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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12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些丧礼不如父母的丧礼隆重。所以最隆重的礼就是服丧三年;其次是中等的丧礼,服丧一年,九个月;三个月或五个月是简省的礼。上等的礼取法于天,下等的礼取法于地,中等的礼是取法于人的情感,这样不同等级的人所以能和谐相处的道理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所以服丧三年,是为人之道的最高的礼仪。这叫做最隆重的礼义,这是历代帝王所共有的,也是古往今来都一致的。

  君主的丧期是三年,这是为什么呢?君主是治理天下的主宰,是礼义的本源,是真挚感情和恭敬礼貌的最高的典范,人们都互相遵循而极其推崇他,这难道不可以吗?《诗经》中说:“和蔼可亲的君主,就是百姓的父母。”那些君主本来就有为民父母的说法了。父亲能生子,但不能养育自己;母亲能哺育自己,但不能教诲自己;君主既能养育自己,又善于教诲自己,所以为君主举行三年的丧礼是很周到的啊!乳母,是喂养自己的人,因此可以为她服丧三个月;养母,是保护自己的人,可以为她服丧九个月;这些君主都已具备,所以要享受三年的丧礼啊!如果这样去做,国家就能治理好,就会安定,不这样做,国家就会混乱,这是最完美的礼法制度。这样去做,国家就会平安,不这样做,国家就会危险,这是最充分的表达了情感。如果这两者都具备了,服丧三年来侍奉君主还不满足,但也无从增加了。所以,社祭就只是祭祀土神;稷祭就只祭祀谷神;郊祭则是把历代帝王和上天合并在—起进行祭祀。

  入殓后要停柩三个月,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了使丧礼盛大、隆重,以此表达最真挚的感情,同时还要安放死者,迁移死者,使他离开宫室而埋葬到陵墓中去,所以先王恐怕行事匆忙不符合礼仪,因此延长出殡的时间,这样就会时间充足。所以,天子停柩为期七个月,诸候停柩为期五个月,大夫停柩为期三个月,这样在他们待葬期间,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办理相关的各种事务,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办好丧事了,从而各方面都很完备,礼仪周全。那么,丧事各方面完备周到就叫做丧礼的原则。

祭祀,是人门思慕感情的真实表达。心情郁闷不舒畅,又不能随时抒发。所以,在欢欣团聚的时候,那些忠臣孝子就会感动起来,思念君主,想念亲人就会表露出来。他们这种思君念亲的感情非常强烈,可是由于没有祭祀礼仪,那它的饱满的真情就要惆怅地表现不满足;这样,他们的心意和思慕的情感就会悲哀而不愉快,他们在礼节方面也是欠缺而不完备。所以,古代的圣王就为此制定礼仪,于是尊敬君主,孝敬父母的礼义就产生了。所以说,祭祀就是人们思慕感情的真实表达,是忠诚信爱的极点,是礼仪制度的最高表现。如果不是圣人,是不能懂得这一点的。圣人明确地了解它,士君子安心地实行它,百官把它作为职守,百姓把它形成风俗。君子,把它作为治国之道;百姓,用它侍奉鬼神。所以,钟鼓管磐,琴瑟竽笙等乐器和《韶》、《夏》、《护》、《武》、《沟》、《桓》、《箭》、《象》等古乐、古歌,这是君子用来表达感情变化的礼仪形式。穿丧服、拄丧杖、住陋屋、喝稀饭、柴草为席、土块为枕,这是君子用来表达感情变化和悲痛的礼仪式的形式。军队中有一定的制度,刑法有一定的等级,没有不与罪名相称的,这是君子被他所憎恶的事情感动了从而用来表达这种感动的礼法制度。占卜算卦,观察日期的吉凶,整洁身心,摆好祭祀的席位,献上牺牲的祭品,向神灵祷告诉愿,好像鬼神真来享受一样。各种物品都取一点来奠祭死者,好像鬼神真的在品尝一样。不让助食的人举杯向受祭者敬酒,主人亲自劝受祭者敬酒,好像鬼神真的在喝酒一样。宾客离去,主人拜送,返回后换上丧服,归回原位,哭泣起来,就如同鬼神真的离去了一样。悲哀啊,恭敬啊,侍奉死者如同侍奉生者一样,侍奉亡者如同侍奉活着时一样,所祭祀的虽然无形无影,但是这就是礼仪制度。

 

  1. 注释

 

(1)无度量分界:没有确定的限度和界限。

(2)穷:穷窘。

(3)屈:竭尽。

(4)香:原作“盉”,通“和”。

(5)黼黻文章:指礼服上的花纹,黑白相间的称作黼,青黑相间的为黻,青红相间的威文,红白相间的为章。

(6)路:通“辂”,天子乘坐的大车。

(7)信:凭证,信符。

(8)持:同“跱”,蹲着。但是也有人说应为“特”的误写,是指雄性的动物。

(9)要节:约束。

(10)说:通“悦”。

(11)两:指上下。

(12)本:本源,基础。

(13)类:族类。

(14)君师:即君长。

(15)偏亡:缺少其中之一。

(16)天:把……当作天。

(17)坏:破坏,这里只破坏始祖的祭庙。

(18)郊:这里指天子祭天。

(19)事七世:侍奉七代祖先。

(20)大飨:这里指祭祀祖先。

(21)大羹:指不放盐梅的肉汁。

(22)大:读“太”。

(23)大昏:大婚礼。

(24)县:通“悬”。

(25)梲:一说“脱”,疏落的意思。

(26)校:通“恔”,满意,称意。

(27)贰:背离。

(28)辟:通“僻”。

(29)队:通“坠”,坠落。

(30)足:重视。

(31)特:只是,仅仅是。

(32)以隆杀为要:这里是指礼的厚薄要适当。

(33)杂:相互交错,相互配合。

(34)厉鹜:形容速度很快。

(35)方皇:读“彷徨”。

(36)出自《诗经?楚茨》。

(37)谨:谨慎,严谨。

(38)臧谷:奴仆和小孩。

(39)瘠:薄的意思。

(40)七重:应该为“十重”之误。

(41)翣菨:棺木的装饰。

(42)通国:通好的国家。

(43)刑余:被赦免死罪的人。

(44)衰:通“縗”,古代的一种丧服。

(45)相厌:相当,相合。

(46)紸:安放。纩:新的棉絮。这里指用新的棉絮察看人临死前还有没有气息。

(47)作具:做预备。

(48)不损五十日:不少于五十日。

(49)月夕:月末,月底。

(50)平:指从悲痛中恢复。

(51)尒:通“迩”,近。翫:漫不经心。

(52)严:指君王。亲:指父母亲。

(53)优:协调。

(54)行义:道义。

(55)御:进用。

(56)弃:废弃。

(57)慑:悲伤,悲痛。

(58)毁:是指居丧期间悲伤过度伤害身体。

(59)謷:开玩笑。

(60)谛号:古时有泪无声为哭,有声的哭为啼,大声的哭为号。

(61)鬻:通“粥”。

(62)这些都是吉凶之礼居住的设施。

(63)顺比:顺从。

(64)材朴:指木材还未经过加工。

(65)性伪合:本性与人为相合。

(66)出自《诗经?周颂?时迈》。

(67)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也就是指事死如生,事亡如存。

(68)唅:指下葬前,塞在死人口中的珠宝粮食等。

(69)亵衣:内衣。

(70)器:即明器,是随葬的器物。

(71)圹:墓穴。

(72)茨:茅草盖的房子。

(73)诔:哀悼死者,记述其功德的文字。

(74)群:族群。

(75)适:往。

(76)苴杖:哭丧使用的手杖。

(77)反:通“返”。

(78)啁焦:小鸟悲鸣的声音。

(79)舍:除去葬服。

(80)期:周年。

(81)缌:细麻布做的衣服。

(82)隆:厚的意思。

(83)貌:臣民恭敬的样子。

(84)出自《诗经?大雅?泂酌》。

(85)食:通“饲”,供养。

(86)社:指土神。稷:指百谷之神。

(87)繇:通“遥”,推迟。

(88)须:待,停留。

(89)唈僾:心情郁闷的样子。

(90)惆然:惆怅。

(91)韶夏护武:都是古代的舞蹈。

(92)飨:通“享”,鬼神享用祭祀的东西。

 

 

《乐论》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 静;而人之道,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是矣。故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 不为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 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 无由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而墨子非之奈何!

  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 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故乐者审一以定和者也, 比物以饰节者也,合奏以成文者也;足以率一道,足以治万变。是先王立乐之术也, 而墨子非之奈何!

  故听其雅颂之声,而志意得广焉;执其干戚,习其俯仰屈伸,而容貌得庄焉; 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而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出所以征诛也,入所 以揖让也;征诛揖让,其义一也。出所以征诛,则莫不听从;入所以揖让,则莫不 从服。故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是先王立乐之术 也,而墨子非之奈何!

  且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者,先王之所以饰怒也。先王喜怒皆得 其齐焉。是故喜而天下和之,怒而暴乱畏之。先王之道,礼乐正其盛者也。而墨子 非之。故曰:墨子之于道也,犹瞽之于白黑也,犹聋之于清浊也,犹欲之楚而北求 之也。

  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谨为之文。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 肃庄则民齐而不乱。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如是,则百姓莫不安其处, 乐其乡,以至足其上矣。然后名声于是白,光辉于是大,四海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师, 是王者之始也。乐姚冶以险,则民流僈鄙贱矣;流僈则乱,鄙贱则争;乱争则兵弱 城犯,敌国危之如是,则百姓不安其处,不乐其乡,不足其上矣。故礼乐废而邪音 起者,危削侮辱之本也。故先王贵礼乐而贱邪音。其在序官也,曰:“修宪命,审 诗商,禁淫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太师之事也。”

  墨子曰:“乐者、圣王之所非也,而儒者为之过也。”君子以为不然。乐者, 圣王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 和睦。夫民有好恶之情,而无喜怒之应则乱;先王恶其乱也,故修其行,正其乐, 而天下顺焉。故齐衰之服,哭泣之声,使人之心悲。带甲婴胄,歌于行伍,使人之 心伤;姚冶之容,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绅、端、章甫,舞韶歌武,使人之心庄。 故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邪色,口不出恶言,此三者,君子慎之。

  凡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乱生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 而治生焉。唱和有应,善恶相象,故君子慎其所去就也。君子以钟鼓道志,以琴瑟 乐心;动以干戚,饰以羽旄,从以磬管。故其清明象天,其广大象地,其俯仰周旋 有似于四时。故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 皆宁,美善相乐。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 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故乐者,所以道乐也,金石丝竹,所以道德 也;乐行而民乡方矣。故乐也者,治人之盛者也,而墨子非之。

  且乐也者,和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合同,礼别异,礼 乐之统,管乎人心矣。穷本极变,乐之情也;着诚去伪,礼之经也。墨子非之,几 遇刑也。明王已没,莫之正也。愚者学之,危其身也。君子明乐,乃其德也。乱世 恶善,不此听也。于乎哀哉!不得成也。弟子勉学,无所营也。

  声乐之象:鼓大丽,钟统实,磬廉制,竽笙箫和,筦钥发猛,埙篪翁博,瑟易 良,琴妇好,歌清尽,舞意天道兼。鼓其乐之君邪。故鼓似天,钟似地,磬似水, 竽笙箫和筦钥,似星辰日月,鼗柷、拊鞷、椌楬似万物。曷以知舞之意?曰:目不 自见,耳不自闻也,然而治俯仰、诎信、进退、迟速,莫不廉制,尽筋骨之力,以 要钟鼓俯会之节,而靡有悖逆者,众积意謘謘乎!

  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亲速宾及介,而众宾皆从之。至于门外, 主人拜宾及介,而众宾皆入;贵贱之义别矣。三揖至于阶,三让以宾升。拜至、献、 酬,辞让之节繁,及介省矣。至于众宾,升受、坐祭、立饮,不酢而降;隆杀之义 辨矣。工入,升歌三终,主人献之;笙入三终,主人献之;间歌三终,合乐三终, 工告乐备,遂出。二人扬觯,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乐而不流也。宾酬主人,主人 酬介,介酬众宾,少长以齿,终于沃洗者,焉知其能弟长而无遗也。降,说屦升坐, 修爵无数。饮酒之节,朝不废朝,莫不废夕。宾出,主人拜送,节文终遂,焉知其 能安燕而不乱也。贵贱明,隆杀辨,和乐而不流,弟长而无遗,安燕而不乱,此五 行者,足以正身安国矣。彼国安而天下安。故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其志利,其行杂,其声乐险,其文章匿 而采,其养生无度,其送死瘠墨,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治世反 是也。

 

  1. 译文

 

音乐,就是欢乐的意思,它是人的情感绝对不能缺少的东西。人不可能没有欢乐;欢乐了就一定会在歌唱吟咏的声音中表现出来,在手舞足蹈的举止中体现出来;可见人的所作所为——包括声音、举止、性情及其表现方式的变化,就全都体现在这音乐之中了。所以,人不可能不快乐,快乐了就不可能不表现出来,但这种表现如果不进行引导,就不可能没有祸乱。古代的圣王憎恶那祸乱,所以创作了《雅》、《颂》的音乐来引导他们,使那歌声足够用来表达快乐而不淫荡,使那歌词足够用来阐明正确的道理而不流于花巧,使那音律的宛转或舒扬、繁复或简单、清脆利落或圆润丰满、节制停顿或推进加快,都足够用来感动人的行善之心,使那些邪恶肮脏的风气没有途径能和民众接触。这就是古代圣王设置音乐的原则啊。但是墨子却反对音乐,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音乐在祖庙之中,君臣上下一起听了它,就再也没有人不和谐恭敬的了;在家门之内,父子兄弟一起听了它,就再也没有人不和睦相亲的了;在乡村里弄之中,年长的和年少的一起听了它,就再也没有人不和协顺从的了。音乐,是审定一个主音来确定其他和音的,是配上各种乐器来调整节奏的,是一起演奏来组成众音和谐的乐曲的;它足能用来率领统一的原则,足能用来整治各种变化。这就是古代圣王设置音乐的方法啊。可是墨子却反对音乐,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人们听那《雅》、《颂》的音乐,志向心胸就能宽广了;拿起那盾牌斧头等舞具,练习那低头抬头弯曲伸展等舞蹈动作,容貌就能庄重了;行动在那舞蹈的行列位置上,迎合那舞曲的节奏,队列就能不偏不斜了,进退就能整齐一致了。所以音乐,对外可用来征伐,对内可用来行礼让。对于征伐与礼让,音乐的作用是一样的。对外用音乐作为征伐的工具,那就没有人不听从;对内用音乐作为礼让的手段,那就没有人不服从。所以音乐是齐一天下的工具,是中正和平的要领,是人的情感绝对不能脱离的东西。这就是古代圣王设置音乐的策略。可是墨子却反对音乐,又能怎么样呢?

  况且音乐,是古代的圣王用来表现喜悦的;军队和刑具,是古代的圣王用来表现愤怒的。古代圣王的喜悦和愤怒都能通过音乐与军队刑具而表达得恰如其分。所以,圣王喜悦了,天下人就附和他;圣人愤怒了,凶暴作乱的人就害怕他。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中,礼制和音乐正是其中的大事,但墨子却反对它们。所以说:墨子对于正确的政治原则,就好像是瞎子对于白色和黑色不能分辨一样,就好像是聋子对于音质的清浊不能区别一样,就好像是想到南方的楚国却到北方去寻找它一样。

  那音乐渗入人心是很深的,它感化人心是很快的,所以古代的圣王谨慎地给它文饰。音乐中正平和,那末民众就和睦协调而不淫荡;音乐严肃庄重,那末民众就同心同德而不混乱。民众和睦协调、同心同德,那末兵力就强劲,城防就牢固,敌国就不敢来侵犯了。像这样,那末老百姓就无不满足于自己的住处,喜欢自己的家乡,以使自己的君主获得满足。然后,君主的名声就会因此而显著,光辉因此而增强,天下的民众,就没有谁不希望得到他让他做自己的君长。这是称王天下的开端啊。音乐妖冶轻浮而邪恶,那末民众就淫荡轻慢卑鄙下贱了。民众淫荡轻慢,就会混乱;卑鄙下贱,就会争夺。混乱又争夺,那就会兵力衰弱、城池被侵犯,敌国就会来危害了。像这样,那末老百姓就不会安居在自己的住处,就不会喜欢自己的家乡,也不会使自己的君主满足了。所以,礼制雅乐被废弃而靡靡之音兴起来,这是国家危险削弱、遭受侮辱的根源。所以古代的圣王看重礼制雅乐而鄙视靡靡之音。他在论列官职时,说:“遵循法令,审查歌乐章,禁止淫荡的音乐,根据时势去整治,使蛮夷的落后风俗和邪恶的音乐不敢扰乱正声雅乐,这是太师的职事。”

  墨子说:“音乐,是圣明的帝王所反对的,而儒者却讲求它,那是错误的。”君子认为并不是这样。音乐是圣人所喜欢的,而且可以用来改善民众的思想,它感人至深,它改变风俗也容易,所以古代的圣王用礼制音乐来引导人民而人民就和睦了。

  民众有了爱憎的感情而没有表达喜悦愤怒的方式来和它相应,就会混乱。古代的圣王憎恶这种混乱,所以修养自己的德行,端正国内的音乐,因而天下人就顺从他了。那披麻戴孝的丧服,哭泣的声音,会使人的内心悲痛;穿上铠甲,系上头盔,在部队中歌唱,会使人的内心忧伤;妖艳的容貌,郑国、卫国的靡靡之音,会使人的内心淫荡;系着宽大的腰带、穿着礼服、戴着礼帽,随着《韶》《武》的乐曲载歌载舞,会使人的内心严肃。所以君子耳朵不聆听淫荡的音乐,眼睛不注视女子的美貌,嘴巴不说出邪恶的语言。这三件事,君子是慎重地对待的。

  大凡淫邪的音乐感动人以后就有歪风邪气来应和它,歪风邪气形成了气候,那么混乱的局面就产生了。正派的音乐感动人以后就有和顺的风气来应和它,和顺的风气成了社会现象,那么秩序井然的局面就产生了。有唱必有和,善良的或邪恶的风气也随之而形成,所以君子对自己抛弃什么音乐、接受什么音乐是很慎重的。

  君子用钟、鼓来引导人们的志向,用琴、瑟来使人们心情快乐。拿着盾牌斧头等舞具来跳舞,用野鸡毛和牦牛尾等舞具做装饰,用石磬、箫管来伴奏。所以那乐声的清朗像天空,广大像大地,那舞姿的俯仰旋转又和四季的变化相似。所以音乐推行后人们的志向就会高洁,礼制遵循后人们的德行就能养成。要使人们耳聪目明,感情温和平静,改变风俗,天下都安宁,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好的了。所以说:音乐,就是欢乐的意思。君子把从音乐中获得道义作为欢乐,小人把从音乐中满足欲望当作欢乐。用道义来控制欲望,那就能欢乐而不淫乱;为满足欲望而忘记了道义,那就会迷惑而不快乐。所以音乐是用来引导人们娱乐的。金钟石磬琴瑟管箫等乐器,是用来引导人们修养道德的。音乐推行后民众就向往道义了。所以音乐是治理人民的重大工具,但墨子却反对它。

  况且音乐,是协调人情时不可变更的手段;礼制,是治理社会时不可更换的原则。音乐使人们同心同德,礼制使人们区别出等级的差异。所以礼制音乐的纲领,可以总管人们的思想了。深入地触动、极大地改变人的心性,是音乐的实际情形;彰明真诚、去掉虚伪,是礼制的永恒原则。墨子反对它们,近乎犯罪。圣明的帝王已经死去,没有人来加以纠正。愚蠢的人学习他,会危害自己的生命。君子彰明音乐,这才是仁德。混乱的社会厌恶善行,不听这提倡音乐的话。唉呀可悲啊!音乐因此而不能见成效。学生们努力学习吧,不要因为墨子的反对而有所迷惑啊。

  音乐的象征:鼓声弘大高亢,钟声洪亮浑厚,磬声清越明朗,竽、笙、箫、和、管、籥等管乐器的声音昂扬激越,埙、篪的声音浩瀚磅礴,瑟的声音平易温良,琴的声音柔婉优美,歌声清朗而曲尽其情,舞蹈的意象则包容了自然界的一切现象。鼓,大概是音乐的主宰吧?所以鼓声像天,钟声像地,磬声像水,竽、笙、箫、和、管、籥等管乐器的声音像日月星辰,鞉、柷、拊、鞷、椌、楬的声音像万物。凭什么来了解舞蹈的意象呢?回答说:跳舞的人眼睛不能看见自己的形体,耳朵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处理低头、抬头、弯曲、伸直、前进、后退、缓慢、快速的动作时无不干净利落明白清楚,尽身体的力量去迎合钟、鼓的节奏,而无所违背,众人集中注意力真认真啊!

  我看到了乡中请人喝酒的礼仪就知道先王的政治原则实施起来是容易又容易的了。主人亲自去邀请贤德的贵宾和德行稍次的陪客,而一般客人就都跟着他们来了;来到门外,主人向贵宾和陪客拱手鞠躬,而一般客人就都进门了;对高贵者和卑贱者的不同礼仪就这样分别开来了。主人拱手作揖三次才与贵宾来到厅堂的台阶下,再谦让三次而使贵宾登上厅堂,再拜谢贵宾的到来,主人献酒酬宾,推辞谦让的礼节十分繁多;至于陪客,那礼节就减少了;至于一般客人,登堂受酒,坐着酹酒祭神,站着饮酒,不用酒回敬主人就退下堂去了;隆重与简省的礼仪就这样分别开来了。乐工进来,登上厅堂,把《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首歌各唱一遍,主人敬酒;吹笙的人进来,把《南陔》、《白华》、《华黍》三支乐曲各吹奏一遍,主人敬酒;乐工与吹笙的间隔着轮流歌唱演奏各三曲,再合着歌唱演奏各三曲,乐工报告乐曲已经完备,就出去了。主人的两个侍从举起酒杯帮助敬酒,于是又设置了监督行礼的专职人员。从这些礼仪之中可以知道他们能够和睦安乐而不淫荡。贵宾向主人敬酒表示答谢,主人向陪客敬酒表示答谢,陪客向一般客人敬酒表示答谢,宾主对年轻的年长的都根据年龄依次酬谢,最后轮到向主人手下盥洗酒杯的人酬谢。从这些礼仪之中可以知道他们能够尊重年轻的尊敬年长的而不遗漏一个人。退下堂去,脱去鞋子,再登堂就坐,依次不断地敬酒。请人喝酒的限度是,在早晨饮酒不耽误早上的工作,在傍晚喝酒不耽误晚上的事情。贵宾出门,主人拱手鞠躬送行,礼节仪式就完成了。从这些礼仪中可以知道他们能够逸乐而不乖乱。高贵者和卑贱者被区别清楚,隆重的礼仪和简省的礼仪被分别开来,和睦安乐而不淫荡,尊重年轻的尊敬年长的而不遗漏一个人,逸乐而不乖乱,这五种行为,足够用来端正身心安定国家了。那国家安定了,那么整个天下也就安定了。所以说:我看到了乡中请人喝酒的礼仪就知道先王的政治原则实施起来是极其容易的。

  混乱的社会的迹象:那里的服装华丽,男人的容貌打扮得像妇女一样妖媚,那里的风俗淫荡,人们的志向是唯利是图,人们的行为驳杂不纯,那里的音乐邪恶怪僻,那里的文章内容邪恶而辞藻华美,那里的人将养身体没有限度,葬送死人俭省刻薄,轻视礼制与道义而崇尚勇敢与武力,贫穷的就盗窃,富裕的就贼害他人。治理得好的社会则与此相反。

 

 

《解蔽》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闇于大理。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天下无二道,圣 人无两心。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说,则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乱。乱国之君,乱家之 人,此其诚心,莫不求正而以自为也。妒缪于道,而人诱其所迨也。私其所积,唯 恐闻其恶也。倚其所私,以观异术,唯恐闻其美也。是以与治虽走,而是己不辍也。 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 闻,况于使者乎?德道之人,乱国之君非之上,乱家之人非之下,岂不哀哉!

  故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博为蔽,浅为 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

  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纣是也。桀蔽于末喜斯观,而不知关龙逢,以惑其心, 而乱其行。桀蔽于妲己、飞廉,而不知微子启,以惑其心,而乱其行。故群臣去忠 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贤良退处而隐逃,此其所以丧九牧之地,而虚宗庙之国 也。桀死于鬲山,纣县于赤旆。身不先知,人又莫之谏,此蔽塞之祸也。成汤监于 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 有也。文王监于殷纣,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吕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 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远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视备色,耳听备声,口食备味,形居 备宫,名受备号,生则天下歌,死则四海哭。夫是之谓至盛。诗曰:“凤凰秋秋, 其翼若干,其声若箫。有凤有凰,乐帝之心。”此不蔽之福也。

  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齐是也。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奚齐蔽于欲国而罪申 生;唐鞅戮于宋,奚齐戮于晋。逐贤相而罪孝兄,身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 祸也。故以贪鄙、背叛、争权而不危辱灭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之也。鲍叔、宁 戚、隰朋仁知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禄与管仲齐。召公、吕望仁知且不蔽, 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传曰:“知贤之为明,辅贤之谓能,勉之强之, 其福必长。”此之谓也。此不蔽之福也。

  昔宾孟之蔽者,乱家是也。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 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埶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 人。故由用谓之道,尽利矣。由欲谓之道,尽嗛矣。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埶谓 之道,尽便矣。由辞谓之道,尽论矣。由天谓之道,尽因矣。此数具者,皆道之一 隅也。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以举之。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而未之能 识也。故以为足而饰之,内以自乱,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祸 也。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学乱术足以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举而用之,不蔽于 成积也。故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此不蔽之福也。

  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 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

  何谓衡?曰: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 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则必合于不道人,而 不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与不道人论道人,乱之本也。夫何以知?曰:心知道, 然后可道;可道然后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则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 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与道人论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于知道。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 虚;心未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壹;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人生而有知, 知而有志;志也者,臧也;然而有所谓虚;不以所已臧害所将受谓之虚。心生而有 知,知而有异;异也者,同时兼知之;同时兼知之,两也;然而有所谓一;不以夫 一害此一谓之壹。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故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 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未得道而求道者,谓之虚壹而静。作之:则将须道者之 虚则人,将事道者之壹则尽,尽将思道者静则察。知道察,知道行,体道者也。虚 壹而静,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坐于室而见四 海,处于今而论久远。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参稽治乱而通其度,经纬天地而材官万 物,制割大理而宇宙里矣。恢恢广广,孰知其极?睪睪广广,孰知其德?涫涫纷纷, 孰知其形?明参日月,大满八极,夫是之谓大人。夫恶有蔽矣哉!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 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 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现,其物也杂博,其 情之至也不贰。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倾筐易满 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 以赞稽之,万物可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美。类不可两也,故知者择一而壹焉。

  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市师;工精于器,而不可 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 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物。壹于道则正,以 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 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 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盘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 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鬒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 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导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 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麤理矣。故好书者众矣, 而仓颉独传者,壹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 者,壹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 仲作车,乘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曾子曰: “是其庭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矣!”

  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则败其思; 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远蚊虻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 是,可谓微乎?孟子恶败而出妻,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有子恶卧而焠掌,可 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远蚊虻之声,可谓危矣;未可谓微也。夫微 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忍!何强!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 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 行道也,无强也。仁者之思也恭,圣者之思也乐。此治心之道也。

  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 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蹞 步之浍也;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也:酒乱其神也。厌目而视者,视一为两;掩 耳而听者,听漠漠而以为哅哅:埶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 牵也:远蔽其大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 也。水动而景摇,人不以定美恶:水埶玄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 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决必不 当。夫苟不当,安能无过乎?

  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 以为伏鬼也;仰视其发,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 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玄之时定之。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 而己以定事。故伤于湿而痹,痹而击鼓烹豚,则必有敝鼓丧豚之费矣,而未有俞疾 之福也。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以知人之性,求可以知物之理, 而无所疑止之,则没世穷年不能无也。其所以贯理焉虽亿万,已不足浃万物之变, 与愚者若一。学、老身长子,而与愚者若一,犹不知错,夫是之谓妄人。故学也者, 固学止之也。恶乎止之?曰:止诸至足。曷谓至足?曰:圣王。圣也者,尽伦者也; 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 为法,法其法以求其统类,以务象效其人。向是而务,士也;类是而几,君子也; 知之,圣人也。故有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有勇非以持是,则谓之贼;察孰非以 分是,则谓之篡;多能非以修荡是,则谓之知;辩利非以言是,则谓之詍。传曰: “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谓合王制不合王制也。天下不以是为隆正也,然 而犹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邪?

  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辨治乱,非治人道,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无损 于人;案直将治怪说,玩奇辞,以相挠滑也;案强钳而利口,厚颜而忍诟,无正而 恣孳,妄辨而几利;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 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传曰:“析辞而为察,言物而为辨,君子贱之。博闻强志, 不合王制,君子贱之。”此之谓也。

  为之无益于成也,求之无益于得也,忧戚之无益于几也,则广焉能弃之矣,不 以自妨也,不少顷干之胸中。不慕往,不闵来,无邑怜之心,当时则动,物至而应, 事起而辨,治乱可否,昭然明矣。

  周而成,泄而败,明君无之有也。宣而成,隐而败,闇君无之有也。故人君者, 周则谗言至矣,直言反矣;小人迩而君子远矣!诗云:“墨以为明,狐狸而苍。” 此言上幽而下险也。君人者,宣则直言至矣,而谗言反矣;君子迩而小人远矣!诗 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上明而下化也。

 

  1. 译文

 

 大凡人的毛病,是被事物的某一个局部所蒙蔽而不明白全局性的大道理。整治思想就能回到正道上来,在偏见与大道理两者之间拿不定主意就会疑惑。天下不会有两种对立的正确原则,圣人不会有两种对立的思想。现在诸侯各国的政治措施不同,各个学派的学说不同,那么必定是有的对、有的错,有的能导致安定、有的会造成混乱。搞乱国家的君主,搞乱学派的学者,这些人的真心没有不想找一条正道来为自己服务,只是由于他们对正确的原则既嫉妒又带有偏见,因而别人就能根据他们的爱好去引诱他们。他们偏爱自己平时积累的学识,只怕听到对自己学识的非议。他们凭自己所偏爱的学识去观察与自己不同的学说,只怕听到对异己学说的赞美。因此,他们与正确的治理原则背道而驰了却还自以为是、不能勒马。这难道不是被事物的一个局部所蒙蔽而失去了对正道的追求吗?如果心思不用在正道上,那么白的黑的就是摆在面前而眼睛也会看不见,雷鼓就在身旁敲击而耳朵也会听不进,何况对那些被他们视为异端的用心于正道的人,就更看不见,听不进了。掌握了正确的政治原则的人,搞乱国家的君主在上面非难他,搞乱学派的学者在下面非难他,这难道不是很可悲的吗?

  什么东西会造成蒙蔽?爱好会造成蒙蔽,憎恶也会造成蒙蔽;只看到开始会造成蒙蔽,只看到终了也会造成蒙蔽;只看到远处会造成蒙蔽,只看到近处也会造成蒙蔽;知识广博会造成蒙蔽,知识浅陋也会造成蒙蔽;只了解古代会造成蒙蔽,只知道现在也会造成蒙蔽。大凡事物有不同的对立面的,无不会交互造成蒙蔽,这是思想方法上一个普遍的祸害啊。

  从前君主中有被蒙蔽的,夏桀、商纣就是。夏桀被末喜、斯观所蒙蔽而不赏识关龙逢,因而使自己思想惑乱而行为荒唐;商纣被妲己、飞廉所蒙蔽而不赏识微子启,因而使自己思想惑乱而行为荒唐。所以,群臣都抛弃了对他们的忠心而去谋求私利,百姓都怨恨责怪他们而不为他们效劳,贤能优秀的人才都辞官在家而隐居避世,这就是他们丧失九州的土地而使建有宗庙的国都成为废墟的原因。夏桀死在鬲山,商纣的头被悬挂在红色的旗帜飘带上,他们自己不能预先知道自己的过错,而别人又没有谁劝阻他们,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

  商汤以夏桀为前车之鉴,所以拿定主意而谨慎地治理国家,因此能够长期地任用伊尹而本身又不背离正确的治国原则,这就是他取代夏桀而得到九州的原因。周文王吸取了商纣王的教训,所以拿定主意而谨慎地治理国家,因此能够长期地任用吕望而本身又不背离正确的治国原则,这就是他取代商纣王而得到九州的原因。远方的国家无不送上自己的珍贵物品,所以他们的眼睛能观赏所有的美色,耳朵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美妙音乐,嘴巴能吃上所有的山珍海味,身居各种豪华的宫殿,名字上被加上各种美好的称号;活着的时候天下人都歌功颂德,死了以后天下人都痛哭流涕,这叫做极其昌盛伟大。《》云:“凤凰翩翩起舞飞翔,它的翅膀像盾牌一样,它的鸣声像洞箫悠扬。又有凤来又有凰,使王心中喜洋洋。”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从前臣子中有被蒙蔽的,唐秧、奚齐就是。唐鞅蒙蔽于追求权势而驱逐了戴驩,奚齐蒙蔽于争夺政权而加罪于申生。结果唐鞅在宋国被杀,奚齐在晋国被杀。唐鞅驱逐有德才的国相而奚齐加罪于孝顺的兄长,结果自己被杀了,然而仍不明白为什么,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所以,因为贪婪鄙陋而违背正道争权夺利却又不遭到危险屈辱灭亡的,从古到今,还不曾有过。

  鲍叔、宁戚、隰朋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能够扶助管仲,而他们享有的名声财利幸福俸禄也和管仲相等。召公、吕望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能够扶助周公,而他们享有的名声财利幸福俸禄也和周公相等。古书上说:“能识别贤人叫做明智,能辅助贤人叫做贤能。努力识别贤人、尽力辅助贤人,他的幸福一定长久。”说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从前游士中有被蒙蔽的,搞乱学派的学者就是。墨子蒙蔽于只重实用而不知文饰,宋子蒙蔽于只见人有寡欲的一面而不知人有贪得的一面,慎子蒙蔽于只求法治而不知任用贤人,申子蒙蔽于只知权势的作用而不知才智的作用,惠子蒙蔽于只务名辩而不知实际,庄子蒙蔽于只知自然的作用而不知人的力量。所以,从实用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功利了;从欲望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满足了;从法治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法律条文了;从权势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权势的便利了;从名辩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些不切实际的理论了;从自然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些因循依顺了。这几种说法,都是道的一个方面。道,本体经久不变而又能穷尽所有的变化,一个角度是不能够用来概括它的。一知半解的人,只看到道的一个方面而没有能够真正认识它,所以把这一个方面当作为完整的道而研究它,于是内扰乱了自己学派的思想,外迷惑了别人,上被臣民所蒙蔽,下被君主所蒙蔽,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

  孔子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多方学习,集其大成而足以用来辅助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只有孔子这一派掌握了周备全面的道,推崇并运用它,而不被成见旧习所蒙蔽。所以他的德行与周公相等同,名声和三代开国之王相并列,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圣人知道思想方法上的毛病,看到被蒙蔽的祸害,所以既不任凭爱好、又不任凭憎恶,既不是只看到开始、又不是只看到终了,既不是只看到近处、又不是只看到远处,既不只务广博、又不安于浅陋,既不是只了解古代、又不是只知道现在,而是同时摆出各种事物并在其中根据一定的标准进行权衡。所以众多的差异与对立面就不能互相掩盖以致搞乱了条理。

  什么是权衡事物的标准呢?回答说:就是道。所以心里不可以不了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