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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能子》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1. 概述

 

无能子 ,唐朝末年道家学派人物之一。作者非道士,其书亦极少直接涉及道教内容。其姓名、籍贯、生平皆不详,只有“无能子”别号流传在世。 ''据传说他自少年就博学寡欲,擅长于哲学思辨,以授徒讲学为生。后来为了躲避黄巢起义战火,漂泊四海,生活艰难。光启三年(887),隐居于左辅(今陕西东南部),著成《无能子》一书。其书主张自然无为,用道家之术治国。宗旨在于阐明自然之理,究极性命之端,最终归于自然无作,性命无欲。而对礼乐教化持否定态度,有超脱世事俗务的倾向。继承中国古代宇宙起源的理论,提出天地生于混沌一气的命题。

一、道家思想学派人物

 

1、人物简介

唐末道家思想学派人物之一。姓名、籍贯、生卒年皆不详,只留下“无能子”别号。据称他自少年时起,即博学寡欲,擅长哲学思辨,似曾游宦,并授徒讲学。后避黄巢起义战火,四处漂泊,生活艰难。光启三年(887),游寓左辅(今陕西东南部)隐居民间时,著《无能子》一书,指责君主专制制度违反自然,提倡自然无为,用道家之术治国。“其旨归于明自然之理,极性命之端。自然无作,性命无欲,是以略礼数而外世任嫣。”并宣扬儒家的宿命论、仁义道德和道家“无心”思想。由此推测,他是一位信仰道家、且通晓各家的知识分子。但有的著作径直称他为道家学者,有的著作则仅仅称他为道家隐士。

无能子取《庄子·列御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吕氏春秋·分职》:“夫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智,故能使众智也;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也。”语义,而自号“无能子”。

 

2、思想

关于他的政治思想,有的论文认为,无能子代表了地主阶级从顶点开始坠落时,该阶级中一部分知识分子的绝望情绪和消极反抗;与此相反,一些学者认为,无能子受到唐末农民战争的影响,本质上是与正宗的封建统治思想相对立的,是农民反抗精神在思想战线上的反映;有些论著则将无能子的“圣过论”与南朝晋鲍敬言、宋康与之、邓牧和五代谭峭等人的无君论相并列。关于他的哲学思想,有的文章认为,在无能子的头脑中唯心主义思想占主导地位,同时也有一些可贵的唯物主义观点;与此不同,有些专家称无能子是无神论者,气一元论者或气的唯物论者。总之,研究者们都认为无能子的思想独具特点。

 

3、哲学

以尊“老”崇“道”为准则,放论宇宙本体、政治世务、名教与自然之辩以及养生理法的典籍,三卷,内三十四篇,唐僖宗光启年间隐逸高士无能子撰,明白云霁《道藏目录详注》谓:“内三十四篇,编上中下三卷,盖审无能子行止中藏,故不述其姓氏。”实则作者因激情抨击世务,故遁身放言,其书以号名之。书中在宇宙本体论方面承袭《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气”本体论,阐发:勾元气自然论,说:“天地未分,混沌一气。一气充溢,分为二仪。有清浊焉,有轻重焉,轻清者上,为阳为天;重浊者下,为阴为地矣。天则刚健而动,地则柔顺而静。气之自然也。”在政治世务方面,力主道家理想的自然无为之治,猛烈抨击封建帝王专制制度,横征暴敛,使人民有倒悬之苦;同时也否定名教纲常,认为名教与自然相对立,严斥圣人以智欺愚,伪定礼乐旧章,繁文缛节以拘民,提出“圣过论”以示谴责。另方面,作者认为“人情失于自然,而天其性命”,因之倡导道家的养生理法。是一部尊奉《老子》和崇尚自然无为之道的道家典籍,也是一部具民本情怀而反对封建统治及名教的道家著作。明《正统道藏》太玄部“甚”字号收载。

 

4、版本

《无能子》全书分上、中、下三卷,近万言,现有三十四篇。从书中篇目来看,似乎有阙篇。但有人考证指出,《无能子》并无阙篇。不仅如此,最后四篇是明代人增纂,原仅有三十篇。也有人认为三十四篇均是原作。现存版本以明正统《道藏》本为最古,后出版本尚有十多种。王明所著《无能子校注》(中华书局,1981)是最重要的校注本。以及张松辉《新译无能子》 。

 

二、《无能子》

《无能子》,唐末隐名哲学家著作。作者非道士,其书亦极少直接涉及道教内容。

笔者之所以将其列入道教学者,有原因的:

 

1、历代史籍著录《无能子》,均列入道家类;《唐志》道家类著录《无能子》三卷,云 “不著撰人名氏,光启中,隐民间”。《崇文总目》、《宋志》、《四库全书总目》等,亦皆录之于道家类。此书最早本可能即为《道藏》所收,明《正统道藏》太玄部收录《无能子》上中下三卷。诸史书著录经籍多不分道家(先秦)和道教为二类,这固然反映了古代图书分类的不详细、不严密,但也间接说明了对先秦道家文化、哲学思想最直接的继承和发展者是中国本土的传统宗教——道教。在道家不复作为哲学流派独立于世的时候(其思想当然地潜移默化于中华民众),道教公开宣称自己继其学说以为教。事实上,道家的自然义理等也是道教宗教哲学的理论基础。《无能子》旨在“明自然之理,极性命之端”,这与道教中的义理部分是相仿近的,同本之于老庄哲学。所以,将《无能子》列入道教史系统是适当的。

 

2、典故

光启三年,天子在褒,四方犹兵,无能子寓于左辅景氏民舍,自晦也。民舍之陋,杂处其间,循循如也。昼好卧不寐,卧则笔札一二纸,兴则怀之,而不余示。自仲春壬申至季春己亥,盈数十纸,卷而囊之,似有所著者。余窃得之,多记所传所见,或尝与昆弟朋友问答之言。其旨归于明自然之理,极性命之端。自然无所,性命无欲,是以略礼教而外世务焉。知之者不待喻而信,不知者能无罪乎 !余因析为品目,凡三十四篇,编上中下三卷。自与知之者共之尔。余盖具审无能子行止中藏,故不述其姓名游宦焉。

《无能子·答通问》云:“无能子贫,其昆弟之子且寒而饥,嗟吟者相从焉”。大概无能子生活窘迫,并不是“足于物”的富贵者。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因序“不述其姓名游宦”,遂认为“尝登士籍,非隐民也。”可能无能子曾为吏宦,后因遭世乱,既不愿参加起义军,又不愿与李唐王朝合作,从《无能子·文王说》中,我们可以看出这种情绪。他看到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但又没有解救的措施,因此主张任物自然,顺民自化,并将造成生灵痛苦的最终根源归咎于“圣人”的教化(《圣过》)。在冷静地观察现实社会的过程中,他领悟到老庄玄思哲学的深沉奥旨,于是淡泊名利,过隐逸生活,但无能子又非栖身山林以求独善其身者,而是一个冷静观察、客观分析现实生活、现实矛盾的哲学家。

无能子之略礼教而外世务,并非因为他生性放荡不羁,而是看到了因礼教世务引起的贪竞之心,带来了社会的混乱,违背了世界的自然进程,也违背了人类的自然性至。他说:天下人所共趋之而不知止者,富贵与美名尔。所谓富贵者,足于物尔。 ……夫物者,人之所能为者,自为之,反为不为者感之。乃以足物者为富贵,无物者为贫贱,于是乐富贵,耻贫贱,不得其乐者,无所不至,自古及今,醒而不悟。壮哉物之力也!(《质妄》)

劳动者创造的财富,被恶劳好逸者占有,又反以占有者为富贵,社会何不公平如此?!至于“美名”,那也是“圣人者尚之,以拘愚人也”,而世人“莫不失自然正性而趋之,以至于诈伪激者,何也?所谓圣人者误之也。”(《质妄》)对于这种不合理的社会以及空洞的道德说教,在潭峭《化书》中,揭露得更彻底、更深刻。又如,无能子认为:五兵者,杀人者也。 ……圣人造之,然后人能相杀,……使之知可杀,知可取,然后制杀人之罪, ……。及其衰世,人不能保父子兄弟,……法令滋彰而不可禁,五兵罗纲教之也。造之者复出,其能自己乎 !(《固本》)

厌战情绪反映了无能子爱民爱人的精神,但他将战争的根源归结为兵器,并归咎于制造兵器的人,无疑是片面的。相比之下,《化书》认为统治者为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以设刑罚、制弓矢镇压人民,人民必然反抗,“盗弓矢以侮天子”,便深刻得多。

在《无能子 ·纪见》中,有一则颇耐寻味的寓言,文如下引:

樊氏之族有美男子,年三十,或被发疾走,或终日端居不言。言则以羊为马,以山为水。凡名一物,多失其常名。其家及乡人狂之,而不之录焉。无能子亦狂之。

或一日遇于丛翳间,就而叹曰: “壮男子也,貌复丰硕,惜哉病如是。”狂者徐曰:“吾无病。”无能子愕然曰:“冠带不守,起居无常,失万物之名,忘家乡之礼,此狂也,何谓无病乎?”狂者曰:“被冠带,节起居,爱家人,敬乡里,岂我自然哉?盖昔有妄作者,文之以为礼,使人习之至于今。而薄醪固醇酎也,知之而反之者,则反以为不知,又名之曰‘狂'。且万物之名,亦岂自然著哉!清而上者曰天,黄而下曰地,烛昼者曰日,烛夜者曰月; 以至风云雨露,烟雾霜雪;以至山岳江海,草木鸟兽;以至华夏夷狄,帝王公侯;以至士农工商,皂隶臧获;以至是非善恶,邪正荣辱,皆妄作者强名之也。人久习之,不见其强名之初,故沿之而不敢移焉。昔妄作者或谓清上者曰地,黄下者曰天,烛昼者月,烛夜者日,今亦沿之矣。强名自人也,我亦人也,彼人何以强名,我人胡为不可哉!则冠带起居,吾得以随意取舍;万状之物,吾得以随意自名。狂不狂吾且不自知,彼不知者狂之亦宜矣!”

名乃约定俗成,这在《荀子》中已有明确的表述,无能子的这则寓言当然不是要阐明这个道理。而是要否定自昔狂 ——圣人造名立事使其失之自然(《老君说》)以来,世代沿袭的名教秩序。孔夫子的教化布道,就是从“正名”开始的,至于自以为得孔孟千古不传之学而以儒学正宗自诩的韩愈,则明白宣称“仁与义为定名。”(《原道》)千百年来,封建的名教秩序,是一具禁锢人们思想发展的精神枷锁,也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它是从十分消极,十分保守的角度来维护社会秩序的。两千年间,道德观念几乎没有任何大的变化,中国的两千年封建史,差不多就是孔门儒学御用史,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封建社会长于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度同一社会形态的原因之一。

战国之际,百家争鸣,没有一个国家哲学垄断人们的思想,所以出现了中国思想史上的第一次高潮;魏晋玄学,摆脱名教的束缚,出现了中国思想史上的第二次高潮;宋明理学——所谓新儒学,也是吸收了道释诸家的思想,才得以建立起其芜杂庞大的哲学体系的。在“为者反为不为者感之”的颠倒是非善恶、混淆邪正荣辱而又无不合乎“名教”的社会里,无能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严正的抗议,发出一声令人深省的呐喊,委实难能可贵。

无能子的自然观,是气一元论的朴素唯物主义观点。《无能子 ·圣过》云:

天地未分,混沌一炁。一炁充溢,分为二仪。有清浊焉,有轻重焉。轻清者上,为阳为天;重浊者下,为阴为地矣。天则刚健而动,地则柔顺而静,炁之自然也。天地既位,阴阳炁交,于是裸虫、鳞虫、毛虫、羽虫、甲虫生焉。

炁一元论的自然观,是先秦两汉道家学者普遍的观点。无能子还认为人属裸虫类,与鳞毛羽甲诸虫类俱生天地之间,亦交炁而生,并非超世间的生灵。说人是动物,当然是对的。但无能子又进而言之,认为人与虫类完全无异,便失之远矣。无能子批判人们分别人虫之异的两大特征,即智虑、言语,而运用的方法却是相对主义以致诡辨,说 “人口不喻其(鸟兽)音,而谓其不能言。又安知乎鸟兽不喻人言,亦谓人不能语言耶?则其号鸣啤噪之音必语言尔。……智虑语言,人与虫一也,所以异者形质尔”。(《圣过》)这种论辩方法与《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方法是相同的。诚然,人与其它动物最本质的区别,是人能制造工具并运用工具进行有目的的劳动,但智虑、言语也是人类特征之一,动物的本能护卫、本能的号叫是不能与人类智虑混淆的。

 

3、思想

无能子最后的结论是:自然而虫之,不自然而人之。

人类只有永恒保持裸虫的状态,才是自然的。过份强调自然主义必然走向反面,何谓自然 ?笔者认为,自然的基本意义应该是:在历史顺序中事物不受外力的干预而必然出现的状态及其运动变化的必然进程,大而言之,世界进程无非自然。人类摆脱昆虫状态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这也与道家的自然主义,否定有一个神灵在冥冥中操纵世界的发展的观点相吻。同样,人类出现名教、义礼、道德观念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当然,无能子的这个命题可能还夹杂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人必须收敛其自然本性,才成其为人。揭示出人的社会性。在本质上,这与荀子的性恶论是相近的。

 

无能子认为长生住世是违背自然之理的。《无能子 ·析惑》云:

夫性者神也,命者气也,相须于虚无,相生于自然,犹乎埙篪之相感也,阴阳之相和也。形骸者,性命之器也。犹乎火之在薪,薪非火不焚,火非薪不光。形骸非性命不立,性命假形骸以显,则性命自然冲而生者也,形骸自然滞而死者也。自然生者,虽寂而常生。自然死者,虽摇而常死。今人莫不好生恶死,而不知自然生死之理,观乎不摇而偃者则忧。役其自然生者,务存其自然死者,存之愈切,生之愈疏。是欲沈羽而浮石者也,何惑之甚欤!

所谓自然生死之理,是指性命相须相生、形神一体,在《真修》中,无能子还阐述了神气自然感应的原理,气有聚散,神亦如此,企求长生,无异于沉羽浮石。无能子认为要超乎生死之域,就必须不畏死,不为恶死而困惑 (《无忧》)。无能子还认识到生死过程的转化,“形骸本死,则非今死;非今死,无死矣。”人体的寿期总是多存在一天便更接近死亡一天。所谓自然生死之理,与道家学者追求的精神超脱是一致的。

 

三、原文

 

 

《无能子》

 

《原序》

 

无能子余忘形友也,少博学寡欲,长于穷理尽性,以至于命。黄巢乱,避地流转,不常所处,冻馁淡如也。光启三年,天子在褒,四方犹兵,无能子寓于左辅景氏民舍,自晦也。民舍之陋,杂处其间,循循如也。昼好卧不寐,卧则笔札一二纸,兴则怀之,而不余示。自仲春壬申至季春巳亥,盈数十纸卷而囊之,似有所著者。余窃得之,多记所传所见,或尝与昆弟朋友问答之言,其旨归于明自然之理、极性命之端,自然无作、性命无欲,是以略礼教而外世务焉。知之者不待喻而信,不知者能无罪乎。余因析为品目,凡三十四篇,编上中下三卷,自与知之者共之尔。余盖具审无能子行止中藏,故不述其姓名,游宦焉。

 

 

《卷上·圣过笫一》

 

天地未分,混沌一炁。一炁充溢,分为二仪。有清浊焉,有轻重焉,轻清者上为阳为天,重浊者下为阴为地矣。天则刚健而动,地则柔顺而静。炁之自然也,天地既位,阴阳气交,于是裸虫鳞虫毛虫羽虫甲虫生焉。人者裸虫也,与夫鳞毛羽虫俱焉,同生天地,交炁而已,无异者也。或谓有所异者,岂非乎人自谓异於鳞羽毛甲诸虫者?岂非乎能用智虑耶?言语耶?夫自鸟兽迨乎蠢蠕,皆好生避死,营其巢穴,谋其饮啄,生育乳养,其类而护之,与人之好生避死、营其宫室、谋其衣食、生育乳养、其男女而私之无所异也。何可谓之无智虑耶?夫自鸟兽迨乎蠢蠕者,号鸣啅噪皆有其音,安知其族类之中非语言耶?人以不喻其音而谓其不能言,又安知乎鸟兽不喻人言,亦谓人不能语言耶?则其号鸣啅噪之音必语言尔,又何可谓之不能语言耶?智虑语言,人与虫一也。所以异者形质尔。夫鳞毛羽甲中形质亦有不同者,岂特止与人不同耶?人之中形质亦有同而异者、异而同者,岂特止与四虫之形质异也?嗟乎,天与地,阴阳气中之巨物尔!裸鳞羽毛甲,五灵因巨物合和之气,又物於巨物之内,亦犹江海之舍鱼鳖,山陵之包草木尔。所以太古时,裸虫与鳞毛羽杂处,雌雄牝牡自然相合,无男女夫妇之别、父子兄弟之序。夏巢冬穴,无宫室之制;茹毛饮血,无百谷之食。生自驰,死自仆,无夺害之心,无瘗藏之事,任其自然,遂其天真,无所司牧,濛濛淳淳。其理也居且久矣。无何,裸虫中繁其智虑者,其名曰人,以法限鳞毛羽诸虫,又相教播种以食百谷,於是有耒耜之用。构木合土以建宫室,於是有斤斧之功。设婚嫁以析雌雄牝牡,于是有夫妇之别、父子兄弟之序。为棺椁衣衾以瘗藏其死,於是有丧葬之仪。结罝罘网罗以取鳞毛羽诸虫,於是有刀俎之味。濛淳以之散,情意以之作,然犹自强自弱,无所制焉。繁其智虑者,又於其中择一以统众,名一为君,名众为臣。一可役众,众不德凌一。於是有君臣之分、尊卑之节。尊者隆,众者同。降及后世,又设爵禄以升降其众,於是有贵贱之等用其物,贫富之差得其欲。乃谓繁智虑者为圣人,既而贱慕贵、贫慕富,而人之争心生焉。谓之圣人者忧之,相与谋曰:彼始濛濛淳淳,孰谓之人,吾强名之曰人,人虫乃分。彼始无卑无尊,孰谓之君臣,吾强建之,乃君乃臣。彼始无取无欲,何谓爵禄,吾强品之,乃荣乃辱。今则醨真淳、厚嗜欲,而包争心矣。争则夺,夺则乱,将如之何?智虑愈繁者曰:吾有术焉。於是立仁义忠信之教、礼乐之章以拘之。君苦其臣曰苛,臣侵其君曰叛,父不爱子曰不慈,子不尊父曰不孝,兄弟不相顺为不友不悌,夫妇不相一为不贞不和。为之者为,非不为之者为是。是则荣、非则辱,於是乐是耻非之心生焉,而争心抑焉。降及后代嗜欲愈炽,於是背仁义忠信、逾礼乐而争焉,谓之圣人者悔之,不得已乃设刑法与兵以制之。小则刑之,大则兵之,于是缧绁桎梏鞭笞流窜之罪充於国,戈铤弓矢之伐充於天下,覆家亡国之祸绵绵不绝,生民困贫夭折之苦漫漫不止。嗟乎,自然而虫之,不自然而人之,强立宫室饮食以诱其欲,强分贵贱尊卑以激其争,强为仁义礼乐以倾其真,强行刑法征伐以残其生。俾逐其末而忘其本,纷其情、伐其命,迷迷相死,古今不复。谓之圣人者之过也!

 

 

《卷上·明本笫二》

 

夫所谓本者,无为之为心也。形骸依之以立也,其为常而不殆也,如火之可用以焚,不可夺其炎也;如水之可用以润,不可夺其湿也。取之不有,忘之不无,动之则察秋毫之形、审蚊蚋之音,静之则不见丘山。不闻雷霆;大之可以包天壤,细之可以入眉睫。惚惚恍恍,不来不往;希希夷夷,不盈不亏。巢由之隐、园绮之遁,专其根而独善也。尧授舜、舜授禹、禹授启、汤放桀、武王伐纣,张其机而兼济也。明之者可藏则藏,可行则行,应物立事,旷乎无情;昧之者嗜欲是驰,耳目是随,终日忘用,不识不知。孰能照以无滞之光,委以自然之和,则无名之元,见乎无见之中矣。

 

 

《卷上·析惑第三》

 

夫性者神也,命者气也。相须於虚无,相生於自然,犹乎埙篪之相感也、阴阳之相和也。形骸者性命之器也,犹乎火之在薪,薪非火不炎,火非薪不光。形骸非性命不立,性命假形骸以显,则性命自然,冲而生者也。形骸自然,滞而死者也。自然生者,虽寂而常生;自然死者,虽摇而常死。今人莫不好生恶死,而不知自然生死之理。睹乎不摇而偃者则忧之,役其自然生者,务存其自然死者。存之愈切,生之愈疏。是故沈羽而浮石者也,何惑之甚欤!

 

 

《卷上·无忧第四》

 

夫人大恶者死也。形骸不摇而偃者也。夫形骸血肉耳目不能虚而灵,则非生之具也。故不待不摇而偃则曰死,方摇而趋本死矣。所以摇而趋者,凭于本不死者耳,非能自摇而趋者。形骸本死,则非今死,非今死无死矣。死者人之大恶也,无死可畏,则形骸之外,何足洞吾之至和哉。

 

 

《卷上·质妄第五》

 

天下人所共趋之而不知止者,富贵舆美名尔。所谓富贵者,足於物尔。夫富贵之亢极者,大则帝王,小则公侯而已。岂不以被衮冕、处宫阙、建羽葆警跸,故谓之帝王耶?岂不以戴簮缨、喧车马、仗旌旃鈇钺,故谓之公侯耶?不节之以衮冕宫阙羽葆警跸簮缨车马鈇钺,又何有乎帝王公侯哉!夫衮冕羽葆簮缨鈇钺旌旃车马,皆物也。物足则富贵,富贵则帝王公侯。故曰富贵者足物尔。夫物者,人之所能为者也。自为之反为不为者惑之,乃以足物者为富贵,无物者为贫贱。于是乐富贵、耻贫贱、不得其乐者无所不至。自古及今,醒而不悟。壮哉物之力也!夫所谓美名者,岂不以居家孝、事上忠、朋友信、临财廉、充乎才足乎?艺之类耶,此皆所谓圣人者尚之,以拘愚人也。夫何以被之美名者,人之形质尔,无形质廓乎太空,故非毁誉所能加也。形质者囊乎,血舆乎。滓者也,朝合而暮坏,何有于美名哉!今人莫不失自然正性而趋之,以至於诈伪激者何也?所谓圣人者误之也。古今之人谓其所亲者血属,是情有所专焉。聚则相欢,离则相思,病则相忧,死则相哭。夫天下之人与我所亲,手足腹背耳目口鼻头颈眉发一也,何以分别乎彼我哉?所以彼我者必名字尔,所以疏於天下之人者不相熟尔,所以亲於所亲者相熟尔。嗟乎,手足腹背耳目口鼻头颈眉发,俾乎人人离析之,各求其谓之身体者,且无所得,谁谓所亲耶?谁谓天下之人耶?取于名字强为者也。若以名所亲之名名天下之人,则天下之人皆所亲矣;若以熟所亲之熟熟天下之人,则天下之人皆所亲矣。胡谓情所专耶?夫无所孝慈者孝慈天下,有所孝慈者孝慈一家。一家之孝慈未弊,则以情相苦,而孝慈反为累矣。弊则伪,伪则父子兄弟将有嫌怨者矣。庄子曰:鱼相处于陆,相煦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至哉是言也!夫鱼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自然,各适矣!故情有所专者,明者不为。

 

 

《卷上·第六》

 

(缺)

 

 

《卷上·第六》

 

(缺)

 

 

《卷上·真修第七》

 

夫衡镜物也,成於人者也。人自成之,而反求轻重于衡、妍丑於镜者,何也?衡无心而平,镜无心而明也。夫无心之物且平且明,则夫民之有心者,研之以无、澄之以虚,涵澈希夷,不知所如。吾见其偕天壤以无疆,沦颢气而不疲,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矣。夫水之性,壅之则澄,决之则流,升之云则雨,沉之土则润,为江海而不务其大,在坎穴而不耻其小,分百川而不疲,利万物而不辞,至柔者也。故老聃曰:柔弱胜刚强,则舍神体虚、专气致柔者,得乎自然之元者也。夫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自然感应之理也,故神之召气、气之从神犹此也。知自然之相应,专玄牝之归根,则几乎悬解矣。夫鸟飞於空,鱼游于渊,非术也,自然而然也。故为鸟为鱼者,亦不自知其能飞能游,苟知之,立心以为之,则必堕必溺矣。亦犹人之足驰手捉、耳听目视,不待习而能之也。当其驰捉听视之际,应机自至,又不待思而施之也者。久得其常者济夫浩然,而虚者心之自然也。今人手足耳目,则任其自然而驰捉听视焉,至於心,则不任其自然而挠焉。欲其至和而灵通也难矣。

 

 

《卷中·文王说第一》

 

吕望钓于渭滨,西伯将畋,筮之,其繇曰:非熊非罴,天遗尔师。及畋得望,西伯再拜,望钓不辍,西伯拜不止。望箕踞笑曰:汝何为来哉?西伯曰:殷政荒矣,生民荼矣,愚将拯之。思得贤士。望曰:殷政自荒,生民自荼,胡与于汝?汝胡垢予?西伯曰:夫圣人不藏用,以独善於已。必尽智以兼济万物,岂无是耶?望曰:夫人与鸟兽昆虫共浮於天地中,一气而已。犹乎天下城郭屋舍,皆峙于空虚者也。尽坏城郭屋舍,真空常空;若尽杀人及鸟兽昆虫,其气常炁。殷政何能荒耶?生民何谓荼耶?虽然,城郭屋舍已成不必坏,生民已形不必杀,予将拯之矣。乃许西伯同载而归。太颠、闳夭私於西伯曰:公刘后稷之积德,累功以及於王。王之德充乎祖宗矣。今三分天下,王有其二,亦可谓隆矣。吕望渔者尔,王何谓下之甚耶?西伯曰:夫无为之德,包裹天地;有为之德,开物成事。轩辕、陶唐之为天子也,以有为之德,谒广成子於崆峒、叩许由於箕山,而不获其一顾。矧吾之德未迨乎轩、尧,而卑无为之德乎?太颠、闳夭曰:如王之说,望固无为之德也。何谓从王之有为耶?西伯曰:天地无为也,日月星辰运於昼夜,雨露霜雪零于秋冬,江河流而不息,草木生而不止,故无为则能无滞,若滞于有为,则不能无为矣。吕望闻之,知西伯实于忧民,不利于得殷天下。于是乎率与之兴周焉。

 

 

《卷中·首阳子说第二》

 

文王殁,武王伐纣灭之。伯夷、叔齐叩马谏曰:父死不葬,而起大事、动大众,非孝也;为臣弑君,非忠也。左右欲兵之。武王义而释之。伯夷、叔齐乃反隐首阳山,号首阳子。夫天下自然之时,君臣无分乎其间。为之君臣以别尊卑,谓之圣人者以智欺愚也。以智欺愚,妄也。吾与汝尝言之矣。妄为君臣之中,妄殷有称妄殷之中,妄辛有称妄辛之中,妄暴妄虐以充妄欲,姬发之动亦欲也。欲则妄,所谓以妄取,妄者也。夫无为则淳正而当天理,父子君臣何有哉?有为则嗜欲而乱人性,孝不孝,忠不忠,何异哉!今汝妄吾之尝言,又以妄说突其妄兵,是求义声也以必朽之骨,而迎虚声,是以风掇焰也。姬发不兵汝幸也,兵之而得义声,朽骨何有哉。夫龙暴其鳞、凤暴其翼,必同於渔者弋者。悲乎,殆非吾之友也!夷齐于是逃入首阳山,罔知所终。后人以为饿死。

 

 

《卷中·老君说第三》

 

孔子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书、修春科,将以正人伦之序、社乱臣贼子之心,往告於老聃。老聃曰:夫治大国者若烹小鲜,蹂於刀几则烂矣。自昔圣人创物立事。诱动人情,人情失于自然,而夭其性命者纷然矣。今汝又文而缛之,以繁人情。人情繁则怠,怠则诈,诈则益乱。所谓伐天真而矜已者也。天祸必及。孔子惧,然亦不能遂已,既而削迹於卫,伐树于宋,饥於陈蔡,围於匡。皇皇汲汲,几于不免。孔子顾谓颜回曰:老聃之言,岂是谓乎!

 

 

《卷中·孔子说笫四》

 

孔子围於匡,七日弦歌不辍。子路曰:由闻君子包周身之防,无一朝之患,夫子圣人也,而饥於陈。围于匡,何也?然而夫子弦歌不辍,罔有忧色,岂有术乎?孔子曰:由来语汝,夫是非邪正由乎人,厚薄悬乎分,通塞存乎时。日月之照,不能免薄蚀之患;圣贤之智,不能移厚薄通塞之数。君子能仁於人,不能使人仁於我。我能义于人,不能使人义于我。匡之围,非丘之罪也,丘亦不能使之不围焉。然而可围者,丘之形骸也。丘方惚无形于冲漠,沦无情於杳冥,不知所以忧,故偶谐於弦歌尔!言未几,匡人解去。

  原宪居陋巷,子贡方相于卫,结骑联驷访宪焉。宪摄弊衣,子贡曰:夫子病耶?宪曰:宪闻德义不修谓之病,无财谓之贫。宪贫也,非病也。子贡耻其言,终身不敢复见宪。仲尼闻之曰:赐也言失之也。夫拘於形者不虚,存於心者不淳。不虚则思之,不清不淳则其心不贞。赐也近于骄欲,宪近於坚白,比之清浊,将去几何!

 

 

《卷中·第五》

 

(缺)

 

 

《卷中·范蠡说第六》

 

范蠡佐越王句践灭吴、杀夫差,与大夫种谋曰:吾闻阴谋人者,其祸必复。夫姑苏之灭、夫差之死,由吾与子阴谋也。况王之为人也,可与共患,不可共乐,且功成名遂身退,天之理也。吾将退,子其偕乎?大夫种曰:夫天地之於万物也,春生冬杀,万物岂于冬杀而反祸天地乎?吾闻圣人不贵乎独善,而贵乎除害成物。苟成於物,除害可也。是以黄帝杀蚩尤,舜去四凶,我今除吴之乱,成越之霸,亦成物除害尔,何祸之复我哉?况王方以灭吴,得子与我必相始终,子无遽於退也。范蠡曰:不然,夫天地无心,且不自宰,况宰物乎?天地自天地,万物自万物,春以和自生,冬以寒自杀,非天地使之然也。圣人虽有心其用也,体乎天地,天地虽无心,机动则应,事迫则顺,事过则逆,除害成物,无所憎爱,故害除而无祸,物成而无福。今王以怨吴之心,禄我与子,以取其谋。我与子利其禄,而谋吴以灭人为功,以报禄我者。人之奸也。自谓天地之生杀,圣人之除害成物,不其欺耶?大夫种不悦,疑之不决,范蠡竞辞勾践,泛扁舟於五湖。俄而越杀大夫种。

 

 

《卷中·宋玉说第七》

 

屈原仕楚为三闾大夫,楚襄王无德,侫臣靳尚有宠,楚国不治。屈原忧之,谏襄王,请斥靳尚,王不听,原极谏,其徒宋玉止之曰:夫君子之心也,修乎已不病乎人,晦其用不曜於众,时来则应,物来则济。应时而不谋己,济物而不务功,是以惠无所归,怨无所集。今王方眩于侫口,酣於乱政,楚国之人,皆贪靳尚之贵而响随之。大夫乃孑孑然挈其忠信,而叫譟其中,言不从、国不治,徒彰乎彼非我是,此贾仇而钓祸也。原曰:吾闻君子处必孝悌、仕必忠信,得其志虽死犹生,不得其志虽生犹死。谏不止。靳尚怨之,谗於王而逐之,原彷徨湘滨,歌吟悲伤。宋玉复喻之曰:始大夫孑孑然挈忠信,而叫噪于群侫之中,玉为大夫危之,而言之旧矣。大夫不能从,今胡悲耶?岂爵禄是思、国坏是念耶?原曰:非也,悲夫忠信不用、楚国不治也。玉曰:始大夫以为死孝悌忠信也,又何悲乎?且大夫貌容形骸,非大夫之有也,美不能丑之,丑不能美之,长不能短,短不能长,强壮不能尪弱之,尪弱不乱强壮之。病不能排,死不能留,形骸似乎我者也,而我非可专一一身。尚若此乃欲使楚人之国由我理,大夫之惑亦甚矣!夫君子寄形以处世,虚心以应物,无邪无正、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功无罪,虚乎心,虽桀纣蹻跖非罪也;孝乎心,虽尧舜夔契非功也。则大夫之忠信、靳尚之邪侫,孰分其是非耶?无所分别,则忠信邪侫一也。有所分则分者,自妄也。而大夫离真以袭妄、恃己以黜人,不待王之弃逐,而大夫自弃矣。今求乎忠信而得乎忠信,而又悲之,而不能自止,所谓兼失其妄心者也。玉闻上达节、中守节、下失节,夫虚其心而远於有为者,达节也;存其心而分是非者,守节也;得其所分又悲而挠之者,失节也。原不达,竞沈汨罗而死。

 

 

《卷中·商隐说第八》

 

汉高帝嬖于戚姬,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盈,大臣不能争,吕后危之,谋於留侯张良。良曰:夫有非常之人,然后成非常之事。良闻商洛山遁者四人,曰夏黄公、甪里先生、东园公、绮里季,上尝召不能致,今太子实能自卑以求之,四人且来,来而宾太子,此善助也。吕后如良计,遣吕泽迎之。四人始耻之,既而相谓曰:刘季大度,又知所以高我,求我不得,惭已而已矣。吕雉女子,性复惨忍,其子盈不立,必迫於危,危而求我,安危卜于我也。求我不得,必加祸於我,姑俞之可也。乃来。一日偕太子进,高祖见而问之,四人咸自名,帝愕然曰:吾尝求之而不从吾,何谓从太子?四人曰:陛下慢人,我义不受辱。太子尊人,我即以宾游。帝谢之,指谓戚姬曰:太子羽翼成矣,不可摇也。吕后德之,将尊爵之。四人相谓曰:我之来,远祸也,非欲於心也。盈立则如意黜,吕雉得志则戚姬死,今我惧祸,成盈而败如意,欢吕后而愁戚姬,所谓废人而全己,殆非杀身成仁者也。复将忍耻爵于女子之手,以立于廷,何异贼人夕入人室,得金而矜富者耶!乃复商山。吕后不能留,张良亦悟于是,屏气绝谷而退居尔。

 

 

《卷中·严陵说第九》

 

光武微时,与严陵为布衣之交。及即位,而陵方钓於富春渚。光武思其旧、慕其贤,躬往聘之。陵不从。光武曰:吾与子交也,今吾贵为天子,而子犹渔,吾为子耻之。吾有官爵可以贵子,金玉可以富子,使子在千万人上,举动可以移山岳,叱咤可以兴云雨,荣宗华族,联公继侯,丹臒宫室,杂沓车马,美衣服,珍饮食,击钟鼓,合歌舞,身乐于一世,名传於万祀,岂与垂饵终日、汩没无闻,校其升沉荣辱哉?可为从于我也。陵笑曰:始吾交子之日,而子修志,意乐贫贱,似有可取者。今乃夸咤眩惑妄人也。夫四海之内,自古以为至广大也。十分之中,山岳江海有其半,蛮夷戎狄有其三,中国所有一二而已。背叛侵凌征伐战争未尝贴息,夫中国天子之贵,在十分天下一二分中,征伐战争之内自尊者尔。夫所谓贵且尊者,不过於一二分中,徇喜怒、专生杀而已;不过一二分中,择土木以广宫室、集缯帛珍宝以繁车服、杀牛羊、种百谷以美饮食,列姝丽、敲金石以悦视听而已。嗜欲未厌,老至而死。丰肌委於蝼蚁,腐骨沦於土壤。匹夫匹妇一也,天子之贵何有哉?所谓贵我以官爵者,吾知之矣。自古帝王与公侯卿大夫之号,皆圣人强名以等差贵贱,而诱愚人尔。且子今之帝王之身,昔之布衣之身也,今人虽帝子,而子自视之何异於昔?盖以诱我於强名,而使子悦而夸咤也。今又欲以强名公侯卿大夫诱我,非愚我耶?夫强名者众人皆能为之,我苟悦此,当自强名曰公侯卿大夫可矣。何须子之强名哉?子必曰官爵者,以其富贵其身也。官爵实强名也,自我则有富贵之实,不自我则富贵何有哉?夫所谓官爵富贵者,亦不过于峨冠鸣玉、驱前殿后、坐大厦被鲜服、耳倦丝竹、口饫膏鲜,皆子所诱我之说而已。子所诱我者,不过充欲之物而已。夫车马代劳也,骐骥款段一也;屋宇庇风雨也,丹臒篷茅一也;衣服蔽形也,绮纨韦布一也;食粒却饥也,椒兰藜藿一也。况吾汩乎太虚,咀乎太和,动静不作,阴阳同波,今方自忘其姓氏,自委其行止,操竿投缕,泛然如寄,又何暇梏其肢体、愁其精神、贪乎强名而充乎妄欲哉!且王莽更始之有天下,与子之有天下何异哉?同乎求为中国所尊者尔,岂忧天下者耶?今子战争杀戮不知纪极,尽人之性命,得己之所欲,仁者不忍言也,而子不耻,反以我渔为耻耶?光武惭,于是不敢臣陵焉。

 

 

《卷中·孙登说第十》

 

孙登先生隐苏门山,嵇康慕而往见之,曰:康闻蜉蝣不能知龟龄,燕雀不能与鸿期。康之心,实不足以纳真诲,然而日月之照,何限乎康庄墝埆;雨露之润,罔择乎兰荪萧艾。先生理身固命之余,愿以及康,俾康超乎有涯,遨乎无垠。登久应之曰:夫杳杳冥冥,有精非精;浑浑淳淳,有神非神。精神甚真,离之不分,留之不存,孰谓固命,孰谓理身,孰为有涯,孰为无垠?然而虚无之中,绵绵相循,出入无迹,为天地之根。知之者明,得之者尊。凡汝所论,未窥其门。吾闻诸老聃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且夫蚌以珠剖,象以齿焚,兰煎以膏,翠拔以文。常人所知也。汝有藻饰之才,亡冥濛之机,如执明烛,煌煌光辉,穹苍所恶也。吾尝得汝贻山巨源绝交书,其间二大不可、七不堪,皆矜己疵物之说,时之所憎也。夫虚其中者朝市不喧,欲其中者岩谷不幽。仕不能夺汝之情,处不能济汝之和。仕不累,不仕则已,而又绝人之交,增以矜己疵物之说,啅噪于尘世之中,而欲探乎永生,可谓恶影而走於日中者也。何足闻吾之诲哉。康眩然如醒,后果以刑死。

 

 

《卷下·答通问第一》

 

无能子贫,其昆弟之子且寒而饥,嗟吟者相从焉。一日兄之子通谓无能子曰:嗟寒吟饥有年矣,夕则多梦禄仕,而丰乎车马金帛。梦则乐,寤则忧,何可获置其易哉!无能子曰:昼忧夕乐均矣,何必易哉。通曰:夕乐梦尔。无能子曰:夫梦之居屋室乘车马被衣服进饮食悦妻子憎仇雠,忧乐喜怒,与夫寤而所欲所有为者,有所异耶?曰:无所异。无所异,则安知寐而为之者梦耶?寤而为之者梦耶?且人生百岁,其间昼夕相半,半忧半乐,又何怨乎?夫冥兮虚而专常者,王侯不能为之贵,厮养不能为之贼,玉帛子女不能为之富,藜羹褴缕不能为之贫,则忧乐无所容乎其间矣。动乎情而属乎形者,感物而已矣。物者,所谓富贵之具也;形与物,朽败之本也,情感之而忧乐之,无常也。以无常之情萦朽败之本,寤犹梦也,百年犹一夕也。汝能冥乎虚而专乎常,则不知所以饥寒富贵矣。动乎情而属乎形,则昼夕俱梦矣。汝其思之。

 

 

《卷下·答华阳子问第二》

 

无能子形骸之友华阳子,为其所知迫以仕。华阳子疑问无能子曰:吾将学无心久矣,仕则违心矣,不仕则忿所知,如何其可也?无能子曰:无心不可学,无心非仕,不仕心疑念深,所谓见瞽者临井而教之前也。夫无为者无所不为也,有为者有所不为也。故至实合乎知常,至公近乎无为,以其本无欲而无私也。欲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