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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春秋》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 概述

 

《吴越春秋》,东汉赵晔撰,是一部记述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两国史事为主的史学著作。《吴越春秋》着录于《隋书·经籍志》和《唐书·经籍志》,皆云赵晔撰,十二卷。然而今本只有十卷。

 

一、作者简介

 

赵晔(?83年),字长君,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东汉史学家文学家

赵晔少为县吏,奉命迎接督邮,他感到非常耻辱,就丢弃了迎接督邮的车马逃走了。他来到犍为资中(今四川资阳),找到经师杜抚传习《韩诗》,彻底得到了杜抚的真传。他在资中呆了二十年,既不回家,也不给家里捎信,家里人都以为他死了,为他举行了葬礼。后来杜抚死了他才回家。州刺史要任命他为从事,被他拒绝了。后被州里举荐为有道(汉代举荐贤才的一个名目),终老于家中。

赵晔著有《吴越春秋》、《韩诗谱》、《诗细历神渊》、《诗道微》等。后来 蔡邕至会稽,读到《诗细历神渊》,大为感叹,以为比《 论衡》要强得多。蔡邕回到京师洛阳,开始传授《诗细历神渊》,当时的学者都向他学习。 赵晔的著述后来都已失传,今仅存《吴越春秋》一种。

二、书籍简介

 

东汉 赵晔撰《吴越春秋》,原十二卷,隋以后缺佚二卷,《 宋史·艺文志》记为十卷。《吴越春秋》是主要记述春秋末期,吴越二国(包括一部分 楚国)之事的杂史。前五篇为吴事,起于 吴太伯,迄于 夫差;后五篇为越事,记越国自 无余以至 勾践,注重 吴越争霸的史实。

该书钞撮古史,编年记事,以补《国语》、《左传》、《史记》不足之处,如吴兵破楚入 郢之役、 孙武为吴军之将等记载较详。但其史料价值却不如《 越绝书》,一些传闻异说不能存其原貌,甚至以后人想象之词加于春秋末年吴、越之事。如记 伍子胥的言论,有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日而熙这种春秋时不可能有的语言;又有越军伐吴,伍子胥显相以阻越兵,后又托梦给 范蠡 文种,示以进军之路之类 谬说。因此, 有学者认为此书不类汉朝之文,近于小说家言。其内容确有介于历史与小说之间,人物的刻划,故事情节的描写,像后世的演义体,因而对后世的文学有一定影响。唐代俗讲中的《 伍子胥变文》, 宋元话本中的《吴越春秋连像评话》,明清以后的许多剧目,都是以此书为依据改编的。

尽管如此,后人还是肯定其史料价值。清人 朱彝尊在指出《 越绝书》的缺点外,也认为:若胥之忠,蠡之智,种之谋,包胥之论策,孙武之论兵,越女之论剑,陈音之论弩,勾践臣吴之别辞,伐吴之戒语,五大夫(计倪、扶同、向垣、苦城、曳庸)之自效,世亦何可少哉?(《经义考·拟经》)

三、版本

 

《吴越春秋》有元代徐天祐《音注》本六卷,考辨了原书中一些记事错误之处;又有清顾观光撰《吴越春秋校勘记》一卷,后附《吴越春秋逸文》,纠正了传钞刊刻中的许多错误。《四部丛刊》、《四部备要》、《汉魏丛书》均收有此书。

四、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十卷,汉 赵晔撰。晔,山阴人,见《 后汉书·儒林传》。是书前有旧《序》,称《隋唐`经籍志》皆云十二卷,今存者十卷,殆非全书。

又云 杨方撰《吴越春秋削繁》五卷,皇甫遵撰《吴越春秋传》十卷。此二书,今人罕见,独煜书行於世。《史记注》有 徐广所引《吴越春秋》语,而《索隐》以为今无此语。他如《文选注》引季札见遗金事,《吴地记》载 阖闾时夷亭事,及《 水经注》尝载越事数条,类皆援据《吴越春秋》。今晔本咸无其文云云。考证颇为详悉,然不著名姓。《 汉魏丛书》所载,合十卷为六卷,而削去此《序》并《注》,亦不题撰人,弥失其初。此本为元大德十年丙午所刊。后有题识云,前文林郎国子监书库官 徐天祜音注。然後知注中称徐天祜曰者,即注者之自名,非援引他书之语。惟其後又列绍兴路儒学学录留坚,学正陈昺伯,教授梁相,正议大夫、绍兴路总管提调学校官刘克昌四人,不知序出谁手耳。煜所述虽稍伤曼衍,而词颇丰蔚。其中如伍尚占甲子之日,时加於巳;范蠡占戊寅之日,时加日出,有螣蛇青龙之语;文种占阴画六阳画三,有玄武、天空、天关、天梁、天一、神光诸神名。皆非三代卜筮之法,未免多所附会。至於处女试剑,老人化猿,公孙圣三呼三应之类,尤近小说家言。然自是汉、晋间稗官杂记之体。徐天祜以为不类汉文,是以马、班史法求之,非其伦也。天祜注於事迹异同颇有考证,其中如季孙使越、子期私与吴为市之类,虽犹有未及详辨者,而原书失实之处,能纠正者为多。其旁核众说,不徇本书,犹有刘孝标注《 世说新语》之遗意焉。

五、节选

 

 

《原文》

 

《吴越春秋·吴太伯传第一》

吴之前君太伯者,后稷之苗裔也。后稷其母台氏之女姜嫄,为帝喾元妃。年少未孕,出游于野,见大人迹而观之,中心欢然,喜其形像,因履而践之。身动,意若为人所感。后妊娠。恐被淫泆之祸,遂祭祀以求,谓无子履上帝之迹,天犹令有之。姜嫄怪而弃于阨狭之巷,牛马过者折易而避之。复弃于林中,适会伐木之人多。复置于泽中冰上,众鸟以羽覆之。后稷遂得不死。姜嫄以为神,收而养之,长因名弃。为儿时,好种树禾、黍、桑、麻五榖、相五土之宜,青、赤、黄、黑,陵、水、高、下,粢、稷、黍、禾、蕖、麦、豆、稻,各得其理。尧遭洪水,人民泛滥,遂高而居。尧聘弃使教民山居,随地造区,研营种之术。三年余,行人无饥乏之色。乃拜弃为农师,封之台,号为后稷,姓姬氏。后稷就国为诸侯。卒,子不窋立。遭夏氏世衰,失官奔戎狄之间。

其孙公刘,公刘慈仁,行不履生草,运车以避葭苇。公刘避夏桀于戎狄,变易风俗,民化其政。公刘卒,子庆节立。

其后八世而得古公但甫。脩公刘后稷之业,积德行义,为狄人所慕。薰鬻戎姤而伐之,古公事之以犬马牛羊,其伐不止;事以皮币、金玉重宝,而亦伐之不止。古公问何所欲?曰:欲其土地。古公曰:君子不以养害害所养。国所以亡也而为身害,吾所不居也。古公乃杖策去邠,逾梁山而处岐周曰:彼君与我何异?邠人父子兄弟相帅,负老携幼,揭釜甑而归古公。居三月成城郭,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而民五倍其初。

古公三子,长曰太伯,次曰仲雍,雍一名吴仲,少曰季历。季历娶妻太任氏,生子昌。昌有圣瑞。古公知昌圣,欲传国以及昌,曰:兴王业者,其在昌乎?因更名曰季历。太伯、仲雍望风知指,曰:

历者,适也。知古公欲以国及昌。古公病,二人讬名采药于衡山,遂之荆蛮。断发文身,为夷狄之服,示不可用。

古公卒,太伯、仲雍归,赴丧毕,还荆蛮。国民君而事之,自号为勾吴。吴人或问何像而为勾吴,太伯曰:吾以伯长居国,绝嗣者也,其当有封者,吴仲也。故自号勾吴,非其方乎?荆蛮义之,从而归之者千有余家,共立以为勾吴。数年之间,民人殷富。遭殷之末世衰,中国侯王数用兵,恐及于荆蛮,故太伯起城,周三里二百步,外郭三百余里。在西北隅,名曰故吴,人民皆耕田其中。

古公病将卒,令季历让国于太伯,而三让不受,故云太伯三以天下让。于是季历莅政,脩先王之业,守仁义之道。季历卒,子昌立,号曰西伯。遵公刘、古公之术业于养老,天下归之。西伯致太平,伯夷自海滨而往。西伯卒,太子发立,任周召而伐殷,天下已安,乃称王。追谥古公为大王,追封太伯于吴。

太伯祖卒葬于梅里平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简子叔达、达子周章、章子熊、熊子遂、遂子柯相、相子彊鸠夷、夷子余乔疑吾、吾子柯庐、庐子周繇、繇子屈羽、羽子夷吾、吾子禽处,处子专、专子颇高、高子句毕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虞公,以开晋之伐虢氏。毕子去齐、齐子寿梦立,而吴益彊,称王。凡从太伯至寿梦之世,与中国时通朝会,而国斯霸焉。

 

  • 译文

 

吴国的先君太伯,是后稷的后代。

后稷,他的母亲邰氏部落长的女儿姜螈,是帝喾的正妻。

她年轻还没有怀孕时,一次出去游览来到野外,看见一只巨;人的脚印而观赏它,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脚印的形状,于是就走上去踩它,顿时身体被撼动了,心神也好像被人触动了一样,后来就怀孕了,她怕遭受纵欲放荡的祸殃,就向上帝祭祀来祈求,祷告说不要有儿子”……

但因为她是踩了上帝的脚印,上天还是让她生了儿子。

姜螈把这儿子看作怪物而把他抛弃在狭窄的小巷中,但路过的牛、马都绕道改路而躲避他;姜螈又把他抛弃在树林中,恰巧又碰上伐木的人很多;姜螈又把他放在湖中冰上,但群鸟用羽翼来衬垫覆盖他;后稷因而能不死。

姜螈认为他是个超人,就收留了他,并把他抚养成人,因为当初想抛弃他,所以给他取名叫

弃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喜欢种植谷子、黍子、桑树、大麻、各种庄稼。

他仔细考察了五种土地的适宜性、土色的青赤黄黑以及陆地水泽的高低,因而粢稷、黍子、谷子、芋头、麦子、豆子、糯稻等等,都分别获得了它们适宜的生长条件。

尧统治天下的时候碰上洪水,民众被淹,就到高地上去居住。

尧就聘请弃,让他训导民众到山上居住,按照地形来建造住处,研究营造种植的技术。

三年多,走在路上的人就没有饥饿困乏的面色了,于是尧就任命弃当农业大臣,把他分封在邰,称号是后稷,姓姬氏。

后稷前往封国当了诸侯。

后稷去世了,儿子不窑立为诸侯,因为碰上夏朝世道衰微,他失去了农业大臣的官职,于是就逃亡到戎、狄之间,他的孙子就是公刘。

公刘慈善仁爱,走路时不踩活着的青草,运行车辆避开芦苇。

公刘因为躲避夏桀而住在戎、狄。

他移风易俗,民众都被他的政治措施感化了。

公刘去世,儿子庆节继位。

庆节之后八代便是古公禀甫,他继续从事公刘、后稷的事业,积聚额的实行道义,被狄族的民众所仰慕。

北狄、西戎认为古公有善行、得民心而去攻打他,古公用狗马牛羊等贿赂他们,他们仍然攻打不止;古公用毛皮、丝织品、黄金、玉器、贵重的珍宝等贿赂他们,他们还是不停地攻打他。

古公问:你们要的是什么?他们说:想要你的土地。古公说:有道德的人不因为养人的土地而戕害了被养的人民。

因为养人的土地而戕害了被养的人民,这是国家灭亡的根源啊。

而为了我自己去伤害人民,这是我所不能安居的。古公于是就执鞭驱马离开了邻地,越过梁山而定居在岐山南面的周原,并安慰邻地的民众说:他们的君主和我有什么不同呢?但邻地的民众还是父子兄弟互相结伙、背着老人携带着小孩、扛着锅子而归附古公。

古公在周原住了三个月,就形成了一个城镇;住了一年,成了一个小城市;住了二年,成了一个大都市,而人口发展到那原来的五倍。

古公有三个儿子,长子叫太伯,次子叫仲雍,仲雍又生吴仲,少子叫季历。

季历娶了妻子太任氏,生了儿子姬昌

姬昌有圣灵的吉兆。

古公知道姬昌的圣德,想把国家传到姬昌手中,就说:建成称王天下的功业的,大概是在姬昌吧!于是就把姬昌的父亲改名叫季历。

太伯、仲雍看这风头就知道了古公的意图,说:历,就是嫡啊。知道古公要把国家的大权传给姬昌。

古公病了,太伯、仲雍二人就借口到横山采药,于是就到了楚地,并按照当地的习俗剪短了头发,在身上刺了花纹,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表示自己已不能再被任甩继位了。

古公死了,太伯、仲雍回家奔丧。

奔丧完毕,又回到楚地。

楚地的民众把他们当作国君来侍奉,太伯把自己的住地称为勾吴。

吴地的民众中有人间他、凭什么称为勾吴呢?太伯说:我是一个因为排行老大而应该住在国内继承君位却又没有儿子能继承君位的人,那应该受封盼是吴仲,所以我把自己的住地称为勾吴。

这不是那合乎道义的事么?楚地的民众认为太伯讲究道义,于是服从而归附他的有一千多家,共同拥戴他而形成了吴国。

几年之间,人们就变得很富裕了。

这时正逢商朝的末年,世道衰微,商王朝统治下的中原地区的诸侯王频频发动战争,因为怕战祸连累到楚地,所以太伯筑起了周长为三里二百步的内城与周长为三百余里的外城,这城筑在西北角,名叫旧吴城。

民众都在这城中种地。

古公病得很厉害,临终时,叫季历把君位让给太伯,但太伯屡次推让而不接受,所以说太伯。

多次把君位推让掉

于是季历执政;继续从事前代君王的事业,坚持实行仁义的原则。

季历逝世了,儿乎姬昌立为国君,号称西伯。

他遵循了公刘、古公的统治方法,致力于扶养老人;于是天下的人都归附他。

西伯使国内太平了,伯夷从海边去投奔他。

西伯死了,太子姬发立为国君,任用周公旦召公奭去讨伐商王朝。

天下已经平定后,就改称王,给古公追加谥号为太王,把太伯补封在吴国。

太伯去世,葬在梅里平墟。

仲雍立为国君,这是吴国的仲雍。

仲雍去世,儿子季简继位;季简去世,儿子叔达继位;叔达去世,儿子周章继位;周章去世,儿子熊继位;熊去世,儿子遂继位;遂去世,儿子柯相继位;柯相去世,儿子强鸠夷继位;强鸠夷去世,儿子馀乔疑吾继位;馀乔疑吾去世,儿子柯庐继位;柯庐去世,儿子周繇继位;周繇去世,儿子屈羽继位;屈羽去世,儿子夷吾继位;夷吾去世,儿子禽处继位;禽处去世,儿子专继位;专去世,儿子颇高继位;颇高去世,儿子句毕继位。

、这时晋献公灭掉了周都北面的虞国,这是因为虞国的国君打开了国门让晋国通过自己的国土去攻伐虢国的缘故。

句毕去世,儿子去齐继位;去齐去世,儿子寿梦继位;从此以后吴国日益强大,自称为王。

总计从太伯传到寿梦共十九代。

到寿梦这一代,才与中原各国时常来往会见,而吴国也就称霸一方了。

 

 

《卷一·吴太伯传》

 

吴之前君太伯者,后稷之苗裔也。后稷其母台氏之女姜嫄,为帝喾元妃。年少未孕,出游于野,见大人迹而观之,中心欢然,喜其形像,因履而践之。身动,意若为人所感。后妊娠。恐被淫泆之祸,遂祭祀以求,谓无子履上帝之迹,天犹令有之。姜嫄怪而弃于厄狭之巷,牛马过者折易而避之。复弃于林中,适会伐木之人多。复置于泽中冰上,众鸟以羽覆之。后稷遂得不死。姜嫄以为神,收而养之,长因名弃。为儿时,好种树禾、黍、桑、麻五榖、相五土之宜,青、赤、黄、黑,陵、水、高、下,粢、稷、黍、禾、蕖、麦、豆、稻,各得其理。尧遭洪水,人民泛滥,遂高而居。尧聘弃使教民山居,随地造区,研营种之术。三年余,行人无饥乏之色。乃拜弃为农师,封之台,号为后稷,姓姬氏。后稷就国为诸侯。卒,子不窋立。遭夏氏世衰,失官奔戎狄之间。

其孙公刘,公刘慈仁,行不履生草,运车以避葭苇。公刘避夏桀于戎狄,变易风俗,民化其政。公刘卒,子庆节立。

其后八世而得古公亶甫。修公刘后稷之业,积德行义,为狄人所慕。薰鬻戎姤而伐之,古公事之以犬马牛羊,其伐不止;事以皮币、金玉重宝,而亦伐之不止。古公问何所欲?曰:欲其土地。古公曰:"君子不以养害害所养。国所以亡也而为身害,吾所不居也。"古公乃杖策去邠,逾梁山而处岐周曰:"彼君与我何异?"邠人父子兄弟相帅,负老携幼,揭釜甑而归古公。居三月成城郭,一年成邑,二年成都,而民五倍其初。

古公三子,长曰太伯,次曰仲雍,雍一名吴仲,少曰季历。季历娶妻太任氏,生子昌。昌有圣瑞。古公知昌圣,欲传国以及昌,曰:"兴王业者,其在昌乎?"因更名曰季历。太伯、仲雍望风知指,曰:"历者,适也。"知古公欲以国及昌。古公病,二人托名采药于衡山,遂之荆蛮。断发文身,为夷狄之服,示不可用。

古公卒,太伯、仲雍归,赴丧毕,还荆蛮。国民君而事之,自号为勾吴。吴人或问何像而为勾吴,太伯曰:"吾以伯长居国,绝嗣者也,其当有封者,吴仲也。故自号勾吴,非其方乎?"荆蛮义之,从而归之者千有余家,共立以为勾吴。数年之间,民人殷富。遭殷之末世衰,中国侯王数用兵,恐及于荆蛮,故太伯起城,周三里二百步,外郭三百余里。在西北隅,名曰故吴,人民皆耕田其中。

古公病将卒,令季历让国于太伯,而三让不受,故云太伯三以天下让。于是季历莅政,修先王之业,守仁义之道。季历卒,子昌立,号曰西伯。遵公刘、古公之术业于养老,天下归之。西伯致太平,伯夷自海滨而往。西伯卒,太子发立,任周召而伐殷,天下已安,乃称王。追谥古公为大王,追封太伯于吴。

太伯祖卒葬于梅里平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简子叔达、达子周章、章子熊、熊子遂、遂子柯相、相子强鸠夷、夷子余乔疑吾、吾子柯庐、庐子周繇、繇子屈羽、羽子夷吾、吾子禽处,处子专、专子颇高、高子句毕立。是时,晋献公灭周北虞虞公,以开晋之伐虢氏。毕子去齐、齐子寿梦立,而吴益强,称王。凡从太伯至寿梦之世,与中国时通朝会,而国斯霸焉。

 

 

《卷二·吴王寿梦传》

 

寿梦元年,朝周,适楚,观诸侯礼乐。鲁成公会于钟离,深问周公礼乐,成公悉为陈前王之礼乐,因为咏歌三代之风。寿梦曰:"孤在夷蛮,徒以椎髻为俗,岂有斯之服哉!"因叹而去,曰:"於乎哉,礼也!"

二年,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适吴,以为行人。教吴射御,导之伐楚。楚庄王怒,使子反将,败吴师。二国从斯结仇。于是吴始通中国而与诸侯为敌。

五年,伐楚,败子反。

十六年,楚恭王怨吴为巫臣伐之也,乃举兵伐吴,至衡山而还。

十七年,寿梦以巫臣子狐庸为相,任以国政。

二十五年,寿梦病将卒。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次曰余昧,次曰季札。季札贤,寿梦欲立之,季札让,曰:"礼有旧制,奈何废前王之礼,而行父子之私乎?"

寿梦乃命诸樊曰:"我欲传国及札,尔无忘寡人之言。"诸樊曰:"周之太王知西伯之圣,废长立少,王之道兴。今欲授国于札,臣诚耕于野。"王曰:"昔周行之德,加于四海,今汝于区区之国,荆蛮之乡,奚能成天子之业乎?且今子不忘前人之言,必授国以次及于季札。"诸樊曰:"敢不如命?"

寿梦卒,诸樊以适长摄行事,当国政。

吴王诸樊元年,已除丧,让季札,曰:"昔前王未薨之时,尝晨昧不安,吾望其色也,意在于季札。又复三朝悲吟而命我曰:"吾知公子札之贤,欲废长立少。"重发言于口。虽然我心已许之,然前王不忍行其私计,以国付我,我敢不从命乎?今国者,子之国也,吾愿达前王之义。"

季札谢曰:"夫适长当国,非前王之私,乃宗庙社稷之制,岂可变乎?"

诸樊曰:"苟可施于国,何先王之命有!太王改为季历,二伯来入荆蛮,遂城为国,周道就成,前人诵之不绝于口,而子之所习也。"

札复谢曰:"昔曹公卒,废存适亡,诸侯与曹人不义而立于国。子臧闻之,行吟而归。曹君惧,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之道。札虽不才,愿附子臧之义。吾诚避之。"

吴人固立季札,季札不受而耕于野,吴人舍之。诸樊骄恣,轻慢鬼神,仰天求死。将死,命弟余祭曰:"必以国及季札。"乃封季札于延陵,号曰延陵季子。

余祭十二年,楚灵王会诸侯伐吴,围朱方,诛庆封。庆封数为吴伺祭,故晋楚伐之也。吴王余祭怒曰:"庆封穷来奔吴,封之朱方,以效不恨士也。"即举兵伐楚,取二邑而去。

 

 

《卷三·王僚使公子光传》

 

二年,王僚使公子光伐楚,以报前来诛庆封也。吴师败而亡舟。光惧,因舍,复得王舟而还。光欲谋杀王僚,未有所与合议,阴求贤,乃命善相者为吴市吏。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来奔吴。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奢,兄尚。其前名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

王即位三年,不听国政,沉湎于酒,淫于声色。左手拥秦姬,右手抱越女,身坐钟鼓之间而令曰:"有敢谏者,死!"于是伍举进谏曰:"有一大鸟集楚国之庭,三年不飞亦不鸣。此何鸟也?"于是庄王曰:"此鸟不飞,飞则冲天;不鸣,鸣则惊人。"伍举曰:"不飞不鸣,将为射者所图,弦矢卒发,岂得冲天而惊人乎?"于是庄王弃其秦姬越女,罢钟鼓之乐;用孙叔敖任以国政。遂霸天下,威伏诸侯。

庄王卒,灵王立。建章华之台。与登焉。王曰:"台美。"伍举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克听以为聪,致远以为明。不闻以土木之崇高,虫镂之刻画,金石之清音,丝竹之凄唳以之为美。前庄王为抱居之台,高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败时务,官不易朝常。今君为此台七年,国人怨焉,财用尽焉,年榖败焉,百姓烦焉,诸侯忿怨,卿士讪谤:岂前王之所盛,人君之美者耶?臣诚愚不知所谓也。灵王即除工去饰,不游于台。由是伍氏三世为楚忠臣。

楚平王有太子名建,平王以伍奢为太子太傅,费无忌为少傅。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娶于秦,秦女美容,无忌报平王,曰:"秦女天下无双,王可自取。"王遂纳秦女为夫人而幸爱之,生子珍;而更为太子娶齐女。无忌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深念平王一旦卒而太子立,当害己也,乃复谗太子建。建母蔡氏无宠,乃使太子守城父,备边兵。

顷之,无忌日夜言太子之短,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无怨望之心,愿王自备。太子居城父将兵,外交诸侯,将入为乱。"平王乃召伍奢而按问之。奢知无忌之谗,因谏之,曰:"王独奈何以谗贼小臣而疏骨肉乎?"无忌承宴复言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见擒。"平王大怒,因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奋扬使人前告太子急去,不然将诛。三月,太子奔宋。

无忌复言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贤,不诛且为楚忧。可以其父为质而召之。"

王使使谓奢曰:"能致二子则生,不然,则死。"

伍奢曰:"臣有二子,长曰尚,少曰胥。尚为人慈温仁信,若闻臣召辄来。胥为人少好于文,长习于武,文治邦国,武定天下,执纲守戾,蒙垢受耻,虽冤不争,能成大事。此前知之士,安可致耶?"

平王谓伍奢之誉二子,即遣使者驾驷马,封函印绶往许召子尚、子胥。令曰:"贺二子父奢以忠信慈仁去难就免。平王内惭囚系忠臣,外愧诸侯之耻,反遇奢为国相,封二子为侯,尚赐鸿都侯,胥赐盖侯,相去不远三百余里。奢久囚系,忧思二子,故遣臣来奉进印绶。"

尚曰:"父系三年,中心切怛,食不甘味,尝苦饥渴,昼夜感思,忧父不活,惟父获免,何敢贪印绶哉?"

使者曰:"父囚三年,王今幸赦,无以赏赐,封二子为侯。一言当至,何所陈哉?"

尚乃入报子胥,曰:"父幸免死,二子为侯,使者在门,兼封印绶,汝可见使。"

子胥曰:"尚且安坐,为兄卦之。今日甲子,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君欺其臣,父欺其子。今往方死,何侯之有?"

尚曰:"岂贪于侯,思见父耳。一面而别,虽死而生。"

子胥曰:"尚且无往。父当我活,楚畏我勇,势不敢杀;兄若误往,必死不脱。"

尚曰:"父子之爱,恩从中出,徼幸相见,以自济达。"

于是子胥叹曰:"与父俱诛,何明于世,冤仇不除,耻辱日大。尚从是往,我从是决。"

尚泣曰:"吾之生也,为世所笑,终老地上,而亦何之?"不能报仇,毕为废物。汝怀文武,勇于策谋,父兄之仇,汝可复也。吾如得返,是天祐之,其遂沉埋,亦吾所喜。"

胥曰:"尚且行矣,吾去不顾,勿使临难,虽悔何追!"

旋泣辞行,与使俱往。楚得子尚,执而囚之,复遣追捕子胥,胥乃贯弓执矢去楚。楚追之,见其妻。曰:"胥亡矣,去三百里。"使者追及无人之野,胥乃张弓布矢,欲害使者,使者俯伏而走。胥曰:"报汝平王,欲国不灭,释吾父兄;若不尔者,楚为墟矣。"使返报平王。王闻之,即发大军追子胥至江,失其所在,不获而返。

子胥行至大江,仰天行哭林泽之中,言楚王无道,杀吾父兄,愿吾因于诸侯以报仇矣。闻太子建在宋,胥欲往之。

伍奢初闻子胥之亡,曰:"楚之君臣,且苦兵矣。"

尚至楚就父,俱戮于市。

伍员奔宋,道遇申包胥,谓曰:"楚王杀吾兄父,为之奈何?"申包胥曰:"於乎!吾欲教子报楚,则为不忠;教子不报,则为无亲友也。子其行矣,吾不容言。"子胥曰:"吾闻父母之仇,不与戴天履地;兄弟之仇,不与同域接壤;朋友之仇,不与邻乡共里。今吾将复楚,辜以雪父兄之耻。"申包胥曰:"子能亡之,吾能存之;子能危之,吾能安之。"胥遂奔宋。

宋元公无信于国,国人恶之。大夫华氏谋杀元公,国人与华氏因作大乱。子胥乃与太子建俱奔郑,郑人甚礼之。太子建又适晋,晋顷公曰:"太子既在郑,郑信太子矣。太子能为内应而灭郑,即以郑封太子。"太子还郑,事未成,会欲私其从者,从者知其谋,乃告之于郑。郑定公与子产诛杀太子建。

建有子名胜,伍员与胜奔吴。到昭关,关吏欲执之,伍员因诈曰:"上所以索我者,美珠也。今我已亡矣,将去取之。"关吏因舍之。

与胜行去,追者在后,几不得脱。至江,江中有渔父乘船从下方溯水而上。子胥呼之,谓曰:"渔父渡我!"如是者再。渔父欲渡之,适会旁有人窥之,因而歌曰:

"日月昭昭乎侵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子胥即止芦之漪。渔父又歌曰: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事寖急兮,当奈何?"子胥入船。渔父知其意也,乃渡之千浔之津。

子胥既渡,渔父乃视之有其饥色。乃谓曰:"子俟我此树下,为子取饷。"渔父去后,子胥疑之,乃潜身于深苇之中。有顷,父来,持麦饭、鲍鱼羹、盎浆,求之树下,不见,因歌而呼之,曰:"芦中人,芦中人,岂非穷士乎?"如是至再,子胥乃出芦中而应。渔父曰:"吾见子有饥色,为子取饷,子何嫌哉?"子胥曰:"性命属天,今属丈人,岂敢有嫌哉?"

二人饮食毕,欲去,胥乃解百金之剑以与渔者:"此吾前君之剑,中有七星,价直百金,以此相答。"渔父曰:"吾闻楚之法令: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岂图取百金之剑乎?"遂辞不受。谓子胥曰:"子急去勿留,且为楚所得?"子胥曰:"请丈人姓字。"渔父曰:"今日凶凶,两贼相逢,吾所谓渡楚贼也。两贼相得,得形于默,何用姓字为?子为芦中人,吾为渔丈人,富贵莫相忘也。"子胥曰:"诺。"既去,诫渔父曰:"掩子之盎浆,无令其露。"渔父诺。子胥行数步,顾视渔者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矣。

子胥默然,遂行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适会女子击绵于濑水之上,筥中有饭。子胥遇之,谓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独与母居,三十未嫁,饭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赈穷途少饭,亦何嫌哉?"女子知非,人,遂许之,发其箪筥,饭其盎浆,长跪而与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有远逝之行,何不饱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谓女子曰:"掩夫人之壶浆,无令其露。"女子叹曰:"嗟乎!妾独与母居三十年,自守贞明,不愿从适,何宜馈饭而与丈夫?越亏礼仪,妾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顾,女子已自投于濑水矣。"於乎!贞明执操,其丈夫女哉!

子胥之吴,乃被发佯狂,跣足涂面,行乞于市,市人观罔有识者。翌日,吴市吏善相者见之,曰:"吾之相人多矣,未尝见斯人也,非异国之亡臣乎?"乃白吴王僚,具陈其状。"王宜召之。"王僚曰:"与之俱入。"

公子光闻之,私喜曰:"吾闻楚杀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勇而且智,彼必复父之仇来入于吴。"阴欲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