躇不决,勇敢的人不会贪生怕死,如今生死荣辱、尊卑贵贱,都取决于一时的当机立断,希望将军能够三思而行,不要与普通人一般见识。
而且楚国进攻南阳、魏国进逼平陆,齐国压根就没有分兵拒击的意思,认为失去南阳之害,不及攻取聊城之利,所以一心一意攻打聊城。如今秦王出兵助齐,魏国再不敢出兵平陆;秦齐连横之势已定,楚国此刻岌岌可危。何况即便弃南阳、失平陆,只要能保全聊城之地,齐国也会一意孤行,在所不惜。如今楚、魏先后退兵,可燕国的援军仍然毫无消息,齐国既没有了外患,就会与你相持下去直至最终定出成败。一年之后,我恐怕就见不到将军之面了。
总之,攻取聊城是秦国既定不变的方略,你切莫举棋不定。将军知道吗?目下燕国内乱,君臣失措,上下惶惑。燕将栗腹率领百万军队进攻赵国,却屡战屡败,燕国本是万乘强国,却被赵国围困。土地被掠夺,国君遭困厄,为天下诸侯耻笑。现在,大臣不足以倚仗,兵祸连连,国难深重,民心涣散。燕王正处在心惊胆战、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你却能指挥早已疲惫不堪的聊城子民,抗拒整个齐国的兵马,已历一年,聊城现今仍安如磬石,将军确如墨翟一般善于攻守;士兵们饥饿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而始终没有背弃你的想法,你确如孙膑、吴起一样善于用兵。就凭这两条,将军足可成名于天下!
因此,我替你打算,不如罢兵休斗,保全车仗甲胃,回国向燕王复命,他一定会很高兴。燕国的官吏子民见到你,会如同见到父母一般敬爱热情,新朋故交会抓着你的胳膊赞扬将军的赫赫战功,这样将军就会名扬天下。然后,将军上可辅佐国君,统制群臣;下可存恤百姓,奉养说客;矫正国弊,改革陋俗,完全能够建立更大的功名。如果将军不愿回去,是否能考虑一下抛弃世俗的成见,隐居于齐呢?我会让齐王赐你封地,与秦国的魏冉、商鞅般富有,代代相袭,与齐并存,这是另一条出路。这两者,一是扬名当世;一是富贵安逸,希望你慎重考虑,选择其中一种。
我还听说过于看重小节,难以建树大功;不堪忍受小辱,难以成就威名。从前管仲弯弓射中桓公的带钩,这是篡逆作乱;不能为公子纠死义,这是贪生惜命;身陷囚笼,这是奇耻大辱。有了这三种行径,虽乡民野老也不会与之交往,君主也不会以之为臣。如果管仲因此困辱抑制自己的志向,不再出仕,以卑贱的劳作辱没一生。可是他却在身兼三种恶行的情况下,执掌齐国政事,扶正天下,九次召集诸侯会盟,使桓公得以成为春秋五霸之首,他自己也名满天下,光耀邻邦。
曹沫是鲁国的将军,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如果他发誓永远不离开疆场,不顾后果一意孤行,他一定会战死沙场,那就不过是一个丧师身殁的败将而已。这样一来,就不能称为勇士;功名淹没,不能算是聪明。可是,他能隐忍三次败北的耻辱,与庄公重新谋划。齐桓公威服天下之后,召集诸侯会盟,曹沫就凭着一柄宝剑,在祭坛之上劫持桓公,从容不迫,义正辞严,一朝收回失地,天下为之震动。他的威名更远播吴楚而名重后世。以上说的管仲、曹沫两个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只是他们认为功名未立,壮志未酬,愤而求死是不明智的做法。所以才决定抛弃愤恨之心,成就一生的功名;忍受一时耻辱,建立万世功业。他们的功业可与三王争高低,声名可与天地共短长,愿将军三思而后行!”
燕将深为折服,答复鲁仲连说:“谨遵先生之命。”于是,背着兵器撤军回国。因此说,解除齐兵对聊城的围困,使百姓免遭刀兵之祸,全是鲁仲连的功劳呀!
《齐六·燕攻齐齐破》
燕攻齐,齐破。闵王奔莒,淖齿杀闵王。田单守即墨之城,破燕兵,复齐墟。襄王为太子征。齐以破燕,田单之立疑,齐国之众,皆以田单为自立也。襄王立,田单相之。
过菑水,有老人涉菑而寒,出不能行,坐于沙中。田单见其寒,欲使后车分衣,无可以分者,单解裘而衣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将欲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者,襄王呼而问之曰:“女闻吾言乎?”对曰:“闻之。”王曰:“女以为何若?”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之,称寡人之意。’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善单之善,亦王之善已。”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嘉其行。
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乃使人听于闾里,闻丈夫之相口与语,举口口口口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泽也!”
燕军攻齐,临淄被攻破,齐闵王逃到莒地,为淖齿所杀。田单死守即墨,后来反击,大败燕军,并且收复了国都临淄,迎回躲在民间的太子襄王。齐军破燕,议立国君,田单对立襄王为国君犹豫不绝,齐国的老百姓都怀疑田单会自立为王。后来田单立太子为襄王,自居相位。
有一天,田单路过淄水,看见一位老者赤足渡河冻坏了,无法再走,僵坐在岸边的沙土上。田单看见老者身体寒冷,就让随从分件衣服给他,但随从们没有多余的衣服,田单就脱下自己的皮裘送给老者。
齐襄王内心很是憎恶田单这种收买人心的行为,他自言自语说:“田单这样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莫非图谋我的王权富贵?如果不先发制人,恐怕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完,他猛然从自言自语中惊醒,警惕地左右察看,没什么人,只是岩石下有个采珠人,襄王把他叫唤过来问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采珠者坦白承认:“都听到了。”襄王杀意顿生,却故意问道:“你认为我该怎么做?”那人说:“大王不如顺水推舟,把它变成自己的善行。您可以发布诏令嘉奖田单的行为,并说:‘寡人担心百姓子民挨饿受冻,相国就分赐他们衣食;寡人关心百姓,相国也满腹忧心。相国这样做,正合寡人心意。’田单既有这些优点,而大王又赞扬他,要知道赞扬田单的优点,也正是宣扬大王的圣德。”襄王叹道:“好主意!”于是以牛酒犒劳田单,表扬了他给贫民送衣的行为。
过了几天,采珠人又去拜见襄王,进言说:“来日百官上朝,大王应该特地召见田单,并在朝堂上加倍礼让尊敬,亲自表示慰问,然后下令调查饥寒交迫的百姓,给以赈济。”襄王一一照办后,又派人到街头里巷打探民众的态度,听见老百姓都在谈论说:“田单很爱护百姓,哎呀!这全是大王教导得好啊!”
《齐六·貂勃常恶田单》
貂勃常恶田单,曰:“安平君,小人也。”安平君闻之,故为酒而召貂勃,曰:“单何以得罪于先生,故常见誉于朝?”貂勃曰:“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孙子贤,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孙子与徐子斗,徐子之狗,犹时攫公孙子之腓而噬之也。若乃得去不肖者,而为贤者狗,岂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闻命!”明日,任之于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属,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属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日不反。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夫一人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礼,而上下无别。且其志欲为不善。内牧百姓,循抚其心,振穷补不足,布德于民;外怀戎翟,天下之贤士,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为也。愿王之察之。”异日,而王曰:“召相单来。”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貂勃从楚来,王赐诸前,酒酣,王曰:“召相田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恶得此亡国之言乎?王上者孰与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治,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单,单’,恶得此亡国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墟,王走而之城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时也,阖城阳而王,城阳、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为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且婴儿之计不为此。王不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危矣!”王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貂勃经常中伤田单,说:“安平君是令小人。”安平君听到后,故意摆设酒宴召请貂勃,说:“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先生,竟然在朝廷上被您赞美?”貂勃说:“盗跖的狗对尧狂吠,它并不认为盗跖高贵而尧卑贱,狗本来就对不是它主人的人狂吠。再说,如今假如公孙子贤明,而徐子不成器。然而假如公孙子和徐子打起来,徐子的狗,必将扑上去咬公孙子的腿肚子。如果让这狗离开不成器的人,而成为贤明人的狗,难道只是扑上去咬别人腿肚子就完了吗?”安平君说:“恭敬地听到您的命令了。”第二天,就把他推荐给齐襄王。
齐襄王有九个宠幸的侍臣纠合在一起,想要谋害安平君,他们共同对襄王说:“燕国攻打齐国的时候,楚顷襄王派将军淖齿率领万人帮助齐国抵抗燕军。如今都城已经修复,国家已经安定了,为什么不派使者向楚王表示谢意?”襄王说:“左右的人谁可以呢?”这九个人都说:“貂勃可以。”貂勃出使到楚国,楚王接受了齐国的谢意并留貂勃饮酒,过了好几天没有回国。九个人又纠合起来去对襄王说:“一个普通的貂勃,竟然滞留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君那里,难道不是因为仰仗田单的势力吗?再说安平君对大王,没有君臣礼节,上下没有个分别。况且他的心里想要于坏事。他在国内治理百姓,安抚民心,救济穷困补勘不足,对人民广施恩惠,对国外安抚戎狄与天下的贤明之士,暗中结交诸侯中的英雄豪杰。他的内心是想要篡位,希望大王详察。”有一天,襄王说:“把相国田单召唤来。”田单摘下帽子、光着脚、赤着上身来进见,然后退一步请求死罪。
过了五天,襄王对田单说:“您对我没有罪过,您尽到您的臣子之礼,我尽到我的君王之礼就行了。”貂勃从楚国回来,齐襄王当面赏赐他饮酒,酒喝得正高兴,襄王说:“把相国田单叫来。”貂勃离开坐席,向襄王行了九拜之中的最敬之礼说:“大王怎么能说出这种亡国的话呢?请大王向上和周文王比一下,谁有才能?”襄王说:“我不如周文王。”貂勃说:“是的,臣下本来知道不如。请向下和齐桓公比一下,谁有才能?”襄王说:“我不如齐桓公。”貂勃说:“是的,臣下本来知道不如。既然如此,那么周文王得到吕尚,把他尊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仲,把他尊为仲父,如今大王得到安平君却偏偏叫‘单’。再说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治理百姓的人,作为臣子而建立功勋的人,有谁的功劳能比安平君更大呢?可是大王却叫他‘单,单’。怎么能说出这种亡国的话呢?再说当初大王不能守卫先王遗留下的国家,燕国人发兵来袭击齐国故城,大王逃到城阳的山中。安平君凭借忧惧的即墨城,靠着三里的内城,五里的外城,疲惫的士兵七千,却擒获了燕国的司马骑劫,使千里失地返归齐国,这些都是安平君的功劳。正当这个时候,如果田单关闭域阳自立为王,城阳、天下的人没有谁能制止他。然而安平君从道义上谋划,从大义出发,认为不能那样做,因此修建栈道木阁,到城阳山中去迎接大王和王后,大王才能返回故国,君临亲附百姓。如今国家已经安定,民众已经安生了。大王却叫他‘单’。就是小孩如果考虑一下也不会这样傲。大王不如赶快杀掉这九个人,以向安平君谢罪,不这样做的话,国家就危险了!”襄王于是杀掉这九个人并驱逐了他们的家眷,又把万户的夜邑加封给安平君。
《齐六·田单将攻狄》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子。仲子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单曰:“臣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破亡余卒,破万乘之燕,复齐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齐婴儿谣曰:“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丘。”田单乃惧,问鲁仲子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鲁仲子曰:“将军之在即墨,坐而织蒉,立则丈插,为士卒倡曰:‘可往矣!宗庙亡矣!云曰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而士卒无生之气,闻若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菑上之虞,黄金横带,而驰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者也。”田单曰:“单有心,先生志之矣。”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乃援枹鼓之,狄人乃下。
田单将要攻打狄地,前去拜见鲁仲连。鲁仲连说:“将军攻打狄地,是不能攻克的。”田单说:“我凭借五里的内城、七里的外城,率领残兵败将,打败了拥有万辆兵车的燕国,收复了齐国的失地。攻打狄地却不能攻克,为什么?”田单说完上车没告辞就离开了。
于是就领兵攻打狄地,果然三个月没有攻克。齐囤儿童的歌谣唱道:“大帽子像簸箕,长剑支着下巴,攻狄不能下:地上枯坟垒垒。”
困单这才感到害怕,询问鲁仲连说:“先生说我不能攻下狄地,请让我听听您的看法。”
鲁仲连说:“将军在即墨的时候,坐下就编织草筐,站起来就用雷挖土,对士兵鼓动说:‘可以出征了!宗庙灭亡I魂魄飞了!家在何处啊?正当这个时侯,将军有誓死为国的决心,士兵没有贪生的念头,听到了这样的话,没有一个不挥泪振臂而请求决一死战的,这就是打败燕国的缘故。如今将军东面有封地夜邑的租赋之奉,西面有淄水上游观之乐,腰带的带钩上装饰着黄金,骑马、驾车驰骋在淄水、渑水之间,有活着的欢乐,没有赴死的心情,这就是不能取胜的原因。”
田单说:“我是有决心的,先生记住我的话。”
第二天,就去勉励士气在攻城部队中巡视,站在弓箭和雷石都能打到的地方,亲自操起鼓槌击鼓,狄人这才投降。
《齐六·濮上之事》
濮上之事,赘子死,章子走,盼子谓齐王曰:“不如易余粮于宋,宋王必说,梁氏不敢过宋伐齐。齐固弱,是以余粮收宋也。齐国复强,虽复责之宋,可;不偿,因以为辞而攻之,亦可。”
在濮水上的那次战役中,齐国的将领声子阵亡,章子逃跑,田盼对齐宜玉说:“不如把我们的余粮送给宋国,宋王一定很高兴,魏国就不敢越过宋国来进攻齐国。齐国本来就很衰弱,这是用送余粮的办法收买宋国。将来齐国再强盛了,即使再去向宋国讨还这笔债务,是可以的;如果宋国不肯偿还,我们就用这个为借口去攻打他们,也是可以的。”
《齐六·齐闵王之遇杀》
齐闵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太史家庸夫。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与私焉。莒中及齐亡臣相聚,求闵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于莒。共立法章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无谋而嫁者,非吾种也,汙吾世矣。”终身不睹。君王后贤,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礼也。
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余年不受兵。
秦始皇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知,而解此环不?”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椎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
及君王后病且卒,诫建口:“群臣之可用者某。”建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亡矣!”
君王后死,后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玉,使宾客入秦,皆为变辞,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
齐闵王被杀害,他的儿子法章改名换姓,做了莒地一个姓太史人家的仆人。太史敫的女儿看见法章的相貌很奇特,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很怜爱他,而且常偷偷送给他衣服和食物,并和他私通。莒地的人以及从国都逃到莒地的大臣聚在一起,商量要寻找闵王的儿子,立他为王。法章在莒地就出来承认自已是太子,于是大家立他为襄王。襄王既立,又把太史敫的女儿立为王后,后来生子名建。王后的父亲太史敫说:“女儿没有通过媒人就出嫁,你不是我们家的后代,实在给我丢尽了脸。”便终身不见他的女儿。王后贤惠,不因父亲和她断绝关系而不顾父女应有的礼节。
齐襄王死后,他儿子建被立为齐王,王后对待秦国很谨慎,对待诸侯也很诚敬,所以在王后活着时齐王建在位40多年,没有遇到战祸。
秦始皇曾派使臣给王后一副玉连环,说:“齐国人都很聪明,但能解开这个玉连环吗?”王后把玉连环拿给群臣看,群臣没有人知道如何解开。王后拿起一把锤子把它敲破,告诉秦王的使者说:“已经解开了。”
当王后病危快死时,她告诫齐王建说:“群臣中某某人可以任用。”齐王建说:“请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王后说:“好。”于是,齐王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王后却说:“我已经忘记了。”
王后死后,后胜担任齐的相国,接受了秦国间谍很多的金、玉,派去秦国的宾客,都说一些符合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他们劝齐王建去秦国,而一点也不考虑备战的问题。
《齐六·齐王建入朝于奏》
齐王建入朝于秦,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耶?为王立王耶?”王曰:“为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反。
即墨大夫与雍门司马谏而听之,则以为可可为谋,即入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夫舍南面之称制,乃西面而事秦,为大王不取也。”齐王不听。
秦使陈驰诱齐王内之,约与五百里之地。齐王不听即墨大夫而听陈驰,遂入秦。处之共松柏之间,饿而死。先是齐为之歌曰:“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容耶!”
齐王建去秦国朝见秦王,齐都临淄西门的司马官横戟挡在他的马前,说:“请问,我们是为国家立王呢?还是为大王您而立王呢?”齐王说:“为国家。”司马说:“既然为国家立王,那末,您为何要抛弃国家而去秦国呢?”齐王便调转头回宫去了。
即墨大夫因为临淄西门的司马官劝谏齐王,齐王听从他的劝谏,以为可以与齐王共谋,于是进宫拜见齐王,说:“齐国土地方圆有数千里,大军数十万。赵、魏、韩三国的大夫们都不愿为秦国谋利,而在东阿、鄄城两地之间聚集了百数十人。大王如果与赵、魏、韩三国联合,就有10万之众,能收复三国被秦国占领的失地,还可以攻进秦国东边的临晋关;楚国大夫也不愿意为秦国谋利,在我国南部的城南之下聚集了百数十人,大王如果和楚国联合,又有十万大军去收复楚国被秦国占领的失地,还可以攻进秦国南边的武关。这样,齐国强大的威势就可以建立,还可以灭掉秦国。您舍弃称王于南方的机会,却甘愿向西方听命于秦,我认为大王这样做实在不足称道。”齐王没有听从。
秦王派宾客陈驰诱使齐王入秦,相约给他以500里土地进行欺骗。齐王不采纳即墨大夫的意见,却听从陈驰的诱骗,于是到了秦国,秦王把他安置在边远的共邑,居处在荒僻的松柏之间,终于活活的饿死了。在这以前,齐国人作了一首歌谣:“松树啊!柏树啊!让齐王死在共邑的,就是那些善于变诈的宾客啊!”
《齐六·齐以淖君之乱》
齐以淖君之乱秦。其后秦欲取齐,故使苏涓之楚,令任固之齐。齐明谓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齐之甚也。其使涓来,以示齐之有楚,以资固于齐。齐见楚,必受固。是王之听涓也,适为固驱以合齐、秦也。齐、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涓来之辞,必非固之所以之齐之辞也。王不如令人以涓来之辞谩固于齐,齐、秦必不合。齐、秦不和,则王重矣。王欲收齐以攻秦,汉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齐,淮泗之间亦可得也。”
齐国因为淖齿造成的动乱仇恨楚国。后来,秦国想要联合齐国,所以派苏涓到楚国去,派任固到齐国去。
齐明对楚王说:“泰昭王想要联合楚国,不如他想要联合齐国迫切。他派苏涓来楚国,是向齐国表示秦国有楚国的亲近,用这种办法帮助任固在齐国游说。齐国看到楚国和泰国亲近,一定接受任固的游说。这是大王听信苏涓的话,恰巧帮助任因逼迫齐国和秦国联合。如果齐国和秦国联合,对楚国是很不利的。再说苏涡来我国说的话,一定和任固到齐国所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大王不如把苏涡来我国说的话告诉齐国,使齐国明白任固是在欺骗他们,齐国、秦国一定不能联合。齐国、秦国不能联合,那么大王的地位就很重要了。大王如果想联合齐国进攻秦国,那么汉水中游的土地就可以得到。大王如果想靠近秦国而进攻齐圈,那么淮水、泅水之间的土地也可以得到。”
《楚一·齐楚构难》
齐楚构难,宋请中立。齐急宋,宋许之。子象为楚谓宋王曰:“楚以缓失宋,将法齐之急也。齐以急得宋,后将常急矣。是从齐而攻楚,未必利也。齐战胜楚,势必危宋;不胜,是以弱宋干强楚也。而令两万乘之国,常以急求所欲,国必危矣。”
齐国、楚国结下了怨仇,宋国请求中立。齐国逼迫宋国跟随自己,宋国只得答应。子象为了楚国的利益对宋王说:“楚国因为宽厚失掉了宋国,准备效法齐国逼迫宋国。齐国因为用逼迫的办法得到-了宋国,今后将要经常采用这种办法对待宋国了。再说这是跟随齐国进攻楚国,未必会对宋国有利。如果齐国战胜楚国,势必危害宋国;如果不胜,这是用弱小的宋国冒犯强大的楚国。使两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经常用逼迫的办法求得它们所要得到的,国家一定危险了
《楚一·五国约以伐齐》
五国约以伐齐。昭阳谓楚王曰:“五国以破齐,秦必南图楚。”王曰:“然则奈何?”对曰:“韩氏辅国也,好利而恶难,好利,可营也;恶难,可惧也。我厚赂之以利,其心必营。我悉兵以临之,其心必惧我。彼惧我兵而营我利,五国之事必可败也。约绝之后,虽勿与地可。”
楚王曰:“善。”乃命大公事之韩,见公仲曰:“夫牛阑之事,马陵之难,亲王之所见也。王苟无以五国用兵,请效列城五,请悉楚国之众也,以图于齐。”
齐之反赵、魏之后,而楚果弗与地,则五国之事困也。
赵、魏、韩、燕、楚五国联盟进攻齐国。楚相昭阳对楚王说:“五国如果打败了齐国,秦国一定会乘机向南进攻楚国。”楚王说:“这可怎么办呢?”昭阳回答说:“韩国韩珉在韩国独断专行,贪图私利,害怕危难。贪图私利,可以对他施以利诱;害怕危难,可以对他进行威胁,我用重利去拉拢他,他内心一定会被利所诱;我发动大军去威胁他,他一定会感到害怕,他害怕我们的大军,又贪图我们的重利,这样五国联盟攻齐的事,一定会失败。他们的盟约被撕毁以后,即使不给韩国割地,也是可以的。”楚王说:“好”。
于是他派大公事去韩国,会见韩相国公仲,说:“当初牛阑之役,马陵之役,都是您亲自见到的,大王如果不与五国联合攻齐,我们愿意献出5个城邑,不然,我们就出动全军来和齐国共同对敌。”
韩国与赵、魏解约以后,楚国果然没有割地给韩国,而五国联盟攻齐之事就落空了。
《楚一·荆宣王问群臣》
荆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一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地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
楚宣王问群臣,说:“听说北方诸侯都害怕楚令尹昭奚恤,果真是这样的吗?”群臣无人回答,江乙回答说:“老虎捕捉各种野兽来吃。捉到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您不敢吃我,上天派我做群兽的领袖,如果您吃掉我,就违背了上天的命令。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话,我在前面走,您跟在我的后面,看看群兽见了我,有哪一个不敢逃跑的呢?’老虎信以为真,就和狐狸同行,群臣见了它们,都纷纷逃跑,老虎不明白群兽是害怕自己才逃跑的,却以为是害怕狐狸。现在大王的国土方圆5000里,大军百万,却由昭奚恤独揽大权。所以,北方诸侯害怕昭奚恤,其实是害怕大王的军队,这就像群兽害怕老虎一样啊。”
《楚一·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
昭奚恤与彭城君议于王前,王召江乙而问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后。此谓虑贤也。”
昭奚恤和彭城君在楚王面前议论国家大事,楚王召来江乙问昭奚恤和彭城君的议论怎么样。江乙说:“两个人的言论都很好,臣下不敢在他们议论之后再说什么。这就叫做不使大王怀疑贤者的言论。”
《楚一·邯郸之难》
邯郸之难,昭奚恤谓楚王曰:“王不如无救赵,而以强魏。魏强,其割赵必深矣。赵不能听,则必坚守,是两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赵也,恐楚之攻其后。今不救赵,赵有亡形,而魏无楚忧。是楚、魏共赵也,害必深矣,何以两弊也?且魏令兵以深割赵,赵见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与魏合而以谋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为赵援。赵恃楚劲,必与魏战。魏怒于赵之劲,而见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释赵。赵、魏相弊,而齐、秦应楚,则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赵。邯郸拔,楚取睢、濊之间。
邯郸之战,昭奚恤对楚宣王说:“君王不如不援救赵国,而使魏国的力量增强。魏国的力量强大,恐怕割取赵国的土地一定很多了。赵国不顺从,那么必定坚守,这是使他们两败俱伤的好办法。”
景舍说:“不是这样。昭奚恤的做法是不明智的。魏国攻打赵国,担心楚国从后面进攻它。观在不援救赵国,赵国就有灭亡形迹,而魏国没有楚国攻其后的忧虑,这是楚国、魏国共同攻打赵国,对赵国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