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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2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罪,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舆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不加其身,尊君之势也,此则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群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改容而礼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今与众庶徒隶同黥劓髡刖笞傌弃市之法,然则堂下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迫乎?廉耻不行也,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无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曰:“履虽鲜,弗以加枕;冠虽弊,弗以苴履。”夫尝以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尝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绁之,输之司空,编之徒官。司寇牢正徒长小吏骂詈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尔,贱人安宜得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中行,灭之,豫让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让舋面变容,吸炭变声,必报襄子,五起而弗中,襄子一夕而五易卧。人问豫让,让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故为之国士用。”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雠,行若狗彘,已而折节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人主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无耻,奊苟无节,廉耻不立,则且不自好,则苟若而可,见利则趋,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困而揽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率于群下也,但无耻,但苟安,则主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曰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男女无别者,不谓污秽,曰帷簿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闻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清室而请其罪尔。上弗使执缚系引而行也。其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盭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群臣自喜。厉以廉耻,故人务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群臣不以节行而报其上者,即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尔忘身,国尔忘家,公尔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主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卫捍敌之臣,诚死城廓封境。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服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托五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义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行,故曰可为长大息者也。

 

 

《卷第三》

  

1、俗激

大臣之俗,特以牍书不报,小期会不答耳,以为大故,不可矣。天下之大指举之,而激俗流失,世坏败矣,因恬弗知怪,大故也。如刀笔之吏,务在筐箱,而不知大体,陛下又弗自忧,故如此哉。

夫邪俗日长,民相然席于无廉丑,行义非循也,岂为人子背其父,为人臣因忠于君哉?岂为人弟欺其兄,为人下因信其上哉?陛下虽有权柄事业,将何寄之?管子曰:“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丑。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无识人也,则可;使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不可为寒心?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无制度,弃礼义,捐廉丑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乎否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刭大父矣,贼大母矣,踝妪矣,刺兄矣。盗者虑探柱下之金,掇寝户之帘,攓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拾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诸侯,此其无行义之尤至者已。其余猖蹶而趋之者,乃豕羊驱而往,是类管子谓四维不张者与,窃为陛下惜之。

以臣之意,吏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时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移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弗为不立,不植则僵,不循则坏。秦灭,四维不张,故君臣乖而相攘,上下乱僭而无差,父子六亲殃僇而失其宜,奸人并起,万民离畔,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冀幸,而众下疑惑矣。岂如今定经制,令主主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无所冀幸,群众信上,而不疑惑哉。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无维楫,中流而遇风波也,船必覆矣。悲夫!备不豫具之也,可不察乎!

 

2、时变

秦国失理,天下大败,众揜寡,知欺愚,勇劫惧,壮凌衰,攻击夺者为贤,贵人善突盗者为忻,诸侯设谄而相饬,设輹而相绍者为知,天下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振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今者何如?进取之时去矣,幷兼之势过矣,胡以孝弟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胡以行义礼节为?家富而出官耳,骄耻偏而为吏祭尊,黥劓者攘臂而为政,行惟狗彘也,苟家富财足,隐机盱视而为天子耳。唯告罪昆弟,欺突伯父,逆于父母乎?然钱财多也,衣服循也,车马严也,走犬良也,矫诬而家美,盗贼而财多,何伤?欲交,吾择贵宠者而交之;欲势,择吏权者而使之。取妇嫁子,非有权势,吾不与婚姻,非贵有戚,不与兄弟,非富大家,不与出入,因何也?今俗侈靡,以出相骄,出伦踰等,以富过其事相竞。今世贵空爵而贱良,俗靡而尊奸富。民不为奸而贫,为里骂;廉吏释官,而归为邑笑;居官敢行奸而富,为贤吏;家处者犯法为利,为材士。故兄劝其弟,父劝其子,则俗之邪至于此矣。

商君违礼义,弃伦理,幷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秦人有子,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假父耰鉏杖彗耳,虑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虑立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踞。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也,念罪非有伦理也,其不同禽兽懃焉耳。然犹幷心而赴时者,曰功成而败义耳。蹶六国,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耻之节,仁义之厚,信幷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不知守成之数,得之之术也。悲夫!

 

3、瑰玮

天下有瑰政于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甚可瑰也。今有玮术于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暖,苦民而民益乐,使民愈愚而民愈不罹县网。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乎?

夫雕文刻镂,周用之物繁多,纤微苦窳之器,日变而起,民弃完坚,而务雕镂纤巧,以相竞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轻能成;用一岁,今半岁而弊。作之费日挟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农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贫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贫;以本予民,民大富。

黼黻文绣纂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万里,不轻能具,天下之力,势安得不寒?世以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于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而上非有制度也。今虽刑余鬻妾下贱,衣服得过诸侯,拟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务侈也。冒主务侈,则天下寒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绣衣民,而民愈寒,以褫民,民必暖,而有余布帛之饶矣。

夫奇巧末技商贩游食之民,形佚乐而心县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则用不足而蓄积少矣。即遇凶旱,必先困穷迫身,则苦饥甚焉。今驱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则天下各食于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民安性劝业,而无县愆之心,无苟得之志,行恭俭蓄积,而人乐其所矣,故曰苦民而民益乐也。

世淫侈矣,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奸者为识理,故邪人务而日起,奸诈繁而不可止,罪人积下众多而无时已。君臣相冒,上下无辨,此生于无制度也。今去淫侈之俗,行节俭之术,使车舆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数。制数已定,故君臣绝尢,而上下分明矣。擅退则让,上僭者诛,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诈谋无为起,奸邪盗贼自为止,则民离罪远矣。知巧诈谋不起,所谓愚,故曰使愚而民愈不罹县网。

 

4、孽产子

民卖产子,得为之绣衣编经履偏诸缘,入之闲中,是古者天子后之服也,后之所以庙而不以燕也,而众庶得以衣弃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者天子之服也,今富人大贾召客者得以被墙。古者以天下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富人大贾屋壁得为帝服,贾妇优倡下贱产子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靡贾侈贵,墙得被绣,后以缘其领,孽妾以缘其履,此臣之所谓踳也。

且试观事理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无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之无饥,胡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无为奸邪盗贼,不可得也。国已素屈矣,奸邪盗贼特须时尔,岁适不为,如云而起耳。若夫不为见室满,胡可胜抚也?夫錞此而有安上者,殆未有也。

今也平居则无茈施,不敬而素宽,有故必困。然而献计者类曰:“无动为大耳。”夫无动而可以振天下之败者,何等也?曰为大,治,可也;若为大,乱,岂若其小?悲夫!俗至不敬也,至无等也,至冒其上也,进计者犹曰无为,可为长大息者此也。

 

5、铜布

铜布于下,为天下菑,何以言之?铜布于下,则民铸钱者,大抵必杂石鈆铁焉,黥罪日繁,此一祸也。铜布于下,伪钱无止,钱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祸也。铜布于下,采铜者弃其田畴,家铸者损其农事,谷不为则邻于饥,此三祸也。故不禁铸钱,则钱常乱,黥罪日积,是陷阱也。且农事不为,有疑为菑,故民铸钱,不可不禁。上禁铸钱,必以死罪。铸钱者禁则钱必还重,钱重则盗铸钱者起,则死罪又复积矣,铜使之然也。故铜布于下,其祸博矣。

今博祸可除,七福可致。何谓七福?上收铜,勿令布下,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铜不布下,则伪钱不繁,民不相疑,二。铜不布下,不得采铜,不得铸钱,则民反耕田矣,三。铜不布下,毕归于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钱重则以术散之,则钱必治,货物必平矣,四。挟铜之积,以铸兵器,以假贵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别贵贱,以差上下,则等级明矣,五。挟铜之积,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倍羡,则官必富,而末民困矣,六。挟铜之积,制吾弃财,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坏矣。此谓之七福。

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今顾退七福而行博祸,可为长大息者,此其一也。

 

6、壹通

所谓建武关函谷临晋关者,大抵为备山东诸侯也。天子之制在陛下,今大诸侯多其力,因建关而备之,若秦时之备六国也。岂若定地势,使无可备之患。因行兼爱无私之道,罢关一通,天下无以区区独有关中者,所为禁游宦诸侯及无得出马关者,岂不曰诸侯得众则权益重,其国众车骑则力益多,故明为之法,无资诸侯。于臣之计,疏山东,孽诸侯,不令似一家者,其精于此矣。岂若一定地制,令诸侯之民,人骑二马,不足以为患,益以万夫,不足以为害。今不定大理,数起禁,不服人心,害兼覆之义,不便。

天子都长安,而以淮南东南边为奉地,弥道数千,不轻致输,郡或乃越诸侯,而有免侯之地,于远方调均发征,又且必同。大国包小国为境,小国阔大国而为都,小大驳跞,远近无衰,天子诸侯封畔之无经也,至无状也,以藩国资强敌,以列侯饵篡夫,至不得也。陛下奈何久不正此?

 

7、属远

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而为都,输将繇使,其远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为都,输将繇使远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输将者不苦其劳,繇使者不伤其费,故远方人安其居,士民皆有驩乐其上,此天下之所以长久也。

及秦而不然,秦不能分尺寸之地,欲尽自有之耳。输将起海上而来,一钱之赋耳,十钱之费,弗轻能致也,上之所得者甚少,而民毒苦之甚深,故陈胜一动,而天下不振。

今汉越两诸侯之中分,而乃以庐江之为奉地,虽秦之远边,过此不远矣。令此不输将不奉主,非奉地义也,尚安用此而久县其心哉?若令此如奉地之义,是复秦之迹也,窃以为不便。夫淮南窳民贫乡也,繇使长安者,自悉以补,行中道而衣行胜已羸弊矣,强提荷弊衣而至,虑非假贷自诣,非有以所闻也。履蹻不数易,不足以至,钱用之费称此,苦甚。窃以所闻,县令丞相归休者,虑非甚强也,不见得从者。夫行数千里,绝诸侯之地,而县属汉,其势终不可久。汉往者,家号泣而送之;其来繇使者,家号泣而遣之,俱不相欲也。甚苦属汉而欲王,类至甚也,逋遁而归诸侯者,类不少矣。陛下不如蚤定,毋以资奸人。

 

8、亲疏危乱

陛下有所不为矣,臣将不敢不毕陈事制。假令天下如曩也,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六七诸公皆无恙,案其国而居。当是时,陛下即天子之位,试能自安乎哉?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侯并肩而起,非有侧室之势,以豫席之也,诸侯率幸者乃得为中涓,其次仅得为舍人。高皇帝南面称帝,诸公皆为臣,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五年即天子之位,割膏腴之地,以王有功之臣,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几无天下者五六。陛下之与诸公也,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陛下独安能以是自安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山王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无恙,各案其国而居。当是时,陛下即天子之位,能为治乎?臣又窃知陛下之不能也。诸侯王虽名为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无不宰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非立,汉令非行也。虽离道如淮南王者,令之安肯听?召之焉可致?幸而至,法安可得尚?动一亲戚,天下环视而起,天下安可得制也?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乃启其口,匕首已陷于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必危,亲必乱。(陛下之因今以为治安,柰何知其必且危乱也!然且吟(齿休)而坚控守之,为何如制以(纟靡)相悬。)

 

9、忧民

王者之法,民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九年而余三年之食,三十岁而民有十年之蓄。故禹水九年,汤旱七年,甚也,野无青草,而民无饥色,道无乞人,岁复之后,犹禁陈耕。古之为天下,诚有具也。王者之法,国无九年之蓄,谓之不足;无六年之蓄,谓之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

今汉兴三十年矣,而天下愈屈,食至寡也,陛下不省邪?未获年,富人不贷,贫民且饥,天时不收,请卖爵鬻子,既或闻耳。曩顷不雨,令人寒心,壹雨尔,虑若更生。天下无蓄,若此甚极也。其在王法谓之何?必须困至乃虑,穷至乃图,不亦晚乎!

然则所谓国无人者,何谓也?有天下而欲其安者,岂不在于陛下者哉。上弗自忧,将以谁偷?五岁小康,十岁一凶,三十岁而一大康,盖曰大数也。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天下何以相救,卒然边境有数十万之众,聚天下将何以馈之矣?兵旱相承,民填沟壑,剽盗攻击者,兴继而起,中国失救,外敌必骇,一日而及,此之必然。且用事之人,未必此省,为人上弗自忧,魄然事困,乃惊而督下,曰:“此天也,可柰何?”事既无如之何及。方今始秋时,可善为。陛下少闲,可使臣从丞相御史计之。

 

10、解县

天下之势,方倒县,窃愿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县之势也。天下倒县,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

非特倒县而已也,又类躄且病痱。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郡北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已上,不轻得息,苦甚矣。中地左戍,延行数千里,粮食馈饟,至难也。斥候者望烽燧而不敢卧,将吏戍者,或介胄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未知息时,于焉望信威广德,难。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天下倒县甚苦矣,窃为陛下惜之。

进谏者类以为是,困不可解也,无具甚矣。陛下肯幸听臣之计,请陛下举中国之祸,而从之匈奴。中国乘其岁而富强,匈奴伏其辜而残亡,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陛下威惮大信,德义广远,据天下而必固,称高号诚所宜,俛视中国,远望四夷,莫不如志矣。然后退斋三日,以报高庙,令天下无愚智男女皆曰:“皇帝果大圣也。”胡忍以陛下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若此可谓国无人矣。

 

11、威不信

古之正义,东西南北,苟舟车之所达,人迹之所至,莫不率服,而后云天子。德厚焉,泽湛焉,而后称帝。又加美焉,而后称皇。今称号甚美,而实不出长城,彼非特不服也,又大不敬。边长不宁,中长不静,譬如伏虎,见便必动,将何时已!昔高帝起布衣而服九州,今陛下杖九州而不行于匈奴,窃为陛下不足。且事势有甚逆者焉,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蛮夷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植之势也。天下之势倒植矣,莫之能理,犹为国有人乎?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舟车所至,可使如志,而特扪然数百里而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卷第四》

  

1、匈奴

窃料匈奴控弦大率六万骑,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六三十,此即户口三十万耳,未及汉千石大县也。而敢岁言侵盗,屡欲亢礼,妨害帝义,甚非道也。陛下何不使能者一试理此,将为陛下以耀蝉之术振之。为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诚能此者,虽以千石居之可也。陛下肯听其事计,令中国日治,匈奴日危,大国大富,匈奴适亡。咤犬马行,理势然也。将必以匈奴之众,为汉臣民,制之令千家而为一国,列处之塞外,自陇西延至辽东,各有分地以卫边,使备月氏灌窳之变,皆属之直郡,然后罢戎休边,民天下之兵。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方悦服,则愚臣之志快矣。不然,帝威不遂,心与嘿嘿。窃闻匈奴当今遂羸,此其示武昧利之时也。而隆义渠东胡诸国,又颇来降。以臣之愚,匈奴且动,疑将一材而出奇,厚贽以责,汉不大兴不已,旁午走急,数十万之众,积于北方,天下安得食而馈之?临事而重困,则难为工矣,陛下何不蚤图。

建国者曰:“匈奴不敬,辞言不顺,负其众庶,时为寇盗,挠边境,扰中国,数行不义,为我狡猾,为此柰何?”对曰:“臣闻强国战智,王者战义,帝者战德。故汤祝网而汉阴降,舜舞干羽而南蛮服。今汉帝中国也,宜以厚德怀服四夷,举明义博示远方,则舟车之所至,人力之所及,莫不为畜,又孰敢纷然不承帝意?”

臣为陛下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夫无道之人,何宜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臣之计,臣且以事势谕天子之言,使匈奴大众之信陛下也,为通言耳,必行而弗易。梦中许人,觉且不背其信,陛下已诺,若日出之灼灼。故闻君一言,虽有微远,其志不疑,仇雠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则信谕矣,所图莫不行矣。一表。臣又且以事势谕陛下之爱,令匈奴之自视也,苟胡面而戎状者,其自以为见爱于天子也,犹弱子之慈母也,若此则爱谕矣。一表。臣又且谕陛下之好,令胡人之自视也,苟其技之所长与其所工,一可以当天子之意,若此则好谕矣。一表。爱人之状,好人之技,人道,信为大操,帝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必将至,此谓三表。

凡赏于国者,此不可以均。赏均则国窾,而赏薄不足以动人。故善赏者踔之,驳轹之,从而时厚之,令视之足见也,诵之足语也,乃可倾一国之心。陛下幸听臣之计,则臣有余财。匈奴之来者,家长已上,固必衣绣,家少者必衣文锦,将为银车五乘,大雕画之,驾四马,载绿盖,从数骑,御骖乘。且虽单于之出入也,不轻都此矣。令匈奴降者,时时得此而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心而相告,人人冀幸,以为吾至亦可以得此,将以坏其目。一饵。匈奴之使至者,若大降者也,大众之所聚也,上必有所召赐食焉。饭物故四五盛,美胾膹炙,肉具醯醢。方数尺于前,令一人坐此,胡人欲观者,固百数在旁,得赐者之喜也,且笑且饭,味皆所嗜而所未尝得也。令来者时时得此而飨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垂涎而相告,人悇憛其所自,以吾至亦将得此,将以此坏其口。一饵。降者之杰也,若使者至也,上必使人有所召客焉。令得召其知识,胡人之欲观者勿禁。令妇人傅白墨黑,绣衣而侍其堂者二三十人,或薄或揜,为其胡戏,以相饭。上使乐府幸假之但乐,吹箫鼓鼗,倒挈面者更进,舞者蹈者时作。少闲击鼓,舞其偶人昔时乃为戎乐携手胥强上客之,后妇人先后扶侍之者固十余人,使降者时或得此而乐之耳。一国闻之者见之者,希盱相告,人人忣忣,唯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耳。一饵。凡降者,陛下之所召幸,若所以约致也,陛下必时有所富,必令此有高堂邃宇,善厨处,大囷京,厩有编马,库有阵车,奴婢诸婴儿畜生具,令此时大具,召胡客,飨胡使,上幸令官助之,具假之乐。令此其居处乐虞囷京之畜,皆过其故。王虑出其单于,或时时赐此而为家耳。匈奴一国倾心而冀,人人忣忣,唯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腹。一饵。于来降者,上必时时而有所召幸拊循,而后得入官。夫胡大人难亲也,若上于胡婴儿及贵人子好可爱者,上必召幸大数十人,为此绣衣好闲,且出则从,居则更侍。上即飨胡人也,大觳抵也,客胡使也,力士武士固近侍傍,胡婴儿得近侍侧,胡贵人更进得佐酒前,上乃幸自御此薄,使付酒钱,时人偶之。为闲则出绣衣具带服宾余,时以赐之。上即幸拊胡婴儿,捣遒之,戏弄之,乃授炙,幸自啖之,出好衣闲,且自为赣之。上起胡婴儿,或前或后。胡贵人既得奉酒,出则服衣佩绶,贵人而立于前,令数人得此而居耳。一国闻者见者,希盱而欲,人人忣忣,惟恐其后来至也。将以此坏其心。一饵。故牵其耳,牵其目,牵其口,牵其腹,四者已牵,又引其心,安得不来下胡抑抎也。此谓五饵。

若夫大变之应,大约以权决塞因宜而行,不可豫形,尊翁主,重相室,多其长吏,众门大夫皆谋士也,必足之财,且用吾人,且用其尊,观其限,窥其谋,中外符节,适(纟冓)拘也。夫或人且安得久悍若此?故三表已谕,五饵既明,则匈奴之中乖而相疑矣。使单于寝不聊寐,食不甘口,挥剑挟弓,而蹲穹庐之隅,左视右视,以为尽仇也。彼其群臣,虽欲毋走,若虎在后,众欲无来,恐或轩之,此谓势然。其贵人之见单于,犹迕虎狼也,其南面而归汉也,犹弱子之慕慈母也。其众之见将吏,犹噩迕仇雠也,南乡而欲走汉,犹水流下也。将使单于无臣之使,无民之守,夫恶得不系颈顿颡请归陛下之义哉?此谓战德。

彼匈奴见略,且引众而远去,连此有数。夫关市者固匈奴所犯滑而深求也,愿上遣使厚与之和,以不得已,许之大市。使者反,因于要险之所多为凿开,众而延之,关吏卒使足以自守。大每一关,屠沽者、卖饭食者、美臛炙膹者,每物各一二百人,则胡人着于长城下矣。是王将强北之必攻其王矣。以匈奴之饥,饭羹啖膹炙,(口军)多饮酒,此则亡竭可立待也。赐大而愈饥,多财而愈困,汉者所希心而慕也,则匈奴贵人以其千人至者,显其二三,以其万人至者,显其十余人。夫显荣者,招民之机也。故远期五岁,近期三年之内,匈奴亡矣。此谓德胜。

或曰:“建三表,明五饵,盛资翁主,禽敌国而后止,费至多也,恶得财用而足之?”对曰:“请无敢费御府铢金尺帛,然而臣有余资。”问曰:“何以?”对曰:“国有二族,方乱天下,甚于匈奴之为边患也。使上下踳逆,天下窾贫,盗贼罪人蓄积无已,此二族为祟也。上去二族,弗使乱国,天下治富矣。臣赐二族,使祟匈奴,过足言者。”

或曰:“天子下临,人民悹之。”曰:“苟或非天子民,尚岂天子也。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者天子也,苟舟车之所至,人迹之所及,虽蛮夷戎狄,孰非天子之所哉?而慉渠颇率天子之民,以不听天子,则慉渠大罪也。今天子自为怀其民,天子之理也,岂下临人之民哉?

 

2、势卑

匈奴侵甚侮甚,遇天子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无已也。以汉而岁致金絮缯彩,是入贡职于蛮夷也,顾为戎人诸侯也,势既卑辱,而祸且不息,长此何穷?陛下胡忍以帝皇之号,特居此?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千石大县。以天下之大,而困于一县之小,甚窃为执事羞之。陛下有意,胡不使臣一试理此?夫胡人于古小诸侯之所铚权而服也,奚宜敢悍若此?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因幸行臣之计,半岁之内,休屠饭失其口矣。少假之闲,休屠系颈以草,膝行顿颡,请归陛下之义,唯上财幸,而后复罢属国之官。臣赐归伏田庐,不复洿末廷,则忠臣之志快矣。今不獦猛兽而獦田彘,不搏反寇而搏蓄菟。所獦得毋小,所搏得毋不急乎?玩细虞,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  

 

3、淮难

窃恐陛下接王淮南王子,曾不与如臣者孰计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陛下为顿颡谢罪皇太后之前,淮南王曾不诮让,敷留之罪无加身者。舍人横制等室之门,追而赦之,吏曾不得捕。主人于天子国横行,不辜而无谴,乃赐美人,多载黄金而归。侯邑之在其国者,毕徙之佗所。陛下于淮南王,不可谓薄矣。然而淮南王,天子之法咫蹂促而弗用也,皇帝之令,咫批倾而不行,天下孰不知?天子选功臣有职者以为之相吏,王仅不踏蹴而逐耳,无不称病而走者,天下孰弗知?日接持怨言,以诽谤陛下之为,皇太后之馈赐,逆拒而不受,天子使者奉诏而弗得见,僵卧以发诏书,天下孰不知?聚罪人奇狡少年,通栈奇之徒启章之等,而谋为东帝,天下孰弗知?淮南王罪已明,陛下赦其死罪,解之金道,以为之神,其人自病死,陛下何负天下大指?孰能以王之死为不当?陛下无负也。

如是,咫淮南王,罪人之身也,淮南子,罪人之子也,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无解细于前事。且世人不以肉为心则已,若以肉为心,人之心可知也。今淮南子,少壮闻父辱状,是立咫泣洽衿,卧咫泣交项,肠至腰肘,如缪维耳,岂能须臾忘哉?是而不如是,非人也。陛下制天下之命,而淮南王至如此极,其子舍陛下而更安所归其怨尔。特曰势未便,事未发,含乱而不敢言,若诚其心,岂能忘陛下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报大父与诸伯父叔父也,令尹子西司马子綦皆亲群父也,无不尽伤。昔者白公之为乱也,非欲取国代王也,为发愤快志尔。故挟匕首以冲仇人之匈,固为要俱靡而已耳,固非冀生也。

今淮南土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策安便?虽割而为四,四子一心也。豫让为智伯报赵襄子,五起而不取者,无他,资力少也。子胥之报楚也,有吴之众也;白公成乱也,有白公之众也;阖闾富故,然使专诸刺吴王僚;燕太子丹富故,然使荆轲杀秦王政。今陛下将尊不亿之人,与之众积之财,此非有白公、子胥之报于广都之中者,即疑有专诸、荆轲起两柱之闲,其策安便哉?此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愿陛下少留意计之。

 

4、无蓄

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汤有十年之积,故胜七岁之旱。夫蓄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向而不济?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柔附远,何招而不至?

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民非足也,而可治之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人曰:“一夫不耕,或为之饥;一妇不织,或为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节,则物力必屈。古之为天下者至悉也,故其蓄积足恃。今背本而以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从生之害者甚盛,是天下之大贼也;汰流淫佚侈靡之俗日以长,是天下之大祟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泛败,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众,天下之势,何以不危?汉之为汉几四十岁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也。故失时不雨,民且狼顾矣。岁恶不入,请卖爵鬻子,既或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若此,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荒,天下之常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何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何以馈之矣?兵旱相乘,天下大屈,勇力者聚徒而横击,罢夫羸老,易子孙而?其骨,政法未毕通也,远方之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为人上者,乃试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以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5、铸钱

法使天下公得顾租铸钱,敢杂以铅铁为他巧者,其罪黥,然铸钱之情,非殽鈆铁及石杂铜也,不可得赢,而殽之甚微,其利甚厚,名曰顾租公铸法也,而实皆黥罪也。有法若此,上将何赖焉?

夫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操造币之势,各隐屏其家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虽黥罪日报,其势不止,为民设阱,孰积于是?曩禁铸钱,死罪积下;今公铸钱,黥罪积下,虽少异乎,末具也。民方陷溺,上且弗救乎?

且世民用钱,县异而郡不同。或用轻钱,百加若干。或用重钱,平称不受。法钱不立,吏急而一之乎?则大烦苛而民弗任,且力不能而势不可施。纵而弗苛乎?则郡县异而市肆不同,小大异用,钱文大乱。夫苟非其术,则何向而可哉?

夫农事不为,而采铜日蕃,释其耒耨,冶镕炉炭,奸钱日繁,正钱日亡,善人怵而为奸邪,愿民陷而之刑僇,黥罪繁积,吏民且日斗矣。将甚不祥,柰何而忽?国知患此,吏议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术,其伤必大,何以圉之?令禁铸钱,钱必还重,四钱之粟,必还二钱耳。重则盗铸钱如云而起,则弃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不胜而法禁数溃,铜使之然也。

 

 

《卷第五》

 

  1、傅职

傅职或称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以革劝其心。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或为之称诗而广道显德,以驯明其志;教之乐,以疏其秽而填其浮气;教之语,使明于上世,而知先王之务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任术,使能纪万官之职任,而知治化之仪;教之训典,使知族类疏戚,而隐比驯焉。此所谓学太子以圣人之德者也。

或明惠施以道之忠,明长复以道之信,明度量以道之义,明等级以道之礼,明恭俭以道之孝,明敬戒以道之事,明慈爱以道之仁,明僩雅以道之文,明除害以道之武,明精直以道之罚,明正德以道之赏,明斋肃以道之教,此所谓教太子也。

左右前后,莫非贤人以辅相之,摠威仪以先后之,摄体貌以左右之,制义行以宣翼之,章恭敬以监行之,勤劳以劝之,孝顺以内之,敦笃以固之,忠信以发之,德言以扬之,此所谓顺者也,此傅人之道也,非贤者不能行。

天子不谕于先圣人之德,不知君国畜民之道,不见礼义之正,不察应事之理,不博古之典传,不僩于威仪之数,诗书礼乐无经,天子学业之不法,凡此其属太师之任也,古者齐太公职之。  

天子不恩于亲戚,不惠于庶民,无礼于大臣,不忠于刑狱,无经于百官,不哀于丧,不敬于祭,不诫于戎事,不信于诸侯,不诚于赏罚,不厚于德,不强于行,赐予侈于左右近臣,?授于疏远卑贱,不能惩忿忘欲,大行大礼大义大道,不从太师之教,凡此其属太傅之任也,古者鲁周公职之。

天子处位不端,受业不敬,教诲讽诵诗书礼乐之不经不法不古,言语不序,音声不中律,将学趋让进退即席不以礼,登降揖让无容,视瞻俯仰周旋无节,妄咳唾数顾趋行,色不比顺,隐琴肆瑟,凡此其属太保之任也,古者燕召公职之。  

天子燕辟废其学,左右之习诡其师。荅远方诸侯,遇贵大人,不知大雅之辞;荅左右近臣,不知已诺之适,简问小诵之不博不习,凡此其属少师之任也,古者史佚职之。

天子居处出入不以礼,衣服冠带不以制,御器在侧不以度,杂彩从美不以章,忿怒说喜不以义,赋与?让不以节,小行小礼小义小道,不从少师之教:凡此其属少傅之任也。  

天子居处燕私安所易,乐而湛,夜漏屏人而数,饮酒而醉,食肉而饱,饱而强食,饥而惏,而暍,寒而懦,寝而莫宥,坐而莫侍,行而莫先莫后。帝自为开户,自取玩好,自执器皿,亟顾还面,而器御之不举不臧,折毁丧伤,凡此其属少保之任也。  

干戚戈羽之舞,管钥琴瑟之会,号呼歌谣,声音不中律,燕乐雅讼逆乐序,凡此其属,诏工之任也。

不知日月之不时节,不知先王之讳与国之大忌,不知风雨雷电之眚,凡此其属太史之任也。

 

2、保傅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为天于三十余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非甚相远也,何殷周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初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斋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德义;师,道之教训,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燕者也。故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初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也,犹生长于齐之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无不正也,犹生长于楚之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嗜,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是殷周之所以长有道也。

及太子少长,知好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官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踰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学成治就,是殷周所以长有道也。

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司直之史,有亏膳之宰。天子有过,史必书之。史之义,不得书过则死,而宰收其膳。宰之义,不得收膳则死。于是有进善之旌,有诽谤之木,有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是殷周之所以长有道也。

三代之礼,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荠,趋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尝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食以礼,彻以乐,失度则史书之,工诵之,三公进而读之,宰夫减其膳,是天子不得为非也。明堂之位曰:笃仁而好学,多闻而道顺。天子疑则问,应而不穷者谓之道。道者,道天子以道者也。常立于前,是周公也。诚立而敢断,辅善而相义者谓之辅。辅者,辅天子之意者也。常立于左,是太公也。洁廉而切直,匡过而谏邪者谓之拂。拂者,拂天子之过者也。常立于右,是召公也。博闻强记,捷给而善对者谓之承。承者,承天子之遗忘者也。常立于后,是史佚也。故成王中立听朝,则四圣维之。是以虑无失计,而举无过事,殷周之所以长久者,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今日即位,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为之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胡亥之性恶哉?其所以习道之者,非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史,而视已事。”又曰:“前车覆而后车戒。”夫殷周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是不法圣智也。秦之亟绝者,其轨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覆也。夫存亡之反,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蚤谕教与选左右。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夫开于道术,知义之指,则教之功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矣。夫胡越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蚤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

 

3、连语

纣,圣天子之后也,有天下而宜然,苟背道弃义,释敬慎而行骄肆,则天下之人,其离之若崩,其背之也,不约而若期。夫为人主者,诚奈何而不慎哉!纣将与武王战,纣陈其卒,左臆右臆,鼓之不进,皆还其刃,顾以乡纣也。纣走还于寝庙之上,身斗而死,左右弗肯助也。纣之官卫,舆纣之躯,弃之玉门之外。民之观者,皆进蹴之,蹈其腹,蹶其肾,践其肺,履其肝,周武王乃使人帷而守之,民之观者,攐帷而入,提石之者,犹未肯止,可悲也!夫埶为民主,直与民为仇,殃忿若此!夫民尚践盘其躯,而况有其民政教乎!臣窃闻之曰:“善不可谓小而无益,不善不可谓小而无伤。”夫牛之为胎也,细若鼷鼠。纣损天下,自象箸始。故小恶大恶,一类也。过败虽小,皆己之罪也。周谚曰:“前车覆而后车戒。”今前车已覆矣,而后车不知戒,不可不察也。

梁尝有疑狱,半以为当罪,半以为不当。梁王曰:“陶朱之叟,以布衣而富侔国,是必有奇智。”乃召朱公而问之曰:“梁有疑狱,吏半以为当罪,半以为不当,虽寡人亦疑焉,吾决是奈何?”朱公曰:“臣鄙人也,不知当狱。然臣家有二白璧,其色相如也,其径相如也,其泽相如也,然其价也,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径与色泽皆相如也,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何也?”朱公曰:“侧而视之,其一者厚倍之,是以千金。”王曰:“善。”故狱疑则从去,赏疑则从予,梁国说。以臣谊窃观之,墙薄咫亟坏,缯薄咫亟裂,器薄咫亟毁,酒薄咫亟酸。夫薄而可以旷日持久者,殆未有也。故有国畜民施政教者,臣窃以为厚之而可耳。

抑臣又窃闻之曰:“有上主者,有中主者,有下主者。上主者,可引而上,不可引而下;下主者,可以引而下,不可引而上;中主者,可引而上,可引而下。”故上主者,尧舜是也。夏禹契后稷,与之为善则行;鲧讙兜,欲引而为恶则诛。故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下主者,桀纣是也。推侈恶来,进与为恶则行,比干龙逢,欲引而为善,则诛。故可与为恶,而不可与为善。所谓中主者,齐桓公是也。得管仲隰朋,则九合诸侯;竖貂子牙,则饿死胡宫,虫流而不得葬。故材性乃上主也,贤人必合,而不肖人必离,国家必治无可忧者也。若材性下主也,邪人必合,贤正必远,坐而须亡耳,又不可胜忧矣。故其可忧者,唯中主尔。又似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缁则黑。得善佐则存,不得善佐则亡。此其不可不忧者耳。诗云:“芃芃棫朴,薪之槱之,济济辟王,左右趋之。”此言左右日以善趋也,故臣窃以为练左右急也。

 

4、辅佐

大相,上承大义而启治道,总百官之要,以调天下之宜。正身行,广教化,修礼乐,以美风俗,兼领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国家不治,则大相之任也。上执正职。

大拂,秉义立诚,以翼上志,直议正辞,以持上行,批天下之患,匡诸侯之过。令或郁而不通,臣或盭而不义,大拂之任也。中执政职。

大辅,闻善则以献,知善则以献,明号令,正法则,颁度量,论贤良,次官职,以时巡循,使百吏敬率其业。故经义不衷,贤不肖失序,大辅之任也。下执事职。

道行,典知变化,以为规是非,明利害,掌仆及舆马之度,羽旄旌旗之制,步骤徐疾之节,春夏秋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