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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经-诗经 13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这首诗音调铿锵自然,富有真情实感。诗中用了不少“蚩蚩”、“涟涟”、“汤汤”、“晏晏”、“旦旦”等叠字形容词,它们不但起了摹声绘貌的作用,且加强了诗的音乐性。《诗经》民歌的章法,多半是叠章复唱的。由于《氓》诗作者感情复杂,叙事曲折,故分章而不复唱,这在《国风》民歌中是少见的。

 

  1. 层次结构

 

  开头一、二章,《诗集传》云:“赋也。”具体描写男子向女主人公求婚以至结婚的过程。那是在一次集市上,一个男子以买丝为名,向女主人公吐露爱情,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又发脾气,可谓软硬兼施。可是这位单纯的女子看不透他的本质,说是必须有人来说媒,最后将婚期订在秋天。从此以后,女子朝思暮想,“乘彼垝垣,以望复关”,望不到男子所住的复关,便泪流不止;既见复关,就像见到所恋之人,不禁眉开眼笑。她还打卦占卜,预测婚事的吉凶。及至男方派车前来迎娶,她就带着全部的财物,嫁了过去。这两章叙事真切,历历可见,而诗人作为一个纯情少女的自我形象,也刻画得栩栩如生。方玉润评这一段云:“不见则忧,既见则喜,夫情之所不容已者,女殆痴于情者耳。”(同上)一个“痴”字。点出了此女钟情之深。

  《诗集传》谓第三章“比而兴也”,第四章“兴也”,也就是说这两章以抒情为主,诗中皆以桑树起兴,从诗人的年轻貌美写到体衰色减,同时揭示了男子对她从热爱到厌弃的经过。“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以桑叶之润泽有光,比喻女子的容颜亮丽。“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以桑叶的枯黄飘落,比喻女子的憔悴和被弃。“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则以“戒鸠无食桑葚以兴下句戒女无与士耽也”(《诗集传》)。桑葚是甜的,鸠多食则易致醉;爱情是美好的,人多迷恋则易上当受骗。男人沉溺于爱情犹可解脱。女子一旦堕入爱河,则无法挣离。这是多么沉痛的语言!从桑叶青青到桑叶黄落,不仅显示了女子年龄的由盛到衰,而且暗示了时光的推移。“自我徂尔,三岁食贫”,一般以为女子嫁过去三年,但另有一种解释:“三岁,多年。按‘三’是虚数,言其多,不是实指三年。”(程俊英《诗经译注》)实际上是说女子嫁过去好几年,夫妻关系渐渐不和,终至破裂。女子不得已又坐着车子,渡过淇水,回到娘家。她反覆考虑,自己并无一点差错,而是那个男子“二三其德”。在这里女子以反省的口气回顾了婚后的生活,找寻被遗弃的原因,结果得到了一条教训:在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里,只有痴心女子负心汉。

  诗之五章用赋的手法叙述被弃前后的处境,前六句承上章“自我徂尔,三岁食贫”,补叙多年为妇的苦楚,她起早睡晚,辛勤劳作,一旦日子好过一些,丈夫便变得暴戾残酷。这个“暴”字可使人想像到丈夫的狰狞面目,以及女主人公被虐待的情景。后四句写她回到娘家以后受到兄弟们的冷笑。《诗集传》释此段云:“盖淫奔从人,不为兄弟所齿,故其见弃而归,亦不为兄弟所恤,理固有必然者,亦何所归咎哉,但自痛悼而已。”说女主人公“淫奔”,固不足取;但其他的话可以帮助读者理解她当时所受到的精神压力和由此而产生的内心矛盾。

  第六章赋兼比兴,在抒情中叙事,当初他们相恋时,有说有笑;男子则“信誓旦旦”,表示白头偕老。可是他还未老时就产生怨恨,而且无法挽回。这里用了两个比喻:浩浩汤汤的淇水,总有堤岸;广阔连绵的沼泽,也有边际。言外之意是:我的痛苦为什么竟没有到头的时候?《诗集传》指出“此则兴也”,其实它是比中有兴。诗人运用这两个比喻,强烈地抒发了一腔怨愤,诉说了弃妇无边无际的痛苦。为了摆脱这些痛苦,她下决心与那男子割断感情上的联系:“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从此后不再希望他回心转意,算了,算了。然而她果真能做到吗?方玉润认为:“虽然口纵言已,心岂能忘?”(《诗经原始》)是的,从这女子一贯钟情的性格来看,她对男子不可能在感情上一刀两断,这就是今天常说的悲剧性格。

 

 

《竹竿》

 

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1. 译文

 

钓鱼竹竿细又长,曾经垂钓淇水上。难道不把旧地想,路远无法归故乡。

泉源汩汩流左边,淇水荡荡流右边。姑娘长大要出嫁,父母兄弟离得远。

淇水荡荡流右边,泉源汩汩流左边。嫣然一笑皓齿露,身佩美玉赛天仙。

淇水悠悠日夜流,桧木桨儿柏木舟。驾车出游四处逛,以解心里思乡愁。

 

  1. 注释

 

⑴籊(tì)籊:长而尖削貌。

⑵尔思:想念你。尔,你。

⑶致:到。

⑷泉源:一说水名。即百泉,在卫之西北,而东南流入淇水。

⑸行:远嫁。

⑹瑳(cuō):玉色洁白,这里指露齿巧笑状。

⑺傩(nuó):通“娜”,婀娜。一说行动有节奏的样子。

⑻滺(yōu):河水荡漾之状。

⑼楫(jí):船桨。桧、松:木名。桧(guì),柏叶松身。

⑽驾言:本意是驾车,这里是操舟。言,语助词,相当“而”字。

⑾写(xiè):通“泻”,宣泄,排解.

 

  1. 鉴赏

 

  此诗写一位远嫁的女子思乡怀亲的感情。全诗四章,内容都是远嫁女儿脑海中的形象活动。全诗从回忆与推想两个角度来写,可分两大部分,前后各两章,分别成一层意思。

  开头两章,是远嫁姑娘的回忆,都是关于婚前家乡与亲人的事。首章回忆当姑娘家时在淇水钓鱼的乐事:“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和伙伴们一起到淇水钓鱼游玩,这是多么惬意的事,不可能忘记。可惜眼下身在异乡,再也不能回淇水去钓鱼了,“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次章回忆离别父母兄弟远嫁时的情形。泉水、淇水,逐渐远去;父母兄弟,逐渐远离。离别的场面和离别的情怀,最使人难忘。远嫁的女儿回忆起这个场景,思念之情不可抑止。第一章、第二章共八句,重点在回忆,强调的是思乡怀亲之情。

  第三、四两章是进一层意思:希企。眼下远嫁女儿已是人家的媳妇,故乡亲人都见不到。回忆激起的情怀,化作热情的企望:希望能有一天重归故乡。三四两章,便是想像回乡时的情景。淇水、泉水依然如故,“淇水在右,泉源在左”,与第二章两句一样,只是句子位置变化一下,实际上是用复沓的手法,表示重来旧地的意思。这时候,出嫁女已不再是姑娘家时持竹竿钓鱼那样天真了,而是“巧笑之瑳,佩玉之傩”,一副成熟少妇从容而喜悦的样子:故乡,我终于回来了!仿佛为了重新找回少女时代的感觉,这位少妇又到淇水。不过,这次不是钓鱼了,而是“桧楫松舟”,乘船游赏。不过,旧地重游,也不能排解远嫁多时的离愁。三四两章想像回乡的场景,正是远嫁归不得的少妇幻想的场景。想像得越真切越具体,现实中远离故乡不得归的思念之情就越强烈。所以,驾船游赏故乡的想像,根本不能解决思乡怀亲的愁思。

 

  1. 创作背景

 

  这是写一位卫国女子出嫁远离故乡而思念家乡的诗歌。卫国的淇水,是青年男女游乐的地方。悠悠的淇水水波,秀丽的两岸风光,伴随着这些青年渡过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因此,每当他们远离故乡,回首往事,思亲怀乡的时候,淇水很自然地浮现在脑际。淇水、家乡、亲人、亲情,都融化在一起,激起心中感情的波涛。这首诗,正是带着这种感情的波涛而写就的。

  关于诗的主旨,《毛诗序》说:“《竹竿》,卫女思归也。”写的是一位远嫁的卫国女儿,思念家乡的情怀。至于作者,魏源在《诗古微》中考证,以为“亦许穆夫人作”。这位许穆夫人是卫公子顽的女儿,嫁在许国。后来许穆夫人的兄长戴公掌权时,卫国被狄人攻陷,卫国灭亡。许穆夫人既不能回卫国吊唁,便写了《鄘风·载驰》一诗,表达自己的心情。从诗意来看,《卫风·竹竿》并没有痛心吊唁的沉重,只有思乡怀归的忧思,不像亡国之音。魏源说《卫风·竹竿》是许穆夫人所作,并没有实证,只是一种推测。现代多数学者把《卫风·竹竿》看作一位远嫁的卫国姑娘思念家乡的歌声。

 

 

《芄兰》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1. 译文

 

芄兰枝上结尖夹,小小童子佩角锥。虽然你已佩角锥,但不解我情旖旎。走起路来慢悠悠,摇摇摆摆大带垂。

芄兰枝上叶弯弯,小小童子佩戴韘。虽然你已佩戴韘,但不跟得来亲近。走起路来慢悠悠,摇摇摆摆大带垂。

 

  1. 注释

 

1.芄(wán)兰:兰草名,一名萝藦,亦名女青,蔓生,断之有白汁,嫩者可食,荚实倒垂如锥形。

2.支:借作“枝”。

3.觿(xī):用兽骨制成的解结用具,形同锥,似羊角,也可为装饰品。本为成人佩饰。童子佩戴,是成人的象征。

4.能:乃,于是。一说“宁”“岂”。知:智,一说“接”。

5.容、遂:舒缓悠闲之貌。一说容为佩刀,遂为佩玉。

6.悸:本为心动,这里形容带下垂、摆动貌。

7.韘(shè):用玉或象骨制的钩弦用具,著于右手拇指,射箭时用于钩弦拉弓,即扳指。

8.甲(xiá):借作“狎”,戏,亲昵。一说长也。

 

  1. 鉴赏

 

  此诗两章开篇都以“芄兰”枝叶起兴,描述女诗人眼中“童子”的年幼无知。因为芄兰的荚实与觽都是锥形,很相像,故诗人触景生情,产生联想。这位女诗人与诗中的“童子”,可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非常亲密。可是,自从“童子”佩带觽、套上韘以来,对自己的态度却冷淡了。觽本是解结的用具,男子佩觽并没有严格年龄限制,与行冠礼不同。据《礼记·内则》记载:“子事父母,左佩小觽,右佩大觽。”《说苑·修文篇》也说“能治烦决乱者佩觽”,故毛传谓觽是“成人之佩”,佩韘则表示“能射御”。当时,贵族男子佩觽佩韘标志着对内已有能力主家,侍奉父母;对外已有能力从政,治事习武。正因为如此,所以诗中的“童子”一旦佩觽佩韘,便觉得自己是真正男子汉了,一下子稳重老成了许多。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可是这一变化,在那多情的女诗人眼里,不过是装模作样假正经罢了,实际他还是以前那个“顽童”。最使她恼怒的是,本来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亲昵得很,而现在他却对自己疏远了,冷落了。因而“童子”的日常言行举止乃至垂下的腰带,无一不惹她生气,看了极不顺眼,甚而觉得这一切都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尽管他“容兮遂兮”,处处显示出一副成熟男子的模样,而她偏要口口声声唤他“童子”。“童子”的称呼,正包含着她似娇还嗔的情态,从这一嘲讽揶揄中不难察觉她“怨”中寓“爱”的绵绵情意。

  全诗两章重叠,实际只有三个字不同,寥寥数语,就把“童子”态度的变化及姑娘的恼怒心理描摹出来了。这是诗经中惯用的复沓的手法,用以强调本意,诉说“童子”的不解风情。每章前四句一韵,后两句一韵,从乐歌的角度考察,后两句大约是附歌。

 

  1. 创作背景

 

  有关此诗背景的说法很多,一谓刺诗,汉《毛诗序》说:“《芄兰》,刺惠公也,骄而无礼,大夫刺之。”元刘玉汝《诗缵绪》说:“愚意卫人之赋此,毋亦叹卫国小学之教不讲欤?”明丰坊《诗说》说:“刺霍叔也,以童僭成人之服,比其不度德量力,而助武庚作乱。”明季本《诗说解颐》说:“世俗父兄不能教童子习幼仪,而躐等(超越级别)以骛高远也,故诗人作诗以刺之。”今人高亨等则以为是刺童子早婚,高亨《诗经今注》说:“周代统治阶级有男子早婚的习惯。这是一个成年的女子嫁给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儿童,因作此诗表示不满。”程俊英《诗经注析》则认为“这是一首讽刺贵族少年的诗”。一谓美卫惠公,近人徐绍桢《学寿堂诗说》说:“当是惠公初即位,以童子而佩成人之觽,行国君之礼,其大夫作诗美之,欲勉其进德耳。”一谓恋歌,今人朱东润《诗三百篇探故》说:“以次章‘能不我甲(狎)’之句推之,疑为女子戏所欢之词。

 

 

《河广》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1. 译文

 

谁说黄河宽又广?一片苇筏就能航。谁说宋国很遥远?踮起脚尖就能望见。

谁说黄河广又宽?难以容纳小木船。谁说宋国很遥远?一个早晨就能到达。

 

  1. 注释

 

⑴河:黄河。

⑵苇:用芦苇编的筏子。杭:通“航”。

⑶跂(qǐ):古通“企”,踮起脚尖。予:而。一说我。

⑷曾:乃,竟。刀:通“舠(dāo)”,小船。曾不容刀,意为黄河窄,竟容不下一条小船。

⑸崇朝(zhāo):终朝,自旦至食时。形容时间之短。

 

  1. 鉴赏

 

  此诗仅仅八句,就概括地速写了一位游子思乡的形象,和他欲归不得的迫切心情,栩栩如生。这得益于多种修辞手法的运用。

  此诗善用设问与夸张。在卫与宋国之间,横亘着壮阔无涯的黄河,此诗之开篇即从对黄河的奇特设问发端——“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发源于“昆仑”的万里大河,在古人心目中本是“上应天汉”的壮浪奇川。当它从天泻落,如雷奔行,直闯中原大地之际,更有“览百川之弘壮”、“纷鸿踊而腾鹜”之势。对这样一条大河,发出否定式的“谁谓河广”之问,简直无知得可笑。但是,诗中的主人公非但不以此问为忤,而且断然作出了傲视旷古的回答:“一苇杭之!”他竟要驾着一支苇筏,就将这横无际涯的大河飞越——想像之大胆,因了“一苇”之夸张,而具有了石破天惊之力。

  凡有奇特夸张之处,必有超乎寻常的强烈情感为之凭借。诗中的主人公之所以面对黄河会断然生发“一苇杭之”的奇想,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此刻正升腾着无可按抑的归国之情。接着的“谁谓宋远?跂予望之”,正以急不可耐的思乡奇情,推涌出又一石破天惊的奇思。为滔滔黄河横隔的遥远宋国,居然在踮脚企颈中即可“望”见(那根本不可能),可见主人公的归国之心,已急切得再无任何障碍所可阻隔。强烈的思情,既然以超乎寻常的想像力,缩小了卫、宋之间的客观空间距离;则眼前的小小黄河,则可以靠一苇之筏超越。

  所以当诗之第二章,竟又以“谁谓河广,曾不容刀”的夸张复叠时,便不会再令人感到吃惊或可笑,反倒觉得这“奇迹”出现得完全合乎情理。强烈的感情不仅催发了作诗者的奇思,也催发了读诗者一起去大胆想像:夸张之荒谬已被情感之认同所消解,现实已在奇情、奇思中“变形”。此刻出现在你眼中的主人公形象,当然已不再是隔绝在黄河这边徙倚的身影,而早以“一苇”越过“曾不容刀”的大河,化作在所牵念的家里欣然“朝食”的笑颜了。

  以突兀而来的发问,和奇特夸张的答语构成全诗,来抒泻客旅之人不可遏制的思乡奇情,是《卫风·河广》艺术表现上的最大特色。否定式的发问,问得如一泻汪洋的黄河怒浪之逆折;石破天惊的夸张,应答得如砥柱中流的峰峦之耸峙。其间所激荡排奡着的,便是人类所共有的最深切的思乡之情,它不能不令千古读者为之而动容。

  诗人不但运用设问与夸张的语言加以渲染,而且还以排比、迭章的形式来歌唱。通过这样反复问答的节奏,就把宋国不远、家乡易达而又思归不得的内心苦闷倾诉出来了。这首诗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态,好像现在的顺口溜民歌一样,通俗易懂。但它有一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宋国既然“近而易达”,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去呢?这当然有其客观环境的阻力存在,不过这是诗人难言之隐,诗中没有明说罢了。这种“无声胜有声”的艺术魅力,是会引人产生各种猜想和回味的。

 

  1. 创作背景

 

  这首诗应该是春秋时代侨居卫国的宋人表达自己还乡心情急迫的思乡诗作。这位离开家乡、栖身异国的游子,由于某种原因,虽然日夜苦思归返家乡,但终未能如愿以偿。当时卫国都城在河南朝歌,和宋国只隔一条黄河。诗人久久伫立在河边,眺望对岸自己的家乡,唱出了这首诗,发抒胸中的哀怨。此诗的主人公,按《毛诗序》旧说当是归于卫国的卫文公之妹宋襄公之母,因为思念儿子,又不可违礼往见,故有是诗之作;现代的研究者多不从此说,而定其为客旅在卫的宋人,急于归返父母之邦的思乡之作。

 

  1. 解析

 

  这首诗应该是客居卫国的宋人表达自己还乡心情急迫的思乡诗作。

  诗文内容简单,诗义明显,需要解释的地方并不多。

  大家在欣赏这首诗时一定注意到了它的夸张修辞手法,这是中国文学的一种传统。“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官仓老鼠大如斗”、还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些都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著名诗句。

  作为文艺创作,为增强感染力、引起读者强烈的感情共鸣,运用适当的艺术夸大手法和比喻是可行的。但是超越蔓延到其它领域就是可笑又荒唐的,就将沦为说大话、吹牛皮这些现代文明人非常反感和鄙视的陋习。

  中国式文人多有这种坏毛病,分不清楚文艺和现实的界限,在日常工作生活甚至严肃的科技领域也保留了严重的联想、夸张、模糊的思维特点,这是我们这个民族必须克服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落后的农业社会的文化特点,在今天这个现代工商文明方兴未艾的时代,这种过时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模式是非常不可取的。

 

 

《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1. 译文

 

我的大哥真威猛,真是邦国的英雄。我的大哥执长殳,做了君王的前锋。

自从大哥东行后,头发散乱像飞蓬。膏脂哪样还缺少?为谁修饰我颜容!

天要下雨就下雨,却出太阳亮灿灿。一心想着我大哥,想得头痛也心甘。

哪儿去找忘忧草?种它就在屋北面。一心想着我大哥,使我伤心病恹恹。

 

  1. 注释

 

⑴伯:兄弟姐妹中年长者称伯,此处系指其丈夫。朅(qiè):英武高大。

⑵桀:同“杰”。

⑶殳(shū):古兵器,杖类。长丈二无刃。

⑷膏沐:妇女润发的油脂。

⑸适(dí):悦。

⑹杲(gǎo):明亮的样子。

⑺谖(xuān)草:萱草,忘忧草,俗称黄花菜。

⑻背:屋子北面。

⑼痗(mèi):忧思成病。

 

  1. 鉴赏

 

  战争会破坏很多东西,而它首先破坏的是军人自身的家庭生活。军人尚未走到战场,他们的妻子已经被抛置在孤独与恐惧中了。她们的怀念不是一般的怀念,那永远是充满不安和忧虑的。等待出征的丈夫回来,几乎成为她们生活中唯一有意义的内容。

  然而战争又总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其必要性如何、能否被评判为“正义”,从事这场战争的群体和它的领导者,总是要勉励群体中的成员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最大的牺牲。国家给军人以荣誉,使他们认为自己付出的努力和牺牲是值得的;这荣誉也会影响他们的家人——尤其是妻子,使她们认为家庭生活的破坏以及自身的痛苦都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因此,写妻子怀念从军的丈夫的诗篇,通常会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为丈夫而骄傲——这骄傲来自国家、来自群体的奖勉;思念丈夫并为之担忧——这种情绪来自个人的内心。《卫风·伯兮》就是典型的这种诗篇。

  诗一开篇,写一个女子用自豪的口吻在描述她的丈夫。“伯”本是兄弟间排行的第一位,也就是老大,这里转用为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口气中带着亲切感。这位丈夫值得骄傲的地方在于:一则他长得英武伟岸,是一国中的豪杰,同时也因为他非常勇敢,充当了君王的先锋(由此看“伯”身份,当是贵族阶层中的武士)。而骄傲的来源,主要恐怕是在后一点上。假如“伯”虽然长得高大英武,在战争发生时却畏缩不前,妻子就没什么可以公然夸耀的了。——其实,一般人所知道的光荣,也就是社会所认定的光荣,个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多少独立判断的能力的。

  转入第二章,写自从丈夫出征,妻子在家就不再打扮自己了,任由头发——女性身体最富装饰性的部分——零乱得像一蓬草。这是以对女性的美丽的暂时性的毁坏,表明她对异性的封闭,也即表明她对丈夫的忠贞。不过,作为军人的妻子,这种举动还有进一步的意味。在古代,妇女是不能上战场的,因此妻子对从军的丈夫的忠贞,实也是间接表现了对于国家的忠贞——这就不仅是个人行为,也是群体——国家的要求。假定一个军人在前方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他的妻子却在后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东家串西家,哪怕并无不轨之举,他也不能够安心。这不仅对于家庭是危险的,对于国家也有极大的不利。所以,社会尤其需要鼓励军人的妻子对其丈夫表现彻底的忠贞。此诗不管是出于什么人之手(它可能是一位妇女的自述,也可能是他人的拟写),这样写才是符合上述要求的。后来杜甫的《新婚别》写一位新娘对从军的丈夫表示“罗襦不复施”,还要“当君洗红妆”,好让他安心上战场,与此篇可谓一脉相承。

  然而,尽管诗中的女主人公算得上“深明大义”,她对自己的丈夫能“为王前驱”很感骄傲,但久久的盼待一次次落空仍然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对于古代妇女来说,生活的全部内容、幸福的唯一来源就是家庭;家庭被破坏了,她们的人生也就被彻底破坏了。而等待从军的丈夫,这与一般的别离相思是不同的——其背后有很深的忧惧。潘岳《寡妇赋》用此诗为典故,有云:“彼诗人之攸叹兮,徒愿言而心疼……荣华晔其始茂兮,良人忽已指背。”正是揭示了诗中未从正面写出,而又确实隐藏在字面之下的恐怕丈夫最终不能归来的忧惧。这一点是理解第三、四两章所描写的女主人公的期待、失望与难以排遣的痛苦之情的基础。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忘忧”,因为这“忧”已经使她不堪负担了。

  诗必须有真实的感情,否则不能打动人;但诗人的感情也并非可以尽情抒发的,它常常受到社会观念的制约。拿《卫风·伯兮》来说,如果一味写那位妻子为丈夫的报效国家而自豪,那会让人觉得不自然——至少是不近人情;反过来,如果一味写妻子对丈夫的盼待,乃至发展到对战争的厌恶(这在事实上绝非不可能),却又不符合当时社会的要求。所以最后它成为这个样子:对亲人的强烈感情经过责任感的梳理而变得柔婉,有很深的痛苦与哀愁,但并没有激烈的怨愤。

  在艺术构思上,全诗采用赋法,边叙事,边抒情。紧扣一个“思”字,思妇先由夸夫转而引起思夫,又由思夫而无心梳妆到因思夫而头痛,进而再由头痛到因思夫而患了心病,从而呈现 出一种抑扬顿挫的跌宕之势。描述步步细致,感情层层加深,情节层层推展,主人公的内心冲突以及冲突的辗转递升,既脉络清晰,又符合人物的心理逻辑,使人物形象具有饱满的精神内涵。同时,诗情奇崛不平,充满辩证色彩。

 

  1. 创作背景

 

  关于此诗的题旨、背景,《毛诗序》解释为:“《伯兮》,刺时也。言君子行役,为王前驱,过时而不反焉。”意思是说:理想的政治不应该使国人行役无度,以至破坏了他们的家庭生活。实际所谓“刺”在诗中并无根据,不过作者所表达的儒家政治理想,却是符合诗中女主人公的愿望的。《郑笺》云:“卫宣公之时,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伯也为王前驱久,故家人思之。”朱熹反驳说:“郑在卫西,不得为此行也。”他认为“妇人以夫久从征役,而作是诗”(《诗集传》)。

 

 

《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1. 译文

 

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石桥上。我的心里真忧愁,你的身上没衣裳。

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浅滩上。我的心里真忧愁,你没腰带不像样。

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河岸旁。我的心里真忧愁,你没衣服我心伤。

 

  1. 注释

 

1.狐:狐狸。一说狐喻男性。

2.绥(suí)绥:慢走貌。朱熹《诗集传》训为独行求匹貌。

3.淇:卫国水名。淇水在今河南浚县东北。梁:河梁。河中垒石而成,可以过人,可用于拦鱼。

4.之子:这个人,那个人。裳(cháng):下身的衣服。上曰衣,下曰裳。

5.厉:水深及腰,可以涉过之处。一说通“濑”,指水边沙滩。

6.带:束衣的带子。实指衣服。

7.侧:水边。

8.服:衣服。

 

  1. 译文二

 

狐狸独自慢慢走,走在淇水桥上头。
我的心中多伤悲,他连衣裳都没有。
狐狸独自慢慢走,走在淇水浅滩头。
我的心中多伤悲,他连衣带也没有。
狐狸独自慢慢走,走在淇水岸上头。
我的心中多伤悲,他连衣服都没有。

 

  1. 鉴赏

 

  这是一首情诗。有人把它理解为妻子担忧在外的丈夫没有御寒衣物的诗,则诗以主人公看见有狐开篇,以狐之绥绥,来比久役于外的丈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貌。只见有一只身材单薄的狐狸,狐独地散漫地出没在淇河水落石出的地方。这应该是一幅冷清的秋天的景象,淇水河边,水落石出,狐狸身单影只地行走在石梁上。见此情景,女主人公心里对丈夫的担忧油然而生,他想到那久役于外的丈夫还没有御寒的下裳。

  全诗一唱三叹,每章只更换两个字,反复强化,深入地表达担忧之情。狐狸走在水浅的地方,湿了腿脚,由此想到自己男人还没有束紧衣裤的带子呢。狐狸走在河的岸边,完全没有弄湿身上,她就想到丈夫还没有成身的衣服呢。随着视线所及,看到狐狸从水落石出的地方,一步步走到岸上来,她就想到丈夫该穿什么衣物,真可谓知冷知热。从这个角度上说,此诗是贤妇人惦念远方丈夫冷暖的佳作。

  有人把此诗解为寡妇表白有心求偶之情,也可通。狐为妖媚之兽,诗人称此妇为“狐”,看来此妇也颇有风姿,诗人以诗揭露其心事,比之为狐、以物喻人,别饶风致。全诗三章,皆用比意。

  首章言“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梁为石不沾水之处,在梁则可以穿好下裳,所以这多情的寡妇,以有狐求偶,对其所怜惜的鳏夫,表白自我的爱心说:“我心里所忧愁的,是那人还无以为裳,若是他娶了我他就可以不愁没有衣裳了。”次章言“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厉”为深水可涉之处。《邶风·匏有苦叶》诗云:“深则厉,浅则揭”,涉过深水。需要有衣带束衣。此妇担心的,是心上所爱慕的那人还没有衣带。她想:“若是我嫁给他,我可以替他结成衣带他就不愁涉过深水时没有衣带了。”三章言此狐“在彼淇侧”,既然已在淇侧,可见已经渡过淇水,可以穿好衣服了。可是她担心那个人,还无以为服,她心想:“若是我和他结为婚姻,那么,那人就不愁没有衣服了。”

  这三章诗充分而细致地表露了这位年青寡妇的真挚爱心,即事抒怀,不作内心的掩蔽,大胆吐露真情,自是难得的佳作。在旧时代,遭逢丧乱,怨女旷夫,在各自失去配偶之后,想重建家庭,享受室家之爱,这是人生起码的要求,自然是无可非议的。这首诗,表白了寡妇有心求偶之情,在《国风》中是一首独特的爱情诗。至于此妇所爱慕的对方,是否已经觉察到她的爱心,以及如何作相应的表态,那是另外的事了。

 

  1. 创作背景

 

  有关此诗的背景学界尚存分歧。《毛诗序》云:“《有狐》,刺时也。卫之男女失时,丧其妃耦焉。古者国有凶荒,则杀(减)礼而多婚,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孔疏解曰:“以时君不教民随时杀礼为婚,而丧失其妃耦,不得早为室家,故刺之。以古者国有凶荒,则减杀其礼,随时而多婚,会男女之无夫家者,使为夫妇,所以蕃育人民,刺今不然。”毛说的理论根据是《周礼·地官司徒》中的《大司徒》《媒氏》。《大司徒》列有遇灾荒时的十二条政策,其中第十条便是“多婚”,也就是让失去配偶的男女结合,以增长人口。《毛诗序》认为此诗就是刺卫国君主没有实行这一政策,使无夫无妻的男女不能结合,指出此诗与男女婚姻有关,而谓之为刺诗,今人多不取。其他各家之说,尚有“悯伤孤贫说”“齐桓公思恤卫说”“忧念征夫无衣说”“伤逃散之卫遗民说”等等。现代学者一般认为《卫风·有狐》是一首言情之诗。卫国经过动乱,人民遭受灾难,流离走徙,不少人失去配偶。有位年青寡妇,在路途中遇到一位鳏夫,对其产生爱意,很想嫁给他,但没有直接表白求爱之意,只在内心中有强烈的活动。故诗人托为此妇之言,以有狐在踽踽独行,思得匹偶,表白此妇对其所爱慕之人的爱心。还有人认为这是一位女子担忧在外的丈夫没有御寒衣物而写的一首诗。高亨《诗经今注》:“贫苦的妇人看到剥削者穿着华贵衣裳,在水边逍遥散步,而自己的丈夫光着身子在田野劳动,满怀忧愤,因作此诗。

 

 

《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1. 译文

 

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琼琚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你将木桃投赠我,我拿琼瑶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你将木李投赠我,我拿琼玖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1. 注释

 

⑴木瓜:一种落叶灌木(或小乔木),蔷薇科,果实长椭圆形,色黄而香,蒸煮或蜜渍后供食用。按:今粤桂闽台等地出产的木瓜,全称为番木瓜,供生食,与此处的木瓜非一物。

⑵琼琚(jū):美玉,下“琼玖”“琼瑶”同。

⑶匪:非。

⑷木桃:果名,即楂子,比木瓜小。

⑸木李:果名,即榠楂,又名木梨。

 

  1. 赏析

 

  《诗经·大雅·抑》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之句,后世“投桃报李”便成了,成语,比喻相互赠答,礼尚往来。比较起来,《卫风·木瓜》这一篇虽然也有从“投之以木瓜(桃、李),报之以琼琚(瑶、玖)”生发出的成语“投木报琼”(如托名宋尤袤《全唐诗话》就有“投木报琼,义将安在”的记载),但“投木报琼”的使用频率却根本没法与“投桃报李”相提并论。可是论传诵程度还是《木瓜》更高,它是现今传诵最广的《诗经》名篇之一。

  对于这么一首知名度很高而语句并不复杂的先秦古诗,古往今来解析其主旨的说法居然也有七种之多(据张树波《国风集说》统计)。按,成于汉代的《毛诗序》云:“《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物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这一说法在宋代有严粲(《诗缉》)等人支持,在清代有魏源(《诗古微》)等人支持。与毛说大致同时的三家诗,据陈乔枞《鲁诗遗说考》考证,鲁诗“以此篇为臣下思报礼而作”,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意见与之相同。从宋代朱熹起,“男女相互赠答说”开始流行,《诗集传》云:“言人有赠我以微物,我当报之以重宝,而犹未足以为报也,但欲其长以为好而不忘耳。疑亦男女相赠答之词,如《静女》之类。”这体现了宋代《诗》学废序派的革新疑古精神。但这一说法受到清代《诗》学独立思考派的重要代表之一姚际恒的批驳,《诗经通论》云:“以(之)为朋友相赠答亦奚不可,何必定是男女耶!”现代学者一般从朱熹之说,而且更明确指出此诗是爱情诗。因此诗主旨说法多不同,而“木瓜”作为文学意象也就被赋予了多种不同的象征意义。其中“臣子思报忠于君主”“爱人定情坚于金玉”“友人馈赠礼轻情重”三种意象逐渐成为“木瓜”意象的主流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