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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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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惩罚偷懒的人,那么民众就不会懒惰了;同时听取各种意见,完全明察一切事情,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顺他。然后明确名分职责,根据轻重缓急的次序来安排工作,安排有技术的人做事,任用有才能的人当官,没有什么得不到治理,那么为公家效劳的道路就畅通了而谋私的门径就被堵住了,为公的原则昌明了而谋私的事情就止息了。像这样,那么品德淳厚的人就得到起用而巧言谄媚的人就受到遏止,贪图财利的人被黜退而廉沽奉公的人被提拔。《尚书》说:“在规定的时刻之前行动的,杀而不赦;没有赶上规定时刻而落后的,杀而不赦。”人们往往因为熟悉了自己的工作而固守本职不改行。人们的各种工作,就像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等不可以互相替代官能一样。所以,职务划分后,民众就不会再谋求他职;等级确定后,秩序就不会混乱;同时听取各种意见,完全明察一切,那么各种工作就不会拖拉。像这样,那么大臣百官直到平民百姓就无不提高了自己的修养以后才敢安居,真正有了才能以后才敢接受官职;百姓改变了习俗,小人转变了思想,奸邪怪僻之流无不转向诚实谨慎,这就叫做政治教化的最高境界。所以天子不用察看就能发现问题,不用打听就能明白真相,不用考虑就能知道事理,不用动手就能功成业就,岿然不动地独自坐着而天下人顺从他就像长在一个身体上一样、就像四肢顺从思想的支配一样,这就是最好的政治原则的最大效验。《诗》云:“温柔谦恭的人们,是以道德为根本。”说的就是这种人。

  做君主的无不希望强盛而厌恶衰弱,希望安定而厌恶危险,希望荣耀而厌恶耻辱,这是禹和桀所相同的欲望。要实现这三种愿望,避免这三种厌恶的东西,究竟采取什么办法最便利?回答说:在于慎重地选取相,没有什么办法比这个更简便的了。对于相的人选,有智慧而没有仁德,不行;有仁德而没有智慧,也不行;既有智慧又有仁德,这便是君主的宝贵财富,是成就王业霸业的助手。君主不急于求得相才,是不明智;得到了相才而不重用,是不仁慈。没有那德才兼备的相而希望取得那王霸之功,愚蠢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现在君主有个大毛病:让贤能的人去做事,却和不贤的人去纠正他;让明智的人去考虑问题,却和愚蠢的人去评判他;让品德美好的人去干事,却和肮脏邪恶的人去评估他。像这样,虽然想成功,能办得到吗?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竖起一根笔直的木头而怕它的影子弯曲,糊涂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俗话说:“美女的姿色,是丑陋者的灾祸。公正的贤士,是众人的疖子。遵循道义的人,是肮脏邪恶者的祸害。”现在让肮脏邪恶的人来评判他们的冤家祸根而要求他们没有偏见,能办得到吗?打个比方,这就好像竖起一根弯曲的木头而要求它的影子笔直,昏乱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

  古代的君主做事就不是这样。他挑选人有一定的原则,他任用人有一定的法度。挑选人的原则,是用礼制去检验他们;任用人的法度,是用等级去限制他们。对他们的品行举止,用礼制来衡量;对他们的智慧以及赞成或反对的意见,用最后的成果来考查;对他们日积月累的长期工作,用取得的功绩来考核。所以,地位卑下的人不准用来监督地位尊贵的人,权势轻微的人不准用来评判掌有大权的人,愚蠢的人不准用来计议明智的人,因此一切举措都不会失误。所以用礼制来考核他,看他是否能安泰恭敬;给他上下调动来回迁移,看他是否能应付各种变化;让他安逸舒适,看他是否能不放荡地享乐;让他接触音乐美色、权势财利、怨恨愤怒、祸患艰险,看他是否能不背离节操。这样,那些真正有德才的人与的确没德才的人就像白与黑一样判然分明,还能进行歪曲吗?所以伯乐不可能被马的好坏骗了,而君子不可能被人的好坏骗了。以上这些就是英明帝王的政治措施。

  君主想要得到善于射箭的人——既射得很远而又能命中微小目标的人,就拿出高贵的爵位、丰厚的奖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准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准埋没关系疏远的人,能够射中这种目标的人就录取他,这难道不就是一定能求得善射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它。君主想要得到善于驾驭车马的人——既追得上快速奔驰的车子又能到达远方的目的地的人,一天能跑千里,就拿出高贵的爵位、丰厚的奖赏来招引他们。对内不准偏袒自己的子弟,对外不准埋没关系疏远的人,能到达这种目的地的人就录取他,这难道不就是一定能求得善于驾车者的办法吗?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它。

  君主想要治好国家,管好人民,协调统一上上下下;准备对内用他们来巩固城防,对外用他们来抵抗敌人的侵略。因为国家治理好了,就能制服别人,而别人不能制服自己;国家混乱,那么危险、屈辱、灭亡的局面就能立刻等得到。但是君主在求取卿相辅佐的时候,他的公正却偏偏不像这样,而只任用些宠爱的小臣以及亲近依附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错得很厉害了吗?所以掌握了国家政权的君主无不希望强盛,但不久就衰弱了;无不希望安定,但不久就危险了;无不希望国家存在,但不久就灭亡了。古代有上万个国家,今天只有十几个了,这没有其他的缘故,都是因为这用人不公而丢失了政权啊。所以英明的君主有把金银宝石珍珠玉器私下给人的,但从来没有把官职政务私下给人的。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因为私下给人官职根本不利于那些被偏爱的人。那些人没有才能而君主任用他,那么这就是君主昏庸;臣子无能而冒充有才能,那么这就是臣子欺诈。君主昏庸于上,臣子欺诈于下,灭亡就要不了几天了。所以这是对君主以及所宠爱的臣子都有害处的做法啊。

  那周文王,并不是没有皇亲国戚,并不是没有儿子兄弟,并不是没有宠臣亲信,但他却离世脱俗地在别国人之中提拔了姜太公而重用他,这哪里是偏袒他呢?以为他们是亲族吧?但周族姓姬,而他姓姜。以为他们是老关系吧?但他们从来不相识。以为周文王爱漂亮吧?但那个人经历的年岁已七十二,光光地牙齿都掉了。但是还要任用他,那是因为文王想要树立宝贵的政治原则,想要显扬尊贵的名声,以此来造福天下,而这些是不能单靠自己一个人办到的,但除了这姜太公又没有什么人可以选用,所以提拔了这个人而任用了他。于是宝贵的政治原则果然树立起来了,尊贵的名声果然明显卓著,全面控制了天下,设置了七十一个诸侯国,其中姬姓诸侯就独占五十三个,周族的子孙,只要不是发疯糊涂的人,无不成为天下显贵的诸侯。像这样,才算是能宠爱人啊。所以实施了统一天下的重大原则,建立了统一天下的丰功伟绩,然后再偏私自己所疼所爱的人,那么这些被疼爱的人最差的也还能成为天下的显贵诸侯。所以说:“只有英明的君主才能爱护他所宠爱的人,昏庸的君主就必然会危害他所宠爱的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墙壁外面,眼睛看不到;里门前面,耳朵听不到;但君主所掌管的,远的遍及天下,近的国境之内,不可不概略地知道一些。天下的变化,境内的事情,已经有变动纷乱的了,然而君主却无从知道这种情况,那么这就是被挟制蒙蔽的开端了。耳朵眼睛的辨察力,这样的狭窄;君主的掌管范围,这样的广大,其中的情况不可以不知道;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就会有被挟制蒙蔽的危险。既然如此,那么君主将靠什么来了解情况呢?

  回答说:君主身边的亲信和侍从,是君主用来观察远处监督群臣百官的耳目,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然后才行;他们的智慧要足可用来谋划事情,他们的正直诚实要足可用来决定事情,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不能没有游览安逸的时候,也不可能没有疾病死亡的变故。在这种时候,国家的事情还像源泉一样不断地涌来,一件事情不能应付,就是祸乱的发端。所以说:君主不能单枪匹马。卿相辅佐,是君主的依靠,不能不及早配备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然后才行;他们的道德声望要足可用来安抚百姓、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应付千变万化,然后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四邻诸侯国互相交往,不可能不互相接触,但是不一定都互相友好,所以君主一定要有了足可出使到远方去传达君主旨意、解决疑难问题的人,然后才行;他们的辩说要足可用来消除麻烦,他们的智慧心计要足可用来解决疑难,他们的敏捷果断要足可用来排除危难,他们既不推御职责,也不回到君主身边请示,然而应付紧急情况、抵御患难的时候却足可保住国家政权,只有这样才行。这种人叫做治国的工具。

  君主没有足可信赖的亲信侍从叫做不明,没有足可胜任的卿相辅佐叫做单独,被派遣到四邻诸侯国的使者不是那称职的人叫做孤立,孤立、单独而不明叫做危险。国家虽然似乎存在着,但古代的人却说它灭亡了。《诗》云:“人才济济多精英,文王因此得安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安排任用人才的原则:诚实勤劳,计算查点时精细拘谨而不敢遗漏,这种人是一般官吏与差役的材料。加强修养、端正身心,崇尚法制、尊重名分,而没有偏斜不正的思想;谨守职责、遵循法典,不敢有所增减,使它们世代相传,而不让它们受损被夺,这种人是士大夫和群臣百官的材料。知道崇尚礼义是为了使君主尊贵,知道喜爱士人是为了使名声美好,知道爱护民众是为了使国家安定,知道有了固定的法制是为了统一习俗,知道尊重贤士、使用能人是为了增长功效,知道致力于根本性的农业生产而限制非根本的工商业是为了增多国家财富,知道不与下属争夺小利是为了有利于办大事,知道彰明制度、权衡事情要符合实用是为了不拘泥于成规,这种人是做卿相辅佐的材料,还没有能懂得君主之道。能够选择任用这三种人才而对他们的安排没有失误,这才可以称为君主之道。如果能这样,那么君主自身安逸而国家安定,功业伟大而名声美好;上可以称王天下,下可以称霸诸侯,这是君主的主要职守。君主不能择取这三种人才,不知道遵循这个原则,而只是降低自己的地位而竭尽劳力,抛弃声色娱乐,而亲自连续几天把事情治理得周详完备,一天之内就曲折周到地把事办好,总是想和臣下在细小的方面比精明而使尽某一方面的才能,从古到今,还没有像这样做而国家不混乱的。这就是所谓“看不可能看见的,听不可能听见的,做不可能成功的”。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臣道》

 

  人臣之论: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内不足使一民, 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 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 者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 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应卒遇变,齐 给如响,推类接誉,以待无方,曲成制象,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 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危,功臣用则必荣,圣 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楚之州侯,秦之张仪,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赵 之奉阳,齐之孟尝,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楚之孙叔敖,可谓功臣矣。 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 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稽矣。

  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 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 君有过谋过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 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 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君虽不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 于尊君安国,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君之 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故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 明君之所尊厚也,而闇主惑君以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闇君之所罚也;闇君之 所赏,明君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平原君之于赵可谓 辅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传曰:“从道不从君。”此之谓也。故正义之臣设, 则朝廷不颇;谏争辅拂之人信,则君过不远;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边境之臣 处,则疆垂不丧,故明主好同而闇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飨其盛,闇主妒贤畏能 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谓至闇,桀纣所以灭也。

  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 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隐其败, 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 此之谓也。

  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以私决择也,不敢有以私取与也,以顺上为志, 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曰 是,非案曰非,是事中君之义也。调而不流,柔而不屈,宽容而不乱,晓然以至道 而无不调和也,而能化易,时关内之,是事暴君之义也。若驭朴马,若养赤子,若 食餧人。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因其忧也而辨其故,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也 而除其怨,曲得所谓焉。书曰:“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则逊。” 此之谓也。

  事人而不顺者,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顺者,不忠者也; 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德者也。故无德之为道也,伤疾、堕功、 灭苦,故君子不为也。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德覆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 调君而辅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 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谓大忠矣;若管仲之 于桓公,可谓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矣;若曹触龙之于纣者,可谓国 贼矣。

  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 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 河。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 者必敬人。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 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 是仁人之质也。忠信以为质,端悫以为统,礼义以为文,伦类以为理,喘而言,臑 而动,而一可以为法则。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此之谓也。

  恭敬、礼也;调和、乐也;谨慎、利也;斗怒、害也。故君子安礼乐利,谨慎 而无斗怒,是以百举而不过也。--小人反是。

  通忠之顺,权险之平,祸乱之从声,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争然后善,戾然 后功,生死无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谓通忠之顺,信陵君似之矣。夺然后义,杀然 后仁,上下易位然后贞,功参天地,泽被生民,夫是之谓权险之平,汤武是也。过 而通情,和而无经,不恤是非,不论曲宜,偷合苟容,迷乱狂生,夫是之谓祸乱之 从声,飞廉恶来是也。传曰:“斩而齐,枉而顺,不同而一。”诗曰:“受小球大 球,为下国缀旒。”此之谓也。

 

  1. 译文

 

臣子的类别:有阿谀奉承的臣子,有篡夺君权的臣子,有立功的臣子,有圣明的臣子。对内不能用他来统一民众,对外不能用他去抵御患难;百姓不亲近他,诸侯不信任他;但是他灵巧敏捷能说会道,善于从君主那里博得宠幸:这是阿谀奉承的臣子。上不忠于君主,下善于在民众中骗取声誉;不顾有利于公家的原则和普遍适用的道义,拉党结派互相勾结,把封锁蒙蔽君主、图谋私利作为自己的主要事务:这是篡夺君权的臣子。内足可用他来统一民众,外足可用他来抵御患难;民众亲近他,士人信赖他;上忠于君主,下爱护百姓而不懈怠:这是立功的臣子。上能尊敬君主,下能爱护百姓;对政策法令和教育感化,他如影随形马上给下民作榜样;应付突发事件、对待事变,他就像回声一样敏捷迅速;推论类似的事物、综合对照同类的东西,用这种方法来对付变化无常的情况,他的举措处处能成为准则榜样:这是圣明的臣子。所以任用圣明的臣子就能称王天下,任用立功的臣子就会强盛,任用篡权的臣子就会危险,任用阿谀奉承的臣子就会灭亡。阿谀奉承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丧命;篡权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危险;立功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荣耀;圣明的臣子被任用,那么君主一定会尊贵。齐国的苏秦、楚国的州侯、秦国的张仪,可以叫做阿谀奉承的臣子。韩国的张去疾、赵国的奉阳君、齐国的孟尝君,可以叫做篡夺君权的臣子。齐国的管仲、晋国的咎犯、楚国的孙叔敖,可以称为立功的臣子了。商朝的伊尹、周朝的太公,可以称为圣明的臣子了。以上这些就是臣子的类别,它是预测国家安危与辨别君主贤不贤的标准,君主一定要谨慎地记住它,并慎重地亲自选用大臣,这足可用作参考的准则了。

  服从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顺从,服从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谄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忠诚,违抗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篡夺。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结交的党羽罢了,这种人叫做国家的奸贼。君主有了错误的谋划、错误的行为,国家将危险、政权将灭亡,这时大臣、父兄中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离去,这叫做劝谏;如果有人能向君主进呈意见,意见被采用就好,不被采用就殉身,这叫做苦诤;如果有人能联合有智慧的人同心协力,率领群臣百官一起强迫君主、纠正君主,君主虽然不服,却不能不听从,于是就靠此消除了国家的大忧患,去掉了国家的大祸害,结果使君主尊贵、国家安定,这叫做辅助;如果有人能抗拒君主的命令,借用君主的权力,反对君主的错误行为,因而使国家转危为安,除去了君主蒙受的耻辱,功劳足够用来成就国家的重大利益,这叫做匡正。所以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是维护国家政权的大臣,是国君的宝贵财富,是英明的君主所尊敬优待的,但愚昧的主子、糊涂的国君却把他们看作为自己的敌人。所以英明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愚昧的君主所惩罚的对象;愚昧的君主所奖赏的人,却是英明的君主所杀戮的对象。伊尹、箕子可以称为劝谏了;比干、子胥可以称为苦诤了;平原君对于赵国来说,可以称为辅助了;信陵君对于魏国来说,可以称为匡正了。古书上说:“依从正确的原则而不依从国君。”说的就是这种人啊。

  坚持正义的臣子得到进用,那么朝廷就不会偏邪不正;劝谏、苦诤、辅助、匡正的人受到信任,那么君主的过错就不会延续很久;勇猛有力的武士被使用,那么仇敌就不敢兴风作浪;边境上的大臣安置好了,那么边境就不会丧失。所以英明的君主喜欢团结别人共事而愚昧的君主喜欢孤家寡人;英明的君主推崇贤德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而享有他们的成果,愚昧的君主忌妒贤德的人、害怕有才能的人而埋没他们的功绩。惩罚自己的忠臣,奖赏自己的奸贼,这叫做极其昏庸,这就是夏桀、商纣灭亡的原因。

  侍奉圣明君主的,有听从而没有劝谏苦诤;侍奉一般君主的,有劝谏苦诤而没有奉承阿谀;侍奉暴君的,有弥补缺陷除去过失而没有强行纠正。被逼迫、受挟制地生活在混乱的时代,走投无路地住在暴君统治的国家,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推崇他的美德,宣扬他的善行,不提他的罪恶,隐瞒他的失败,称道他的长处,不说他的短处,把这些作为既成的习俗。《》云:“国家有了重大政令,不可把它告诉别人,否则就会危害自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恭敬而又谦逊,听从而又敏捷地执行命令,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决断和选择,不敢再根据私利去取舍,把顺从君主作为自己的志向,这是侍奉圣明君主的合宜原则。忠诚守信而不阿谀,劝谏苦诤而不谄媚,强硬地坚决挫败君主,思想端正而没有偏斜不正的念头,对的就说对,错的就说错,这是侍奉一般君主的合宜原则。调和却不随波逐流,温柔却不低头屈从,宽容却不和君主一起胡乱妄为,用最正确的原则去启发君主而没有不协调和顺的,那就能感化改变君主暴虐的本性,时时把正确的原则灌输到他心中去,这是侍奉暴君的合宜原则。侍奉暴君就像驾驭未训练过的马,就像抚养初生的婴儿,就像喂饥饿的人吃东西一样,所以要趁他畏惧的时候使他改正错误,趁他忧虑的时候使他改变过去的行为,趁他高兴的时候使他走入正道,趁他发怒的时候使他除去仇人,这样就能处处达到目的。《尚书》说:“服从命令而不违背,暗暗规劝而不懈怠;做君主要明智,做臣子要谦逊。”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侍奉君主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积极;积极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恭敬;恭敬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不忠诚;忠诚了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功绩;有了功绩却不合君主的心意,是因为没有品德。所以没有品德如果成为一种德行,就会伤害积极、毁掉功绩、掩没苦心,所以君子是不干的。

  有头等的忠臣,有次一等的忠臣,有下等的忠臣,有国家的奸贼。用正确的原则熏陶君主而感化他,是头等的忠诚;用道德来调养君主而辅助他,是次一等的忠诚;用正确的去劝阻君主的错误却触怒了他,是下等的忠诚;不顾君主的荣辱,不顾国家的得失,只是苟且迎合君主、无原则地求取容身,以此来保住自己的俸禄、去豢养结交党羽罢了,这是国家的奸贼。像周公对于周成王,可以说是头等的忠诚了;像管仲对于齐桓公,可以说是次一等的忠诚了;像伍子胥对于夫差,可以说是下等的忠诚了;像曹触龙对于商纣王,可以说是国家的奸贼了。

  仁德之人必定尊敬别人。一般说来,一个人不贤能,那就是没有德才的人。别人贤能却不去尊敬他,那就是禽兽了;别人没有德才而不去尊敬他,那就是在戏弄老虎。人如禽兽就会胡乱妄为,戏弄老虎就会十分危险,灾难就会落到他身上了。《诗》云:“不敢空手打老虎,不敢光脚把河渡。人们只知这一点,不知其他有害处。要害怕啊要小心,要像面临那深渊,要像脚踩那薄冰。”说的就是这个。所以讲究仁德的人必定尊敬别人。

  尊敬别人有一定的原则:对贤能的人就景仰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畏惧地尊敬他;对贤能的人就亲切地尊敬他,对没有德才的人就疏远地尊敬他。尊敬是一样的,实际内容是两样的。至于那忠诚守信正直老实而不伤害人,那是对待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这是仁德之人的本质。以忠诚守信为本体,以正直老实为纲纪,以礼义为规范,以伦理法律为原则,稍微说一句话,稍微动一动,都可以成为别人效法的榜样。《诗》云:“不犯错误不害人,很少不成为准则。”说的就是这种人。

  恭恭敬敬,就是礼节;协调和谐,就是音乐;谨慎小心,就是利益;斗殴发怒,就是祸害。君子喜爱礼节、音乐、利益,谨慎小心而不斗殴发怒,因此各种行动都不会失误。小人就与此相反。

  使忠诚不至壅塞而达到通畅,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祸乱必伴随迎合君意、随声附和而来,这三种情况不是英明的君主是不能明白的。向君主谏诤,然后才能行善;违背君主,然后才能立功;豁出生命而没有私心,极其忠诚而公正:这叫做使忠诚畅通无阻而达到顺从,信陵君类似于这种人了。夺取君权,然后才能实行道义;杀掉君主,然后才能实现仁德;君臣交换位子,然后才能做到有操守;功业与天地并列,恩泽施加到广大民众:这叫做改变危险的局面而达到安定,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的人。君主错了却还和他齐心,只是无原则地附和君主,不顾是非,不讲曲直,苟且地迎合君主以求得容身,迷惑昏乱而狂妄无知地追求生活享受:这叫做祸乱必伴随迎合君意随声附和而来,飞廉、恶来就是这种人。古书上说:“有了参差才有整齐,有了委曲才有顺从,有了不同才有一致。”《诗》云:“接受小法与大法,成为各国的表率。”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致士》

 

  衡听、显幽、重明、退奸、进良之术:朋党比周之誉,君子不听;残贼加累之 谮,君子不用;隐忌雍蔽之人,君子不近;货财禽犊之请,君子不许。凡流言、流 说、流事、流谋、流誉、流愬,不官而衡至者,君子慎之,闻听而明誉之,定其当 而当,然后士其刑赏而还与之;如是则奸言、奸说、奸事、奸谋、奸誉、奸愬,莫 之试也;忠言、忠说、忠事、忠谋、忠誉、忠愬、莫不明通,方起以尚尽矣。夫是 之谓衡听、显幽、重明、退奸、进良之术。

  川渊深而鱼鳖归之,山林茂而禽兽归之,刑政平而百姓归之,礼义备而君子归 之。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令行禁止,王 者之事毕矣。诗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此之谓也。川渊者,鱼龙之居也, 山林者、鸟兽之居也,国家者、士民之居也。川渊枯、则鱼龙去之,山林险,则鸟 兽去之,国家失政、则士民去之。无土则人不安居,无人则土不守,无道法则人不 至,无君子则道不举。故土之与人也,道之与法也者,国家之本作也。君子也者, 道法之摠要也,不可少顷旷也。得之则治,失之则乱;得之则安,失之则危;得之 则存,失之则亡,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 传曰:“治生乎君子,乱生于小人。”此之谓也。

  得众动天。美意延年。诚信如神,夸诞逐魂。

  人主之害,不在乎不言用贤,而在乎不诚必用贤。夫言用贤者,口也;却贤者, 行也,口行相反,而欲贤者之至,不肖者之退也,不亦难乎!夫耀蝉者,务在明其 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则天下归之, 若蝉之归明火也。

  临事接民,而以义变应,宽裕而多容,恭敬以先之,政之始也。然后中和察断 以辅之,政之隆也。然后进退诛赏之,政之终也。故一年与之始,三年与之终。用 其终为始,则政令不行,而上下怨疾,乱所以自作也。书曰:“义刑义杀;勿庸以 即,女惟曰:未有顺事。”言先教也。

  程者、物之准也,礼者、节之准也;程以立数,礼以定伦;德以叙位,能以授 官。凡节奏欲陵,而生民欲宽;节奏陵而文,生民宽而安;上文下安,功名之极也, 不可以加矣。

  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自古及今,未有二隆 争重,而能长久者。

  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 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故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 水深而回,树落则粪本,弟子通利则思师。诗曰:“无言不雠,无德不报。”此之 谓也。

  赏不欲僭,刑不欲滥。赏僭则利及小人,刑滥则害及君子。若不幸而过,宁僭 勿滥。与其害善,不若利淫。

 

  1. 译文

 

广泛地听取意见、使隐居的贤士显扬、使显扬的贤士进一步显扬、使奸邪退却、使忠良进用的方法:宗派集团互相勾结的吹捧,君子不听从;残害贤良、横加罪名的诬陷,君子不采用;猜忌、埋没贤才的人,君子不接近;用钱财礼物进行贿赂的请求,君子不答应。凡是没有根据的流言、没有根据的学说、没有根据的事情、没有根据的计谋、没有根据的赞誉,没有根据的诉说等等不是通过正当途径而是从四处传来的东西,君子对它们持慎重态度,听到了就把它们公开地列举出来,确定它们是恰当的还是不恰当的,然后对它们作出惩罚或是奖赏的决定并立即付诸实施。像这样,那么奸诈的言论、奸诈的学说、奸诈的事情、奸诈的计谋、奸诈的赞誉、奸诈的诉说就没有敢来试探的了,忠诚的言论、忠诚的学说、忠诚的事情、忠诚的计谋、忠诚的赞誉、忠诚的诉说就都公开表达、通行无阻、并起而进献于君主了。以上这些就是广泛地听取意见、使隐居的贤士显扬、使显扬的贤士进一步显扬、使奸邪退却、使忠良进用的方法。

  江河湖泊深了,鱼鳖就归聚到它那里;山上树林茂盛了,禽兽就归聚到它那里;刑罚政令公正不阿,老百姓就归聚到他那里;礼制道义完善周备,有道德的君子就归聚到他那里。所以礼制贯彻到自身,品行就美好;道义贯彻到国家,政治就清明;能够把礼制贯彻到所有方面的,那么高贵的名声就会显著,天下的人就会仰慕,发布了命令就能实行,颁布了禁约就能制止,这样,称王天下的大业也就完成了。《》云:“施恩这个国都中,以此安抚天下众。”说的就是这种道理。江河湖泊,是龙、鱼居住的地方;高山树林,是鸟、兽栖息的地方;国家,是士、民居住的地方。江河湖泊干涸了,那么龙、鱼就会离开它;高山树林环境险恶,那么鸟、兽就会离开它;国家政治混乱,那么士、民就会离开它。

  没有土地,那么人民就不能安居;没有人民,那么土地就不能守住;没有正确的原则和法制,那么人民就不会来归附;没有君子,那么正确的原则就不能实行。所以土地和人民、正确的原则和法制这些东西,是国家的本源;君子,是正确的原则与法制的总管,不可以片刻空缺。得到了他,国家就能治理好;失去了他,国家就会混乱;得到了他,国家就会安定;失去了他,国家就危险;得到了他,国家就能保存;失去了他,国家就会灭亡。所以,有了良好的法制而发生混乱的国家,有过这种情况了;有了君子而政治混乱的,从古到今,还不曾听说过。古书上说:“国家的安定产生于君子,国家的混乱来源于小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得到了民众,就能感动上天;快乐的心境,可以益寿延年。真诚老实,就能精明如神;浮夸欺诈,就会落魄丧魂。

  面临政事、接触民众时,根据道义变通地来对付,宽大而广泛地容纳民众,用恭敬的态度去引导他们,这是政治的第一步;然后中正和协地观察决断去辅助他们,这是政治的中间阶段;然后进用、黜退,惩罚、奖赏他们,这是政治的最后一步。第一年给他们实施第一步,第三年才给他们实施最后一步。如果把最后一步用作为第一步,那么政策法令就不能实行,而官民上下也会怨恨,这就是动乱会从这里产生的原因。《尚书》说:“即使是合宜的刑罚、合理的杀戮,也不要用来立即执行,你只能说:‘我还没有理顺政事。’”这是说应该先进行教育。

  度量衡,是测量物品的标准;礼制,是确定礼节礼仪等法度的标准。根据度量衡来确定物品的数量,根据礼制来确定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根据品德来依次排列级别地位,根据能力来授予官职。凡是礼节礼仪等制度要严格,而抚养人民要宽容。礼节礼仪制度严格,就文明;抚养人民宽容,就安定。上面文雅下面安定,这是立功成名的最高境界,不可能再有所增加了。

  君主,是国家中最高贵的人;父亲,是家庭中最高贵的人。最高贵的人只有一个,就安定;如果有两个,就会混乱。从古到今,还没有两个最高贵的人互相争夺权力而能长久的。

  成为老师的办法有四种,而博学并不包括在这里面。尊严而使人害怕,可以成为老师;年老而有威信,可以成为老师;诵读解说经典而在行动上不超越、不违犯它,可以成为老师;懂得精微的道理而又能加以阐述,可以成为老师。所以成为老师的办法有四种,而博学并不包括在这里面。水深了就会打旋,树叶落下就给树根施了肥,学生显达得利了就会想到老师。《诗》云:“说话总会有应答,施恩总会有报答。”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啊。

  奖赏不要过分,刑罚不要滥用。奖赏过分,那么好处就会施加到道德不良的小人;刑罚滥用,那么危害就会涉及到道德高尚的君子。如果不幸发生失误,那就宁可过分地奖赏也不要滥用刑罚;与其伤害好人,不如让邪恶的人得利。

 

 

《议兵》

 

  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

  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 要术也。

  孙卿子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壹民。弓矢不调,则 羿不能以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 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

  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埶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闇, 莫知其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孙卿子曰:不然。臣之所道,仁者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埶利也; 所行,攻夺变诈也;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 亶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涣然有离德者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 譬之:若以卵投石,以指挠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 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头目而 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 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 戒和传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 兑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案角鹿埵 陇种东笼而退耳。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而其民 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雠仇;人之情,虽 桀跖,岂又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 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虑敌之者削, 反之者亡。诗曰:“武王载发,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此之谓也。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

  孙卿子曰:凡在大王,将率末事也。臣请遂道王者诸侯强弱存亡之效,安危之 埶: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治 者强,乱者弱,是强弱之本也。上足卬则下可用也,上不卬则下不可用也;下可用 则强,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隆礼效功,上也;重禄贵节,次也;上功贱 节,下也,是强弱之凡也。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 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强,赏轻者弱;刑威者强, 刑侮者弱;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强,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重用兵者强,轻用 兵者弱;权出一者强,权出二者弱,是强弱之常也。

  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是事小敌毳,则偷 可用也,事大敌坚,则涣然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复无日,是亡国之兵也,兵莫 弱是矣。是其去赁市佣而战之几矣。

  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服矢五十个,置戈其 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 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

  秦人其生民郏阨,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埶,隐之以阨,忸之以庆赏,酋之以 刑罚,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无由也。阨而用之,得而后功之,功赏 相长也,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强长久,多地以正,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 也。

  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 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 熬投石焉。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 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故招近募选,隆埶诈,尚功利, 是渐之也;礼义教化,是齐之也。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以诈遇齐,辟之犹以 锥刀堕太山也,非天下之愚人莫敢试。故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挹指 麾,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 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若夫招近募选,隆埶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 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矣。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

  故齐之田单,楚之庄蹻,秦之卫鞅,燕之缪虮,是皆世俗所谓善用兵者也,是 其巧拙强弱,则未有以相君也。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司诈,权谋倾覆, 未免盗兵也。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 然而未有本统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是强弱之效也。

  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为将?

  孙卿子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 成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 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 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急胜而忘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 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孰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 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 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 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 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 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 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谨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 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军制?

  孙卿子曰:将死鼓,御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 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杀老弱, 不猎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舍,奔命者不获。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 者也;百姓有扞其贼,则是亦贼也。以故顺刃者生,苏刃者死,奔命者贡。微子开 封于宋,曹触龙断于军,殷之服民,所以养生之者也,无异周人。故近者歌讴而乐 之,远者竭蹙而趋之,无幽闲辟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 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 之谓也。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上下相喜则庆之,不屠城,不潜 军,不留众,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

  临武君曰:善!

  陈嚣问孙卿子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 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

  孙卿子曰:非汝所知也!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 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者之兵,所存者神,所 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是以尧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 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两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故近者亲其善, 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诗曰:“淑人君子,其 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

  李斯问孙卿子曰:秦四世有胜,兵强海内,威行诸侯,非以仁义为之也,以便 从事而已。

  孙卿子曰:非汝所知也!汝所谓便者,不便之便也;吾所谓仁义者,大便之便 也。彼仁义者,所以修政者也;政修则民亲其上,乐其君,而轻为之死。故曰:凡 在于军,将率末事也。秦四世有胜,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末世 之兵,未有本统也。故汤之放桀也,非其逐之鸣条之时也;武王之诛纣也,非以甲 子之朝而后胜之也,皆前行素修也,所谓仁义之兵也。今女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 末,此世之所以乱也。

  礼者、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得 天下也,不由所以陨社稷也。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 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

  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坚如金石;宛钜铁矛,惨如蜂虿,轻利僄遫,卒如飘 风;然而兵殆于垂沙,唐蔑死。庄蹻起,楚分而为三四,是岂无坚甲利兵也哉!其 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限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 而秦师至,而鄢郢举,若振槁然,是岂无固塞隘阻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纣刳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杀戮无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 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繁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古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矣,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辨,沟池不抇,固塞 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它故焉,明道而钧分之,时使而诚 爱之,下之和上也如影向,有不由令者,然后俟之以刑。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 不邮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流,无它故焉,由其道故也。古者帝尧 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 此之谓也。

  凡人之动也,为赏庆为之,则见害伤焉止矣。故赏庆、刑罚、埶诈,不足以尽 人之力,致人之死。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百姓者,无礼义忠信,焉虑率用 赏庆、刑罚、埶诈,除阨其下,获其功用而已矣。大寇则至,使之持危城则必畔, 遇敌处战则必北,劳苦烦辱则必奔,霍焉离耳,下反制其上。故赏庆、刑罚、埶诈 之为道者,佣徒鬻卖之道也,不足以合大众,美国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也。故厚 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之, 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长养之,如保赤子。政令以定,风俗以一,有离俗不 顺其上,则百姓莫不敦恶,莫不毒孽,若祓不祥;然后刑于是起矣。是大刑之所加 也,辱孰大焉!将以为利邪?则大刑加焉,身苟不狂惑戆陋,谁睹是而不改也哉! 然后百姓晓然皆知循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乐之。于是有能化善、修身、正行、 积礼义、尊道德,百姓莫不贵敬,莫不亲誉;然后赏于是起矣。是高爵丰禄之所加 也,荣孰大焉!将以为害邪?则高爵丰禄以持养之;生民之属,孰不愿也!雕雕焉 县贵爵重赏于其前,县明刑大辱于其后,虽欲无化,能乎哉!故民归之如流水,所 存者神,所为者化。××××之属为之化而顺,暴悍勇力之属为之化而愿,旁辟曲 私之属为之化而公,矜纠收缭之属为之化而调,夫是之谓大化至一。诗曰:“王犹 允塞,徐方既来。”此之谓也。

  凡兼人者有三术: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彼贵我名声, 美我德行,欲为我民,故辟门除涂,以迎吾入。因其民,袭其处,而百姓皆安。立 法施令,莫不顺比。是故得地而权弥重,兼人而兵俞强:是以德兼人者也。非贵我 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彼畏我威,劫我埶,故民虽有离心,不敢有畔虑,若是则 戎甲俞众,奉养必费。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兵俞弱:是以力兼人者也。非贵 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用贫求富,用饥求饱,虚腹张口,来归我食。若是,则 必发夫掌窌之粟以食之,委之财货以富之,立良有司以接之,已期三年,然后民可 信也。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国俞贫:是以富兼人者也。故曰:以德兼人者王, 以力兼人者弱,以富兼人者贫,古今一也。

  兼幷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齐能幷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幷齐, 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 故秦夺之。故能幷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幷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 凝之,则必能幷之矣。得之则凝,兼幷无强。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皆百里之地 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他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而 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以守则固,以征则强,令行禁止, 王者之事毕矣。

 

  1. 译文

 

临武君和荀卿在赵孝成王面前议论用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