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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10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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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七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论语》上说:‘宁可不要粮食也要保持百姓对国家的信任’,孔子说:‘百姓不信任国家,便不能立国。’从前,楚霸王项羽攻入咸阳,已经控制了天下,如果他能够努力推行仁政,那么谁能和他争夺天下呢?”房玄龄回答说:“仁、义、礼、智、信,称为五常,废弃任何一项都不行,如果能够认真推行这五常,对国家是大有益处的。殷纣王违反五常,被周武王灭掉,项羽因为无信,被汉高祖夺了天下。陛下之言极是。”

 

 

 

《卷六·论俭约》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自古帝王凡有兴造,必须贵顺物情。昔大禹凿九山,通九江,用人力极广,而无怨讟者,物情所欲,而众所共有故也。秦始皇营建宫室,而人多谤议者,为徇其私欲,不与众共故也。朕今欲造一殿,材木已具,远想秦皇之事,遂不复作也。古人云:‘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固知见可欲,其心必乱矣。至如雕镂器物,珠玉服玩,若恣其骄奢,则危亡之期可立待也。自王公以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断。”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简朴,衣无锦绣,财帛富饶,无饥寒之弊。

贞观二年,公卿奏曰:“依《礼》,季夏之月,可以居台榭。今夏暑未退,秋霖方始,宫中卑湿,请营一阁以居之。”太宗曰:“朕有气疾,岂宜下湿?若遂来请,糜费良多。昔汉文将起露台,而惜十家之产,朕德不逮于汉帝,而所费过之,岂为人父母之道也?”固请至于再三,竟不许。

贞观四年,太宗谓侍臣曰:“崇饰宫宇,游赏池台,帝王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劳弊。孔子云:‘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劳弊之事,诚不可施于百姓。朕尊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己,诚能自节,若百姓不欲,必能顺其情也。”魏征曰:“陛下本怜百姓,每节己以顺人。臣闻‘以欲从人者昌,以人乐己者亡。’隋炀帝志在无厌,惟好奢侈,所司每有供奉营造,小不称意,则有峻罚严刑。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竞为无限,遂至灭亡。此非书籍所传,亦陛下目所亲见。为其无道,故天命陛下代之。陛下若以为足, 今日不啻足矣; 若以为不足,更万倍过此,亦不足。”太宗曰:“公所奏对甚善。非公,朕安得闻此言?”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近读《刘聪传》,聪将为刘后起仪殿,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命斩之。刘后手疏启请,辞情甚切,聪怒乃解,而甚愧之。人之读书,欲广闻见以自益耳,朕见此事,可以为深诫。比者欲造一殿,仍构重阁,今于蓝田采木,并已备具,远想聪事,斯作遂止。”

贞观十一年,诏曰:“朕闻死者终也,欲物之反真也;葬者藏也,欲令人之不得见也。上古垂风,未闻于封树;后世贻则,乃备于棺槨。讥僭侈者,非爱其厚费;美俭薄者,实贵其无危。是以唐尧,圣帝也,谷林有通树之说;秦穆,明君也,橐泉无丘陇之处。仲尼,孝子也,防墓不坟;延陵,慈父也,嬴、博可隐。斯皆怀无穷之虑,成独决之明,乃便体于九泉,非徇名于百代也。洎乎阖闾违礼,珠玉为凫雁;始皇无度,水银为江海;季孙擅鲁,敛以玙璠;桓魋专宋,葬以石槨,莫不因多藏以速祸,由有利而招辱。玄庐既发,致焚如于夜台;黄肠再开,同暴骸于中野。详思曩事,岂不悲哉?由此观之,奢侈者可以为戒,节俭者可以为师矣。朕居四海之尊,承百王之弊,未明思化,中宵战惕。虽送往之典详诸仪制,失礼之禁著在刑书,而勋戚之家多流遁于习俗,闾阎之内或侈靡而伤风,以厚葬为奉终,以高坟为行孝,遂使衣衾棺槨极雕刻之华,灵輀冥器穷金玉之饰。富者越法度以相尚,贫者破资产而不逮,徒伤教义,无益泉壤,为害既深,宜为惩革。其王公以下,爰及黎庶,自今以后,送葬之具有不依令式者,仰州府县官明加检察,随状科罪。在京五品以上及勋戚家,仍录奏闻。”

岑文本为中书令,宅卑湿,无帷帐之饰。有劝其营产业者,文本叹曰:“吾本汉南一布衣耳,竟无汗马之劳,徒以文墨致位中书令,斯亦极矣。荷俸禄之重,为惧已多,更得言产业乎?”言者叹息而退。

户部尚书戴胄卒,太宗以其居宅弊陋,祭享无所,令有司特为之造庙。

温彦博为尚书右仆射,家贫无正寝,及薨,殡于旁室。太宗闻而嗟叹,遽命所司为造,当厚加赙赠。

魏征宅内,先无正堂。及遇疾,太宗时欲造小殿,而辍其材为征营构,五日而就。遣中使素褥布被而赐之,以遂其所尚。

 

  1. 译文

 

贞观元年,太宗对侍臣说:“自古帝王凡是有兴土木的大事,必须以物资人力来衡量利弊。当初大禹凿九山,通九江,用的人力极为多数,而没有抱怨的人,顺应了力量,众人能享受建设成果。秦始皇营建宫室,但人民非常反对,因为(始皇)是为了满足其私欲,不和人民一起享受。朕现在想造一座宫殿,材木工具已经准备就绪,但想想秦始皇的事,所以打算放弃。古人曾说:‘不做没有益处的事,只挑有益的做。’‘不显耀可以引起贪欲的财货,免得搞乱人民清净的心思’。所以可知显耀财货,他的心一定被污浊了。就像雕镂器物,珠玉服玩,如果只知道享受它们,那么灭亡的时候就能数着日子到来了。自王公及之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若装饰过于豪华,便一切都停止供应并查处。”所以二十年来,风俗简朴,衣服没有锦绣,财产富饶,没有饥饿的坏情况。

贞观二年,公卿上奏说:“依《礼》中所讲的,六月夏日,可以居住在凉台,但是现在夏天暑气没有退却,秋天凉气刚刚开始,皇宫中非常潮湿,所以请求修建一座暖阁让您居住。”太宗说:“朕有哮喘病,难道就不怕潮湿?但如果修建的话,会浪费许多人力物力。以前汉文想修建露台,因为怜惜十户百姓家产(而放弃这个想法),朕功德不及汉文帝,而比他还要奢侈浪费,难道是为人父母的道理吗?”所以再三上书,太宗就是不允许。

贞观四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说:“用华丽的装饰宫殿,游览、观赏池台,是帝王想做的事情,(也是)百姓不希望(帝王)做的事情。帝王想要做这些的原因是要享乐,百姓不希望的原因是(那样会造成他们)劳弊。孔子说:‘有一句话,可以终身施行的话,那就是‘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劳弊的事情,实在不可以强加在百姓身上。我尊为帝王,富有四海,每件事都可以自己决定,如果能自我约束,如果百姓不想做,就能够顺应他们的情况。”魏徵说:“陛下本来已经爱民,每每约束自己来顺应百姓。臣听说:‘为别人着想的人能康健,以自私夺利为思想的人不能长存。’隋炀帝思想贪得无厌,只喜欢奢侈,主管官员一旦有大工程,稍不如意,就以严刑待之。上级喜欢的,下级就千方百计奉承,长此恶性循环,直到灭亡的一天,不是书中记载,陛下也亲眼目睹过。因为他(炀帝)暴虐,所以顺应天命让陛下取代。陛下如果能吸取教训,现在就不仅仅是这样了。如果不知足,就比这还要严重得多。”太宗说:“爱卿所说的很好!不是你,朕怎么能听到这番忠言?”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我近来读《刘聪传》,书中说刘聪准备给他的刘皇后建造华丽的宫殿,廷尉陈元达对此痛切地陈词,竭力劝谏刘聪不要这样做,刘聪听后大怒,命令把陈元达斩首。后来,刘皇后亲手写了奏疏替陈元达求情,在文辞和道理上都很恳切,刘聪的怒气这才平息下来,而且内心感到很惭愧。人们读书,都是要增长见识,使自己获得好处,我看这件事,可以作为借鉴。近来我想营建一座宫殿,并加造层楼,现在从蓝田采办的木料,都已齐备。但遥想起刘聪这件事,我就把这项营建工程停止了。”

贞观十一年,唐太宗下令说:“我听说,死是人生的终结,它让人回归到自然,葬就是收藏,要让别人不能再看到自己。上古的风俗,并没有堆坟树碑。只是到了后世,才在葬礼仪式上下工夫。有人讥刺葬礼奢侈,这并非是吝惜钱财,而是为了提倡节俭薄葬,避免贻害自己和子孙。所以,唐尧很圣明,死后葬在谷林,仅在坟边栽上树木作为标记。秦穆公是明君,去世后葬在橐泉,并没修筑高大的陵墓。孔子是孝子,他把双亲合葬在防这个地方,只有墓穴而不堆坟。延陵是慈父,他本可以在嬴、博两地之间埋葬他的儿子,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心里怀着长远的考虑,他要使儿子的尸体安然地埋于地下,而不是为了获得后世的赞美之辞。相反,吴王阖闾违背礼制,用珠玉做成野鸭大雁,作为陪葬。秦始皇荒淫无度,坟墓里有水银做的江河大海。季孙在鲁国擅政,他用玛瑙之类的美玉装殓尸体。桓魃在宋国专权,墓葬建造石椁。这些人都是因为在墓里埋藏了大量的财物而招致了灾祸,由于墓里有利可图而遭受折辱。有的坟墓在发掘之后,葬器都被焚烧在墓穴中,有的棺椁被打开,尸骸暴露在旷野。仔细思量往事,岂不让人悲哀。由此看来,奢侈的人可以作为我们的鉴戒,节俭的人可以为人师。我位居四海之尊,承接百王之弊,如果不明白如何教化百姓,睡到半夜都会为之恐惧忧虑。虽然现在丧葬的法规,在仪制中已经有详细的记载,对违礼的处罚,也在刑书中写明了,但是皇亲贵族之中依然有很多人还在沿袭着陈旧的习俗,民间很多百姓也在葬礼时奢侈靡费,伤风败俗,用厚葬来供奉死者,用高坟来表示孝道,衣衾棺椁,力求雕刻华丽,灵车冥器,也尽用金玉装饰。富贵人家破坏法度,相互炫耀,贫穷之家倾家荡产,彼此攀比,这样做有伤风俗,无益教化,造成的危害已经很深了,现在,对此应予惩治革除。凡王公以下,直至百姓,从今以后,希望各州府的官员严格检查,葬礼如有不遵照律令格式的,根据情节定罪。京城里五品以上官员和皇亲贵族如有违反,要写下罪状上奏朝廷。”

岑文本担任中书令要职,但他的房宅却低下潮湿,没有帷帐之类的装饰,有人劝他买房置地,文本叹息道:“我本来只是汉水南边的一个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汗马功劳,只是凭借一点文墨,就当上了中书令,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我享受着这么高的俸禄,已经感到很惭愧了,还买房置地干什么呢?”听他这么说,劝他的人叹息着离开了。

户部尚书戴胄去世后,唐太宗见他的居所很简陋,没有地方祭拜吊唁,于是下令有关部门专门为他营造祭拜之庙。

温彦博官居尚书右仆射,但是家中贫困没有正室,他死后,只有在旁屋祭奠。唐太宗知道后叹息不已,下令为他营造祭庙,又馈赠给他的家人丰厚的物资。

魏徵的住宅开始时没有正堂。一次他生病,唐太宗当时正要营造小型的宫殿,于是停下工,用这些材料为魏徵营造正堂,五天就完工了,唐太宗还派使者赠送给魏徵喜欢的素布被褥,以成全他节俭的志向。

贞观元年,太宗对侍臣说:“自古帝王凡是有兴土木的大事,必须以物资人力来衡量利弊。当初大禹凿九山,通九江,用的人力极为多数,而没有抱怨的人,顺应了力量,众人能享受建设成果。秦始皇营建宫室,但人民非常反对,因为(始皇)是为了满足其私欲,不和人民一起享受。朕现在想造一座宫殿,材木工具已经准备就绪,但想想秦始皇的事,所以打算放弃。古人曾说:‘不做没有益处的事,只挑有益的做。’‘不显耀可以引起贪欲的财货,免得搞乱人民清净的心思’。所以可知显耀财货,他的心一定被污浊了。就像雕镂器物,珠玉服玩,如果只知道享受它们,那么灭亡的时候就能数着日子到来了。自王公及之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若装饰过于豪华,便一切都停止供应并查处。”所以二十年来,风俗简朴,衣服没有锦绣,财产富饶,没有饥饿的坏情况。

贞观二年,公卿上奏说:“依《礼》中所讲的,六月夏日,可以居住在凉台,但是现在夏天暑气没有退却,秋天凉气刚刚开始,皇宫中非常潮湿,所以请求修建一座暖阁让您居住。”太宗说:“朕有哮喘病,难道就不怕潮湿?但如果修建的话,会浪费许多人力物力。以前汉文想修建露台,因为怜惜十户百姓家产(而放弃这个想法),朕功德不及汉文帝,而比他还要奢侈浪费,难道是为人父母的道理吗?”所以再三上书,太宗就是不允许。

贞观四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说:“用华丽的装饰宫殿,游览、观赏池台,是帝王想做的事情,(也是)百姓不希望(帝王)做的事情。帝王想要做这些的原因是要享乐,百姓不希望的原因是(那样会造成他们)劳弊。孔子说:‘有一句话,可以终身施行的话,那就是‘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劳弊的事情,实在不可以强加在百姓身上。我尊为帝王,富有四海,每件事都可以自己决定,如果能自我约束,如果百姓不想做,就能够顺应他们的情况。”魏徵说:“陛下本来已经爱民,每每约束自己来顺应百姓。臣听说:‘为别人着想的人能康健,以自私夺利为思想的人不能长存。’隋炀帝思想贪得无厌,只喜欢奢侈,主管官员一旦有大工程,稍不如意,就以严刑待之。上级喜欢的,下级就千方百计奉承,长此恶性循环,直到灭亡的一天,不是书中记载,陛下也亲眼目睹过。因为他(炀帝)暴虐,所以顺应天命让陛下取代。陛下如果能吸取教训,现在就不仅仅是这样了。如果不知足,就比这还要严重得多。”太宗说:“爱卿所说的很好!不是你,朕怎么能听到这番忠言?”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我近来读《刘聪传》,书中说刘聪准备给他的刘皇后建造华丽的宫殿,廷尉陈元达对此痛切地陈词,竭力劝谏刘聪不要这样做,刘聪听后大怒,命令把陈元达斩首。后来,刘皇后亲手写了奏疏替陈元达求情,在文辞和道理上都很恳切,刘聪的怒气这才平息下来,而且内心感到很惭愧。人们读书,都是要增长见识,使自己获得好处,我看这件事,可以作为借鉴。近来我想营建一座宫殿,并加造层楼,现在从蓝田采办的木料,都已齐备。但遥想起刘聪这件事,我就把这项营建工程停止了。”

贞观十一年,唐太宗下令说:“我听说,死是人生的终结,它让人回归到自然,葬就是收藏,要让别人不能再看到自己。上古的风俗,并没有堆坟树碑。只是到了后世,才在葬礼仪式上下工夫。有人讥刺葬礼奢侈,这并非是吝惜钱财,而是为了提倡节俭薄葬,避免贻害自己和子孙。所以,唐尧很圣明,死后葬在谷林,仅在坟边栽上树木作为标记。秦穆公是明君,去世后葬在橐泉,并没修筑高大的陵墓。孔子是孝子,他把双亲合葬在防这个地方,只有墓穴而不堆坟。延陵是慈父,他本可以在嬴、博两地之间埋葬他的儿子,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心里怀着长远的考虑,他要使儿子的尸体安然地埋于地下,而不是为了获得后世的赞美之辞。相反,吴王阖闾违背礼制,用珠玉做成野鸭大雁,作为陪葬。秦始皇荒淫无度,坟墓里有水银做的江河大海。季孙在鲁国擅政,他用玛瑙之类的美玉装殓尸体。桓魃在宋国专权,墓葬建造石椁。这些人都是因为在墓里埋藏了大量的财物而招致了灾祸,由于墓里有利可图而遭受折辱。有的坟墓在发掘之后,葬器都被焚烧在墓穴中,有的棺椁被打开,尸骸暴露在旷野。仔细思量往事,岂不让人悲哀。由此看来,奢侈的人可以作为我们的鉴戒,节俭的人可以为人师。我位居四海之尊,承接百王之弊,如果不明白如何教化百姓,睡到半夜都会为之恐惧忧虑。虽然现在丧葬的法规,在仪制中已经有详细的记载,对违礼的处罚,也在刑书中写明了,但是皇亲贵族之中依然有很多人还在沿袭着陈旧的习俗,民间很多百姓也在葬礼时奢侈靡费,伤风败俗,用厚葬来供奉死者,用高坟来表示孝道,衣衾棺椁,力求雕刻华丽,灵车冥器,也尽用金玉装饰。富贵人家破坏法度,相互炫耀,贫穷之家倾家荡产,彼此攀比,这样做有伤风俗,无益教化,造成的危害已经很深了,现在,对此应予惩治革除。凡王公以下,直至百姓,从今以后,希望各州府的官员严格检查,葬礼如有不遵照律令格式的,根据情节定罪。京城里五品以上官员和皇亲贵族如有违反,要写下罪状上奏朝廷。”

岑文本担任中书令要职,但他的房宅却低下潮湿,没有帷帐之类的装饰,有人劝他买房置地,文本叹息道:“我本来只是汉水南边的一个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汗马功劳,只是凭借一点文墨,就当上了中书令,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我享受着这么高的俸禄,已经感到很惭愧了,还买房置地干什么呢?”听他这么说,劝他的人叹息着离开了。

户部尚书戴胄去世后,唐太宗见他的居所很简陋,没有地方祭拜吊唁,于是下令有关部门专门为他营造祭拜之庙。

温彦博官居尚书右仆射,但是家中贫困没有正室,他死后,只有在旁屋祭奠。唐太宗知道后叹息不已,下令为他营造祭庙,又馈赠给他的家人丰厚的物资。

魏徵的住宅开始时没有正堂。一次他生病,唐太宗当时正要营造小型的宫殿,于是停下工,用这些材料为魏徵营造正堂,五天就完工了,唐太宗还派使者赠送给魏徵喜欢的素布被褥,以成全他节俭的志向。

 

 

《卷六·论谦让》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人言作天子则得自尊崇,无所畏惧,朕则以为正合自守谦恭,常怀畏惧。昔舜诫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又《易》曰:‘人道恶盈而好谦。’凡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谦恭者,在身倘有不是之事,谁肯犯颜谏奏?朕每思出一言,行一事,必上畏皇天,下惧群臣。天高听卑,何得不畏?群公卿士,皆见瞻仰,何得不惧?以此思之,但知常谦常惧,犹恐不称天心及百姓意也。”魏征曰:“古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愿陛下守此常谦常惧之道,日慎一日,则宗社永固,无倾覆矣。唐、虞所以太平,实用此法。”

贞观三年,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曰:“《论语》云:‘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谦光。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病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非惟匹庶,帝王之德,亦当如此。夫帝王内蕴神明,外须玄默,使深不可知。故《易》称‘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其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陵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曰:“《易》云:‘劳谦,君子有终,吉。’诚如卿言。”诏赐物二百段。

河间王孝恭,武德初封为赵郡王,累授东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孝恭既讨平萧铣、辅公祏,遂领江、淮及岭南、北,皆统摄之。专制一方,威名甚著,累迁礼部尚书。孝恭性惟退让,无骄矜自伐之色。时有特进江夏王道宗,尤以将略驰名,兼好学,敬慕贤士,动修礼让,太宗并加亲待。诸宗室中,惟孝恭、道宗莫与为比,一代宗英云。

 

  1. 译文

 

贞观二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人们说,是天子就可以自认为尊贵崇高,无所畏惧了,我认为恰恰相反,天子更应该谦逊恭谨,经常心怀畏惧。从前,舜告诫禹说:‘你只要不骄傲,天下就没有人和你争能,你只要不自夸,天下就没有人和你争功。’《易经》上说:‘君子的准则是厌恶自满而以谦逊为贵。’做了天子,如果只认为自己尊贵崇高,不保持谦逊恭谨的态度,倘若自己有过失,谁还会冒犯尊颜向他提意见呢?我常常在想,帝王每讲一句话,每做一件事,必定要上畏皇天、下惧群臣。天虽高,却能听到地上的议论,怎能不畏惧天呢?公卿百官,都在下面注视着我,这怎能不让人畏惧呢?因此,帝王即使常怀谦逊恐惧之心,恐怕还是不能称上天之心和百姓之意啊。”魏徵接着说:“古人讲:‘做事情无不有个开始,但很少有人能够坚持到结束。’希望陛下保持常谦常惧的准则,一天比一天更谨慎,那么国家就会永远巩固,不会倾覆。唐尧、虞舜之世之所以天下太平,实际上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贞观三年,唐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论语》里讲:‘有才能的人向没才能的人请教,知识多的人向知识少的人请教,这样,有才能的人好像显得没有才能,知识渊博的人好像显得无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孔颖达回答说:“圣人实行教化,要求每个人都谦逊退让,有才能的人不骄傲自大,仍旧向没才能的人请教他不知道的事情。自己虽然多才多艺,可还是害怕懂得太少,仍旧向才艺寡少的人讨教求得更多的知识。自己虽然有知识,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自己内心虽然已经很充实,表面上却好像空虚。这句话不仅是对庶民百姓的要求,帝王的德行,也应当如此。帝王内心蕴藏神明,外表必须沉默,使人感到高深莫测。所以《周易》上讲‘要表现得蒙昧无知来自养正道,不显露明智以盛气凌人’。如果帝王身居至尊之位,就炫耀自己的聪明,凭借才能欺凌别人,掩饰过错,拒绝诤谏,那么上下之间的情感就会被隔断,君臣之间的原则就会被抛弃,自古以来国家灭亡,没有不是由此而造成的。”唐太宗很赞同地说:“《周易》上讲:‘勤劳谦逊的品质,君子如果能够保持到底,就会有好事降临。’这句话的意思和你说的是一样的啊。”于是,下诏赏赐给孔颖达绢帛二百段。

河间王李孝恭,在武德初年被封为赵郡王,后被加封为东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他平定了萧铣、辅公祏的势力,于是长江、淮河以及岭南、岭北地区都在他的统领之内。他控制一方,威名远扬,不久迁任礼部尚书。可是,李孝恭性格谦逊忍让,没有一丝一毫骄傲自大的习气。当时,特进江夏王李道宗,以统兵打仗闻名,很有学问,并且礼贤下士,爱惜人才,唐太宗很器重他。在大唐宗室中,只有李孝恭、李道宗二人德才无人可比,是一代英杰。

 

 

《卷六·论仁恻》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妇人幽闭深宫,情实可愍。隋氏末年,求采无已,至于离宫别馆,非幸御之所,多聚宫人。此皆竭人财力,朕所不取。且洒扫之余,更何所用?今将出之,任求伉俪,非独以省费,兼以息人,亦各得遂其情性。”于是后宫及掖庭前后所出三千余人。

贞观二年,关中旱,大饥。太宗谓侍臣曰:“水旱不调,皆为人君失德。朕德之不修,天当责朕,百姓何罪,而多遭困穷!闻有鬻男女者,朕甚愍焉。”乃遣御史大夫杜淹巡检,出御府金宝赎之,还其父母。

贞观七年,襄州都督张公谨卒。太宗闻而嗟悼,出次发哀。有司奏言:“准阴阳书云:‘日在辰,不可哭泣。’此亦流俗所忌。”太宗曰:“君臣之义,同于父子,情发于中,安避辰日?”遂哭之。

贞观十九年,太宗征高丽,次定州,有兵士到者,帝御州城北门楼抚慰之。有从卒一人病,不能进。诏至床前,问其所苦,仍敕州县医疗之。是以将士莫不欣然愿从。及大军回次柳城,诏集前后战亡人骸骨,设太牢致祭,亲临,哭之尽哀,军人无不洒泣。兵士观祭者,归家以言,其父母曰:“吾儿之丧,天子哭之,死无所恨。”太宗征辽东,攻白岩城,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为流矢所中,帝亲为吮血,将士莫不感励。

 

  1. 译文

 

贞观初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妇女被禁闭在深宫里,实在很可怜。隋代末年,隋炀帝不停地去挑选宫女,修建离宫别馆,在并非君主住宿的地方,也聚集了许多宫女。这都是耗竭百姓财力的行为,我从不效仿。况且,这些妇女除了打扫宫室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现在我准备放她们出去,任凭她们选择配偶,这样不仅可以节省费用,而且还可以使百姓减轻负担,宫女自己也会满意。”于是,唐太宗从后宫和旁舍先后放出宫女三千多人。

贞观二年,关中大旱,五谷不收,老百姓发生了饥荒。唐太宗对侍臣说:“水旱不调,都是因为君王治国无道造成的。我没有修养品德,应该受到老天的惩罚,可是老百姓有什么罪过呢,却遭此困境!听说现在百姓中有很多卖儿卖女的现象,我对他们非常怜悯啊。”于是,派御史大夫杜淹出京巡视,用御府的资财替很多卖身者赎了身,并将他们送还父母家。

贞观七年,襄州都督张公谨去世,唐太宗知道后悲极而泣,要前去悼唁。有关部门上书说:“阴阳书上说,辰日这一天,不可以哭泣,在民间这也是要避讳的。”唐太宗说:“君臣之间的情义,像父子一样,悲伤之情发自内心,怎么能够避讳辰日呢?”于是痛哭不已。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征战高丽,驻扎在定州,行军前来的士兵,唐太宗都要在御州北门城上进行安抚慰问。有一个士兵生病不能来,唐太宗亲自写下诏书派人送到他的病床前,询问他的疾苦,还叫当地医生为他治疗。所以不管将军还是士兵都愿意为朝廷尽忠报国。后来,大军回师驻扎在柳城,唐太宗下诏收集阵亡将士的遗骨,供奉牛、羊、猪,以太牢的仪式进行祭奠,他还亲自前去祭拜,痛哭失声,极其哀恸,在场将士无不受到感染,流下热泪。生还的士兵回到家乡,把这些情形告诉给死难者的父母,这些老人们说:“我的儿子死了,天子还为他哭泣,真是死而无憾啊。”唐太宗征战辽东时,在攻打白岩城的战役中,右卫大将军李思摩被乱箭射中,唐太宗亲自为他吸去污血,将士们无不受到感动和激励。

 

 

《卷六·论慎所好》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古人云‘君犹器也,人犹水也,方圆在于器,不在于水。’故尧、舜率天下以仁,而人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人从之。下之所行,皆从上之所好。至如梁武帝父子志尚浮华,惟好释氏、老氏之教;武帝末年,频幸同泰寺,亲讲佛经,百寮皆大冠高履,乘车扈从,终日谈论苦空,未尝以军国典章为意。及侯景率兵向阙,尚书郎以下,多不解乘马,狼狈步走,死者相继于道路。 武帝及简文卒被侯景幽逼而死。 孝元帝在于江陵,为万纽于谨所围,帝犹讲《老子》不辍,百寮皆戎服以听。俄而城陷,君臣俱被囚挚。庾信亦叹其如此,及作《哀江南赋》,乃云:‘宰衡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此事亦足为鉴戒。朕今所好者,惟在尧、舜之道,周、孔之教,以为如鸟有翼,如鱼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暂无耳。”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神仙事本是虚妄,空有其名。秦始皇非分爱好,为方士所诈,乃遣童男童女数千人,随其入海求神仙。方士避秦苛虐,因留不归,始皇犹海侧踟蹰以待之,还至沙丘而死。汉武帝为求神仙,乃将女嫁道术之人,事既无验,便行诛戮。据此二事,神仙不烦妄求也。”

贞观四年,太宗曰:“隋炀帝性好猜防,专信邪道,大忌胡人,乃至谓胡床为交床,胡瓜为黄瓜,筑长城以避胡。终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达杀之。又诛戮李金才,及诸李殆尽,卒何所益?且君天下者,惟须正身修德而已,此外虚事,不足在怀。”

贞观七年,工部尚书段纶奏进巧人杨思齐至。太宗令试,纶遣造傀儡戏具。太宗谓纶曰:“所进巧匠,将供国事,卿令先造此物,是岂百工相戒无作奇巧之意耶?”乃诏削纶阶级,并禁断此戏。

 

  1. 译文

 

贞观二年,太宗对侍臣说:“古人说‘国君就像是容器,百姓就像是水,水或方或圆在于容器,而不在于水’。所以尧舜以仁义治天下,人们都跟随他行善;桀纣以残暴治天下,人们都跟随他作恶。下边所做的,都是跟随上边所喜欢的。至于像梁武帝父子崇尚浮华,只爱好释迦牟尼、老子的教义。梁武帝晚年,经常驾临同泰寺,亲自讲解佛经,百官都带大帽,穿高靴,乘车跟随皇上,整天谈论苦呀空呀那一套佛家教义,从不把军机国务典章制度放在心里。等到侯景率兵攻向京城,尚书郎以下的官员,大多不会骑马,狼狈不堪地徒步逃跑,死在路上的人比比皆是。梁武帝和简文帝都被侯景囚禁逼死。梁孝元帝在江陵,被万纽于谨领兵包围了,还不停止讲《老子》,百官都穿着军服听讲,不久城被攻陷,君臣都被囚禁。庾信也叹息他们这个做法,后来作《哀江南赋》,就说道:‘宰相把战争当做小孩游戏,官吏把清谈当做朝政策略。’这事也足可作为鉴戒。我现在所喜欢的,只在于唐尧、虞舜的法则,周公、孔子的教谕,觉得就像鸟有翅膀鱼儿靠水一样,失去它就必须死亡,不能片刻没有。”

贞观二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神仙本来是荒诞虚妄的,空有其名。秦始皇却分外爱好仙术,结果他被方士欺诈,竟派童男童女几千人,跟随方士入海去求神仙,方士逃避秦的苛政暴虐,因此留居海中不再回来,始皇却在海边徘徊等待他们,结果在返回的路上病死沙丘。汉武帝为了求得神仙,竟将女儿嫁给卖弄道术的人,他们的说法不灵验,就把方士杀掉。从这两件事情来看,神仙是不能乱求的。”

贞观四年,唐太宗说:“隋炀帝生性多疑,只听信邪门歪道,他相当提防胡人,乃至于把胡床称作交床,把胡瓜称作黄瓜,还修筑长城抵御胡人。他又听信方士的邪说,认为姓李的人要篡权夺位,于是杀死将军李金才,其他姓李的人也几乎杀尽了,但有什么用呢?后来终于被大臣宇文化及派遣令孤行达杀死。一个君王,只需修养品德,使自己公正无私,其他都是虚浮之事,何足挂念。”

贞观七年,工部尚书段纶上奏说要引荐能工巧匠杨思齐入朝。唐太宗下令试试他的本领,段纶就让杨思齐做木偶戏的戏具。唐太宗对段纶说:“推荐的能工巧匠,必须对国家有益,你让他做这些东西,不是鼓励百工做奇巧的戏具供人娱乐吗?”于是下诏将段纶贬官,并且禁止了这种游戏。

 

 

《卷六·论慎言语》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给事中兼知起居事杜正伦进曰:“君举必书,言存左史。臣职当兼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则千载累于圣德,非止当今损于百姓,愿陛下慎之。”太宗大悦,赐彩百段。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言语者,君子之枢机,谈何容易?凡在众庶,一言不善,则人记之,成其耻累,况是万乘之主?不可出言有所乖失。其所亏损至大,岂同匹夫? 我常以此为戒。 隋炀帝初幸甘泉宫,泉石称意,而怪无萤火,敕云:‘捉取多少于宫中照夜。’所司遽遣数千人采拾,送五百舆于宫侧,小事尚尔,况其大乎?”魏征对曰:“人君居四海之尊,若有亏失,古人以为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实如陛下所戒慎。”

贞观十六年,太宗每与公卿言及古道,必诘难往复。散骑常侍刘洎上书谏曰:“帝王之与凡庶,圣哲之与庸愚,上下相悬,拟伦斯绝。是知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极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对扬,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辞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答?臣闻皇天以无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子称‘大辩若讷’,庄生称‘至道无文’,此皆不欲烦也。是以齐侯读书,轮扁窃议,汉皇慕古,长孺陈讥,此亦不欲劳也。且多记则损心,多语则损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岂为性好自伤乎?窃以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可矣。至如秦政强辩,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材,亏众望于虚说。此才辩之累,皎然可知。伏愿略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缃图,淡焉怡悦,固万寿于南岳,齐百姓于东户,则天下幸甚,皇恩斯毕。”太宗手诏答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至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心气,非此为劳。今闻谠言,虚怀以改。”

 

  1. 译文

 

贞观二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我每天坐朝理政,每讲一句话,都要想想这句话是否对百姓有好处,所以我不敢多说话。”给事中兼起居注史官杜正伦进言道:“君主办什么事,讲什么话都要记录在起居注里。我的职务是兼修起居注,所以不敢不尽忠职守。陛下如果有一句话违背了常理,那么,即使在千年之后都会损害陛下的圣德,所以这不仅仅只会对当今的百姓造成损害。希望陛下慎重。”唐太宗听后非常高兴,赏赐他彩色绢帛一百段。

贞观八年,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言语是表现君子德行的关键,因此,讲话怎能草率随便呢?庶民百姓,一句话讲得不好,就会被别人记住,遭到耻笑损害,更何况是作为万乘之主的君主呢?君主决不能讲出不妥当的话来。这样做的损害是极大的,君主岂能和普通人相比?我常以此为戒。隋炀帝刚到甘泉宫的时候,那里秀丽的山水泉石让他称心如意,但他却责怪没有萤火虫,便下令说:‘捕捉一些萤火虫到宫里来,以供晚上照明用。’于是,主管部门马上派几千人去捕捉,后来从各地送来五百车萤火虫到宫中。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大事?”魏徵回答说:“人君位居四海之尊的高位,行为如果有所亏失,古人认为如同日食和月食那样,人人都能看见。陛下的确应该有所警戒啊。”

贞观十六年,唐太宗每次和各位公卿大臣谈到古代的治国之道,必然要反复责备辩论。散骑常侍刘洎也上书发表见解,他说:“帝王和平民,圣哲和凡夫,一上一下,如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因此,我们可以得知极其愚昧的人想要成为圣哲,极其卑下的人想要成为至尊之人,都是不可能的。陛下降下圣旨,大发慈悲,虚心听取臣下的意见,但还是担心臣下不敢直言,更何况陛下要求臣下谈论天人之际,旁征博引,还要文辞华丽,这叫一般的凡夫俗子如何应对呢?臣听说苍天把不说话看做尊贵,圣人把不说话看做美德。老子认为‘真正善辩的人像是言语迟钝一样’,庄子认为‘大道不须用文采修饰’。这都是不希望多说话的意思。所以齐桓公读书,轮扁私下议论,认为徒劳无用;汉武帝仰慕古风尊崇儒学,汲黯讥讽说这是外表施行仁义而内心欲望过多;这是不希望他们耗费精神。而且多记事就会损伤心思,多说话就会损伤元气。在内损伤心思、元气,在外损伤形体、精神,即使起初察觉不到,将来一定会受连累。应该为国家爱惜自己,岂能为兴趣损伤自己呢?如今天下升平,都是陛下精心治理国家才实现的。想要它长久保持下去,不是靠雄辩能办到的;只能忘掉那些爱憎之情,谨慎进行现实的取舍,做每件事都要踏踏实实,一心为公,像贞观初年一样就行了。至于秦始皇善于强辩,由于自傲而失去人心;魏文帝富有辩才,由于言语空洞而失去声望。这是口才和雄辩带来的拖累,结局是非常清楚的。希望陛下少和别人争论,而要修养浩然正气;少看些古代书籍,而要恬淡轻松。自己像南山一样长寿,把国家治理得像东户时代一样太平,那么天下就特别幸运,皇恩也就遍及天下了。”太宗亲笔,写诏书批复说:“不思考就不能统御臣子;不说话就不能阐述自己的想法。近来和臣子谈论过于频繁,恐怕因此产生轻视别人的骄傲态度:身体、精神、心思和元气,倒不怕劳累。如今听到你忠诚正直的言论,我一定虚心改正。”

 

 

《卷六·论杜谗邪》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朕观前代,谗佞之徒,皆国之蟊贼也。或巧言令色,朋党比周。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衔冤。故丛兰欲茂,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事著于史籍,不能具道。至如齐、隋间谗谮事,耳目所接者,略与公等言之。斛律明月,齐朝良将,威震敌国,周家每岁斫汾河冰,虑齐兵之西渡。及明月被祖孝征谗构伏诛,周人始有吞齐之意。高颎有经国大才,为隋文帝赞成霸业,知国政者二十余载,天下赖以安宁。文帝惟妇言是听,特令摈斥。及为炀帝所杀,刑政由是衰坏。又隋太子勇抚军监国,凡二十年间,固亦早有定分。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灭于天性,逆乱之源,自此开矣。隋文既混淆嫡庶,竟祸及其身,社稷寻亦覆败。古人云‘世乱则谗胜’,诚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渐,用绝谗构之端,犹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觉悟。前史云:‘猛兽处山林,藜藿为之不采;直臣立朝廷,奸邪为之寝谋。’此实朕所望于群公也。”魏征曰:“《礼》云:‘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诗》云‘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又孔子曰:‘恶利口之覆邦家’,盖为此也。臣尝观自古有国有家者,若曲受谗谮,妄害忠良,必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矣。愿陛下深慎之!”

贞观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赵元楷课父老服黄纱单衣,迎谒路左,盛饰廨宇,修营楼雉以求媚;又潜饲羊百余口、鱼数千头,将馈贵戚。太宗知,召而数之曰:“朕巡省河、洛,经历数州,凡有所须,皆资官物。卿为饲羊养鱼,雕饰院宇,此乃亡隋弊俗,今不可复行。当识朕心,改旧态也。”以元楷在隋邪佞,故太宗发此言以戒之。元楷惭惧,数日不食而卒。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难其选。成王幼小,以周、召为保傅,左右皆贤,足以长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