高会相与饮,谓:邯郸人谁来取者?”于是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其可得与者,与之昆弟矣。

公与秦计功者,不问金之所之,金尽者功多矣。今令人复载五十金随公。唐睢行,行至武安,散不能三千金,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

 

  1. 译文

 

天下的策士都聚集在赵国讨论合纵盟约,目的是联合六国抗拒强秦,这时秦相应侯范睢对秦王说:大王不必忧心,臣可以使他们的合纵之盟约土崩瓦解。因为秦对于天下的策士,平日丝豪没有怨仇,他们所以要聚会谋划攻打秦国,是因为自己想借此升官发财而已。请大王看看大王的狗,现在睡着的都好好睡着,站着的都好好站着,走着的都好好走着,停着的都好好停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争斗。可是只要在它们之间丢下一块骨头,所有的狗都会立刻跑过来,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残相,互相争夺,乱咬乱叫。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所有的狗都起了争夺的意念。于是范睢就派秦臣唐睢用车载着美女乐队,并且给他5000金,让他在赵国的武安大摆宴席,并且对外宣称:邯郸人谁愿意来拿黄金呢?结果首谋攻秦的人没有拿赠金,而那些已得到黄金的人,跟秦国像兄弟一样亲密了。

应侯又告诉唐睢说:您此番为秦国在外交方面建功,可以不必管黄金究竟给了哪些人,只要你把黄金都送给人就算功德圆满,现在再派人拿5000金给您。于是唐睢又用车拉着大量的黄金出发,再度前往武安去收买天下策士,结果还没分完3000金,参加合纵之约的天下谋士就互相争夺起来。

 

 

《秦三·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

 

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曰:然。”“又即围邯郸乎?”曰:然。”“赵亡,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以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亡鄢郢、汉中,禽马服之军,不亡一甲,虽周吕望之功,亦不过此矣。赵亡,秦王王,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尝攻韩邢,困于上党,上党之民皆返为赵。天下之民,不乐为秦民之日固久矣。今攻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楚、魏,则秦所得不一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因以为武安功。

 

  1. 译文

 

有人对应侯说:听说您已经擒住马服君赵括了吗?应侯说;是的。这人又问道:又将立即围攻邯郸吗?应侯说:是的。这个人接着说:如果赵国灭亡,秦昭王就将称霸天下了。武安君白起也将要做丞相或太尉一类的大官了。武安君为秦国转战南北攻取了七十多座城池,在南边占领了鄢城、郢城、汉中一带,又消灭了马服君赵括的军队,竟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即使是周公、召公、吕望的功劳,也超不过这些了。如果赵国灭亡了,秦王称霸了,武安君自起成了三公,您难道能做他的下属吗?即使您心里不想做他的下属,也肯定是不行的了。秦军曾经攻韩黩陉,被围困在上党,上党的老百姓全部回到赵国。天下的百姓,不愿做泰国国民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如果现在秦军进攻赵国,北边的土地将归入燕国,东边的土地将归入齐国,南边的土地将归入楚国、魏国,那么秦国所得到的土地就没有多少了。因此您不如趁势让赵国割让土地讲和,也算替武安君建立一点功劳。

 

 

《秦三·应侯失韩之汝南》

 

应侯失韩之汝南。秦昭王谓应侯曰:君亡国,其忧乎?”应侯曰:臣不忧。王曰:何也?”曰:梁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也,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即与无子时同也。臣奚忧焉?’臣亦尝为子,为子时不忧;今亡汝南,乃与即为梁余子同也。臣何为忧?”秦王以为不然,以告蒙傲曰:今也,寡人一城围,食不甘味,卧不便席,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此其情也?”蒙傲曰:臣请得其情。蒙傲乃往见应侯,曰:傲欲死。应侯曰:何谓也?”曰:秦王师君,天下莫不闻,而况于秦国乎?今傲势得秦为王将,将兵,臣以韩之细也,显逆诛,夺君地,傲尚奚生?不若死。应侯拜蒙傲曰:愿委之卿。蒙傲以报于昭王。自是之后,应侯每言韩事者,秦王弗听也,以其为汝南虏也。

 

  1. 译文

 

应侯范睢失去了封邑原韩地的汝南。秦昭王对应侯说:贤卿丧失自己的封地汝南以后,是不是很难过呢?范睢回答说:臣并不难过。昭王说:为什么不难过?范睢说:梁国有一个叫东门吴的人,他的儿子虽然死了,可是他并不感到忧愁,因此他的管家就问他:主人你疼爱儿子,可以说是天下少见,现在不幸儿子死了,为什么不难过呢?东门吴回答说:我当初本来没儿子,没儿子时并不难过;现在儿子死了等于恢复没儿子时的原状,我为什么难过呢?臣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小民,当平民的时候并不忧愁,如今失去封地汝南,就等于恢复原来平民身份,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秦昭王不信,于是就对将军蒙傲说:如果有一个城池被敌人围困,寡人就会愁得寝食不安,可是范睢丢了自己的封土,反而说自己毫不难过,寡人认为他这话不合情理。蒙傲说:让我去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傲就去拜会范睢说:我想要自杀!范睢很惊讶:将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蒙傲回答说:君王拜阁下为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现在我蒙傲侥幸成为秦国将军,眼看弱小的韩国竟敢违逆秦国夺走阁下的封土,我蒙傲还有什么脸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好!范睢赶紧向蒙傲答拜说:我愿意把夺回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