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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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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说、干邪恶的事情、有邪恶的才能、逃亡流窜、不守本分的人,就安排强制性的工作并教育他们,静待他们转变;用奖赏去激励他们、用刑罚去惩处他们;安心工作的就留用,不安心工作的就流放出去。对患有五种残疾的人,君主收留并养活他们,根据才能使用他们,根据职事安排供给他们吃穿,全部加以照顾而不遗漏。对那些用才能和行为来反对现行制度的人,坚决处死,决不赦免。这叫做天一般的德行,是成就王业的圣王所采取的政治措施。

  在朝廷上听取意见处理政事的要领:对那些带着好的建议而来的人,就用礼节对待他;对那些怀着恶意而来的人,就用刑罚对待他。这两种情况能区别开来,那末有德才的人和没有德u才的人就不会混杂在一起,是非也就不会混淆不清。有德才的人和没有德才的人不混杂,那末英雄豪杰就会到来;是非不混淆,那么国家就能得到治理。像这样,名声就会一天天传扬出去,天下的人就会仰慕向往,就能做到有令必行、有禁必止,这样,圣王的事业也就完成了。

  大凡在朝廷上听取意见处理政事的时候,如果威武严肃凶猛刚烈而不喜欢宽容地顺从别人,那末臣下就会害怕恐惧而不亲近,就会隐瞒真情而不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像这样,那末大事恐怕会废弛,小事恐怕会落空。如果一味随和,喜欢宽容地顺从别人而漫无限度,那末奸诈邪恶的言论就会纷至沓来,试探性的谈说就会蜂拥而起;像这样,那末听到的事情就会面广量大而政事也就繁多琐碎了,这就又对处理政事有害了。

  制定了法律而不再依靠臣下讨论研究,那末法律没有涉及到的事情就一定会被废弃不管。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不彼此沟通,那未职权范围涉及不到的地方就必然会落空。所以制定了法律而又依靠臣下的讨论研究,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又彼此沟通,那就不会有隐藏的图谋,不会有没发现的善行,而各种工作也就不会有失误了,不是君子是不能做到这样的。公正,是处理政事的准则;宽严适中,是处理政事的准绳。那些有法律依据的就按照法律来办理,没有法律条文可遵循的就按照类推的办法来办理,这是处理政事的彻底措施。偏袒而没有常规,是处理政事的歪道。所以,有了良好的法制而产生动乱是有过这种情况的;有了德才兼备的君子而国家动乱的,从古到今,还不曾听说过。古书上说:“国家的安定产生于君子,国家的动乱来源于小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名分职位相等了就谁也不能统率谁,势位权力相等了就谁也不能统一谁,大家平等了就谁也不能役使谁。自从有了天有了地,就有了上和下的差别;英明的帝王一登上王位,治理国家就有了一定的等级制度。两个同样高贵的人不能互相侍奉,两个同样卑贱的人不能互相役使,这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如果人们的权势地位相等,而爱好与厌恶又相同,那么由于财物不能满足需要,就一定会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一定会混乱,社会混乱就会陷于困境了。古代的圣王痛恨这种混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分别他们,使人们有贫穷与富裕、高贵与卑贱的差别,使自己能够凭借这些来全面统治他们,这是统治天下的根本原则。《尚书》上说:“要整齐划一,在于不整齐划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马在拉车时受惊了狂奔,那么君子就不能稳坐车中;老百姓在政治上受惊了乱干,那么君子就不能稳坐江山。马在拉车时受惊了,那就没有比使它安静下来更好的了;老百姓在政治上受惊了,那就没有比给他们恩惠更好的了。选用有德才的人,提拔忠厚恭谨的人,提倡孝顺父母、敬爱兄长,收养孤儿寡妇,补助贫穷的人,像这样,那么老百姓就安于政治了。老百姓安于政洽,然后君子才能安居上位。古书上说:“君主,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船,水也能翻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要想安定,就没有比调正好政策、爱护人民更好的了;要想荣耀,就没有比尊崇礼义、敬重文人更好的了;更想建立功业和名望,就没有比推崇品德高尚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更好的了。这些是当君主的重要关键。这三个关键都做得恰当,那么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不恰当了。这三个关键做得不恰当,那么其余的即使处处恰当,还是毫无裨益的。孔子说:“大节对,小节也对,这是上等的君主。大节对,小节有些出入,这是中等的君主。大节错了,小节即使对,我也不要再看其余的了。”

  卫成侯、卫嗣公,是搜刮民财、精于计算的国君,没能达到取得民心的境地;子产,是取得民心的人,却没能达到处理好政事的境地;管仲,是善于从理政事的人,但没能达到遵循礼义的境地。遵循礼义的能成就帝王大业,善于处理政事的能强大,取得民心的能安定,搜刮民财的会灭亡。称王天下的君主使民众富足,称霸诸侯的君主使战士富足,勉强能存在的国家使大夫富足,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财以致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物因而富强。搜刮民财,实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敌人、灭亡本国、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贤明的君主是不走这条路的。

  要称王天下的和别国争夺民众,要称霸诸侯的和别国争夺同盟国,只图逞强的和别国争夺土地。和别国争夺民众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臣子,和别国争夺同盟国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朋友,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就会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敌人。使诸侯臣服的能称王天下,同诸侯友好的能称霸诸侯,和诸侯为敌的就危险了。

  使用强力来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君主,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别国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别国的民众很厉害,那么别国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别国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会天天想和我战斗。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自己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自己的民众很厉害,那么自己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自己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天天不想为我战斗。别国的民众天天想和我战斗,我自己的民众天天不想为我战斗,这就是强国反而变弱的原因。土地夺来了而民众离心离德了,忧患很多而功劳很少,虽然守卫的土地增加了,用来守卫土地的民众却减少了,这就是大国反而被割削的原因。诸侯无不互相结交、连结那些对强国心怀怨恨的国家而不忘记他们的敌人,他们窥测那强大之国的漏洞,趁着强大之国的衰败来进攻,这就是强大之国的危险时刻了。

  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不致力于逞强黩武,而是考虑用天子的命令来保全自己的实力、积聚自己的德望。实力保全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使他衰弱了;德望积聚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削弱他了;天下如果没有能成就王业、霸业的君主,那么他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

  那些奉行霸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用,严格谨慎地招募、选择、接纳有才能技艺的士人,然后加重奖赏来诱导他们,加重刑罚来督责他们;他使灭亡的国家能存在下去,使已经断绝了的后代继承关系能继续下去,保护弱小的国家,禁止残暴的国家,但是并没有吞并别国的野心,那么各国诸侯就会亲近他了。他遵行与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去恭敬地接待各国诸侯,那么各国诸侯就喜欢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亲近他,是因为他不吞并别国;如果吞并别国的野心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疏远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和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如果要使各国诸侯臣服的意图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背离他了。所以,表明自己不会有吞并别国的行为,信守自己和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天下如果没有成就王业的君主,这奉行霸道的君主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称霸之道的君主。

  齐闵王被五国联军摧毁,齐桓公被鲁庄公的臣子劫持,这没有其他的缘故,就是因为他们实行的不是王道却想靠它来称王。

  那些奉行王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的仁爱高于天下各国,道义高于天下各国,威势高于天下各国。仁爱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亲近他。道义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尊重他。威势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敢与他为敌。拿不可抵挡的威势去辅助使人心悦诚服的仁义之道,所以不战而胜,不攻而得,不费一兵一甲天下就归服了,这是懂得称王之道的君主。

  懂得了上述或王、或霸、或强的条件的君主,想要称王就能称王,想要称霸就能称霸,想要致强就能致强。

  奉行王道而成就王业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能用礼义来端正自己的行动,按照法度来处理决断政事,明察得能揭发出毫毛末端般的细微小事,能随各种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不会穷于应付。这叫做掌握了根本。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

  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奉行的政治原则不超出夏、商、周三代,实行的法度不背离当代的帝王。政治原则古得超过了三代便叫做荒诞,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不同等级的人衣服各有规格,住房各有标准,随从人员各有一定的数目,丧葬祭祀用的器具各有相称的规定。音乐,凡是不合乎正声雅乐的全部废除;色彩,凡是不合乎原色文彩的全部禁止;器具,凡是不同于原来器具的全部毁掉。这叫做复古。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

  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没有德行的不让他显贵,没有才能的不让他当官,没有功劳的不给奖赏,没有罪过的不加处罚。朝廷上没有无德无功而侥幸获得官位的,百姓中没有游手好闲而侥幸获得生存的。崇尚贤德,任用才能,授予的等级地位各与德才相当而没有疏失;制裁狡诈,禁止凶暴,施加的刑罚各与罪行相当而不过分。老百姓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在家里行善修德,也能在朝廷上取得奖赏;即使在暗地里为非作歹,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惩处。这叫做确定不变的审处。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

  奉行王道的君主的法度:规定好赋税等级,管理好民众事务,管理好万物,这是用来养育亿万民众的。对于农田,按收入的十分之一征税;对于关卡和集市,进行检查而不征税;对于山林湖堤,按时封闭和开放而不收税。考察土地的肥瘠来分别征税,区别道路的远近来收取贡品。使财物、粮米流通,没有滞留积压;使各地互通有无来供给对方,四海之内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近处的人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处的人不厌恶奔走的劳苦,即使是幽远偏僻的国家,也无不乐于前来归附百听从役使。这种君主叫做人民的师表。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法度。

  北海有善于奔走的马和善于吠叫的狗,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畜养役使它们。南海有羽毛、象牙、犀牛皮、曾青、殊砂,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东海有紫色的粗麻布、鱼、盐,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穿着、食用它们。西海有皮革和色彩斑烂的牦牛尾,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所以湖边打鱼的人会有足够的木材,山上伐木的人会有足够的鲜鱼;农民不砍削、不烧窑冶炼而有足够的器具,工匠、商人不种地而有足够的粮食。虎、豹要算是凶猛的了,但是君子能够剥下它们的皮来使用。所以苍天所覆盖的,大地所承载的,没有什么东西不充分发挥它们的优点、竭尽它们的效用,上用来装饰贤良的人、下用来养活老百姓百使他们都安乐。这叫做大治。《》云:“天生高大的岐山,太王使它大发展;太王已经造此都,文王使它长平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用各类事物的法则去治理各种纷繁复杂的事物,用统括一切的法则去治理万事万物,从始到终,周而复始,就像圆环没有头一样。如果舍弃了这个原则,那么天下就要衰微了。天地,是生命的本源:礼义,是天下大治的本源;君子,是礼义的本源。学习研究礼义,熟悉贯通礼义,积累增多礼义方面的知识,极其爱好礼义,这是做君子的开始。所以天地生养君子,君子治理天地。君子,是天地的参赞,万物的总管,人民的父母。没有君子,那么天地就不能治理,礼义就没有头绪,上没有君主、师长的尊严,下没有父子之间的伦理道德,这叫做极其混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的伦理关系,从始到终,从终到始,它们与天地有上下之分是同样的道理,与千秋万代同样长久,这叫做最大的根本。所以丧葬祭祀的礼仪、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礼仪、军队中的礼仪,其道理是一样的。使人高贵或卑贱、将人处死或赦免、给人奖赏或处罚,其道理是一样的。君主要像个君主、臣子要像个臣子、父亲要像个父亲、儿子要像个儿子、兄长要像个兄长、弟弟要像个弟弟,其道理是一样的。农民要像个农民、读书人要像个读书人、工人要像个工人、商人要像个商人,其道理是一样的。

  水、火有气却没有生命,草木有生命却没有知觉,禽兽有知觉却不讲道义;人有气、有生命、有知觉,而且讲究道义,所以人最为天下所贵重。人的力气不如牛,奔跑不如马,但牛、马却被人役使,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人能结合成社会群体,而它们不能结合成社会群体。人为什么能结合成社会群体?就是因为有等级名分。等级名分为什么能实行?就是因为有道义。所以,根据道义确定了名分,人们就能和睦协调;和睦协调,就能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力量就大;力量大了,就强盛;强盛了,就能战胜外物;所以人才有可能在房屋中安居。所以,人才能依次排列四季,管理好万事万物,使天下都得到利益,这并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从名分和道义中得来的。

  人生活着不能没有社会群体,但结合成了社会群体而没有等级名分的限制就会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会产生动乱,一产生动乱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就会使力量削弱,力量弱了就不能胜过外物,所以也就不能在房屋中安居了——这是说人不能片刻舍弃礼义。

  能够按礼义来侍奉父母叫做孝,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兄长叫做悌,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君主叫做顺,能够按礼义来役使臣民叫做君。所谓君,就是善于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的意思。组织社会群体的原则恰当,那么万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合宜安排,六畜都能得到应有的生长,一切生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寿命。所以饲养适时,六畜就生育兴旺;砍伐种植适时,草木就繁殖茂盛;政策法令适时,老百姓就能被统一起来,有德才的人就能被使用。

  圣明帝王的制度:草木正在开花长大的时候,砍伐的斧头不准进入山林,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鼋、鼍、鱼、鳖、泥鳅、鳝鱼等怀孕产卵的时候,鱼网、毒药不准投入湖泽,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春天耕种、夏天锄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四件事都不丧失时机,所以五谷不断地生长而老百姓有多余的粮食;池塘、水潭、河流、湖泊,严格禁止在规定时期内捕捞,所以鱼、鳖丰饶繁多而老百姓有多余的资财;树木的砍伐与培育养护不错过季节,所以山林不会光秃秃而老百姓有多余的木材。

  圣明帝王的作用:上能明察天时的变化,下能安排好土地的开发;他的作用充满了天地之间,施加到万物之上;隐微而又明显,短暂而又长久,狭窄而又广阔;它圣明博大,却又极其简要。所以说:从礼义到礼义,这样做人的,就叫做圣人。

  论列官职:宰爵掌管接待宾客和祭祀时供给酒食和祭品的数量。司徒掌管宗族和城郭器械的数量。司马掌管军队和铠甲兵器车马士兵的数量。遵循法令,审查诗歌乐章,禁止淫荡的音乐,根据时势去整治,使蛮夷的风俗和邪恶的音乐不敢扰乱正声雅乐,这是太师的职事。修理堤坝桥梁,疏通沟渠,排除积水,修固水库,根据时势来放水堵水;即使是饥荒歉收、涝灾旱灾不断的凶年,也使民众能够继续耕耘有所收获,这是司空的职事。观察地势的高低,识别土质的肥沃与贫瘠,合理地安排各种庄稼的种植季节,检查农事,认真储备,根据时势去整治,使农民质朴地尽力耕作而不求兼有其他技能,这是农官的职事。制订禁止焚烧山泽的法令,养护山林、湖泊中的草木、鱼鳖,对于人们的各种求索,根据时节来禁止与开放,使国家有足够用的物资而不匮乏,这是虞师的职事。治理乡里,划定各店铺与民居的区域,使百姓饲养六畜,熟习种植,劝导人们接受教育感化,促使人们孝顺父母、敬爱兄长,根据时势去整治,使百姓服从命令,安乐地住在乡里,这是乡师的职事。考查各个工匠的手艺,审察各个时节的生产事宜,辨别产品质量的好坏,提倡产品的坚固好用,使设备用具便于使用,雕刻图案的器具与有彩色花纹的礼服不敢私家制造,这是工师的职事。观察阴阳的变化,视云气来预测吉凶,钻灼龟板,排列卦象,掌管驱除不祥、选择吉日以及分析占卜时出现的各种兆形,预见那吉凶祸福,这是驼背的巫婆与瘸腿的男巫的职事。整治厕所,平整道路,严防盗贼,公正地审定贸易抵债券,根据时势来整治,使商人旅客安全而货物钱财能流畅,这是管理市镇的官的职事。制裁狡猾奸诈的人,禁止凶狠强暴的人,防止淫乱,铲除邪恶,用五种刑罚来惩治罪犯,使强暴凶悍的人因此而转变,使淫乱邪恶的事不再发生,这是司寇的职事。把政治教化作为治国的根本,端正法律准则,多方听取意见并按时对臣民进行考核,衡量他们的功劳,评定对他们的奖赏,根据时势来整治,使各级官吏都尽心竭力而老百姓都不敢苟且偷生,这是宰相的职事。讲究礼制音乐,端正立身行事,推广教化,改善风俗,普遍地庇护百姓并使他们协调一致,这是诸侯的职事。成全道德,达到崇高的政治境界,使礼仪制度极其完善,统一天下,明察得能发现毫毛末端般的细微小事,使天下没有谁不依顺亲近、听从归服,这是天子的职事。所以政事混乱,就是宰相的罪过;国家风俗败坏,就是诸侯的过错;天下不统一,诸侯想造反,那便是因为天子不是理想的人选。

  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能够称王,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可以称霸,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能存在,具备了一定的条件就会灭亡。治理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的君主,他那威武强大的地位之所以能确立,他的名声之所以美好,他的敌人之所以屈服,他的国家之所以又安全又好,决定性的关键都在自己而不在别人。是称王、称霸、安全生存,还是危险、灭亡,决定性的关键都在自己而不在别人。那威武强大的程度还不够使相邻的敌国发生危险,名声还不够挂在天下人的嘴边,那么这国家就还不能独特地耸立于天下,哪里能够免除那忧患呢?天下被强暴的国家所威胁,假如这种情况是我所不想要的,这时被迫而天天与桀那样的暴君一同做事、一同行动,虽然不妨害自己成为尧那样的贤君,但已不是功名得以成就的时候了,不是长存久安相随着自己的时候了。功业名望的建立,长治久安的相随而来,必定取决于事业得志、国家富强时而自己一颗赤诚之心专注在什么地方。如果一心要把自己的国家变成一个实行王道的地方,也就能称王天下;要把自己的国家搞到危险灭亡的境地,也就会危险灭亡。

  在富强的时候,要采取中立的态度,不要有所偏袒而去干合纵连横的事情,要偃旗息鼓地按兵不动,来静观那些残暴的国家互相争斗,要搞好政治教化,审察礼节制度,磨炼百姓,当做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么他的军队就是天下最为强劲的了;奉行仁义之道,达到崇高的政治境界,整治法律条令,选拔贤良的人,使百姓休养生息,当做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么他的名声就是天下最美好的了。权势,使其举足轻重,军队,使其强劲有力;名声,使其美好无比。就是尧、舜那样统一了天下的人,也不能在这三个方面再增加丝毫了。

  玩弄权术阴谋、专搞倾轧陷害的小人被废黜了,那么贤能善良明智圣哲的君子自然就会进用了:刑法政令公正不阿,百姓和睦协调,国家的风俗节约俭朴,那么兵力就强大、城防就坚固,敌国自然就屈服了;致力于农业生产,积聚财物,而不要胡乱地遗弃糟蹋,使群臣百姓都按照制度来办事,财物就能积累、国家自然就富足了。以上三个方面都能做到,那么天下就会顺从我们,强暴之国的君主也就自然不能对我们用兵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已经没有人一起来攻打我们了。和他一起来的,一定是他统治下的民众;而他的民众亲近我就像喜欢父母一样,热爱我就像酷爱芳香的芝兰一样,而回头看到他们的国君,却像看到了烧烤皮肤、刺脸涂墨一样害怕,像看到了仇人一样愤怒;一个人的本性即使像夏桀、盗跖那样,也哪肯为他所憎恶的人去残害他所喜爱的人呢?他们已经被我们争取过来了。所以古代的人,有凭借一个国家来夺取天下的,他并不是前往别国掠夺他们,而是在自己国家内搞好政治,结果没有人不仰慕他,像这样就可以铲除强暴制止凶悍了。所以周公向南征伐时北方的国家都抱怨,说:“为什么偏偏不来我们这里呢?”向东征伐时西面的国家都抱怨,说:“为什么单单把我们丢在后面呢?”谁能有同这种人争斗的呢?把自己的国家搞成这样的君主就能称王天下。

  在富强的时候,采取不动用兵力、使人民休养生息的方针,慈爱百姓,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用,严格谨慎地招募、选择、接纳有才能技艺的士人,然后加重奖赏来诱导他们,加重刑罚来防范他们,挑选这些士人中明白事理的人率领他们,因此他们就安心地积蓄粮食财物、修理改进兵器用具,因而财物用具也就十分充足了。武器装备之类,他国是一天天把它们丢弃毁坏在原野之中,而我们现在则修理改进它们,爱护保养它们,并把它们收藏在仓库里。财物粮食之类,他国是一天天把它们遗弃散落在田野之中,而我们现在则把它们储藏积累汇合聚集在仓库里。有才能技艺的辅佐大臣、健壮勇敢的武士,他国是一天天让他们在敌人手中受挫折、遭困顿、被消耗,而我们现在则在朝廷上招募他们、容纳他们、锻炼他们。像这样,那么他国一天天愈来愈破败,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完好;他国一天天愈来愈贫困,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富裕;他国一天天愈来愈劳苦,我们则一天天愈来愈安逸。君臣、上下之间,他国是恶狠狠地一天天互相疏远憎恨,我们则诚心诚意地一天比一天更加相亲相爱,以此来等待他们的衰败。把自己的国家搞成这样的君主就能称霸诸侯。

  做人则依从一般的风俗习惯,做事则遵循平常的成规旧例,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普通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用宽容和仁爱,像这样的君主只能安全生存。

  做人则轻佻恶劣,做事则肆无忌惮,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巧言令色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热衷于索取侵占掠夺,像这样的君主就危险了。

  做人则骄傲暴虐,做事则搞倾轧破坏,在任用、罢免、提升、贬抑方面则提拔阴险巧诈的人,他用来对待下面的老百姓的态度,则是喜欢利用他们为自己卖命出力而不把他们的功劳放在心上,喜欢利用他们上交税收而不管他们的本业,像这样的君主就会灭亡。

  以上这五种不同的做法,是不能不好好地加以选择的,它们是称王、称霸、安存、危险、灭亡的条件。善于选择的,就能制服别人;不善于选择的,别人就要制服他;善于选择的,就能称王天下;不善于选择的,就会灭亡。那称王和灭亡、制服别人和被人制服,它们之间相差也太远了。

 

 

《富国》

 

 万物同宇而异体,无宜而有用为人,数也。人伦并处,同求而异道,同欲而异 知,生也。皆有可也,知愚同;所可异也,知愚分。埶同而知异,行私而无祸,纵 欲而不穷,则民心奋而不可说也。如是,则知者未得治也;知者未得治,则功名未 成也;功名未成,则群众未县也;群众未县,则君臣未立也。无君以制臣,无上以 制下,天下害生纵欲。欲恶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则必争矣。故百技所成,所以养 一人也。而能不能兼技,人不能兼官。离居不相待则穷,群居而无分则争;穷者患 也,争者祸也,救患除祸,则莫若明分使群矣。强胁弱也,知惧愚也,民下违上, 少陵长,不以德为政:如是,则老弱有失养之忧,而壮者有分争之祸矣。事业所恶 也,功利所好也,职业无分:如是,则人有树事之患,而有争功之祸矣。男女之合, 夫妇之分,婚姻娉内,送逆无礼:如是,则人有失合之忧,而有争色之祸矣。故知 者为之分也。

  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臧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裕民,故多余。 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礼节用 之,余若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 仁圣贤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此无他故焉,生于节用裕民也。不知节用 裕民则民贫,民贫则田瘠以秽,田瘠以秽则出实不半;上虽好取侵夺,犹将寡获也。 而或以无礼节用之,则必有贪利纠譑之名,而且有空虚穷乏之实矣。此无他故焉, 不知节用裕民也。康诰曰:“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此之谓也。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袾裷衣冕,诸侯玄 裷衣冕,大夫裨冕,士皮弁服。德必称位,位必称禄,禄必称用,由士以上则必以 礼乐节之,众庶百姓则必以法数制之。量地而立国,计利而畜民,度人力而授事, 使民必胜事,事必出利,利足以生民,皆使衣食百用出入相揜,必时臧余,谓之称 数。故自天子通于庶人,事无大小多少,由是推之。故曰:“朝无幸位,民无幸生。” 此之谓也。轻田野之赋,平关市之征,省商贾之数,罕兴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则 国富矣。夫是之谓以政裕民。

  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 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枢要也。故美之者,是美天下之本 也;安之者,是安天下之本也;贵之者,是贵天下之本也。古者先王分割而等异之 也,故使或美,或恶,或厚,或薄,或佚或乐,或劬或劳,非特以为淫泰夸丽之声, 将以明仁之文,通仁之顺也。故为之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使足以辨贵贱而已, 不求其观;为之钟鼓、管磬、琴瑟、竽笙,使足以辨吉凶、合欢、定和而已,不求 其余;为之宫室、台榭,使足以避燥湿、养德、辨轻重而已,不求其外。诗曰: “雕琢其章,金玉其相,亹亹我王,纲纪四方。”此之谓也。

  若夫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物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非特以为淫泰 也,固以为主天下,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制天下者,为莫若仁人之善也夫。 故其知虑足以治之,其仁厚足以安之,其德音足以化之,得之则治,失之则乱。百 姓诚赖其知也,故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以养其知也;诚美其厚也,故为之出 死断亡以覆救之,以养其厚也;诚美其德也,故为之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以藩 饰之,以养其德也。故仁人在上,百姓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 者,无它故焉,其所是焉诚美,其所得焉诚大,其所利焉诚多。诗曰:“我任我辇, 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此之谓也。

  故曰: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百姓之力,待之而后功;百姓 之群,待之而后和;百姓之财,待之而后聚;百姓之埶,待之而后安;百姓之寿, 待之而后长;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男女不得不欢。少者以长,老者以养。 故曰:“天地生之,圣人成之。”此之谓也。

  今之世而不然:厚刀布之敛,以夺之财;重田野之赋,以夺之食;苛关市之征, 以难其事。不然而已矣:有掎絜伺诈,权谋倾覆,以相颠倒,以靡敝之。百姓晓然 皆知其污漫暴乱,而将大危亡也。是以臣或弒其君,下或杀其上,粥其城,倍其节, 而不死其事者,无他故焉,人主自取之。诗曰:“无言不雠,无德不报。”此之谓 也。

  兼足天下之道在明分:掩地表亩,刺屮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也。 守时力民,进事长功,和齐百姓,使人不偷,是将率之事也。高者不旱,下者不水, 寒暑和节,而五谷以时孰,是天之事也。若夫兼而覆之,兼而爱之,兼而制之,岁 虽凶败水旱,使百姓无冻餧之患,则是圣君贤相之事也。

  墨子之言昭昭然为天下忧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 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 盆鼓;然后荤菜百疏以泽量;然后六畜禽兽一而剸车;鼋、鼍、鱼、鳖、鳅、鳣以 时别,一而成群;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然后昆虫万物生其间,可以相食养者, 不可胜数也。夫天地之生万物也,固有余,足以食人矣;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齿 革也,固有余,足以衣人矣。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

  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我以墨子之“非乐”也, 则使天下乱;墨子之“节用”也,则使天下贫,非将堕之也,说不免焉。墨子大有 天下,小有一国,将蹙然衣粗食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足欲;不足欲 则赏不行。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少人徒,省官职,上功劳苦,与百姓均事 业,齐功劳。若是则不威;不威则罚不行。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 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 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 敖然,若烧若焦,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嚽菽饮水,恶能足之乎?既以伐其本,竭 其原,而焦天下矣。

  故先王圣人为之不然: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 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故必将撞大钟,击鸣鼓,吹笙竽, 弹琴瑟,以塞其耳;必将錭琢刻镂,黼黻文章,以塞其目;必将刍豢稻粱,五味芬 芳,以塞其口。然后众人徒,备官职,渐庆赏,严刑罚,以戒其心。使天下生民之 属,皆知己之所愿欲之举在是于也,故其赏行;皆知己之所畏恐之举在是于也,故 其罚威。赏行罚威,则贤者可得而进也,不肖者可得而退也,能不能可得而官也。 若是则万物得宜,事变得应,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 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夫天下何患乎不足也?故儒术诚 行,则

  (缺两行)

  撞钟击鼓而和。诗曰:“钟鼓喤喤,管磬玱玱,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 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此之谓也。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非斗而 日争,劳苦顿萃,而愈无功,愀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诗曰:“天方荐瘥,丧乱 弘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此之谓也。

  垂事养民,拊循之,唲呕之,冬日则为之饘粥,夏日则为之瓜麮,以偷取少顷 之誉焉,是偷道也。可以少顷得奸民之誉,然而非长久之道也;事必不就,功必不 立,是奸治者也。傮然要时务民,进事长功,轻非誉而恬失民,事进矣,而百姓疾 之,是又偷偏者也。徙坏堕落,必反无功。故垂事养誉,不可;以遂功而忘民,亦 不可。皆奸道也。

  故古人为之不然:使民夏不宛喝,冬不冻寒,急不伤力,缓不后时,事成功立, 上下俱富;而百姓皆爱其上,人归之如流水,亲之欢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 无它故焉,忠信、调和、均辨之至也。故国君长民者,欲趋时遂功,则和调累解, 速乎急疾;忠信均辨,说乎庆赏矣;必先修正其在我者,然后徐责其在人者,威乎 刑罚。三德者诚乎上,则下应之如景向,虽欲无明达,得乎哉!书曰:“乃大明服, 惟民其力懋,和而有疾。”此之谓也。

  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勤厉之 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故先王明礼义以壹之,致忠信以爱 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重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潢然兼覆 之,养长之,如保赤子。若是,故奸邪不作,盗贼不起,而化善者劝勉矣。是何邪? 则其道易,其塞固,其政令一,其防表明。故曰:上一则下一矣,上二则下二矣。 辟之若屮木枝叶必类本。此之谓也。

  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不爱而用之,不如爱而后用之之功也。 利而后利之,不如利而不利者之利也。爱而后用之,不如爱而不用者之功也。利而 不利也,爱而不用也者,取天下者也。利而后利之,爱而后用之者,保社稷者也。 不利而利之,不爱而用之者,危国家者也。

  观国之治乱臧否,至于疆易而端已见矣。其候缴支缭,其竟关之政尽察--是 乱国已。入其境,其田畴秽,都邑露--是贪主已。观其朝廷,则其贵者不贤;观 其官职,则其治者不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不悫--是闇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 之属,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顺孰尽察;其礼义节奏也,芒轫僈楛--是辱国已。 其耕者乐田,其战士安难,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礼,其卿相调议--是治国已。 观其朝廷,则其贵者贤;观其官职,则其治者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悫--是明 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之属,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宽饶简易;其于礼义节奏也, 陵谨尽察--是荣国已。贤齐则其亲者先贵,能齐则其故者先官,其臣下百吏,污 者皆化而修,悍者皆化而愿,躁者皆化而悫--是明主之功已。

  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征验:上不隆礼则兵弱,上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 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不能则兵弱。上好功则国贫,上好利则国贫,士大夫众则国 贫,工商众则国贫,无制数度量则国贫。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田野县鄙者, 财之本也;垣窌仓廪者,财之末也。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 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 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故禹十 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十年之后,年谷复熟,而陈积有余。是无它故 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故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伐 其本,竭其源,而并之其末,然而主相不知恶也,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以国 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夫是之谓至贫,是愚主之极也。将以取富而丧其国,将以 取利而危其身,古有万国,今有十数焉,是无它故焉,其所以失之一也。君人者亦 可以觉矣。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

  凡攻人者,非以为名,则案以为利也;不然则忿之也。仁人之用国,将修志意, 正身行,伉隆高,致忠信,期文理。布衣紃屦之士诚是,则虽在穷阎漏屋,而王公 不能与之争名;以国载之,则天下莫之能隐匿也。若是则为名者不攻也。将辟田野, 实仓廪,便备用,上下一心,三军同力,与之远举极战则不可;境内之聚也保固; 视可,午其军,取其将,若拨麷。彼得之,不足以药伤补败。彼爱其爪牙,畏其仇 敌,若是则为利者不攻也。将修大小强弱之义,以持慎之,礼节将甚文,圭璧将甚 硕,货赂将甚厚,所以说之者,必将雅文辩慧之君子也。彼苟有人意焉,夫谁能忿 之?若是,则忿之者不攻也。为名者否,为利者否,为忿者否,则国安于盘石,寿 于旗翼。人皆乱,我独治;人皆危,我独安;人皆丧失之,我按起而治之。故仁人 之用国,非特将持其有而已也,又将兼人。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 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

  持国之难易: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事之以货宝,则货宝单,而 交不结;约信盟誓,则约定而畔无日;割国之锱铢以赂之,则割定而欲无厌。事之 弥烦,其侵人愈甚,必至于资单国举然后已。虽左尧而右舜,未有能以此道得免焉 者也。譬之是犹使处女婴宝珠,佩宝玉,负戴黄金,而遇中山之盗也,虽为之逢蒙 视,诎要挠腘,君卢屋妾,由将不足以免也。故非有一人之道也,直将巧繁拜请而 畏事之,则不足以持国安身。故明君不道也。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 以齐民;然后节奏齐于朝,百事齐于官,众庶齐于下。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 愿,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暴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指挥,而强暴 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故曰: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 易。此之谓也。

 

  1. 译文

 

天地万物,同在一个空间,但形体各不相同,它们没有固定的用处,却对人们都有用,这是一条自然的规律。人类群居在一起,同样有追求,但要求获得满足的方法却不一样,同样有欲望,但满足欲望的智慧却不同,这是人的本性。人们对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就这一点来说,聪明人和愚蠢的人是相同的;但是人们对于肯定的事物有所不同,从这一点上来说,聪明人和愚蠢的人是有区别的。如果人们地位相同而智慧不同,谋取私利而不受惩罚,放纵私欲而没有止境,那么人们将奋起争斗,而不可说服了。如果这样,那么有智慧的人就无从治理;有智慧的人不能治理,他们就不能建功立业,功名就不能成就;功不成,业不就,那么人们之间就不能分辨尊卑、贵贱、上下等级;人群没有等级差别,那么君主与臣下的关系就不能确立。没有君主来统制臣子,没有上级来控制下级,那么天下的祸害就会因为各人的为所欲为而不断发生。人们都喜爱或厌恶同样的东西,但是喜爱的多而东西却少,东西少就会发生争夺。所以每一个人的生活需要要靠各种行业的物品供养。但是一个人不可能兼通各种技艺,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时管理各种事物。所以人不能脱离社会,否则就会陷入困境,但如果群居而没有名分规定,争斗就会产生。要挽救忧患,排除灾祸,没有比明确职分和等级差别更好的了。强大的胁迫弱小的,聪明的畏惧愚蠢的,下层民众违反君主,年少的欺凌年长的,不根据礼义道理来治理政事,像这样,那么年老体弱的人就会有无人扶养的忧虑,而身强力壮的人也会有分裂相争的祸患了。人们对事业都很厌恶,对功名利益都很喜欢,如果各人的职事没有名分规定,那么事情就会难以兴办,人们就有互相争夺功劳的忧虑。男女的结合,夫妇的区别,结婚、定亲、迎亲如果没有礼制规定,那么人们就会有失去婚配的忧虑,而有争夺女色的祸患了。所以聪明的人给人们制定了名分。

  使国家富足的途径:节约费用,富裕民众,并妥善贮藏盈余。节省费用必须按照所规定的等级标准执行,使人民宽余必须依靠政治上的各种措施。节约费用必定就有剩余的财物,使人民宽余人民就能富足。人民富足了,那么农田就会得到治理,多施肥,得到精心的耕作;这样生产出来的谷物就会增长上百倍。国君按照法律规定征税,而臣民按照礼制规定节约使用。这样,余粮就会堆积如山,即使时常被烧掉,也还是多得没有地方贮藏。君子何必忧虑没有盈余呢?所以,知道节约费用,使民众富裕,就一定会获得仁义善良的美名,而且还会拥有堆积如山的财富。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在于节约费用、使人民宽裕。不知道节约费用,使民众富裕,就会使人民贫穷;人民贫穷,农田就会贫瘠、荒芜;农田贫瘠而且荒芜,那么生产的粮食就达不到正常收成的一半。这样,即使国君大肆侵占掠夺,得到的还是很少;如果还不按照规定节约使用它们,那么国君就会有贪利剥取的名声,而且粮仓也会空虚匮乏。这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因为不懂得节约费用,富裕民众。《康诰》上说;“庇护民众,就像上天覆盖大地,遵行礼义,顺从德行,就能使你得到富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

  礼制,贵贱有一定的等级,长幼幼一定的秩序,贫富尊卑都有都各有的规定。所以天子穿红色的龙袍,戴礼帽,诸侯穿黑色的龙袍,戴礼帽,大夫穿裨衣、戴礼帽,士人戴白鹿皮做的帽子,穿白色褶子裙。品德和地位一定要相称,职位与俸禄一定要相称,俸禄与费用一定要相称。从士以上就必须用礼义和音乐来约束调节,对群众百姓就必须用法度去统制他们。根据土地大小分封诸侯国,计算收益多少来使用民众,根据能力大小授予工作;役使人民,必定使他们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役使他们就能产生收益,这种收益又足够用来养活民众,普遍地使他们穿的、吃的以及各种费用等支出能和收入相抵,一定及时地把他们多余的粮食财物储藏起来,这叫做合乎法度。所以,从天子到老百姓,不管事情大小,也不管事情多少,都以此类推。所以说:朝廷上没有侥幸获得的官位,没有游手好闲而侥幸获得生存百姓。”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减轻田赋,适当征收关卡集市的税收,减少商人的数量,少举办劳役工程,不夺农时,这样,国家就能富足。这就叫用政令使民众富足。

  人的生存,离不开社会群体,但社会群体没有等级名分就会发生争斗,有争斗就会产生混乱,一产生混乱就会陷入困境。所以没有等级名分,是人类的大灾难;有等级名分,是天下的根本利益;而君主,就是掌管这种区分的中枢。所以赞美君主,这就是赞美天下的根本;维护君主,这就是维护天下的根本;尊重君主,这就是尊重天下的根本。古代的帝王把民众分成不同的等级,所以使有的人受到褒奖,有的人受到惩罚,有的人待遇优厚、有的人待遇微薄,有的人安逸快乐、有的人终日劳苦,这并不是故意制造荒淫、骄横、奢侈、华丽,而是要用它辨别贵贱,彰明礼仪制度。所以雕刻制作各种金玉木器,在礼服上绣上各种文饰,只是为了能够彼此辨别贵贱身份,并不追求美观。设置了钟、鼓、管、磬、琴、瑟、竽、笙等乐器,用来区别吉事凶事,用来一起欢庆,制造一种和谐的气氛而已,并没有其他目的;建造宫、室、台、榭,使它们足以避免燥湿,保养德性而已,并不是追求别的。《经》上说:雕琢的是纹章,金玉就是本质。我们的君王勤勤恳恳,治理着四面八方。”说的就是这个。

  至于穿华丽的衣服,享用美味的食品,积聚丰厚的财物而控制它,使整个天下都归自己统治,这不是故意制造奢侈和骄横,而是为了统一天下,处理各种事变,利用万物,养育民众,使天下人都得到利益的,这实在没有比仁德的君子更的了。所以,仁人君子的智慧足够治理天下,他的仁厚足以安抚民众,他的德政足以感化民众。得到民心,天下就安定了;失去民心,天下就混乱。民众确实是要依靠他的智慧,所以才成群结队地替他劳动来使他得到安逸,以此来保养他的智慧;民众确实是赞赏他的仁厚,所以才决死战斗保卫他,以此来保养他的仁厚,民众确实提高他的德行,所以为他雕制各种图案的器具、制作华丽的服饰,以此来保养他的德行。所以仁人君子处在君位上,老百姓尊重他就像尊重上帝一样,敬爱他就像敬爱父母一样,心甘情愿为而死,这并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所确定的主政令太好了,他所取得的成就实在大,他给人民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多。《诗经》上说:我们背着东西,我们拉着车,我们驾驶着车子,我们牵着牛,我们运输完了,就吩咐我们都回去。”说的就是这个。

  所以说:君子要靠德行,小人要靠劳力。用力的人要受用德的人役使的。百姓的劳动,要依靠君子的教化才能得以完成;百姓的合群生活,要依靠君子的教化才能和睦,百姓的财物,要依靠君子的教化才能积聚起来,百姓的地位,要依靠君子的教化才能安定,百姓的寿命,要依靠君子的教化才能长久。没有君子的教化,父子之间就不能相互亲爱,兄弟之间就不能和睦,夫妻之间就不能互相欢悦。青少年依靠他的教化长大成人,老年人依靠他的教化颐养天年。所以说:“天地养育了他们,圣人成就了他们。”说的就是这个。

  现在的这个世界却不是这样。上面的人苛刻的搜刮掠夺百姓的财产,加重对田赋抢夺百姓的粮食,加重关税阻挠百姓的贸易活动。不仅仅是这样,他们还用胁迫、讹诈、权谋等手段互相颠覆,来摧残百姓。百姓明明知道,他们的污秽肮脏残暴淫乱将给国家带来极大的灾难。这样,就有臣子杀死君主的,下级杀死上司的,出卖城池、违反节操而不为君主的事业卖命的,这没有其他的原因,君主自作自受啊。《诗经》上说:“说话就会有应答,施恩惠就会有报答。”说的就是这个。

  使天下富足的原则在于明确职分。开垦田地,整顿田地,铲除杂草,种植谷物,施加肥料使土地肥沃,这是农民百姓的事情。掌握农时,鼓励农民,促进生产,增加收益,使百姓和睦,使人们不偷懒,这是将帅的事情。使高地不干旱,洼地不受水涝,使寒暑节令适宜,使五谷按时成熟,这是上天的事情。至于普遍地保护百姓,普遍地爱抚百姓,全面管理百姓,即使有旱涝灾害,也使百姓没有饥寒交迫的祸患,这是圣明的君主和贤能的宰相的事情了。

  墨子的言论,非常担心天下人的物用不足。但他担心的物用不足,并不是天下人民共同的祸患,而只是墨子个人过分的忧虑。现在那土地上生长五谷,如果人们善于管理它,那么每亩田就可以出产几盆谷物,一年可以收获两次;此外,瓜、桃、枣、李等每一棵的收获也得用盆来计算;其次,各种蔬菜也多得数不清;其次,各种家畜与猎取的禽兽都肥大得一只就要独占一车;鼋、鼍、鱼、鳖、泥鳅、鳝鱼按时繁殖,养育的洋洋成群;再次,飞鸟、野鸭、大雁之类多得就像烟雾覆盖在大海上;还有,昆虫和各种各样的生物生长在天地之间:可以供养人的东西多得不能尽举。天地长出万物,本来就绰绰有余,足够用来供人食用了;丝麻和鸟兽的皮革等等,本来就丰富有余,足以供给人民使用的了。所以物用不足,并不是天下共同的祸患,只是墨子个人的过分的忧虑啊。

  天下共同的祸患,是混乱所造成的。为什么不试着寻找一下是谁造成这种混乱的呢?我认为,墨子非乐的主张会使天下混乱,他主张节用,那么天下就会贫穷。这并不是故意毁谤墨子,而是因为他的主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