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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7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所致。汝等鉴诫,宜熟思之。拣择贤才,为汝师友,须受其谏诤,勿得自专。我闻以德服物,信非虚说。比尝梦中见一人云虞舜,我不觉竦然敬异,岂不为仰其德也!向若梦见桀、纣,必应斫之。桀、纣虽是天子,今若相唤作桀、纣,人必大怒。颜回、闵子骞、郭林宗、黄叔度,虽是布衣,今若相称赞道类此四贤,必当大喜。故知人之立身,所贵者惟在德行,何必要论荣贵。汝等位列藩王,家食实封,更能克修德行,岂不具美也?且君子小人本无常,行善事则为君子,行恶事则为小人,当须自克励,使善事日闻,勿纵欲肆情,自陷刑戮。

贞观十年,太宗谓房玄龄曰:朕历观前代拨乱创业之主,生长民间,皆识达情伪,罕至于败亡。逮乎继世守文之君,生而富贵,不知疾苦,动至夷灭。朕少小以来,经营多难,备知天下之事,犹恐有所不逮。至于荆王诸弟,生自深宫,识不及远,安能念此哉?朕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诸弟何能学朕乎?选良佐以为藩弼,庶其习近善人,得免于愆过尔。

贞观十一年,太宗谓吴王恪曰:父之爱子,人之常情,非待教训而知也。子能忠孝则善矣。若不遵诲诱,忘弃礼法,必自致刑戮,父虽爱之,将如之何?或汉武帝既崩,昭帝嗣立,燕王旦素骄纵,诪张不服,霍光遣一折简诛之,则身死国除。夫为臣子不得不慎。

贞观中,皇子年小者多授以都督、刺史,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谏曰:昔两汉以郡国治人,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割土封疆,杂用周制。皇唐郡县,粗依秦法。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镇扞四方,圣人造制,道高前古?臣愚见有小未尽。何者?刺史师帅,人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内苏息;遇一不善人,阖州劳弊。是以人君爱恤百姓,常为择贤。或称河润九里,京师蒙福;或与人兴咏,生为立祠。汉宣帝云:与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乎!如臣愚见,陛下子内年齿尚幼,未堪临民者,请且留京师,教以经学。一则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则观见朝仪,自然成立。因此积习,自知为人,审堪临州,然后遣出。臣谨按汉明、章、和三帝,能友爱子弟,自兹以降,以为准的。封立诸王,虽各有土,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师,训以礼法,垂以恩惠。讫三帝世,诸王数十百人,惟二王稍恶,自余皆冲和深粹。惟陛下详察。太宗嘉纳其言。

 

  1. 译文

 

贞观七年,唐太宗对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说:你们辅导太子,平常应该为他讲述百姓生活在民间的种种艰苦。我十八岁时还在民间,对百姓的艰难困苦非常清楚。登上帝位后,每逢商议事情如何处理的时候,有时还会出现疏漏,由于得到他人的谏诤,才有所醒悟。如果没有忠心的人对我直言进谏,我如何能做到为百姓办好事呢?何况太子长期生长在深宫之中,看不见、听不到百姓的艰难困苦。而且君主是关系到天下安危的人,更不能动辄就骄奢放纵。只要发个敕命,治罪大胆谏诤的人,那么天下官员百姓肯定没有人敢直言了。所以要克制私欲,励精图治,容纳别人的忠言直谏。你们应该经常把这些道理讲给太子听,每当看到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应该勇敢直谏,使他能有所获益。

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古时候有胎教世子的说法,我却没有时间考虑这事。但最近自设立太子以来,遇到事情都要对他教诲晓谕。见他准备吃饭时,便问他:你知道饭是怎样来的吗?太子回答说:不知道。我说:凡是播种、收获等农事都很艰难辛苦,这些活儿全靠农民努力耕种。只有不去占用他们劳作的时间,才会常有这样的饭吃。看到他骑马,又问他:你知道马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太子回答说:不知道。我说:这是能够替人代劳的东西,要使它既劳作又得到休息,不耗尽它的气力,这样就可以常有马骑。看到他乘船,又问他:你知道船是怎样运行的吗?太子回答说:不知道。我说:船好比君主,水好比是百姓,水能浮载船,也能推翻船,你不久将做君主了,能不畏惧嘛!我看到他在弯曲的树下休息,又问他:你知道这弯曲的树如何能正直吗?太子回答说:不知道。我说:这树虽然弯曲,打上墨线就可以正直成材。做君主的虽然有时难免会做出一些荒唐的事,但是虚心接受谏诤就可以圣明,这是傅说讲的道理,可以对照自己的行为作为鉴戒。’”

贞观七年,太宗对侍中魏徵说:自古以来,君王能够自我保全的很少,这都是由于他们从小生长在富贵的环境中,骄傲懒惰,贪图个人享受,不了解亲近君子、疏远小人的道理。我想让所有的子女都能够见识古人的言行,希望他们以此作为自己的行为规范。于是命令魏徵辑录古代帝王子弟成功与失败的事迹,编成《自古诸侯王善恶录》,把它赠送给各个王子。序中写道:

看那些接受天命、统治国家的君王,没有一个不是分封自己的宗亲,来守卫王室的。这些都记载于史册,可以拿来讨论探究。自黄帝分封二十五子,舜帝任命八元、八凯,经过周朝、汉代,直到陈代、隋朝,分裂河山,大封宗室皇亲的非常多。这些被分封的诸侯有的得以保全,随时代沉浮;有的失去封地,瞬间衰亡。然而考察他们的兴衰成败,那些功成名就的,都是开国时受封的王;国破家亡的,大都是后世继位的子孙。原因何在呢?建国时封的王,经历乱世,知道王国创建的艰难,知道父兄为建立国家所付出的辛勤劳苦,所以即使在位时也不骄纵。不论白天夜晚,从不懈怠政务,礼贤下士,厚遇人才,有的像汉楚元王那样求贤,有的像周公那样纳士,即使忠心的话听起来刺耳,也能虚心接受。这种做法得到了百姓的欢心。生前道德高尚,死后万古流芳。到了子孙继承王位的时候,天下太平兴盛,他们从小深居宫中,备受妇人呵护长大,顾虑不到处于高位的危险,哪里还能知道老百姓的苦乐呢?亲近小人,疏远君子,宠爱美妾,轻视道德,违背礼法,胡作非为,藐视法令,不顾身份。自恃皇帝的恩宠,萌生抗击嫡子的野心;倚仗一事的细微功劳,生出无穷的欲望。他们不遵循忠贞的正道,误入为非作歹的歧途。武断专横,违背天命,迷而不返。虽然有汉代梁孝王刘武、晋代齐王司马冏那样的功勋,有汉代淮南王刘安、曹魏东阿王曹植那样的才华,也不免摧折凌云之翅,沉入涸辙之鲋的尴尬。丢弃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丰功伟业,落得梁冀、董卓那样斩首示众的下场,成为后世的警戒,不可惜吗?皇上以圣人般的天赋,挽救危亡,功耀千秋,廓清宇宙,统一中原,民众拥戴,安抚四方,亲睦九族。吟诵《棠棣》之来增进兄弟之情,把维系宗庙的责任系于子孙。爱子之情,没有一天不充满胸怀。于是命令下臣,考证历代历史记载,用来作为行为处事的标准,交与子孙。我尽自己的愚忠,收集古代遗训。凡诸侯君王有国有家者,他们的兴盛是从不断做善事开始,他们的衰亡也是从不断作恶引起的。所以从中可以知道,不行善不足以成就一个人的声名,不作恶不至于让自己灭亡。可是祸与福都没有定数,一个人吉凶的关键在于自己,是自己造成的,这仅仅是空话而已吗?现在我收录自古以来各个帝王做事的得失情况,根据善恶不同分类,一百家为一类,书名叫做《诸王善恶录》,目的是想使太子和诸王子看到好的地方就不断修正自己,可以扬名百代,永垂不朽;看到不好的地方就及时加以改正,免得造成更大的错误。跟从好的东西就能获得好的名声,改正过错就没有什么危害。这些东西都关系着国家的兴亡,岂能不以此共勉呢?

太宗看了连声称好,对诸位王子说:此书应放在你们书桌的座右,用作你们立身处世的根本。

贞观十年,唐太宗对荆王元景、汉王元昌、吴王恪、魏王泰等王子说:从汉代以来,帝王的兄弟儿子处于荣华富贵之中的很多,唯有东汉的东平和西汉的河间王最有名,他们能够保全自己的禄位。如西晋的楚王司马玮这等奸佞之人,死亡的不止一个,这是他们都生长于富贵之中,骄傲自大、好逸恶劳造成的。你等应引以为戒,深思熟虑。我挑选有才能的人,作为你们的师友,你们必须听从他们的敬告规劝,不要擅作主张,自以为是。我听说只有德行能使人信服,相信这都不是信口乱说。我不久前曾梦见一个人叫做虞舜,不禁肃然起敬,这不是因为我敬仰他品德的缘故吗?要是梦见桀、纣,我一定会感到愤慨而砍死他。桀、纣虽然是天子,要是今天称别人为桀、纣,他一定会十分生气。颜回、闵子骞、郭林宗、黄叔度等人,虽然是普通老百姓,今天要是大家称赞别人像这四个贤人,别人一定会大喜。可见,一个人立身处世,可贵的是德行,哪用得着谈及富贵呢?你们位列王公,衣食丰足,更应能够加强德行修养,这岂不两全其美?况且君子小人本来就不是永远固定不变的。做善事就是君子,做恶事就是小人。你们应当自我克制、自我勉励,使你们的善行一天天地递增,不要放纵自己的私欲,使自己陷入刑戮之中。

贞观十年,唐太宗对房玄龄说:我看历代平乱创业的帝王,都生长在民间,都通情达理,能识别人情真假,少有导致败亡的。到了后来继承王位的君主,生下来就享受荣华富贵,不知道人间疾苦,导致国家动乱灭亡。我从小以来,经历了很多艰难险阻,知道天下很多的事情,但仍然害怕自己还有做得不够的地方。至于像荆王他们这些人,从小在宫中长大,见识短浅,哪能想到这些问题呢?我每天一吃饭,就要想到耕种的艰难,每天一穿衣,就想到纺线的辛苦,我那些王子兄弟能学我吗?选一些贤良的人作为他们的老师,使他们习惯与品德高尚的人接近,这样才能使他们少犯错误。

贞观十一年,太宗对吴王恪说:父亲疼爱子女,这是人之常情,是不通过教育就可以知道的。儿子能尽忠尽善就对了。若儿子不遵循教诲,废弃礼法,必然自取灭亡,父亲即使疼爱他,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前汉武帝驾崩了以后,昭帝继位,燕王旦向来自高自大,不愿服人。霍光辅佐昭帝以御书诛杀了他,身亡国灭。所以作为臣子的不得不谨慎。

贞观年间,年龄小的皇子都被授以都督、刺史的爵位。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进谏道:过去两汉都用郡国的方法治理国家,除郡国外,分封诸子,一个个割地封爵,原袭周代的做法。现在我们唐代采用郡县制,沿用的是秦的体制。皇子年龄小,都授以刺史的爵位。陛下难道是想用骨肉亲情来安定四方,认为圣人创设的制度,都很高明吗?但是我认为这种方法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为什么呢?刺史和都督,人们仰仗他得以安宁。这些职位若遇上好人担任,那么辖境之内就太平;如果遇到一个不好的人来管理,整个州县就民生凋敝。所以皇上爱抚体恤百姓,常常选择贤能的人。有的被称为如同河流一样泽被一方,使京城享受到他的好处;有的被百姓歌颂赞美,并且立下生祠纪念。汉宣帝说:与我一同治理国家的,是享受两千石俸禄的有才能的人。按我的想法,陛下皇子中年龄尚小,还不能统领百姓的,请暂时留在京城,用经学教导他们。一则他们畏惧您的威严,不敢违法乱纪;二则出入观习朝堂仪式,自然地成长自立。时间长了,自然养成习惯,懂得为人处世的方法。能符合条件的,再派遣他们到州郡任职。我认为汉明帝、章帝和三个帝王,能够友爱子弟,此后,后世以它作为准则。从帝王三代来看,诸王数百人当中,只有两个王稍微不好,其余的性格都正直谦和,希望陛下详察。太宗赞扬并且采纳了褚遂良的言论。

 

 

《卷四·规谏太子》

 

贞观五年,李百药为太子右庶子,时太子承乾颇留意典坟,然闲宴之后,嬉戏过度。百药作《赞道赋》以讽焉,其词曰:

下臣侧闻先圣之格言,尝览载籍之遗则,伊天地之玄造,洎皇王之建国,曰人纪与人纲,资立言与立德。履之则率性成道,违之则罔念作忒。望兴废如从钧,视吉凶如纠餧。至乃受图膺箓,握镜君临。因万物之思化,以百姓而为心。体大仪之潜运,阅往古于来今。尽为善于乙夜,惜勤劳于寸阴。故能释层冰于瀚海,变寒谷于蹛林。总人灵以胥悦,极穹壤而怀音。

赫矣圣唐,大哉灵命;时维大始,运钟上圣。天纵皇储,固本居正;机悟宏远,神姿凝映。顾三善而必弘。祗四德而为行。每趋庭而闻礼,常问寝而资敬。奉圣训以周旋,诞天文之明命。迈观乔而望梓,即元龟与明镜。自大道云革,礼教斯起,以正君臣,以笃父子。君臣之礼,父子之亲,尽情义以兼极,谅弘道之在人。岂夏启与周诵,亦丹朱与商均。既雕且琢,温故知新。惟忠与敬,曰孝与仁。则可以下光四海,上烛三辰。昔三王之教子,兼四时以齿学;将交发于中外,乃先之以礼乐。乐以移风易俗,礼以安上化人。非有悦于钟鼓,将宣志以和神。宁有怀于玉帛,将克己而庇身。生于深宫之中,处于群后之上,未深思于王业,不自珍于匕鬯。谓富贵之自然,恃崇高以矜尚,必恣骄狠,动愆礼让,轻师傅而慢礼仪,狎奸谄而纵淫放。前星之耀遽隐,少阳之道斯谅。虽天下之为家,蹈夷俭之非一。或以才而见升,或见谗而受黜。足可以省厥休咎,观其得失。请粗略而陈之,觊披文而相质。

在宗周之积德,乃执契而膺期;赖昌、发而作贰,启七百之鸿基。逮扶苏之副秦,非有亏于闻望,以长嫡之隆重,监偏师于亭障。始祸则金以寒离,厥妖则火不炎上;既树置之违道,见宗祀之遄丧。伊汉氏之长世,固明两之递作。高惑戚而宠赵,以天下而为谑。惠结皓而因良,致羽翼于寥廓。景有惭于邓子,成从理之淫虐;终生患于强吴,由发怒于争博。彻居储两,时犹幼冲,防衰年之绝议,识亚夫之矜功,故能恢弘祖业,绍三代之遗风。据开博望,其名未融。哀时命之奇舛,遇谗贼于江充,虽备兵以诛乱,竟背义而凶终。宣嗣好儒,大猷行阐,嗟被尤于德教,美发言于忠謇。始闻道于匡、韦,终获戾于恭、显。太孙杂艺,虽异定陶,驰道不绝,抑惟小善。犹见重于通人,当传芳于前典。中兴上嗣,明、章济济,俱达时政,咸通经礼,极至情于敬爱,惇友于于兄弟,是以固东海之遗堂,因西周之继体。五官在魏,无闻德音。或受讥于妲己,且自悦于从禽。虽才高而学富,竟取累于荒淫。暨贻厥于明皇,构崇基于三世。得秦帝之奢侈,亚汉武之才艺。遂驱役于群臣,亦无救于凋弊。中抚宽爱,相表多奇。重桃符而致惑,纳巨鹿之明规。竟能扫江表之氛秽,举要荒而见羁。惠处东朝,察其遗迹。在圣德其如初,实御床之可惜。悼愍怀之云废,遇烈风之吹沙。尽性灵之狎艺,亦自败于凶邪。安能奉其粢盛,承此邦家!

惟圣上之慈爱,训义方于至道。同论政于汉幄,修致戒于京鄗。鄙《韩子》之所赐,重经术以为宝。咨政理之美恶,亦文身之黼藻。庶有择于愚夫,惭乞言于遗老。致庶绩于咸宁,先得人而为盛。帝尧以则哲垂谟,文王以多士兴咏。取之于正人,鉴之于灵镜。量其器能,审其检行。必宜度机而分职,不可违方以从政。若其惑于听受,暗于知人,则有道者咸屈,无用者必伸。谗谀竞进以求媚,玩好不召而自臻。直言正谏,以忠信而获罪;卖官鬻狱,以货贿而见亲。于是亏我王度,斁我彝伦。九鼎遇奸回而远逝,万姓望抚我而归仁。盖造化之至育,惟人灵之为贵。狱讼不理,有生死之异涂,冤结不伸,乖阴阳之和气。士之通塞,属之以深文;命之修短,悬之于酷吏。是故帝尧画像,陈恤隐之言;夏禹泣辜,尽哀矜之志。因取象于《大壮》,乃峻宇而雕墙。将瑶台以琼室,岂画栋以虹梁。或凌云以遐观,或通天而纳凉。极醉饱而刑人力,命痿蹶而受身殃。是以言惜十家之产,汉帝以昭俭而垂裕;虽成百里之囿,周文以子来而克昌。彼嘉会而礼通,重旨酒之为德。至忘归而受祉,在齐圣而温克。若其酗以致昏,酖湎而成忒,痛殷受与灌夫,亦亡身而丧国。是以伊尹以酣歌而作戒,周公以乱邦而贻则。咨幽闲之令淑,实好逑于君子。辞玉辇而割爱,固班姬之所耻;脱簪饵而思愆,亦宣姜之为美。乃有祸晋之骊姬,丧周之褒姒。尽妖妍于图画,极凶悖于人理。倾城倾国,思昭示于后王;丽质冶容,宜永鉴于前史。复有蒐狩之礼,弛射之场,不节之以正义,必自致于禽荒。匪外形之疲极,亦中心而发狂。夫高深不惧,胥靡之徒;韝緤为娱,小竖之事。以宗社之崇重,持先王之名器,与鹰犬而并驱,凌艰险而逸辔。马有衔橛之理,兽骇不存之地,犹有靦于获多,独无情而内愧?

以小臣之愚鄙,忝不赀之恩荣。擢无庸于草泽,齿陋质于簪缨。遇大道行而两仪泰,喜元良会而万国贞。以监抚之多暇,每讲论而肃成。仰惟神之敏速,叹将圣之聪明。自礼贤于秋实,足归道于春卿。芳年淑景,时和气清。华殿邃兮帘帏静,灌木森兮风云轻,花飘香兮动笑日,娇莺啭兮相哀鸣。以物华之繁靡,尚绝思于将迎。犹允蹈而不倦,极耽玩以研精。命庸才以载笔,谢摛藻于天庭。异洞箫之娱侍,殊飞盖之缘情。阙雅言以赞德,思报恩以轻生。敢下拜而稽首,愿永树于风声。奉皇灵之遐寿,冠振古之鸿名。

太宗见而遣使谓百药曰:朕于皇太子处见卿所作赋,述古来储贰事以诫太子,甚是典要。朕选卿以辅弼太子,正为此事,大称所委,但须善始令终耳。因赐厩马一匹,彩物三百段。

贞观中,太子承乾数亏礼度,侈纵日甚,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撰《谏苑》二十卷讽之。是时太子右庶子孔颖达每犯颜进谏。承乾乳母遂安夫人谓颖达曰:太子长成,何宜屡得面折?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谏诤愈切。承乾令撰《孝经义疏》,颖达又因文见意,愈广规谏之道。太宗并嘉纳之,二人各赐帛五百匹,黄金一斤,以励承乾之意。

贞观十三年,太子右庶子张玄素以承乾颇以游畋废学,上书谏曰:

臣闻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同弃。然古三驱之礼,非欲教杀,将为百姓除害,故汤罗一面,天下归仁。今苑内娱猎,虽名异游畋,若行之无恒,终亏雅度。且傅说曰:学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弘道在于学古,学古必资师训。既奉恩诏,令孔颖达侍讲,望数存顾问,以补万一。仍博选有名行学士,兼朝夕侍奉。览圣人之遗教,察既往之行事,日知其所不足,月无忘其所能。此则尽善尽美,夏启、周诵焉足言哉!夫为人上者,未有不求其善,但以性不胜情,耽惑成乱。耽惑既甚,忠言尽塞,所以臣下苟顺,君道渐亏。古人有言:勿以小恶而不去,小善而不为。故知祸福之来,皆起于渐。殿下地居储贰,当须广树嘉猷。既有好畋之淫,何以主斯匕鬯?慎终如始,犹恐渐衰,始尚不慎,终将安保!

承乾不纳。玄素又上书谏曰:

臣闻称皇子入学而齿胄者,欲令太子知君臣、父子、尊卑、长幼之道。然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尊卑之序,长幼之节,用之方寸之内,弘之四海之外者,皆因行以远闻,假言以光被。伏惟殿下,睿质已隆,尚须学文以饰其表。窃见孔颖达、赵弘智等,非惟宿德鸿儒,亦兼达政要。望令数得侍讲,开释物理,览古论今,增辉睿德。至如骑射畋游,酣歌妓玩,苟悦耳目,终秽心神。渐染既久,必移情性。古人有言: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即乱。恐殿下败德之源,在于此矣。

承乾览书愈怒,谓玄素曰:庶子患风狂耶?

十四年,太宗知玄素在东宫频有进谏,擢授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左庶子。时承乾尝于宫中击鼓,声闻于外,玄素叩閤请见,极言切谏。乃出宫内鼓对玄素毁之,遣户奴伺玄素早朝,阴以马檛击之,殆至于死。是时承乾好营造亭观,穷极奢侈,费用日广。玄素上书谏曰:

臣以愚蔽,窃位两宫,在臣有江海之润,于国无秋毫之益,是用必竭愚诚,思尽臣节者也。伏惟储君之寄,荷戴殊重,如其积德不弘,何以嗣守成业?圣上以殿下亲则父子,事兼家国,所应用物不为节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过七万,骄奢之极,孰云过此?龙楼之下,惟聚工匠;望苑之内,不睹贤良。今言孝敬,则阙侍膳问竖之礼;语恭顺,则违君父慈训之方;求风声,则无学古好道之实;观举措,则有因缘诛戮之罪。宫臣正士,未尝在侧,群邪淫巧,昵近深宫。爱好者皆游伎杂色,施与者并图画雕镂。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隐密,宁可胜计哉!宣猷禁门,不异闤闠,朝入暮出,恶声渐远。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修,当今善士,臣每请望数召进,与之谈论,庶广徽猷。令旨反有猜嫌,谓臣妄相推引。从善如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必是招损。古人云:苦药利病,苦口利行。伏愿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书入,承乾大怒,遣刺客将加屠害,俄属宫废。

贞观十四年,太子詹事于志宁,以太子承乾广造宫室,奢侈过度,耽好声乐,上书谏曰:

臣闻克俭节用,实弘道之源;崇侈恣情,乃败德之本。是以凌云概日,戎人于是致讥;峻宇雕墙,《夏书》以之作诫。昔赵盾匡晋,吕望师周,或劝之以节财,或谏之以厚敛。莫不尽忠以佐国,竭诚以奉君,欲使茂实播于无穷,英声被乎物听。咸著简策,用为美谈。且今所居东宫,隋日营建,睹之者尚讥其侈,见之者犹叹甚华。何容于此中更有修造,财帛日费,土木不停,穷斤斧之工,极磨砻之妙?且丁匠官奴入内,比者曾无复监。此等或兄犯国章,或弟罹王法,往来御苑,出入禁闱,钳凿缘其身,槌杵在其手。监门本防非虑,宿卫以备不虞,直长既自不知,千牛又复不见。爪牙在外,厮役在内,所司何以自安,臣下岂容无惧?

又郑、卫之乐,古谓淫声。昔朝歌之乡,回车者墨翟;夹谷之会,挥剑者孔丘。先圣既以为非,通贤将以为失。顷闻宫内,屡有鼓声,大乐伎儿,入便不出。闻之者股栗,言之者心战。往年口敕,伏请重寻,圣旨殷勤,明诫恳切。在于殿下,不可不思;至于微臣,不得无惧。

臣自驱驰宫阙,已积岁时,犬马尚解识恩,木石犹能知感,臣所有管见,敢不尽言。如鉴以丹诚,则臣有生路;若责其忤旨,则臣是罪人。但悦意取容,臧孙方以疾;犯颜逆耳,《春秋》比之药石。伏愿停工巧之作,罢久役之人,绝郑、卫之音,斥群小之辈。则三善允备,万国作贞矣。

承乾览书不悦。

十五年,承乾以务农之时,召驾士等役,不许分番,人怀怨苦。又私引突厥群竖入宫。志宁上书谏曰:

臣闻上天盖高,日月光其德;明君至圣,辅佐赞其功。是以周诵升储,见匡毛、毕;汉盈居震,取资黄、绮。姬旦抗法于伯禽,贾生陈事于文帝,咸殷勤于端士,皆恳切于正人。历代贤君,莫不丁宁于太子者,良以地膺上嗣,位处储君。善则率土沾其恩,恶则海内罹其祸。近闻仆寺、司驭、驾士、兽医,始自春初,迄兹夏晚,常居内役,不放分番。或家有尊亲,阙于温凊;或室有幼弱,绝于抚养。春既废其耕垦,夏又妨其播殖。事乖存育,恐致怨嗟。倘闻天听,后悔何及?又突厥达哥支等,咸是人面兽心,岂得以礼义期,不可以仁信待。心则未识于忠孝,言则莫辩其是非,近之有损于英声,昵之无益于盛德。引之入閤,人皆惊骇,岂臣庸识,独用不安?殿下必须上副至尊圣情,下允黎元本望,不可轻微恶而不避,无容略小善而不为。理敦杜渐之方,须有防萌之术。屏退不肖,狎近贤良。如此则善道日隆,德音自远。

承乾大怒,遣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就舍杀之。是时丁母忧,起复为詹事。二人潜入其第,见志宁寝处苫庐,竟不忍而止。及承乾败,太宗知其事,深勉劳之。

 

  1. 译文

贞观五年,李百药为太子右庶子。当时太子承乾对三坟五典这些古代典籍颇为留心,可是闲饮宴乐之后,游乐嬉戏稍微过分。于是李百药作《赞道赋》来进行讽谏规劝,里面写道:我听说过古代圣贤遗留下来的格言,也曾经看过记载在典籍上的遗训。自从开天辟地以来,直到帝王建国立邦,都是依靠君主的德性言行,建立和巩固社会的纲纪。按照法则办事就能依附本性成就大道,违背了它就会思想混乱,作恶酿祸。看待历史的兴亡如同自然的天工造化,观察人事的吉凶如同绳索的缠绕纠结。现在我们大唐帝国承受天命,应运而生,秉承清明之道,君临天下。应根据事物变化的规律,把老百姓放在自己心中。体会天下暗藏的变化规律,细细地研读古往今来的历史。尽量为天下多做好事,珍惜分分秒秒的光阴。这样才能融化浩瀚海洋中的坚冰,将阴冷的山谷变成祭祀的秋林。让生灵万民欢悦,让天地都沐浴您的恩宠。

我盛唐赫赫天威,上承天命;开创帝业,遇到圣明的贤人。天派遣你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巩固国家的根本,居于正位;心地聪颖,光彩照人。凡三善之事必予光大,用四德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常拜谒父王听取教训,奉孝君父问安致敬。按照圣训待人接物,发扬光大上天之命,勤勉励行父子之道,以此作为元龟、明镜。自从大道消失以后,礼就兴起来了,这使君臣各得其所,使父与子之间的感情更加笃厚。君臣之间的礼义,父子之间的亲情,达到情义兼至,都在于人为。怎能说夏启、周诵与丹朱、商均是一样的呢?你要通过反复不停地琢磨来温习旧的知识,让心灵受到启发而获得的新的知识。忠、敬、孝、仁,用它来治理国家,就可以使国家安定与兴盛。过去三王教育子女,用四时之法按年来学习;将要让太子出宫就位,都是先用礼乐来教育他们。乐用来改变风俗,礼用来安定统治、教化大众。学习音乐并非是喜欢乐音,而是用它来表明志向,使心神安宁。学习礼法难道是想要得到玉帛吗?只是为了用其来克制自己的贪欲而让自己得以保全。太子生长在宫廷之中,地位处于诸侯之上,如果不认真思考帝王的基业得之不易,就不会去珍惜,认为富贵天定,自高自大,必然产生骄横,从而使行为违背礼节,产生像轻视师傅、怠慢礼仪、亲近奸佞谄媚之人而放纵yín乱等可耻行为。如果这样,那么先王的光芒就会隐没,充满阳光的大道就会阴暗,即使天下表面仍是一家,但所处的安全、危险情况却不一样。有的人可能凭借才华得到任用,有的却可能因为诬陷而遭到贬谪。这就完全可以从中看出吉凶祸福,悟出得失成败。让我粗略地陈述一下过去的历史,让你从中得到公正的评断。

周代以德服人,于是能把握时机承受天命。依靠文王、武王开创了七百年的宏伟基业。扶苏作为秦国的太子,并不是声名有什么贬损之处,而是自己作为嫡长子,却被派去监视守边之军。祸患由此产生,太子被疏远,灾难降临,太子被杀害。由于册立君主违背了正道,秦朝基业很快就遭到灭亡。汉代统治久远,实则是因为太子继起的缘故。汉高祖被戚夫人迷惑而宠爱其子赵王,竟把国家大事视同玩笑。惠帝用张良的计策结交商山四皓,使得自己羽翼丰满得以翱翔九天之上。汉景帝正因为侍奉父皇比不上宠臣,造成了邓通的yín乱暴虐,从而终生以强大的吴国为患,由于博弈的争执错杀了吴太子。汉武帝刘彻为太子时,年纪尚幼,就能提防老年不听劝谏而被人非议,疏远了周亚夫。因此他能够巩固拓展国家疆土,使三代遗风更加明显。武帝为太子刘据设立博望苑广交宾客,名望尚未张显。可叹的是他的命运不济,遇到谗臣江充的诽谤,虽然诛杀了引起内乱的江充,但也因违背礼仪而遭到杀身之祸。汉元帝喜爱儒术,大道得以昌明。感叹他因为施行道德教化而被指责,赞赏他所发表的意见忠诚正直。起初任用匡衡、韦玄成为丞相,使他能够闻取治国正道,但他又因为任用弘恭、石显从而导致滥杀忠臣的错误行为。汉元帝太子成帝的才艺虽然不及元帝庶子定陶,但仁义为重,身为太子时不敢在御道上奔跑,不失为一些小的优点。仍得到当时贤者的辅助,从而流芳史册。东汉的诸太子中,汉明帝、汉章帝端庄诚敬,都通晓政务和儒术,个个情感笃厚,兄弟和睦。因此能使东海王的遗业稳固,继承了西周的传位制度。魏文帝曹丕为魏世子时,没有听到他好的德行。不是因为喜爱美女而遭到别人指责,就是放纵于打猎游玩。虽然才能高、学问好,但却被自己的荒淫所牵连。到魏明帝时,在御花园中建筑土山长达三年。他有秦始皇那样的奢侈,却无汉武帝那样的才艺。于是驱使群臣负土筑山,导致国家衰落,百姓凋疲。晋武帝司马炎宽厚仁德,相貌奇伟。其父虽然当初因为重视其弟司马悠,因为立世子之事而产生疑惑,但又最终接受了大臣裴秀的规劝,立司马炎为世子。最后司马炎终于取代魏国平定东吴,一统天下。晋惠帝为太子时,观察他的言行,其品行还和原来一样的昏愚,继承帝位实在让人感到痛惜。我伤悼晋惠王的长子愍怀被废掉太子之位,如同狂风吹沙般溃散无迹。但是他却因此自暴自弃,将聪明才智全都用于嬉戏,面对奸谄谗狞而自毁前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保其祖业,担当国家重任!

当今圣上慈祥仁爱,用最好的道德准则来对殿下进行教诫。以前代的教训作为鉴戒。对晋元帝好用刑法,赐太子以《韩非子》表示鄙视,看重儒家的经世致用之术将它作为治国的法宝。学习儒学,可以了解政事的得失,也可以提高自身的修养;因为知书达理而欣喜,可以用来识辨愚蠢的人;因为不知道典故而惭愧,需要去请教有学问的长者。要让国家政通人和,最关键的是得人心、得人才。尧帝懂得知人善任而成为世代的楷模,文王广揽贤才而为世人赞颂。从正人君子中选取人才,然后用慧眼来加以鉴别对照。正确地判断一个人的才能,检验其德行。必须根据其人之实际情况来确定职位,不可以违背原则。如果被偏听迷惑,不能正确地了解人,那么有道行的人必然会受到压抑,没有才德的人必然能得到显贵。奸谗之人竞相去献媚讨好来寻求宠幸,玩乐之物不招自来。正直忠谏的人,可能因为他的忠心而招致罪过;卖官徇私之人,可能因为贿赂而得以亲近。这就会使王道亏损,人伦败坏。国家遇到奸臣就要遭到灭亡,黎民百姓都希望得到安抚而愿意归顺仁义之人。天地生育的万种生灵,只有人最为宝贵。诉讼判断不合理,使人的生死适得其反;冤情得不到伸张,就会违背阴阳之气的调和。贤才是否被任用,交付于苛责的刑法;百姓生命的长短,全维系在酷吏的身上。所以尧帝画五刑图像的目的,正是为了表达对违法者的一种安抚;夏禹为哀怜犯人之心,在道路上哭泣是为了反省自身。根据《大壮》卦象的启发,于是建造楼宇亭台、雕梁画栋。像桀那样做瑶台,像纣王那样做琼室,怎会是单单的雕梁画栋呢!魏文帝修建凌云台远望,汉武帝修建通天台纳凉。穷奢极欲而使黎民遭受苦难,而最后必遭天怒人怨,性命遭殃。所以汉文帝听说造露台要耗费十家人的家产而罢手,他以俭约的美名促使了国家的富强;周文王虽然修建成了方圆百里的园苑,却因为老百姓的自愿帮助而更加强大。至于美好的宴会应用礼来加强往来,喜欢美酒也应注重酒德。酒酣忘返却能得福的境界,在于自身的聪明和自制。如果沉溺于酒色,因酗酒而酿成错误,就会像殷纣与灌夫那样因酒妄为、国亡身死,令人感到痛惜。所以伊尹以酣歌为名作出训诫,周公因为酒能使国家混乱,而确立了行为的准则。温婉贤淑的女子,实在是君子的美好伴侣。坚决不愿与汉帝同车游览,这是班婕妤知道仅仅作为宠妾的耻辱;拔掉簪子思考皇上沉溺后宫的罪过,这也是宣姜的美德。但也有让晋国发生内乱的骊姬,让周幽王丧命的褒姒。这些人极其妖艳,赛过美丽的图画,但行为却极其违背人的纲常伦理。面对倾城倾国的美貌,应想想这些给后王留下的启示,应该永远以前代的历史为鉴。至于狩猎驰射,如果不用道义加以节制,必然导致沉迷于此。这样不但形体疲惫,而且内心也会放纵失常。高山深谷都不害怕,这是无知囚徒;以打猎作为人生的欢乐,这是庸俗之辈所为。自己身系宗庙社稷等崇高的事情,担负着先王传下来的治国重任,却与打猎的鹰犬并排奔跑,翻越危险之地策马飞奔。而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连野兽也会为没有生存之地而变得恐慌好斗,自己却不念及于此,反而贪得无厌,内心难道真的不感到惭愧吗?

我见识短小浅陋,有愧于圣君如此隆恩。皇上从草野之中把我这没才能的人提拔上来,鄙陋之躯竟然冠饰簪缨。有幸遇到大道即行而国泰民安,欣喜与太子相会而使四海归正。我在做监抚的空闲时间,每每在书房讨论学问。为您如神的敏捷而仰慕,为您如圣的聪慧而赞叹。如果想要在道德方面礼贤下士,就要在礼仪方面归于道德。您正值美好年华,一切光阴都值得珍惜。宫殿深邃,帘帷清净;灌木苍盛,飞云轻绕;花香四溢,笑语盈盈;莺歌燕舞,互相和鸣。面对生活的富贵奢华,您尚且无心留恋。仍然能做到恪守德行孜孜不倦,沉迷于学问而精于钻研。命不才的我执笔作文,在朝廷之上铺陈辞藻。这不同于文帝时王褒上的《洞箫赋》那样讨人欢心,也不同于曹植飞盖相追随的诗赋。我不擅长用优美的言辞来赞美您高尚的德行,只是想着报答知遇之恩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请允许我下拜稽首,愿您英名永树。努力侍奉皇上,美名千古流传。

太宗看了这篇辞赋后,派遣使者对李百药说:我在皇太子居住的地方看到了你所作的辞赋,叙述古往今来太子的事情来告诫太子,十分简明得当。我选用你来辅佐太子,正是为了这件事。你很称职,但你必须让自己有始有终。于是赏赐百药骏马一匹,彩帛三百段。

贞观年间,太子承乾屡次违反礼仪法度,一天比一天奢侈放纵。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撰写了《谏苑》共二十卷对他进行劝谏。当时太子右庶子孔颖达经常冒犯威严进行谏诤。承乾的乳母遂安夫人对孔颖达说:太子已长大成人,怎好屡次当面指责他?孔颖达回答:我蒙受国家的厚恩,即使死也无怨恨。于是谏诤得更加激切。承乾命孔颖达撰写《孝经义疏》,孔颖达又通过经文表达自己的意见,获得了更多的劝谏机会。太宗对两人的做法都很称赏,赏赐这两位大臣帛各五百匹,黄金各一斤。

贞观十三年,太子右庶子张玄素因为太子李承乾喜欢打猎,荒废了学业,于是上书进谏,他说:

我听说老天不会偏私,只会辅佐有德之人。如果违背了天道,不管是人还是神都会遗弃他。古代打猎三驱的礼治,并不是要人杀生,只是为老百姓除害而已。所以商汤撤除捕捉野兽的四面网,只用一面网,如此仁义之举终于使百姓归心。如今您在御苑之内打猎,虽然名义上不同于在野外游猎,但是如果放纵无度,终究有失体统。所以商代贤相傅说说:学习不遵循古训,这是闻所未闻的。因此要弘扬道性必须学习古礼,学习古礼必须依靠老师教诲。现在我既然奉旨教太子读书,让孔颖达讲授学问,是希望您能询问古代的事迹和学问,以弥补学问的不足。另外再选一些博学多才之士,朝夕侍奉太子。阅读圣人的遗训,知道历史变迁,发现国亡的原因,每天都能发现自己不足的地方,每月都能不忘记自己所学的东西。这样就尽善尽美了,那么夏启、周诵这样的贤太子又何足称道呢!为人君主,没有谁不追求善美的,只是因为理智难以胜过感情,沉溺惶惑才造成了昏乱。沉溺惶惑过于厉害,就会使忠言全部堵塞,从而使臣下苟且偷生、投其所好,损害为君之道。古人说:不要因为是小的过失就不加以改正,也不要因为小优点就不愿去做。应该知道,祸福都是渐渐产生的。您身为皇储,应该树立自己美好的形象。既然有喜爱打猎的癖好,如何能专心主持国事呢?谨慎从事,善始善终,尚且担心会逐渐衰退;何况一开始就不谨慎,最终又如何去保持呢!

李承乾不接受张玄素的意见,于是他又呈上一篇奏疏:

我听说皇子入学按年龄长幼排序,这样是为了使太子知晓君臣、父子、尊卑、长幼之间的道理。然而君臣之间的礼义,父子之间的亲情,尊卑的等级,长幼的秩序,要从内心去奉行,使之广大于天下,都要依靠自身的行为使自身闻名久远,凭借言辞而使其广泛传播。殿下已经长大成人,且天资聪慧,但仍需要学习知识以提高自身修养。我认为孔颖达、赵弘智等人,不仅是当今鸿儒,具有很高的德行修养,而且他们通晓政治之道。希望您时常听他们授课,让他们讲授人情物理,谈古论今,以增加您的智能。至于骑马射击、音乐美女之类的逸乐,只会满足一时的耳目之娱,终将会扰乱心神。如果过多沉溺其中,必将改变您的性情。古人说:心是万事的主宰,如果心无节制地骚动,必然会产生祸乱。我是害怕这些逸乐会成为败坏殿下德性的根源啊!

李承乾看了奏书,更加愤怒,对张玄素说:你是害了疯病吗?

贞观十四年,唐太宗得知张玄素在太子东宫频频进谏,于是授予他银青光禄大夫,兼任太子左庶子。一次李承乾在宫中击鼓作乐,声音传至宫外,张玄素敲宫门求见太子,极力劝谏。太子气急败坏,把宫中的鼓拿出来,当着张玄素的面毁掉。他又派奴仆等张玄素上早朝的时候,暗中用马袭击他,差点将他置于死地。那时李承乾喜好营造楼阁,穷奢极欲,耗资一天比一天增加。张玄素又上书进谏:

我身性愚钝,却担当朝廷和东宫的要职,皇恩浩荡,而我却对国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所以一定要尽职尽忠,想要尽到人臣的责任。太子的使命,责任十分重大,如果积德不深厚,又怎么能担当守护祖宗基业的大任呢?圣上与您是父子之亲,您的言行于家于国关系重大,所以对您的日常用度没有限制。圣上圣旨颁布不到六十天,而殿下的东宫之内的财物用度已超过七万,骄奢至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太子宫殿下聚集无数工匠,内苑之中却不见贤才良臣半点踪影。论孝敬,殿下有违晚辈向长辈问寒问暖的礼节;论恭顺,殿下则与慈父的训导背离;论名声,殿下没有学习古道的事实;论行为,殿下又凭借权势滥施刑罪。正直的人没在身边,而哗众取宠的弄臣却不离左右。您喜欢的不外乎是声色犬马,所赏赐的都是图画雕刻。从表面看,殿下已有如此多的过失;何况朝中隐秘的大事,可能已经不可胜数了。宣布法令的宫门无异于街市,形形色色的人时刻出入其中,坏名声已经传播得很广了。右庶子赵弘智精通经术,德行高尚,是当今贤才。我常常劝告殿下,希望经常召见他,与他谈论,以增进您的美德。如今殿下却对他猜疑嫌弃,认为错用了人才。一个人从善如流,恐怕还来不及,如果掩饰过错,拒绝进谏,必然会招来损失。古人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希望殿下居安思危,千万谨慎啊。

奏书送入东宫,李承乾看后大怒,想派刺客加害张玄素。不久李承乾被废黜。

贞观十四年,太子詹事于志宁因太子李承乾大造宫室,奢侈无度,又沉溺于声色犬马,于是上书进谏:

我听说克制节俭,是弘扬德性的根本;穷奢极致,是败坏品德的根源。所以秦穆公夸耀自己豪华的宫殿,遭到西戎人的耻笑;高楼雕墙,《夏书》将其作为国家危亡的警戒。过去赵盾匡扶晋灵公,姜太公辅佐周文王,或者劝告他们节约财物,或者建议他们免征重税。无不尽忠竭力为国效劳、为君分忧,希望使功业流传无穷,英名广播;载入史册,成为千古美谈。今天殿下居住的东宫,乃隋代所建,看到的人已经觉得奢侈非常,感叹其过于富丽堂皇了。为什么还要再修宫室,天天浪费资财,大兴土木,极尽雕琢精妙之能事?而且如此多的工匠出入东宫,又没人监视。这些人是犯法之人的兄弟,却可以自由出入于东宫禁地,他们身上携带有斧凿等器具。守门值班的人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然而这种情况负责守卫的直长和千牛这些官员都不知道也看不见。武官们在宫外,奴隶们在宫内,负责禁卫的部门怎么能够安心,又怎么不让我感到恐惧忧虑呢?

另外,郑国、卫国的音乐,自古以来就被称做是亡国的靡靡之音。过去墨子经过商代的朝歌之地,由于地名不符合他的非乐思想,便回车转向;鲁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挥剑斩杀戏子,因为他们用乐舞侮惑诸侯。歌舞失去礼法,古代圣人认为是大逆不道的,通达的贤者也认为是过失。而如今的东宫,时常传出寻欢作乐的鼓乐声,歌伎舞伎只见进不见出。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双腿发抖,心惊胆战。往年陛下对太子的教谕,请您重新温习。圣旨关注,殷勤有加。这些对于殿下来说不可不深思,对于我来说也不能不感到害怕。

我自从承蒙圣恩,为朝廷效劳已有多年。犬马尚且知道感恩,木石尚且能够感知情义;我所有的狭小见识,怎敢不去竭尽所能进言。如果我能承蒙您的明察,看到我的忠诚,那么我就有了生路;如果您指责我违抗旨意,那么我就罪名难逃。只是阿谀逢迎,鲁国大夫臧仲武将它比作疾病;冒犯尊严,逆耳忠言,《春秋》里面将它比作良药。希望殿下停止营造宫殿,释放那些久做劳役的人,不听郑卫之音,斥退卑鄙小人。这样,就会使事君、事父、事长这三种善行完备了,家国天下也将归于中正。

李承乾看过奏书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