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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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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姐妹无别。”对曰:“臣观于朝廷,未观于堂陛之间也。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知足以治千乘之国,其信足以守之,而灵公爱之。又有士曰王材,国有贤人,必进而任之,无不达也;不能达,退而与分其禄,而灵公尊之。又有士曰庆足,国有大事,则进而治之,无不济也,而灵公说之。史去卫,灵公邸舍三月,琴瑟不御,待史之入也而后入,臣是以知其贤也。”

  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荆,仲尼闻之,使人往视,还曰:“廊下有二十五俊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仲尼曰:“合二十五人之智,智于汤武;幷二十五人之力,力于彭祖。以治天下,其固免矣乎!”

  孔子闲居,喟然而叹曰:“铜鞮伯华而无死,天下其有定矣。”子路曰:“愿闻其为人也何若。”孔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学,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以下人。”子路曰:“其幼也敏而好学则可,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则可;夫有道又谁下哉?”孔子曰:“由不知也。吾闻之,以众攻寡而无不消也;以贵下贱,无不得也。昔者周公旦制天下之政而下士七十人,岂无道哉?欲得士之故也,夫有道而能下于天下之士,君子乎哉!”魏文侯从中山奔命安邑,田子方从,夫子击过之,下车而趋,子方坐乘如故,告太子曰:“为我请君,待我朝歌。”太子不说,因为子方曰:“不识贫穷者骄人,富贵者骄人乎?”子方曰:“贫穷者骄人,富贵者安敢骄人,人主骄人而亡其国,吾未见以国待亡者也;大夫骄人而亡其家,吾未见以家待亡者也。贫穷者若不得意,纳履而去,安往不得贫穷乎?贫穷者骄人,富贵者安敢骄人。”太子及文侯道田子方之语,文侯叹曰:“微吾子之故,吾安得闻贤人之言,吾下子方以行,得而友之。自吾友子方也,君臣益亲,百姓益附,吾是以得友士之功;我欲伐中山,吾以武下乐羊,三年而中山为献于我,我是以得有武之功。吾所以不少进于此者,吾未见以智骄我者也;若得以智骄我者,岂不及古之人乎?”晋文侯行地登隧,大夫皆扶之,随会不扶,文侯曰:“会!夫为人臣而忍其君者,其罪奚如?”对曰:“其罪重死。”文侯曰:“何谓重死?”对曰:“身死,妻子为戮焉。”随会曰:“君奚独问为人臣忍其君者,而不问为人君而忍其臣者耶?”文侯曰:“为人君而忍其臣者,其罪何如?”随会对曰:“为人君而忍其臣者,智士不为谋,辨士不为言,仁士不为行,勇士不为死。”文侯援绥下车,辞大夫曰:“寡人有腰髀之病,愿诸大夫勿罪也。”齐将军田瞶出将,张生郊送曰:“昔者尧让许由以天下,洗耳而不受,将军知之乎?”曰:“唯然,知之。”“伯夷叔齐辞诸侯之位而不为,将军知之乎?”曰:“唯然,知之。”“于陵仲子辞三公之位而佣为人灌园,将军知之乎?”曰:“唯然,知之。”“智过去君第,变姓名,免为庶人,将军知之乎?”曰:“唯然,知之。”“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将军知之乎?”曰:“唯然,知之。”“此五大夫者,名辞之而实羞之。今将军方吞一国之权,提鼓拥旗,被坚执锐,旋回十万之师,擅斧钺之诛,慎毋以士之所羞者骄士。”田瞶曰:“今日诸君皆为瞶祖道具酒脯,而先生独教之以圣人之大道,谨闻命矣。”魏文侯见段干木,立倦而不敢息;及见翟璜,踞堂而与之言,翟璜不说。文侯曰:“段干木,官之则不肯,禄之则不受;今汝欲官则相至,欲禄则上卿;既受吾赏,又责吾礼,毋乃难乎?”

  孔子之郯,遭程子于涂,倾盖而语终日。有间,顾子路曰:“取束帛一以赠先生。”子路不对。有间,又顾曰:“取束帛一以赠先生。”子路屑然对曰:“由闻之,士不中而见,女无媒而嫁,君子不行也。”孔子曰:“由,诗不云乎:‘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今程子天下之贤士也,于是不赠,终身不见。大德毋踰闲,小德出入可也。”

  齐桓公使管仲治国,管仲对曰:“贱不能临贵。”桓公以为上卿而国不治,桓公曰何故?管仲对曰:“贫不能使富。”桓公赐之齐国市租一年而国不治,桓公曰何故?对曰:“疏不能制亲。”桓公立以为仲父。齐国大安,而遂霸天下。孔子曰:“管仲之贤,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霸矣。”

  桓公问于管仲曰:“吾欲使爵腐于酒,肉腐于俎,得无害于霸乎?”管仲对曰:“此极非其贵者耳;然亦无害于霸也。”桓公曰:“何如而害霸?”管仲对曰:“不知贤,害霸;知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不信,害霸;信而复使小人参之,害霸。”桓公:“善。”

  鲁人攻鄪,曾子辞于鄪君曰:“请出,寇罢而后复来,请姑毋使狗豕入吾舍。”鄪君曰:“寡人之于先生也,人无不闻;今鲁人攻我而先生去我,我胡守先生之舍?”鲁人果攻鄪而数之罪十,而曾子之所争者九。鲁师罢,鄪君复修曾子舍而后迎之。

  宋司城子罕之贵子韦也,入与共食,出与同衣;司城子罕亡,子韦不从,子罕来,复召子韦而贵之。左右曰:“君之善子韦也,君亡不从,来又复贵之,君独不愧于君之忠臣乎?”子罕曰:“吾唯不能用子韦,故至于亡;今吾之得复也,尚是子韦之遗德余教也,吾故贵之。且我之亡也,吾臣之削迹拔树以从我者,奚益于吾亡哉?”

  杨因见赵简主曰:“臣居乡三逐,事君五去,闻君好士,故走来见。”简主闻之,绝食而叹,跽而行,左右进谏曰:“居乡三逐,是不容众也;事君五去,是不忠上也。今君有士见过人矣。”简主曰:“子不知也。夫美女者,丑妇之仇也;盛德之士,乱世所疏也;正直之行,邪枉所憎也。”遂出见之,因授以为相,而国大治。由是观之,远近之人,不可以不察也。

  应侯与贾午子坐,闻其鼓琴之声,应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贾午子曰:“夫急张调下,故使人悲耳。急张者,良材也;调下者,官卑也。取夫良材而卑官之,安能无悲乎!”应侯曰:“善哉!”

  十三年,诸侯举兵以伐齐,齐王闻之,惕然而恐,召其群臣大夫告曰:“有智为寡人用之。”于是博士淳于髡仰天大笑而不应,王复问之,又大笑不应,三笑不应,王艴然作色不悦曰:“先生以寡人语为戏乎?”对曰:“臣非敢以大王语为戏也,臣笑臣邻之祠田也,以一奁饭,一壶酒,三鲋鱼,祝曰:‘蟹堁者宜禾,洿邪者百车,传之后世,洋洋有余。’臣笑其赐鬼薄而请之厚也。”于是王乃立淳于髡为上卿,赐之千金,革车百乘,与平诸侯之事;诸侯闻之,立罢其兵,休其士卒,遂不敢攻齐,此非淳于髡之力乎?

  田忌去齐奔楚,楚王郊迎至舍,问曰:“楚,万乘之国也,齐亦万乘之国也,常欲相幷,为之奈何?”对曰:“易知耳,齐使申孺将,则楚发五万人,使上将军将之,至禽将军首而反耳。齐使田居将,则楚发二十万人,使上将军将之,分别而相去也。齐使眄子将,楚发四封之内,王自出将而忌从,相国上将军为左右司马,如是则王仅得存耳。”于是齐使申孺将,楚发五万人,使上将军至,擒将军首反,于是齐王忿然,乃更使眄子将,楚悉发四封之内,王自出将,田忌从,相国上将军为左右司马,益王车属九乘,仅得免耳。至舍,王北面正领齐袪,问曰:“先生何知之早也?”田忌曰:“申孺为人,侮贤者而轻不肖者,贤不肖者俱不为用,是以亡也;田居为人,尊贤者而贱不肖者,贤者负任,不肖者退,是以分别而相去也;眄子之为人也,尊贤者而爱不肖者,贤不肖俱负任,是以王仅得存耳。”魏文侯觞大夫于曲阳,饮酣,文侯喟然叹曰:“吾独无豫让以为臣。”蹇重举酒进曰:“臣请浮君。”文侯曰“何以?”对曰:“臣闻之,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让之君,亦何如哉?”文侯曰:“善!”受浮而饮之,嚼而不让。曰:“无管仲鲍叔以为臣,故有豫让之功也。”赵简子曰:“吾欲得范中行氏良臣。”史黡曰:“安用之?”简子曰:“良臣,人所愿也,又何问焉?”曰:“君以无为良臣故也。夫事君者,谏过而荐可,章善而替否,献能而进贤;朝夕诵善,败而纳之,听则进,否则退。今范中行氏之良臣也,不能匡相其君,使至于难;出在于外,又不能入。亡而弃之,何良之为;若不弃,君安得之。夫良将营其君,使复其位,死而后止,何曰以来,若未能,乃非良也。”简子曰:“善。”

  子路问于孔子曰:“治国何如?”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子路曰:“范中行氏尊贤而贱不肖,其亡何也?”曰:“范中行氏尊贤而不能用也,贱不肖而不能去也;贤者知其不己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贱己而雠之。贤者怨之,不肖者雠之;怨雠并前,中行氏虽欲无亡,得乎?”

  晋荆战于邲,晋师败绩,荀林父将归请死,昭公将许之,士贞伯曰:“不可,城濮之役,晋胜于荆,文公犹有忧色,曰子玉犹存,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及荆杀子玉,乃喜曰:“莫予毒也。今天或者大警晋也,林父之事君,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今杀之,是重荆胜也。”昭公曰:“善!”乃使复将。

 

 

《九、正谏》

 

  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人臣之所以蹇蹇为难,而谏其君者非为身也,将欲以 匡君之过,矫君之失也。君有过失者,危亡之萌也;见君之过失而不谏,是轻君之危亡也。 夫轻君之危亡者,忠臣不忍为也。三谏而不用则去,不去则身亡;身亡者,仁人之所不为 也。是故谏有五:一曰正谏,二曰降谏,三曰忠谏,四曰戆谏,五曰讽谏。孔子曰:“吾其 从讽谏乎。”夫不谏则危君,固谏则危身;与其危君、宁危身;危身而终不用,则谏亦无功 矣。智者度君权时,调其缓急而处其宜,上不敢危君,下不以危身,故在国而国不危,在身 而身不殆;昔陈灵公不听泄冶之谏而杀之,曹羁三谏曹君不听而去,春秋序义虽俱贤而曹羁 合礼。

  齐景公游于海上而乐之,六月不归,令左右曰:“敢有先言归者致死不赦。”颜斶趋进 谏曰:“君乐治海上而六月不归,彼傥有治国者,君且安得乐此海也!”景公援戟将斫之, 颜斶趋进,抚衣待之曰:“君奚不斫也?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君之贤非此二主 也,臣之材,亦非此二子也,君奚不斫?以臣参此二人者,不亦可乎?”景公说,遂归,中 道闻国人谋不内矣。

  楚庄王立为君,三年不听朝,乃令于国曰:“寡人恶为人臣而遽谏其君者,今寡人有国 家,立社稷,有谏则死无赦。”苏从曰:“处君之高爵,食君之厚禄,爱其死而不谏其君, 则非忠臣也。”乃入谏。庄王立鼓钟之间,左伏杨姬,右拥越姬,左裯衽,右朝服,曰: “吾鼓钟之不暇,何谏之听!”苏从曰:“臣闻之,好道者多资,好乐者多迷,好道者多 粮,好乐者多亡;荆国亡无日矣,死臣敢以告王。”王曰善。左执苏从手,右抽阴刃,刎钟 鼓之悬,明日授苏从为相。

  晋平公好乐,多其赋敛,下治城郭,曰:“敢有谏者死。”国人忧之,有咎犯者,见门 大夫曰:“臣闻主君好乐,故以乐见。”门大夫入言曰:“晋人咎犯也,欲以乐见。”平公 曰:“内之。”止坐殿上,则出钟磬竽瑟。坐有顷。平公曰:“客子为乐?”咎犯对曰: “臣不能为乐,臣善隐。”平公召隐士十二人。咎犯曰:“隐臣窃顾昧死御。”平公诺。咎 犯申其左臂而诎五指,平公问于隐官曰:“占之为何?”隐官皆曰:“不知。”平公曰: “归之。”咎犯则申其一指曰:“是一也,便游赭尽而峻城阙。二也,柱梁衣绣,士民无 褐。三也,侏儒有余酒,而死士渴。四也,民有饥色,而马有栗秩。五也,近臣不敢谏,远 臣不敢达。”平公曰善。乃屏钟鼓,除竽瑟,遂与咎犯参治国。

  孟尝君将西入秦,宾客谏之百通,则不听也,曰:“以人事谏我,我尽知之;若以鬼道 谏我,我则杀之。”谒者入曰:“有客以鬼道闻。”曰:“请客入。”客曰:“臣之来也, 过于淄水上,见一土耦人,方与木梗人语,木梗谓土耦人曰:‘子先,土也,持子以为耦 人,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子必沮坏。’应曰:‘我沮乃反吾真耳,今子,东园之桃也,刻 子以为梗,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必浮子,泛泛乎不知所止。’今秦,四塞之国也,有虎狼 之心,恐其有木梗之患。”于是孟尝君逡巡而退,而无以应,卒不敢西向秦。

  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谏不敢,则怀丸操 弹,游于后园,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吴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对曰:“园中有 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 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 患也。”吴王曰:“善哉!”乃罢其兵。

  楚庄王欲伐阳夏,师久而不罢,群臣欲谏而莫敢,庄王猎于云梦,椒举进谏曰:“王所 以多得兽者,马也;而王国亡,王之马岂可得哉?”庄王曰:“善,不谷知诎强之可以长诸 侯也,知得地之可以为富也;而忘吾民之不用也。”明日饮诸大夫酒,以椒举为上客,罢阳 夏之师。

  秦始皇帝太后不谨,幸郎嫪●,封以为长信侯,为生两子,●专国事,浸益骄奢,与侍 中左右贵臣俱博饮,酒醉争言而斗,瞋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窭人子何敢乃与我 亢!”所与斗者走行白皇帝,皇帝大怒,●惧诛,因作乱,战咸阳宫。●败,始皇乃取●四 肢车裂之,取其两弟囊扑杀之,取皇太后迁之于萯阳宫,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 杀之!”从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积之阙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矣。齐客茅焦乃往上谒曰: “齐客茅焦愿上谏皇帝。”皇帝使使者出问客,得无以太后事谏也,茅焦曰然,使者还白 曰:“果以太后事谏。”皇帝曰走往告之,若不见阙下积死人邪?使者问茅焦,茅焦曰: “臣闻之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臣非畏死人 也。”走入白之,茅焦邑子,同食者尽负其衣物行亡,使者入白之,皇帝大怒曰:“是子故 来犯吾禁,趣炊镬汤煮之,是安得积阙下乎!”趣召之入,皇帝按剑而坐,口正沫出,使者 召之入,茅焦不肯疾行,足趣相过耳,使者趣之,茅焦曰:“臣至前则死矣,君独不能忍吾 须臾乎?”使者极哀之,茅焦至前再拜谒起,称曰:“臣闻之,夫有生者不讳死,有国者不 讳亡;讳死者不可以得生,讳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闻也,不审陛下欲闻 之不?”皇帝曰:“何谓也?”茅焦对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皇帝曰: “何等也?愿闻之。”茅焦对曰:“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 迁母萯阳宫,有不孝之行;从蒺藜于谏士,有桀纣之治。今天下闻之,尽瓦解无向秦者,臣 窃恐秦亡为陛下危之,所言已毕,乞行就质。”乃解衣伏质。皇帝下殿,左手接之,右手麾 左右曰:“赦之,先生就衣,今愿受事。”乃立焦为仲父,爵之上卿;皇帝立驾,千乘万 骑,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阳宫,归于咸阳;太后大喜,乃大置酒待茅焦,及饮,太后曰: “抗枉令直,使败更成,安秦之社稷;使妾母子复得相会者,尽茅君之力也。”

  楚庄王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士有三月之粮者,大臣谏者七十二人皆死矣;有 诸御己者,违楚百里而耕,谓其耦曰:“吾将入见于王。”其耦曰:“以身乎?吾闻之,说 人主者,皆闲暇之人也,然且至而死矣;今子特草茅之人耳。”诸御己曰:“若与子同耕则 比力也,至于说人主不与子比智矣。”委其耕而入见庄王。庄王谓之曰:“诸御己来,汝将 谏邪?”诸御己曰:“君有义之用,有法之行。且己闻之,土负水者平,木负绳者正,君受 谏者圣;君筑层台,延石千重,延壤百里;民之衅咎血成于通涂,然且未敢谏也,己何敢谏 乎?顾臣愚,窃闻昔者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幷之,陈不用子家羁而楚幷之,曹不用僖负羁而宋 幷之,莱不用子猛而齐幷之,吴不用子胥而越幷之,秦人不用蹇叔之言而秦国危,桀杀关龙 逢而汤得之,纣杀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宣王杀杜伯而周室卑;此三天子,六诸侯,皆不能 尊贤用辩士之言,故身死而国亡。”遂趋而出,楚王遽而追之曰:“己子反矣,吾将用子之 谏;先日说寡人者,其说也不足以动寡人之心,又危(一作色)加诸寡人,故皆至而死;今 子之说,足以动寡人之心,又不危加诸寡人,故吾将用子之谏。”明日令曰:“有能入谏 者,吾将与为兄弟。”遂解层台而罢民,楚人歌之曰:“薪乎莱乎?无诸御己讫无子乎?莱 乎薪乎?无诸御己讫无入乎!”

  齐桓公谓鲍叔曰:“寡人欲铸大钟,昭寡人之名焉,寡人之行,岂避尧舜哉?”鲍叔 曰:“敢问君之行?”桓公曰:“昔者吾围谭三年,得而不自与者,仁也;吾北伐孤竹, 令支而反者,武也;吾为葵丘之会,以偃天下之兵者,文也;诸侯抱美玉而朝者九国,寡人 不受者,义也。然则文武仁义,寡人尽有之矣,寡人之行岂避尧舜哉!”鲍叔曰:“君直 言,臣直对;昔者公子纠在上位而不让,非仁也;背太公之言而侵鲁境,非义也;坛场之 上,诎于一剑,非武也;侄娣不离怀衽,非文也。凡为不善遍于物不自知者,无天祸必有人 害,天处甚高,其听甚下;除君过言,天且闻之。”桓公曰:“寡人有过乎?幸记之,是社 稷之福也,子不幸教,几有大罪以辱社稷。”

  楚昭王欲之荆台游,司马子綦进谏曰:“荆台之游,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南望猎 山,下临方淮。其乐使人遗老而忘死,人君游者尽以亡其国,愿大王勿往游焉。”王曰: “荆台乃吾地也,有地而游之,子何为绝我游乎?”怒而击之。于是令尹子西,驾安车四 马,径于殿下曰:“今日荆台之游,不可不观也。”王登车而拊其背曰:“荆台之游,与子 共乐之矣。”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不敢下车,愿得有道,大王肯听之乎?”王曰: “第言之。”令尹子西曰:“臣闻之,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为人臣而谀其 君者,刑罚不足以诛也。若司马子綦者忠君也,若臣者谀臣也;愿大王杀臣之躯,罚臣之 家,而禄司马子綦。”王曰:“若我能止,听公子,独能禁我游耳,后世游之,无有极时, 奈何?”令尹子西曰:“欲禁后世易耳,愿大王山陵崩,为陵于荆台;未尝有持钟鼓管弦 之乐而游于父之墓上者也。”于是王还车,卒不游荆台,令罢先置。孔子从鲁闻之曰:“美 哉!令尹子西,谏之于十里之前,而权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荆文王得如黄之狗,箘簬之矰,以畋于云梦,三月不反;得舟(一作丹)之姬,淫期年 不听朝。保申谏曰:“先王卜以臣为保吉,今王得如黄之狗,箘簬之矰,畋于云泽,三月不 反;及得舟之姬,淫期年不听朝,王之罪当笞。”匍伏将笞王,王曰:“不谷免于襁褓,托 于诸侯矣,愿请变更而无笞。”保申曰:“臣承先王之命不敢废,王不受笞,是废先王之命 也;臣宁得罪于王,无负于先王。”王曰:“敬诺。”乃席王,王伏,保申束细箭五十,跪 而加之王背,如此者再,谓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保申曰:“臣闻 之,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变,痛之何益?”保申趋出,欲自流,乃请罪于王,王 曰:“此不谷之过,保将何罪?”王乃变行从保申,杀如黄之狗,折箘簬之矰,逐舟之姬, 务治乎荆;兼国三十,令荆国广大至于此者,保申敢极言之功也。萧何王陵闻之曰:“圣主 能奉先世之业,而以成功名者,其惟荆文王乎!故天下誉之至今,明主忠臣孝子以为法。”

  晋平公使叔向聘于吴,吴人拭舟以逆之,左五百人,右五百人;有绣衣而豹裘者,有锦 衣而狐裘者,叔向归以告平公,平公曰:“吴其亡乎!奚以敬舟?奚以敬民?”叔向对曰: “君为驰底之台,上何以发千兵?下何以陈钟鼓?”诸侯闻君者,亦曰‘奚以敬台,奚以敬 民?’所敬各异也。”于是平公乃罢台。

  赵简子举兵而攻齐,令军中有敢谏者罪至死,被甲之士,名曰公卢,望见简子大笑;简 子曰:“子何笑?”对曰:“臣有夙笑。”简子曰:“有以解之则可,无以解之则死。”对 曰:“当桑之时,臣邻家夫与妻俱之田,见桑中女,因往追之,不能得,还反,其妻怒而去 之,臣笑其旷也。”简子曰:“今吾伐国失国,是吾旷也。”于是罢师而归。

  景公为台,台成,又欲为钟,晏子谏曰:“君不胜欲为台,今复欲为钟,是重敛于民, 民之哀矣;夫敛民之哀而以为乐,不祥。”景公乃止。

  景公有马,其圉人杀之,公怒,援戈将自击之,晏子曰:“此不知其罪而死,臣请为君 数之,令知其罪而杀之。”公曰:“诺。”晏子举戈而临之曰:“汝为吾君养马而杀之,而 罪当死;汝使吾君以马之故杀圉人,而罪又当死;汝使吾君以马故杀人,闻于四邻诸侯,汝 罪又当死。”公曰:“夫子释之!夫子释之!勿伤吾仁也。”

  景公好弋,使烛雏主鸟而亡之,景公怒而欲杀之,晏子曰:“烛雏有罪,请数之以其 罪,乃杀之。”景公曰:“可。”于是乃召烛雏数之景公前曰:“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 一罪也;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是二罪也;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而轻士,是三罪也。数烛 雏罪已毕,请杀之。”景公曰:“止,勿杀而谢之。”

  景公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 而不朝,晏子睹裔敖而问曰:“君何故不朝?”对曰:“昔者君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出 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晏子入 见,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 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犹可以齐于诸 侯乎?”晏子对曰:“君无恶焉。臣闻之,下无直辞,上无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 者明君在上,下有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而刖跪有直辞,是君之福也, 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公笑曰:“可乎?”晏子曰: “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正,时朝无事。

  景公饮酒,移于晏子家,前驱报闾曰:“君至”。晏子被玄端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 故乎?国家得微有故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 之。”晏子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曰:“移于司马穰苴之 家。”前驱报闾曰:“君至”。司马穰苴介胄操戟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 有叛者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对曰: “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公曰:“移于梁丘据之家。”前驱报闾曰: “君至”。梁丘据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至,公曰:“乐哉!今夕吾饮酒也,微彼二子者 何以治吾国!微此一臣者何以乐吾身!贤圣之君皆有益友,无偷乐之臣。”景公弗能及,故 两用之,仅得不亡。

  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伐越,越王句践迎击之,败吴于姑苏, 伤阖庐指,军却,阖庐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句践杀而父乎?”夫差对曰:“不敢。”是夕 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嚭为太宰,习战射,三年伐越,败于夫湫,越王句践乃以兵五 千人(一作入)栖于会稽山上,使大夫种厚币遣吴太宰嚭以请和,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 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 平。其后五年,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不 可。句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能用人,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越,腹心之疾,齐犹疥 癣耳,而王不先越,乃务伐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与邹鲁 之君会以归,益疏子胥之言。其后四年,吴将复北伐齐,越王句践用子胥之谋,乃率其众以 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王信用 嚭之计,伍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疾,今信其游辞伪诈而贪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 盘庚曰:‘古人有颠越不恭’。是商所以兴也,愿王释齐而先越,不然,将悔之无及也。” 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谓其子曰:“吾谏王,王不我用,吾今见吴之灭矣,女与吴俱 亡无为也。”乃属其子于齐鲍氏而归报吴王。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 刚暴少恩,其怨望猜贼为祸也,深恨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 子胥计谋不用,乃反怨望;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徼幸吴之败,以自胜 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 起祸不难,且臣使人微伺之,其使齐也,乃属其子于鲍氏。夫人臣内不得意,外交诸侯,自 以先王谋臣,今不用,常怏怏,愿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 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曰:“嗟乎!谗臣宰嚭为乱,王顾反诛我,我令 若父霸,又若立时,诸子弟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立,欲分吴国与我, 我顾不敢当,然若之何听谗臣杀长者!”乃告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 抉吾眼着之吴东门,以观越寇之灭吴也。”乃自刺杀,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 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乃为立祠于江上,因名曰胥山。后十余年,越袭吴,吴王还与 战不胜,使大夫行成于越不许,吴王将死曰:“吾以不用子胥之言至于此;令死者无知则 已,死者有知,吾何面目以见子胥也?”遂蒙絮覆面而自刎。

  齐景公有臣曰诸御鞅,谏简公曰:“田常与宰予,此二人者甚相憎也,臣恐其相攻;相 攻虽叛而危之,不可。愿君去一人。”简公曰:“非细人之所敢议也。”居无几何,田常果 攻宰予于庭,贼简公于朝,简公喟焉太息,曰:“余不用鞅之言以至此患也。故忠臣之言, 不可不察也。”

  鲁襄公朝荆,至淮,闻荆康王卒,公欲还,叔仲昭伯曰:“君之来也,为其威也;今其 王死,其威未去,何为还?”大夫皆欲还,子服景伯曰:“子之来也,为国家之利也,故不 惮勤劳,不远道涂,而听于荆也,畏其威也!夫义人者,固将庆其喜而吊其忧,况畏而聘焉 者乎!闻畏而往,闻丧而还,其谁曰非侮也。姓是嗣王,太子又长矣,执政未易,事君任 政,求说其侮,以定嗣君,而示后人,其雠滋大,以战小国,其谁能止之?若从君而致患, 不若违君以避难,且君子计而后行,二三子其计乎?有御楚之术,有守国之备,则可;若未 有也,不如行!”乃遂行。

  孝景皇帝时,吴王濞反,梁孝王中郎枚乘字叔闻之,为书谏王,其辞曰:“君王之外臣 乘,窃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 汤武之地,方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 性也,忠臣不敢避诛以直谏,故事无废弃而功流于万世也,臣诚愿披腹心而效愚忠,恐大王 不能用之;臣诚愿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之言。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之 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且犹知哀其将绝也。马方骇而重惊之,系方绝而重 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坠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诚能用臣乘言, 一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如重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太山。今欲极天 命之寿,弊无穷之乐,保万乘之势,不出反掌之易,以居太山之安;乃欲乘重卵之危,走上 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影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无益也,不知就阴而止, 影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冷,令一人炊之,百人扬 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救火也。养由基,楚 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杨叶之小,而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所止乃百步之 中耳,比于臣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绝其胎;祸何从来哉?泰山 之溜穿石,引绳久之,乃以挈木;水非石之钻,绳非木之锯也,而渐靡使之然。夫铢铢而称 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于,可 引而绝,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磨砻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长,不 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修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行恶为非,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 时而亡。臣诚愿大王孰计而身行之,此百王不易之道也。”吴王不听,卒死丹徒。

  吴王欲从民饮酒,伍子胥谏曰:“不可。昔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 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白龙对曰:‘我下清冷之渊化为 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龙,天帝贵畜也;豫且,宋国 贱臣也。白龙不化,豫且不射;今弃万乘之位而从布衣之士饮酒,臣恐其有豫且之患矣。” 王乃止。

  孔子曰:“良药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故武王谔谔而昌,纣嘿嘿而 亡,君无谔谔之臣,父无谔谔之子,兄无谔谔之弟,夫无谔谔之妇,士无谔谔之友;其亡可 立而待。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夫失之,妇得之;士失 之,友得之。故无亡国破家,悖父乱子,放兄弃弟,狂夫淫妇,绝交败友。”

  晏子复于景公曰:“朝居严乎?”公曰:“朝居严,则曷害于国家哉?”晏子对曰: “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谓之喑,上无闻则谓之聋;聋喑则非 害治国家如何也?具合菽粟之微以满仓廪,合疏缕之纬以成帏幕,太山之高,非一石也,累 卑然后高也。夫治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恶有距而不入者哉?”

 

 

《十、敬慎》

 

  存亡祸福,其要在身,圣人重诫,敬慎所忽。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 能慎其独也。”谚曰:“诚无垢,思无辱。”夫不诚不思而以存身全国者亦难矣。诗曰: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

  昔成王封周公,周公辞不受,乃封周公子伯禽于鲁,将辞去,周公戒之曰:“去矣!子 其无以鲁国骄士矣。我,文王之子也,武王之弟也,今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亦 不轻矣。然尝一沐三握发,一食而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之曰:德行广大而守以恭 者荣,土地博裕而守以俭者安,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贵,人众兵强而守以畏者胜,聪明睿智 而守以愚者益,博闻多记而守以浅者广;此六守者,皆谦德也。夫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不 谦者先天下亡其身,桀纣是也,可不慎乎!故易曰,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国 家,小足以守其身,谦之谓也。‘夫天道毁满而益谦,地道变满而流谦,鬼神害满而福谦, 人道恶满而好谦。’是以衣成则缺衽,宫成则缺隅,屋成则加错;示不成者,天道然也。易 曰:‘谦亨,君子有终吉。’诗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其戒之哉!子其无以鲁国骄 士矣。”

  孔子读易至于损益,则喟然而叹,子夏避席而问曰:“夫子何为叹?”孔子曰:“夫自 损者益。自益者缺,吾是以叹也。”子夏曰:“然则学者不可以益乎?”孔子曰:“否,天 之道成者,未尝得久也。夫学者以虚受之,故曰得,苟不知持满,则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 矣。昔尧履天子之位,犹允恭以持之,虚静以待下,故百载以逾盛,迄今而益章。昆吾自臧 而满意,穷高而不衰,故当时而亏败,迄今而逾恶,是非损益之征与?吾故曰谦也者,致恭 以存其位者也。夫丰明而动故能大,苟大则亏矣,吾戒之,故曰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是以圣人不敢当盛。升舆而遇三人则下,二人 则轼,调其盈虚,故能长久也。”子夏曰:“善,请终身诵之。”

  孔子观于周庙而有欹器焉,孔子问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对曰:“盖为右坐之 器。”孔子曰:“吾闻右坐之器,满则覆,虚则欹,中则正,有之乎?”对曰:“然。”孔 子使子路取水而试之,满则覆,中则正,虚则欹,孔子喟然叹曰:“呜呼!恶有满而不覆者 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持满之道,挹而损之。”子路曰:“损之 有道乎?”孔子曰:“高而能下,满而能虚,富而能俭,贵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 辩而能讷,博而能浅,明而能闇;是谓损而不极,能行此道,唯至德者及之。易曰:‘不损 而益之,故损;自损而终,故益。’”

  常摐有疾,老子往问焉,曰:“先生疾甚矣,无遗教可以语诸弟子者乎?”常摐曰: “子虽不问,吾将语子。”常摐曰:“过故乡而下车,子知之乎?”老子曰:“过故乡而下 车,非谓其不忘故耶?”常摐曰:“嘻,是已。”常摐曰:“过乔木而趋,子知之乎?”老 子曰:“过乔木而趋,非谓敬老耶?”常摐曰:“嘻,是已。”张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 存乎?”老子曰:“然。”“吾齿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 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常摐曰:“嘻,是已。天 下之事已尽矣,无以复语子哉!”

  韩平子问于叔向曰:“刚与柔孰坚?”对曰:“臣年八十矣,齿再堕而舌尚存,老聃有 言曰:‘天下之至柔,驰骋乎天下之至坚。’又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刚强;万物草 木之生也柔,其死也枯槁。因此观之,柔弱者生之徒也,刚强者死之徒也。’夫生者毁而 必复,死者破而愈亡;吾是以知柔之坚于刚也。”平子曰:“善哉!然则子之行何从?”叔 向曰:“臣亦柔耳,何以刚为?”平子曰:“柔无乃乎?”叔向曰:“柔者纽而不折,廉 而不缺,何为也?天之道,微者胜,是以两军相加而柔者克之;两仇争利,而弱者得焉。 易曰:‘天道亏满而益谦,地道变满而流谦,鬼神害满而福谦,人道恶满而好谦。’夫怀谦 不足之,柔弱而四道者助之,则安往而不得其志乎?”平子曰:“善!”

  桓公曰:“金刚则折,革刚则裂;人君刚则国家灭,人臣刚则交友绝。夫刚则不和,不 和则不可用。是故四马不和,取道不长;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久同;夫妻 不和,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由不刚也。”

  老子曰:“得其所利,必虑其所害;乐其所成,必顾其所败。人为善者,天报以福;人 为不善者,天报以祸也。故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戒之,慎之!君子不务,何以备 之?夫上知天、则不失时;下知地、则不。日夜慎之,则无灾害。”

  曾子有疾,曾元抱首,曾华抱足,曾子曰:“吾无颜氏之才,何以告汝?虽无能,君子 务益。夫华多实少者,天也;言多行少者,人也。夫飞鸟以山为卑,而层巢其巅;鱼鳖以渊 为浅,而穿穴其中;然所以得者饵也。君子苟能无以利害身,则辱安从至乎?官怠于宦成, 病加于少愈,祸生于懈惰,孝衰于妻子;察此四者,慎终如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 终。’”

  单快曰:“国有五寒,而冰冻不与焉;一曰政外,二曰女厉,三曰谋泄,四曰不敬卿士 而国家败,五曰不能治内而务外;此五者一见,虽祠无福,除祸必得,致福则贷。”

  孔子曰:“存亡祸福,皆在己而已,天灾地妖,亦不能杀也。”昔者殷王帝辛之时,爵 生乌于城之隅,工人占之曰:“凡小以生巨,国家必祉,王名必倍。”帝辛喜爵之德,不治 国家,亢暴无极,外寇乃至,遂亡殷国,此逆天之时,诡福反为祸至。殷王武丁之时,先王 道缺,刑法弛,桑谷俱生于朝,七月而大拱,工人占之曰:“桑谷者,野物也;野物生于 朝,意朝亡乎!”武丁恐骇,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明养老之 道;三年之后,远方之君,重译而朝者六国,此迎天时得祸反为福也。故妖孽者,天所以警 天子诸侯也;恶梦者,所以警士大夫也。故妖孽不胜善政,恶梦不胜善行也;至治之极,祸 反为福。故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石雠曰:“春秋有忽然而足以亡者,国君不可以不慎也!妃妾不一,足以亡;公族不 亲,足以亡;大臣不任,足以亡;国爵不用,足以亡;亲佞近谗,足以亡;举百事不时,足 以亡;使民不节,足以亡;刑罚不中,足以亡;内失众心,足以亡;外嫚大国,足以亡。”

  夫福生于隐约,而祸生于得意,齐顷公是也。齐顷公、桓公之子孙也,地广民众,兵强 国富,又得霸者之余尊,骄蹇怠傲,未尝肯出会同诸侯,乃兴师伐鲁,反败卫师于新筑,轻 小嫚大之行甚。俄而晋鲁往聘,以使者戏,二国怒,归求党与助,得卫及曹,四国相辅期战 于鞍,大败齐师,获齐顷公,斩逢丑父,于是戄然大恐,赖逢丑父之欺,奔逃得归。吊死问 疾,七年不饮酒,不食肉,外金石丝竹之声,远妇女之色,出会与盟,卑下诸侯,国家内得 行义,声问震乎诸侯,所亡之地弗求而自为来,尊宠不武而得之,可谓能诎免变化以致之, 故福生于隐约,而祸生于得意,此得失之效也。

  大功之效,在于用贤积道,浸章浸明;衰灭之过,在于得意而怠,浸蹇浸亡,晋文公是 其效也。晋文公出亡,修道不休,得至于飨国,飨国之时,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强楚 主会,诸侯背畔,天子失道,出居于郑。文公于是悯中国之微,任咎犯、先轸、阳处父,畜 爱百姓,厉养戎士,四年政治内定,则举兵而伐卫,执曹伯,还败强楚,威震天下,明王法 率诸侯而朝天子,莫敢不听,天下旷然平定,周室尊显,故曰大功之效,在于用贤积道,浸 章浸明,文公于是霸功立,期至意得汤武之心,作而忘其众,一年三用师,且弗休息。遂进 而围许,兵亟弊不能服,罢诸侯而归,自此而怠政事,为狄泉之盟,不亲至,信衰谊缺,如 罗不补,威武诎折不信,则诸侯不朝,郑遂叛,夷狄内侵,卫迁于商止。故曰:衰灭之过, 在于得意而怠,浸蹇浸亡。

  田子方侍魏文侯坐,太子击趋而入见,宾客群臣皆起,田子方独不起,文侯有不说之 色,太子亦然,田子方称曰:“为子起欤?无如礼何!不为子起欤?无如罪何!请为子诵楚 恭王之为太子也,将出之云梦,遇大夫工尹,工尹遂趋避家人之门中,太子下车从之家人之 门中曰:‘子大夫何为其若是?吾闻之,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兼其子者不祥莫大焉,子大夫 何为其若是?’工尹曰:‘向吾望见子之面,今而后记子之心,审如此,汝将何之?’”文 侯曰:“善。”太子击前诵恭王之言,诵三遍而请习之。

  子赣之承,或在涂,见道侧巾币布拥蒙而衣衰,其名曰丹绰。子赣问焉,曰:“此至承 几何?”嘿然不对。子赣曰:“人问乎己而不应,何也?”屏其拥蒙而言曰:“望而黩人 者,仁乎?睹而不识者,智乎?轻侮人者,义乎?”子赣下车曰:“赐不仁,过闻三言,可 复闻乎?”曰:“是足于子矣,吾不告子。”于是子赣三偶则式,五偶则下。

  孙叔敖为楚令尹,一国吏民皆来贺,有一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后来吊,孙叔敖正衣冠 而出见之,谓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尽来贺,子独后来吊,岂有 说乎?”父曰:“有说,身已贵而骄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权者君恶之;禄已厚而不知足 者患处之。”孙叔敖再拜曰:“敬受命,愿闻余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 心益小,禄已厚而慎不敢取;君谨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魏安厘王十一年,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秦孰强?”对曰:“不如秦强。”王 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对曰:“不如孟尝芒卯之贤。”王曰:“以孟尝芒 卯之贤,率强韩魏以攻秦,犹无奈寡人何也?今以无能如耳魏齐而率强韩魏以伐秦,其无奈 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然,申旗伏瑟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当六晋之时,智氏 最强,灭范中行氏,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满者三板, 智伯行水,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智伯曰:‘吾始不知水可以亡人国也,乃今知之;汾 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履魏宣子之足,肘足接于车上, 而智氏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虽强不过智氏,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 方其用肘足之时,愿王之必勿易也。”于是秦王恐。

  魏公子牟东行,穰侯送之曰:“先生将去冉之山东矣,独无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牟 曰:“微君言之,牟几忘语君,君知夫官不与势期,而势自至乎?势不与富期,而富自至 乎?富不与贵期,而贵自至乎?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乎?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 与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敬受明教。”

  高上尊贤,无以骄人;聪明圣智,无以穷人;资给疾速,无以先人;刚毅勇猛,无以胜 人。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智必质,然后辩之;虽能必让,然后为之;故士虽聪明圣智, 自守以愚;功被天下,自守以让;勇力距世,自守以怯;富有天下,自守以廉;此所谓高而 不危,满而不溢者也。

  齐桓公为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后至,桓公举觞以饮之,管仲半弃酒。桓公曰: “期而后至,饮而弃酒,于礼可乎?”管仲对曰:“臣闻酒入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身 弃,臣计弃身不如弃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楚恭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之时,司马 子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持酒而进之,子反曰:‘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又 曰:‘退,酒也。’谷阳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醉而寝。恭王欲复战,使人召 子反,子反辞以心疾,于是恭王驾往入幄,闻酒臭曰:‘今日之战,所恃者司马,司马至醉 如此,是亡吾国而不恤吾众也,吾无以复戢矣!’于是乃诛子反以为戮,还师。”夫谷阳之 进酒也,非以妒子反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贼也;小利,大利之残 也。好战之臣,不可不察也!”

  羞小耻以构大怨,贪小利以亡大众;春秋有其戒,晋先轸是也。先轸欲要功获名,则以 秦不假道之故,请要秦师,襄公曰:“不可。夫秦伯与吾先君有结,先君一日薨而兴师击 之,是孤之负吾先君,败邻国之交而失孝子之行也。”先轸曰:“先君薨而不吊赠,是无哀 吾丧也;兴师径吾地而不假道,是弱吾孤也;且柩毕尚薄屋,无哀吾丧也。”兴师。卜曰: “大国师将至,请击之。”则听先轸兴兵要之殽,击之,匹马只输(轮)无脱者,大结怨构 祸于秦;接刃流血,伏尸暴骸,糜烂国家,十有余年,卒丧其师众,祸及大夫,忧累后世, 故好战之臣不可不察也。

  鲁哀公问孔子曰:“予闻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诸乎?”孔子对曰:“此非忘之甚 者也,忘之甚者忘其身。”哀公曰:“可得闻与?”对曰:“昔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 不修禹之道,毁坏辟法,裂绝世祀,荒淫于乐,沈酗于酒,其臣有左师触龙者,谄谀不止, 汤诛桀,左师触龙者,身死,四支不同坛而居,此忘其身者也。”哀公愀然变色曰: “善!”

  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 之哉!戒之哉!无多言,多口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行所悔。勿谓何伤, 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何残,其祸将然;勿谓莫闻,天妖伺人;荧荧不灭, 炎炎奈何;涓涓不壅,将成江河;绵绵不绝,将成网罗;青青不伐,将寻斧柯;诚不能慎 之,祸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怨主人,民害 其贵。君子知天下之不可盖也,故后之下之,使人慕之;执雌持下,莫能与之争者。人皆趋 彼,我独守此;众人惑惑,我独不从;内藏我知,不与人论技;我虽尊高,人莫害我。夫江 河长百谷者,以其卑下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顾谓弟子曰: “记之,此言虽鄙,而中事情。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 以口遇祸哉!”

  鲁哀侯弃国而走齐,齐侯曰:“君何年之少而弃国之蚤?”鲁哀侯曰:“臣始为太子之 时,人多谏臣,臣受而不用也;人多爱臣,臣爱而不近也,是则内无闻而外无辅也。是犹秋 蓬,恶于根本而美于枝叶,秋风一起,根且拔也。”

  孔子行游中路闻哭者声,其音甚悲,孔子曰:“驱之!驱之!前有异人音。”少进,见 之,丘吾子也,拥镰带索而哭,孔子辟车而下,问曰:“夫子非有丧也?何哭之悲也。”丘 吾子对曰:“吾有三失。”孔子曰:“愿闻三失。”丘吾子曰:“吾少好学问,周遍天下, 还后吾亲亡,一失也。事君奢骄,谏不遂,是二失也。厚交友而后绝,三失也。树欲静乎风 不定,子欲养吾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得再见者,亲也。请从此辞。”则自刎而 死。孔子曰:“弟子记之,此足以为戒也。”于是弟子归养亲者十三人。

  孔子论诗至于正月之六章,戄然曰:“不逢时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废道,违 上离俗则危身;世不与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则孽也;是以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 故贤者不遇时,常恐不终焉。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之 谓也。”

  孔子见罗者,其所得者皆黄口也,孔子曰:“黄口尽得,大爵独不得,何也?”罗者对 曰:“黄口从大爵者不得,大爵从黄口者可得。”孔子顾谓弟子曰:“君子慎所从,不得其 人则有罗网之患。”

  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嗜欲使行亏,谗谀乱正心,众口使意回,忧患生于所忽,祸起 于细微,污辱难湔洒,败事不可后追,不深念远虑,后悔当几何?夫徼幸者,伐性之斧也; 嗜欲者,逐祸之马也;谩谀者,穷辱之舍也;取虐于人者,趋祸之路也,故曰去徼幸,务忠 信,节嗜欲,无取虐于人,则称为君子,名声常存。怨生于不报,祸生于多福,安危存于自 处,不困在于蚤豫,存亡在于得人,慎终如始,乃能长久。能行此五者,可以全身,己所不 欲,勿施于人,是谓要道也。

  颜回将西游,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孔子曰:“恭敬忠信,可以为身。恭则免于 众,敬则人爱之,忠则人与之,信则人恃之;人所爱,人所与,人所恃,必免于患矣,可以 临国家,何况于身乎?故不比数而比疏,不亦远乎?不修中而修外,不亦反乎?不先虑事, 临难乃谋,不亦晚乎?”

  凡司其身,必慎五本:一曰柔以仁,二曰诚以信,三曰富而贵毋敢以骄人,四曰恭以 敬,五曰宽以静。思此五者,则无凶命,用能治敬,以助天时,凶命不至,而祸不来。友人 者,非敬人也,自敬也。贵人者,非贵人也,自贵也。昔者吾尝见天雨金石与血;吾尝见四 月十日并出,有与天滑;吾尝见高山之崩,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