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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35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韩二·襄陵之役》

 

襄陵之役,毕长谓公叔曰:请毋用兵,而楚、魏皆德公之国矣。夫楚欲置公子高,必以兵临魏。公何不令人说昭子曰:战未必胜,请为子起兵以之魏。子有辞以毋战,于是以太子扁、昭扬、梁王皆德公矣。

 

  1. 译文

 

襄陵战役发生后,毕长对韩国公叔说:请您不要出兵参战,楚、魏两国都会感激您的国家。楚国想立公子高为魏国太子,必然会用兵进逼魏国。您为什么不派人去劝昭阳说:这次战争您未必能获胜,请让我替您起兵攻魏。您也会找到借口不战,这样魏国太子和昭阳、魏王都会感激您。

 

 

《韩二·公叔使冯君于秦》

 

公叔使冯君于秦,恐留,教阳向说秦王曰:留冯君以善韩臣,非上知也。主君不如善冯君,而资之以秦。冯君广王而不听公叔,以与太子争,则王泽布,而害于韩矣。

 

  1. 译文

 

公叔派冯君到秦国去,担心冯君会被扣留,告诫阳向去劝秦王说:扣鹤冯君来结交韩辰,这不是很明智的做法。您不如结交冯君,并用秦国的财物资助他。冯君就会宣传大王的贤明,不听公叔的摆布,您就可以依靠这些帮助儿瑟,与太子咎争权,那样大王的恩泽就会传布天下,并能损害韩国的利益。

 

 

《韩二·谓公叔曰公欲得武遂于秦》

 

谓公叔曰:公欲得武遂于秦,而不患楚之能扬河外也。公不如令人恐楚王,而令人为公求武遂于秦。谓楚王曰:发重使为韩求武遂与秦。秦王听,是令得行于万乘之主也。韩得武遂以恨秦,毋秦患而得楚。韩,楚之县而已。秦不听,是秦、韩之怨深,而交楚也。

 

  1. 译文

 

有人对公叔说:您想从秦国要回武遂,就不应怕楚国骚扰河外之地。您不如派人去警告楚王,再派人替您到秦国索要武遂。派人对楚王说:公叔已经派出重要的使者去秦国为韩国索要武遂,秦王听从,这就是说韩国的命令在万乘之主中能够行得通。韩国要回武遂就可以限制秦国,没有泰国的祸患,并且也会感激楚国。这样韩国就如同楚国的一个郡县了。秦国如果不答应,就会使秦、韩两国的怨仇结得更深,使它们争着来同楚国结交。

 

 

《韩二·谓公叔曰乘舟》

 

谓公叔曰:乘舟,舟漏而弗塞,则舟沉矣。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则舟覆矣。今公自以辩于薛公而轻秦,是塞漏舟而轻阳侯之波也,愿公之察也!”

 

  1. 译文

 

有人对公叔说:坐船,船漏了却不知道堵塞,那么船就会沉掉。如果只堵塞漏船而轻视阳侯灵魂化作的大波,那么船也会倾覆。现在您自认为能力超过薛公就不把泰国放在跟里,这只是堵塞漏船而轻视了阳侯之波,希望您能详察。

 

 

《韩二·齐令周最使郑》

 

齐令周最使郑,立韩扰而废公叔。周最患之,曰:公叔之与周君交也,令我使郑,立韩扰而废公叔。语曰:怒于室者色于市。今公叔怨齐,无奈何也,必周君而深怨我矣。史舍曰:公行矣,请令公叔必重公。

周最行至郑,公叔大怒。史舍入见曰:周最故不欲来使,臣窃强之。周最不欲来,以为公也;臣之强之也,亦以为公也。公叔曰:请闻其说。对曰:齐大夫诸子有犬,犬猛不可叱,叱之必噬人。客有请叱之者,疾视而徐叱之,犬不动;复叱之,犬遂无噬人之心。今周最固得事足下,而以不得已之故来使,彼将礼陈其辞而缓其言,郑王必以齐王为不急,必不许也。今周最不来,他人必来。来使者无交于公,而欲德于韩扰,其使之必疾,言之必急,则郑王必许之矣。公叔曰:善。遂重周最。王果不许韩扰。

 

  1. 译文

 

齐国派周最出使韩国,胁迫韩国任命韩扰为相国,罢免公叔。周最为此很苦恼,他说:公叔和周君的关系很好,派我出使韩国,使韩国废掉公叔而立韩扰为相。俗话说:人在家里生气,一定会把怒容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出来。'如果公叔怨恨齐国,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他一定会和周君绝交从而痛恨于我呀。史舍劝道:您就去吧,我会让公叔尊重您的。

周最来到了韩国,公叔非常愤慨。史舍见公叔说:周最本来不想出使韩国,是我私下里强迫他来的。周最不想来,是为了您好;我强迫他来,也是为了您好。公叔说:请您说说您的理由。史舍回答道:齐国一个大夫养了一条很凶猛的狗,不能呵斥,呵斥它就要咬人。有一位客人想试试,先小心地盯住它,轻轻地呵斥,狗没有动;又大声呵斥它,狗竟没有了咬人的意思。周最以前有幸能够侍奉您,这次不得已才出使韩国。他将按照礼节慢慢地陈述齐国的要求,韩王一定以为齐王并不急于这样做,一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如果周最不来,别人一定也会来出使的。来的人和您没什么交情,又想要讨好韩扰,出使肯定会很快,说话的口气一定很急切,那么韩王一定会答应他。公叔说:好。于是就很敬重周最。韩王果然没有让韩扰取代公叔为相。

 

 

《韩二·韩公叔与几瑟争国郑强为楚王使于韩》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郑强为楚王使于韩,矫以新城、阳人合世子,以与公叔争国。楚怒,将罪之。郑强曰:臣之矫与之,以为国也。臣曰:世子得新城、阳人,以与公叔争国,而得全,魏必急韩氏;韩氏急,必命县于楚,又何新城、阳人敢索?若战而不胜,走而不死,今且以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弗罪。

 

  1. 译文

 

韩公叔帮助公子咎与几瑟争夺国权。郑强替楚王到韩国出使,假传楚王之命,把楚国的新城、阳人划给了几瑟,以此来帮助几瑟与公叔争权。楚王很生气,将要降罪郑强。郑强说:臣下假传王命,送给几瑟土地,是为了楚国的利益。请让臣下说一说其中的道理,几瑟空得新城、阳人同公叔争权,如果真能成功,魏国一定会猛攻韩国;韩国形势危急,必定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楚国,又怎么敢索要新城、阳人呢?如果打不赢,几瑟侥幸不被杀死,恐怕观在就要逃到这里了:又怎么敢谈到要土地呢?楚王说,好。于是没有降罪郑强。

 

 

《韩二·韩公叔与几瑟争国中庶子强谓太子》

 

韩公叔与几瑟争国,中庶子谓太子曰:不若及齐师未入,急击公叔。太子曰:不可。战之于国中必分。对曰:事不成,身必危,尚何足以图国之全为?太子甫听,齐师果耕畜,太子出走。

 

  1. 译文

 

韩公叔帮助公子咎与几瑟争夺国权。中庶子郑强对几瑟说,不如趁齐国军队还没有打进来,赶快除掉公叔。几瑟说:不行。在国内打内战,国家必然会分裂。郑强回答说:这件事不成功,您自身必然会遭到危险,还谈什么考虑国家的完整呢?几瑟不听,齐国军队果然侵入韩国,几瑟被迫逃亡国外。

 

 

《韩二·齐明谓公叔》

 

齐明谓公叔曰:齐逐几瑟,楚善之。今楚欲善齐甚,公何不令齐王谓楚王:王为我逐几瑟以穷之。楚听,是齐、楚合,而几瑟走也;楚王不听,是有阴于韩也。

 

  1. 译文

 

齐明对公叔说:齐国驱逐了几瑟,而楚国却厚待他。现在楚国很想同齐国和好,您何不让齐王对楚王说:请大王替我驱逐几瑟,使他困顿无路。楚王如果听从,这样齐国、楚国就会联合在一起,儿瑟只好逃亡;楚王如果不听从,这样也会使楚国对韩国暗中有所帮助。

 

 

《韩二·公叔将杀几瑟》

 

公叔将杀几瑟也。谓公叔曰:太子之重公也,畏几瑟也。今几瑟死,太子无患,必轻公。韩大夫见王老,冀太子之用事也,固欲事之。太子外无几瑟之患,而内收诸大夫以自辅也,公必轻矣。不如无杀几瑟,以恐太子,太子必终身重公矣。

 

  1. 译文

 

公叔将要让人杀死几瑟。有人劝公叔说。太子重视您,是因为他畏惧几瑟。假如现在凡瑟死了,太子就没有后患,一定会轻视您。韩国大夫看到大王年迈,都希望太子执掌政事,所以都愿意侍奉太子。太子在国外没有了几瑟卷土重来的祸患,在国内收拢韩大夫辅助自己,您一定会受到轻视。不姐不杀死几瑟。来威胁太子,、太子必然会终生重用您。

 

 

《韩二·公叔且杀几瑟》

 

公叔且杀几瑟也,宋赫为谓公叔曰:几瑟之能为乱也,内得父兄,而外得秦、楚也。今公杀之,太子无患,必轻公。韩大夫知王之老而太子定,必阴事之。秦、楚若无韩,必阴事伯婴。伯婴亦几瑟也。公不如勿杀。伯婴恐,必保于公。韩大夫不能必其不入也,必不敢辅伯婴以为乱。秦、楚挟几瑟以塞伯婴,伯婴外无秦、楚之权,内无父兄之众,必不能为乱矣。此便于公。

 

  1. 译文

 

公叔准备杀掉几瑟,宋赫替几瑟对公叔说:几瑟能发动叛乱,是因为他在国内得到了大王(韩襄王)、公仲的支持,在国外得到了秦、楚两国的援助。现在如果您杀了他,公子咎(韩国太子)没有了后患,一定会轻视您。韩国的大臣们看到韩王年老,如果太子业已确定了,他们一定会在暗中讨好太子。秦、楚两国如果没能依靠几瑟得到韩国,肯定会暗中再去支持伯婴(韩襄王少子)争立太子。这样伯婴又和几瑟一样,是争夺国家大权的对手。您不如不杀几瑟。伯婴受到威胁,必定会请求得到您的保护。韩国的大臣们对几瑟返回韩国不能肯定,因此也就不敢帮助伯婴发动叛乱,秦、楚两国就会帮助几瑟来堵塞伯婴争权的道路。这样,伯婴既得不到秦、楚两国的外援,又得不到韩国大臣们的内应,肯定不能发动骚乱。这对您十分有利。

 

 

《韩二·谓新城君曰》

 

谓新城君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几瑟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于楚?楚王听而入质子于韩,则公叔伯婴必知秦楚之不以几瑟为事也,必以韩合于秦、楚实矣。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东,是齐孤也。公又令秦求质子于楚,楚不听,则怨结于韩。韩挟齐、魏以眄楚,楚王必重公矣。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于韩,则公叔、伯婴必以国事公矣。

 

  1. 译文

 

有人对新城君说,公叔、伯婴担心秦、楚两国收留几瑟,您为什么不替韩国向楚国要回做人质的几瑟呢?楚王听从,把人质送回韩国,那么公叔、伯婴一定会知道秦、楚两国不把几瑟当回事,必然会让韩国同秦、楚两国联合了。秦国、楚国挟持韩国逼迫魏国,魏国不敢向东联合齐国,这样齐国就孤立了。您再让秦国向楚国要韩国送去的人质,如果楚国不听从,那么楚国就同韩国结下了怨仇,韩国倚仗齐国、魏国仇视楚国,楚王一定会重用您。您倚仗秦、楚两国的势力,对韩国厚施恩德,那么公叔、伯婴必定会用韩国来服事您。

 

 

《韩二·胡衍之出几瑟于楚》

 

胡衍之出几瑟于楚也,教公仲谓魏王曰:太子在楚,韩不敢离楚也。公何不试奉公子咎,而为之请太子。因令人谓楚王曰:韩立公子咎而弃几瑟,是王抱虚质也。王不如亟归几瑟。几瑟入,必以韩权报仇于魏,而德王矣。”’

 

  1. 译文

 

胡衍在几瑟离开韩国到了楚国的时候,教公仲对魏王说:太子几瑟在楚国,韩国不敢背离楚国。您为什么不试着扶持公子咎,为他请求太子的地位。于是再派人对楚王说,韩国立公子咎为太子,废弃了几瑟,这样大王就拥有一个无用的人质。大王不如赶快让几瑟回国,几瑟回去后,一定会凭借韩国的权势向魏国报仇,并且会感激大王的恩德。

 

 

《韩二·几瑟亡之楚》

 

几瑟亡之楚,楚将收秦而复之。谓芈戎曰:废公叔而相几瑟者楚也。今几瑟亡之楚,楚又收秦而复之,几瑟入郑之日,韩、楚之县邑。公不如令秦王贺伯婴之立也。韩绝于楚,其事秦必疾,秦挟韩亲魏,齐、楚后至者先亡。此王业也。

 

  1. 译文

 

几瑟逃亡到了楚国,楚国准备联合秦国重新拥立他。有人对率戎说:毁掉公叔的计谋而且辅助凡瑟的,是楚国。如今几瑟逃到了楚国,楚国又联合秦国重新拥立他,恐怕几瑟回到韩国那天,韩国就如同楚国的一个县了。您不如让秦王去祝贺伯婴被立为太子。韩国如果断绝同楚国的邦交,他们一定会急忙来侍奉秦国,泰国挟持韩国亲近魏国,齐、楚两国后来服事秦国的,一定首先被灭亡,这是称霸天下的事

 

 

《韩二·冷向谓韩咎》

 

冷向谓韩咎曰:几瑟亡在楚,楚王欲复之甚,令楚兵十余万在方城之外。臣请令楚筑万家之都于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禁之,公必将矣。公因以楚、韩之兵奉几瑟而内之郑,几瑟得入而德公,必以韩、楚奉公矣。

 

  1. 译文

 

冷向对韩国公子咎说:凡瑟逃亡在楚国,楚王很想重新拥立他,命令十多万楚军驻扎在方城之外。臣下请求让楚国在雍氏旁边建筑一个拥有万户人家的都邑,韩国一定会发兵阻止,您必定会做领兵的将领。您就趁机利用楚、韩两国军队拥戴几瑟回到韩国,几瑟能够回到韩国就会感激您的恩德,一定会让韩国、楚国侍奉您。

 

 

《韩二·楚令景鲤入韩》

 

楚令景鲤入韩,韩且内伯婴于秦,景鲤患之。冷向谓伯婴曰:太子入秦,秦必留太子而合楚,以复几瑟也,是太子反弃之。

 

  1. 译文

 

楚国派景鲤到了韩国,韩国将要送伯婴到秦国去,景鲤很担忧这件事。冷向对伯婴说:太子一旦进入秦国,秦国必定会扣留太子而同楚国联合在一起,共同恢复几瑟的地位,这样太子反而会丢了太子之位。

·韩咎立为君而未定

韩咎立为君而未定也,其弟在周,周欲以车百乘重而送之,恐韩咎入韩之不立也。綦母恢曰:不如以百金从之,韩咎立,因也以为戒;不立,则曰来效贼也。

 

  1. 译文

 

韩国公子咎争立君位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的时候,他的弟弟正在周地,周君想要用一百辆车隆重地送公子咎的弟弟回国,又担心进入韩国而公子咎没有被立为太子。綦毋恢说:不如给他带去一百金,韩公子咎被立为太子,就说这一百金是送来做军饷的;没有被立为太子,就押着公子咎的弟弟,说是来献反贼的。

 

 

《韩二·史疾为韩使楚》

 

史疾为韩使楚,楚王问曰:客何方所循?”曰:治列子圉寇之言。曰:何贵?”曰:贵正。王曰:正亦可为国乎?”曰:可。王曰:楚国多盗,正可以圉盗乎?”曰:可。曰:以正圉盗,奈何?”顷间有鹊止于屋上者,曰:请问楚人谓此鸟何?”王曰:谓之鹊。曰:谓之乌,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国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其任官置吏,必曰廉洁胜任。今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此乌不为乌,鹊不为鹊也。

 

  1. 译文

 

史疾为韩国出使楚国,楚王问他:您在研究什么学问?”史疾说:我在研究列御寇的学问。楚王问:列御寇主张什么?”史疾说:主张正名。楚王问:这也可以用来治理国家吗?”史疾说:当然可以。楚王又问:楚国盗贼很多,用它可以防范盗贼吗?”回答说:当然可以。楚王接着问:怎么用正名来防盗?”

这时,有只喜鹊飞来停在屋顶上,史疾问楚王:请问你们楚国人把这种鸟叫什么?”楚王说:叫喜鹊。史疾又问:叫它乌鸦行吗?”回答说:不行。史疾就说:现在大王的国家设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等官职,任命官吏时,一定要求他们廉洁奉公,能胜任其职。现在盗贼公然横行却不能加以禁止,就因为各个官员不能胜任其职,这就叫做:乌鸦不成其为乌鸦,喜鹊不成其为喜鹊啊!’”

 

 

《韩二·韩傀相韩》

 

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议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于是严遂惧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韩傀者。

至齐,齐人或言:軹深井里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遂阴交于聂政,以意厚之。聂政问曰:子欲安用我乎?”严遂曰:吾得为役之日浅,事今薄,奚敢有请?”于是严遂乃具酒,觞聂政母前。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愈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养亲。亲供养备,义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语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闻足下义甚高,故直进百金者,特以为夫人粗粝之费,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久之,聂政母死,既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举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已者用。

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亲不幸,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傀。傀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兵卫设,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具车骑壮士,以为羽翼。政曰:韩与卫,中间不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则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也,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辞,独行仗剑至韩。

韩适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韩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聂政尸于市,县购之千金。久之莫知谁子。

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⑧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于尸下。

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也。

 

  1. 译文

 

韩傀作韩国的国相,严遂也受到韩哀侯的器重,因此两人相互忌恨。严遂敢于公正地发表议论,曾直言不讳地指责韩傀的过失。韩傀因此在韩廷上怒斥严遂,严遂气得拔剑直刺韩傀,幸而有人阻止才得以排解。此后,严遂担心韩傀报复,就逃出韩国,游历国外,四处寻找可以向韩傀报仇的人。严遂来到齐国,有人对他说:轵地深井里的聂政,是个勇敢的侠士,因为躲避仇人才混迹在屠户中间。严遂就和聂政暗中交往,以深情厚谊相待。

聂政问严遂:您想让我干什么呢?”严遂说:我为您效劳的时间还不长,我们的交情还这样薄,怎么敢对您有所求呢?”于是,严遂就备办了酒席向聂政母亲敬酒,又拿出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聂政大为震惊,越发奇怪他何以厚礼相待,就坚决辞谢严遂的赠金,但严遂坚决要送。聂政就推辞说:我家有老母,生活贫寒,只得离乡背井,做个杀狗的屠夫,现在我能够早晚买些甜美香软的食物来奉养母亲,母亲的供养已经齐备了,就不敢再接受您的赏赐。严遂避开周围的人,告诉聂政:我有仇要报,曾游访过很多诸侯国。我来到齐国,听说您很讲义气,所以特地送上百金,只是想作为老夫人粗茶淡饭的费用罢了,同时也让您感到高兴,哪里敢有什么请求呢?”聂政说:我所以降低志向,辱没身份,隐居于市井之中,只是为了奉养老母。只要老母还活着,我的生命就不敢轻易托付给别人。严遂坚持让聂政收下赠金,聂政始终不肯接受。然而严遂还是尽了宾主之礼才离开。

过了很久,聂政的母亲去世了,聂政守孝期满,脱去丧服,感叹地说:!我不过是市井平民,动刀杀狗的屠夫,而严遂却是诸侯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驾前来与我结交,我对他太薄情了,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和他待我相称的事情来,而他却拿百金为我母亲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这表明他很赏识我聂政啊。贤德的人因为心中的激愤而来亲近穷乡僻壤的人,我怎么能够默然不动呢?再说以前他邀请我,我因母亲还健在,就拒绝了他。如今母亲已享尽天年,我要去为赏识我的人效力了!”

于是聂政往西到了濮阳,见到严遂时说:以前之所以没有答应您,只是因为母亲还在,如今老母不幸谢世。请问您想报仇的人是谁?”严遂将情况一一地告诉聂政:我的仇人是韩国国相韩傀,他又是韩哀侯的叔父。家族很大,守卫设置严密,我曾派人刺杀他,始终没能成功。如今兄弟幸而没有丢下我,让我为你多准备些车马和壮士作为你的助手。聂政说:韩国和卫国相隔不远,如今去刺杀韩国的相国,他又是韩侯至亲,这种情况下势必不能多带人去。人多了不能不出差错,出了差错就难免会泄露机密,泄露了机密就会使韩国上下与你为敌,那岂不是太危险了吗?”于是聂政谢绝了车马和随从,只身一人到了韩国。

正好韩国在东孟举行盛会,韩侯和相国都在那里,他们身边守卫众多。聂政直冲上台阶刺杀韩傀,韩傀边逃边抱住韩哀侯。聂政再刺韩傀,同时也刺中韩哀侯,左右的人一片混乱。聂政大吼一声冲上去,杀死了几十人,随后自己用剑划破脸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肠,就此死去。

韩国把聂政的尸体摆在街市上,以千金悬购他的姓名。过了很久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聂政的姐姐听说这事后,说道:我弟弟非常贤能,我不能因为吝惜自己的性命,而埋没弟弟的名声,埋没声名,这也不是弟弟的本意。于是她去了韩国,看着尸体说:英勇啊!浩气壮烈!你的行为胜过孟贲、夏育,高过了成荆!如今死了却没有留下姓名,父母已不在人世,又没有其他兄弟,你这样做都是为了不牵连我啊。因为吝惜我的生命而不显扬你的名声,我不忍心这样做!”于是就抱住尸体痛哭道:这是我弟弟轵邑深井里的聂政啊!”说完便在聂政的尸体旁自杀而死。三晋、楚、齐、卫等国的人听说这件事,都赞叹道:不单聂政勇敢,就是她姐姐也是个刚烈的女子!”聂政之所以名垂后世,就是因为她姐姐不怕剁成肉酱以显扬他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