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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39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得代,更以为日逐王。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

太始二年丙戌,公元前九五年

春,正月,上行幸回中。

杜周卒,光禄大夫暴胜之为御史大夫。

秋,旱。

赵中大夫白公奏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馀顷,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饶。

太始三年丁亥,公元前九四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宫。二月,幸东海,获赤雁。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而还。

是岁,皇子弗陵生。弗陵母曰河间赵婕妤,居钩弋宫,任身十四月而生。上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门曰尧母门。

臣光曰:为人君者,动静举措不可不慎,发于中必形于外,天下无不知之。当是时也,皇后、太子皆无恙,而命钩弋之门曰尧母,非名也。是以奸臣逆探上意,知其奇爱少子,欲以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蛊之祸,悲夫!

赵人江充为水衡都尉。初,充为赵敬肃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诣阙告赵太子阴事,太子坐废。上召充入见。充容貌魁岸,被服轻靡,上奇之;与语政事,大悦,由是有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尝从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曰:非爱车马,诚不欲令上闻之,以教敕亡素者,唯江君宽之。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

太始四年戊子,公元前九三年

春,三月,上行幸泰山。壬午,祀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受计。癸未,祀孝景皇帝于明堂。甲申,修封。丙戌,禅石闾。夏,四月,幸不其。五月,还,幸建章宫,赦天下。

冬,十月,甲寅晦,日有食之。

十二月,上行幸雍,祠五畤。西至安定、北地。

征和元年己丑,公元前九二年

春,正月,上还,幸建章宫。

三月,赵敬肃王彭祖薨。彭祖取江都易王所幸淖姬,生男,号淖子。时淖姬兄为汉宦者,上召问:淖子何如?对曰:为人多欲。上曰:多欲不宜君国子民。问武始侯昌,曰:无咎无誉。上曰:如是可矣。遣使者立昌为赵王。

夏,大旱。

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中龙华门,疑其异人,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冬,十一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闭长安城门索;十一日乃解。巫蛊始起。丞相公孙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贺子敬声代父为太仆,骄奢不奉法,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是时诏捕阳陵大侠硃安世甚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后果得安世。安世笑曰:丞相祸及宗矣!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上且上甘泉,使巫当驰道埋偶人,祝诅上,有恶言。

征和二年庚寅,公元前九一年

春,正月,下贺狱,案验;父子死狱中,家族。以涿郡太守刘屈氂为左丞相,封澎侯。屈氂,中山靖王子也。

夏,四月,大风,发屋折木。

闰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伉皆坐巫蛊诛。

上行幸甘泉。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爱之。及长,性仁恕温谨,上嫌其材能少,不类己;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闳,李姬生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宠浸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可以意晓之。大将军顿首谢。皇后闻之,脱簪请罪。太子每谏证伐四夷,上笑曰:吾当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上每行幸,常以后事付太子,宫内付皇后。有所平决,还,白其最,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皇后恐久获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群臣宽厚长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党与,故太子誉少而毁多。卫青薨后,臣下无复外家为据,竞欲构太子。

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太子尝谒皇后,移日乃出。黄门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满二百人。太子后知之,心衔文。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微伺太子过,辄增加白之。皇后切齿,使太子白诛文等。太子曰:第勿为过,何畏文等!上聪明,不信邪佞,不足忧也上尝小不平,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处,而佯语笑,上怪之;更微问,知其情,乃诛融。皇后亦善自防闲,避嫌疑,虽久无宠,尚被礼遇。

是时,方士及诸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变幻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恚詈,更相告讦,以为祝诅上,无道。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上心既以为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与太子及卫氏有隙,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蛊及夜祠、视鬼,染污令有处,辄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服之。民转相诬以巫蛊,吏辄劾以为大逆无道;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死者前后数万人。

是时,上春秋高,疑左右皆为蛊祝诅;有与无,莫敢讼其冤者。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宫中有蛊气,不除之,上终不差。上乃使充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求蛊;又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先治后宫希幸夫人,以次及皇后、太子宫,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床处。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所言不道;当奏闻。太子惧,问少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邪?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太子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太子甚急;太子计不知所出,遂从石德计。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诈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太子自临斩充,骂曰: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乃复乱吾父子也!又炙胡巫上林中。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迸走,得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上曰: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丞相屈氂闻变,挺身逃,亡其印绶,使长史乘疾置以闻。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之。太子亦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皆以装会。侍郎马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又发楫棹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丞相附兵浸多。

庚寅,太子兵败,南奔覆盎城门。司直田仁部闭城门,以为太子父子之亲,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奈何擅斩之!丞相释仁。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惶恐,自杀。诏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后自杀。上以为任安老吏,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合从之,有两心,与田仁皆要斩。上以马通获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石德,商丘成力战获张光,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壶关三老茂上书曰: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子乃孝顺。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缪,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籓。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宫下!书奏,天子感寤,然尚未显言赦之也。

太子亡,东至湖,藏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屦以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八月,辛亥。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山阳男子张富昌为卒,足蹋开户,新安令史李寿趋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孙二人皆并遇害。上既伤太子,乃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初,上为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

臣光曰: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癸亥,地震。

九月,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立赵敬肃王小子偃为平干王。

匈奴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

征和三年辛卯,公元前九零年

春,正月,上行幸雍,至安定、北地。

匈奴入五原、酒泉,杀两都尉。三月,遣李广利将七万人出五原,商丘成将二万人出西河,马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击匈奴。

夏,五月,赦天下。

匈奴单于闻汉兵大出,悉徙其辎重北邸郅居水;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单于自将精兵渡姑且水。商丘成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馀骑追汉军,转战九日,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马通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将二万馀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通无所得失。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马通军,遣开陵侯成娩将楼兰、尉犁、危须等六国兵共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贰师将军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峡,贰师击破之,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

初,贰师之出也,丞相刘屈氂为祖道,送至渭桥。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屈氂许诺。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李夫人子也;贰师女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会内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祝诅上及与贰师共祷祠,欲令昌邑王为帝,按验,罪至大逆不道。六月,诏载屈氂厨车以徇,要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贰师妻子亦收。贰师闻之,忧惧,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贰师由是狐疑,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军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谋共执贰师。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燕然山。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遂降。单于素知其汉大将,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宗旅行遂灭。

秋,蝗。

九月,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言使督盗贼;淮阳太守田广明觉知,发兵捕斩焉。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圉守尉魏不害等诛之。封不害等四人为侯。

吏民以巫蛊相告言者,案验多不实。上颇知太子惶恐无它意,会高寝郎田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曰: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臣尝梦一白头翁教臣言。上乃大感寤,召见千秋,谓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立拜千秋为大鸿胪,而族灭江充家,焚苏文于横桥上,及泉鸠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为北地太守,后族。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悲之。

征和四年壬辰,公元前八九年

春,正月,上行幸东莱,临大海,欲浮海求神山。群臣谏,上弗听;而大风晦冥,海水沸涌。上留十馀日,不得御楼船,乃还。

二月,丁酉,雍县无云如雷者三,陨石二,黑如黳。

三月,上耕于距定。还,幸泰山,脩封。庚寅,祀于明堂。癸己,禅石闾,见群臣,上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上曰:大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夏,六月,还,幸甘泉。

丁巳,以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无它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特以一言寤意,数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尝有也。然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俞于前后数公。

先是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奏言:轮台东有溉田五千顷以上,可遣屯田卒,置校尉三人分护,益种五谷;张掖、酒泉遣骑假司马为斥候;募民壮健敢徙者诣田所,益垦溉田,稍筑列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乌孙。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轮台西于车师千馀里,前开陵侯击车师时,虽胜,降其王,以辽远乏食,道死者尚数千人,况益西乎!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匄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以缚马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等,皆以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或以为欲以见强,夫不足者视人有馀。公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将,于鬴山必克。封,诸将贰师最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鬴山,诏之必毋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缪。重合侯得虏候者,乃言缚马者匈奴诅军事也。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耐饥渴,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此五伯所弗为也。且匈奴得汉降者常提掖搜索,问以所闻,岂得行其计乎!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

由是不复出军,而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又以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其耕耘田器皆有便巧,以教民,用力少而得谷多,民皆便之。

臣光曰:天下信未尝无士也!武帝好四夷之功,而勇锐轻死之士充满朝廷,辟土广地,无不如意。及后息民重农,而赵过之俦教民耕耘,民亦被其利。此一君之身趣好殊别,而士辄应之,诚使武帝兼三王之量以兴商、周之治,其无三代之臣乎!

秋,八月,辛酉晦,日有食之。

卫律害贰师之宠,会匈奴单于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何故不用?’”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

后元元年癸巳,公元前八八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遂幸安定。

昌邑哀王髆薨。

二月,赦天下。

夏,六月,商丘成坐祝诅自杀。

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卫太子起兵,何罗弟通以力战封重合侯。后上夷灭充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亦觉日磾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磾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无何从外入。日磾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厢上,见日磾,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磾得抱何罗,因传曰:马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上勿格。日磾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穷治,皆伏辜。

秋,七月,地震。

燕王旦自以次第当为太子,上书求入宿卫。上怒,斩其使于北阙;又坐藏匿亡命,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上由是恶旦。旦辩慧博学,其弟广陵王胥,有勇力,而皆动作无法度,多过失,故上皆不立。

时鉤弋夫人之子弗陵,年数岁,形体壮大,多知,上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犹与久之。欲以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忠厚可任大事,上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后数日,帝谴责鉤弋夫人。夫人脱簪珥,叩头。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夫人还顾,帝曰:趣行,汝不得活!卒赐死。顷之,帝闲居,问左右曰:外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之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后元二年甲午,公元前八七年

春,正月,上朝诸侯王于甘泉宫。二月,行幸盩厔五柞宫。

上病笃,霍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且使匈奴轻汉矣!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丙寅,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又以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光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沈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日磾在上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上尤奇异之。日磾长子为帝弄儿,帝甚爱之,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磾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上闻之,大怒,日磾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上官桀始以材力得幸,为未央厩令;上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曰: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爱己,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三人皆上素所爱信者,故特举之,授以后事。丁卯,帝崩于五柞宫;入殡未央宫前殿。

帝聪明能断,善用人,行法无所假贷。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系狱;廷尉以公主子上请。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待诏东方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岁寿!上初怒朔,既而善之,以朔为中郎。

班固赞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修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戊辰,太子即皇帝位。帝姊鄂邑公主共养省中,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光辅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欲收取玺。郎不肯授,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

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于茂陵。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东方。

济北王宽坐禽兽行自杀。

冬,匈奴入朔方,杀略吏民;发军屯西河,左将军桀行北边。

 

  1. 译文

 

汉纪十四 汉武帝天汉三年(癸未,公元前98)

春季,二月,王卿因罪自杀,汉武帝任命执金吾杜周为御史大夫。

开始实行酒类专卖。

三月,汉武帝巡游泰山,扩建祭天神坛,祭祀于明堂,并在此接受各郡、国的户籍、财政簿册。回京途中,祭祀于常山,并将黑色玉石埋于祭坛之下。方士们在各地等候神仙降临和入海寻找蓬莱山等始终没有结果,而公孙卿仍以所谓巨人的足印进行辩解,从而使汉武帝对方士们的奇谈怪论日益厌倦,但仍与他们保持联系,并不禁绝,希望能遇到真有本领的人。从此以后,方士们谈论神灵之事的虽更加众多,但其效果是可想而知了。

夏季,四月,大旱。大赦天下。

秋季,匈奴侵入雁门。雁门太守因畏缩惧敌被朝廷处死。

四年(甲申,公元前97)

春季,正月,汉武帝在甘泉宫接受各诸侯王的朝见。

汉武帝征发全国贱民七科谪和勇敢之士,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骑兵六万、步兵七万自朔方出塞,强弩都尉路博德率一万余人与李广利会合,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自五原出塞,因杆将军公孙敖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自雁门出塞,袭击匈奴。匈奴听到这一消息后,将其家属、财物等全部迁徙到余吾水以北地区,然后由单于亲率十万大军在余吾水南岸迎战李广利率领的汉朝军队。李广利率兵与单于大军连续交战十余日,撤兵而还。韩说所部没有收获。公孙敖与匈奴左贤王作战失利,撤兵而回。

汉武帝派公孙敖率兵深入匈奴腹地去接李陵,公孙敖无功而回,便上奏说:据擒获的匈奴俘虏说,李陵教单于制造兵器,以防备汉军,所以我无所收获。于是汉武帝下令将李陵的家属满门抄斩。不久听说,是投降匈奴的汉朝将领李绪所为,并非李陵。李陵派人将李绪刺杀。匈奴单于的母亲大阏氏要杀李陵,单于将他藏在北方,直到大阏氏死后,李陵才回到王庭。单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陵为妻,封其为右校王,与卫律同时都受到尊重,并握有权力。卫律经常在单于身边,李陵则在外地,有大事才到王庭会商。

夏季,四月,汉武帝封皇子刘为昌邑王。

太始元年(乙酉,公元前96)

春季,正月,公孙敖因其妻以巫蛊害人而被腰斩。

汉武帝强迫各郡、国的富豪和有权势的人迁居茂陵。

夏季,六月,大赦天下。

这一年,匈奴且侯单于去世。且侯有两个儿子,长子为左贤王,次子为左大将。且侯死后,左贤王没有及时赶到,匈奴贵族们认为左贤王有病,改立左大将为单于。左贤王听说后,不敢前来王庭。左大将派人将左贤王召来,让位给他。左贤王以自己有病为理由推辞不受,左大将不听,对他说:如果你不幸死去,再传位给我。左贤王这才答应,即单于位,称为孤鹿姑单于。封左大将为左贤王。几年后,左贤王病死,其子先贤掸因不能继承左贤王之位,所以改封为日逐王。单于封自己的儿子为左贤王。

二年(丙戍,公元前95)

春季,正月,汉武帝巡游回中。

杜周去世,汉武帝任命光禄大夫暴胜之为御史大夫。

秋季,干旱。

赵国中大夫白公奏请朝廷,从谷口至栎阳挖了一条长二百里的引水渠,将泾河水引到渭中地区,使四千五百余顷农田得到灌溉,因此命名为白渠。当地百姓因白渠而大大受益。

三年(丁亥,公元前94)

春季,正月,汉武帝前往甘泉宫。二月,巡游东海郡,捉到一只赤色大雁。又巡游琅邪郡,在成山拜日,并登上之罘山,然后乘船在海上巡游后返回长安。

这一年,皇子刘弗陵出生。刘弗陵的母亲是河间人,姓赵,受封为,住在钩弋宫,怀孕十四个月后生刘弗陵。汉武帝说:听说当年尧是十四十四个月才出生的,如今赵生这个孩子也是如此。于是下令将钩弋宫宫门改称尧母门。

臣司马光曰:作为君主,每一动静、措施都不能不慎重,内心想的事,外表必然会显露出来,天下人都会知道。那时,皇后、太子全部安然健在,汉武帝却下令将钩弋宫门称为尧母门,在名义上是不妥当的。正因为如此,才使奸猾之徒揣摩皇上的心意,认为他非常宠爱幼子,想立幼子为皇位继承人,于是产生出危害皇后、太子之心,终于酿成巫蛊祸难,可悲啊!

赵国人江充被任命为水衡都尉。当初,江充本是赵敬肃王的门客,因为得罪了赵王太子刘丹,逃出赵国,来到朝廷告发了刘丹的隐私秘事,刘丹因此被废除赵国太子之位。汉武帝召江充入宫见面,见他仪表堂堂,身体魁梧,衣着轻暖而华丽,暗中称奇。与他谈论一番政事后,汉武帝大为高兴,从此对江充宠信,封其为直指绣衣使者,让他督察皇亲国戚、天子近臣中的违背体制、奢侈不法行为。江充检举参劾,毫无避讳,汉武帝因此认为他忠正直率,所说的话都合汉武帝的心意。江充曾随汉武帝前往甘泉宫,正遇上太子刘据派遣去甘泉宫问安的使者坐着马车皇帝专用的驰道上行走,江充便将其逮捕问罪。太子听说后,派人向江充求情说:我并非爱惜车马,实在是不愿让皇上知道后,认为我平时没有管教左右,希望江先生宽恕!江充并不理睬,径自上奏。汉武帝说:作臣子的,就应当这样!对江充大加信任,从而使江充威镇京师。

四年(戊子,公元前93)

春季,三月,汉武帝巡游泰山。壬午(二十五日),在明堂祭祀高祖刘邦,以之配祀上帝,并在此接受各郡、国记录户籍财政情况的簿册。癸未(二十六日),在明堂祭祀景帝刘启。甲申(二十七日),扩建祭天神坛。丙戌(二十九日),在石闾祭祀地神。夏季,四月,汉武帝巡游不其山。五月返回长安,前往建章宫,下诏大赦天下。

冬季,十月甲寅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十二月,汉武帝巡游至雍,祭祀于五。然后西行,到达安定、北地二郡。

征和元年(己丑,公元前92)

春季,正月,汉武帝返回长安,前往建章宫。

三月,赵王刘彭祖去世。刘彭祖娶的是江都易王刘非的宠姬淖姬,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刘淖子。当时淖姬的哥哥在皇宫中当宦官,汉武帝便召他询问:淖子为人如何?淖姬的哥哥回答说:他为人欲望太多。汉武帝说道:欲望太多的人不适合当国君管理百姓。又问武始侯刘昌的情况,淖姬的哥哥说:刘昌既无过错,也没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地方。汉武帝说:这样就可以了。于是派使臣立刘昌为赵王。

夏季,大旱。

汉武帝住在建章宫,看到一个男子带剑进入中龙华门,怀疑是不寻常的人,便命人捕捉。该男子弃剑逃跑,侍卫们追赶,未能擒获。汉武帝大怒,将掌管宫门出入的门候处死。冬季,十一月,汉武帝征调三辅地区的骑兵对上林苑进行大搜查,并下令关闭长安城门进行搜索,十一天后解除戒严。巫蛊事崐开始出现。

丞相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是卫皇后的姐姐,公孙贺因此受到宠信。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接替父亲担任太仆,骄横奢侈。不遵守法纪,擅自动用北军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后被捕下狱。这时,汉武帝正诏令各地紧急通缉阳陵大侠客朱安世,于是公孙贺请求汉武帝让他负责追捕朱安世,来为其子公孙敬声赎罪,汉武帝批准了他的请求。后来,公孙贺果然将朱安世逮捕。朱安世却笑着说:丞相将要祸及全族了!于是从狱中上书朝廷,揭发说: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他得知皇上将要前往甘泉宫,便让巫师在皇上专用的驰道上埋藏木偶人,诅咒皇上,口出恶言。

二年(庚寅,公元前91)

春季,正月,公孙贺被逮捕下狱,经调查罪名属实,父子二人都死于狱中,并被灭族。汉武帝任命涿郡太守刘屈牦为丞相,封其为澎侯。刘屈牦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

夏季,四月,狂风大作,房屋被掀起,树木被折断。

闰四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及卫皇后之弟卫青的儿子长平侯卫伉,都因巫蛊案而被处死。

汉武帝巡游甘泉。

当初,汉武帝二十九岁时才有了戾太子,对他非常喜爱。刘据长大后,性格仁慈宽厚、温和谨慎,汉武帝嫌他不像自己那样精明强干;汉武帝平日宠爱的王夫人也生一子名叫刘闳,李姬生二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一子刘。皇后、太子因皇上对他们的宠爱逐渐减少,常常有不能自安的感觉。汉武帝察觉后,对大将军卫青说:我朝有很多事都还处于草创阶段,再加上周围的外族对我国的侵扰不断,朕如不变更制度,后代就将失去准则依据;如不出师征伐,天下就不能安定,因此不能不使百姓们受些劳苦。但倘若后代也像朕这样去做,就等于重蹈了秦朝灭亡的覆辙。太子性格稳重好静,肯定能安定天下,不会让朕忧虑。要找一个能够以文治国的君主,还能有谁比太子更强呢!听说皇后和太子有不安的感觉,难道真是如此吗?你可以把朕的意思转告他们。卫青叩头感谢。皇后听说后,特意摘掉首饰向汉武帝请罪。每当太子劝阻征伐四方时,汉武帝就笑着说:由我来担当艰苦重任,而将安逸留给你,不也挺好吗!

汉武帝每次出外巡游,经常将留下的事交付给太子,宫中事务交付给皇后。如果有所裁决,待汉武帝回来后就将其中最重要的向他报告,汉武帝也没有不同意的,有时甚至不过问。汉武帝用法严厉,任用的多是严苛残酷的官吏;而太子待人宽厚,经常将一些他认为处罚过重的事从轻发落。太子这样做虽然得百姓之心,但那些执法大臣都不高兴。皇后害怕长此下去会获罪,经常告诫太子,应注意顺从皇上的意思,不应擅自有所纵容宽赦。汉武帝听说后,认为太子是对的,而皇后不对。群臣中,为人宽厚的都依附太子。而用法严苛的则都诋毁太子。由于奸邪的臣子大多结党,所以为太子说好话的少,说坏话的多。卫青去世后,那些臣子认为太子不再有母亲娘家的靠山,便竟相陷害太子。

汉武帝与儿子们很少在一起,与皇后也难得见面。一次,太子进宫谒见皇后,太阳都转过去半天了,才从宫中出来。黄门苏文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调戏宫女。于是汉武帝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后来太子知道了这件事,便对苏文怀恨。苏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经常暗中寻找太子的过失,然后再去添枝加叶地向汉武帝报告。对此,皇后恨得咬牙切齿,让太子禀明皇上杀死苏文等人。太子说:只要我不做错事,又何必怕苏文等人!皇上圣明,不会相信邪恶谗言,用不着忧虑。有一次,汉武帝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派常融去召太子,常融回来后对汉武帝言道:太子面带喜色。汉武帝默然无语。及至太子来到,汉武帝观其神色,见他脸上有泪痕,却强装有说有笑,汉武帝感到很奇怪,再暗中查问,才得知事情真相,于是将常融处死。皇后自己也小心防备,远避嫌疑,所以尽管已有很长时间不再得宠,却仍能使汉武帝以礼相待。

这时,方士和各类神巫多聚集在京师长安,大都是以左道旁门的奇幻邪术迷惑众人,无所不为。一些女巫来于宫中,教宫中美人躲避灾难的办法,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头人,进行祭祀。因相互妒忌争吵时,就轮番告发对方诅咒皇上、大逆不道。汉武帝大怒,将被告发的人处死,后宫妃嫔、宫女以及受牵连的大臣共杀了数百人。汉武帝产生疑心以后,有一次,在白天小睡,梦见有好几千木头人手持棍棒想要袭击他,霍然惊醒,从此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记忆力大减。江充自以为与太子及皇后有嫌隙,见汉武帝年纪已老,害怕皇上去世后被太子诛杀,便定下奸谋,说皇上的病是因为有巫术蛊作祟造成的。于是汉武帝派江充为使者,负责查出巫蛊案。江充率领胡人巫师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并逮捕了那些用巫术害人,夜间守祷祝及自称能见到鬼魂的人,又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洒上血污,然后对被捕之人进行审讯,将那些染上血污的地方指为他们以邪术害人之处,并施以铁钳烧灼之刑,强迫他们认罪。于是百姓们相互诬指对方用巫蛊害人;官吏则每每参劾别人为大逆不道。从京师长安、三辅地区到各郡、国,因此而死的先后共有数万人。

此时,汉武帝年事已高,怀疑周围的人都在用巫蛊诅咒于他;而那些被逮捕治罪的人,无论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敢诉说自己有冤。江充窥探出汉武帝的疑惧心理,便指使胡人巫师檀何言称:宫中有蛊气,不将这蛊气除去,皇上的病就一直不会好。于是汉武帝派江充进入宫中,直至宫禁深处,毁坏皇帝的宝座,挖地找蛊;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协助江充。江充先从后宫中汉武帝已很少理会的妃嫔的房间着手,然后依次搜寻,一直搜到皇后宫和太子宫中,各处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和皇后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江充扬言:在太子宫中找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皇上。太子非常害怕,问少傅石德应当怎么办。石德害怕因为自己是太子的老师而受牵连被杀,便对太子说: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杀死,如今巫师与皇上的使者又从宫中挖出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自己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况且皇上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皇上,皇上是否还在,实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事了吗!太子说道:我这作儿子的怎能擅自诛杀大臣!不如前往甘泉宫请罪,或许能侥幸无事。太子打算亲自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太子之事逼迫甚急,太子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按着石德的计策行事。秋季,七月壬午(初九),太子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诏书,被太子门客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