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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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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金主御端门,肆赦,改元开兴。翰林学士赵秉文为赦文,宣布悔悟哀恸之意,指事陈义,情辞俱尽,闻者莫不感励。

壬寅,新作太庙成。

二月,癸丑,帝谒太庙。

初,金主闻蒙古入饶风关,遣图克坦乌登行省阌乡以备潼关,图克坦伯嘉为关陕总帅,便宜行事。伯嘉驰入陕,傍县镇迁入大城,粮斛、辎重聚之联州,近山者入山寨避兵。会阿里哈传旨召乌登援汴,乌登遂与潼关总帅纳哈普舍音、奏蓝总帅完颜重喜等,帅军十一万,骑五千,尽撤秦、蓝诸关之备,从虢入陕,同、华、阌乡一带军粮数十万斛,备关船二百馀艘,皆顺流东下。俄闻蒙古兵近,粮不及载,船悉空下,复尽起州民运灵宝、硖石仓粟。会蒙古游骑至,杀掠不可胜计。金守将李平以潼关降于蒙古,蒙古兵长驱至陕。

乌登所发阌乡军士,各以老幼自随,由西南径入大山冰雪中,部将多叛去。蒙古闻之,自卢氏以数百骑追及,山路积雪,昼日冻释,泥淖及胫,随军妇民,弃掷老幼,哀号盈路。行至铁岭,欲战而饥惫不能振,于是重喜先锋,蒙古斩之于马前。金兵遂大溃,秦、蓝总帅府经历商衡死焉。乌登、纳哈普舍音从数十骑走山谷间,追骑擒之,皆被杀。

金庆善努行省徐州,引兵入援,至杨驿店,马踬,为蒙古所擒。见史天泽,问为谁,天泽言:我真定五路名万户也。庆善努曰:是天泽乎?吾国已残破,公其以生灵为念!及见特穆尔岱取,诱之使招京城,不从。左右以刀斫其足,足折,终不屈,遂杀之。

蒙古将特穆尔岱取金睢州,遂围归德府。金行院实嘉纽勒欢偕经历冀禹锡等竭力守御。初患砲少,父老有言北门之西菜圃中,时得古砲,云是唐张巡所埋,发之,得五千有奇,城中赖之。会庆善努溃兵亦至,势稍振,乃遣提控张定夜出斫营,发数砲而还。

南城外有高地,相传为尹子奇攻破睢阳故址,蒙古移营其上,昼夜攻城,不能下。或见特穆尔岱,献决河之策,特穆尔岱从之。河既决,水从西北而下,至城西南,入故濉水,城反以水为固。特穆尔岱收献策者欲杀之,而不知所在,乃缓攻。

金平章侯挚,朴直无蕴藉,朝士轻之,久致仁。兵事急,徐州行尚书省阙,无敢行者,复拜挚平章政事。都堂会议,挚以国势不支,因论数事,曰:只是更无擘画。拜甡怒曰:平章世出此言,国家有望耶!意在置之不测。故相萨布曰:侯相言甚当。拜甡含愤而罢。

至是蒙古兵日迫,财匮授绝,金主大惧,尝自缢,又欲堕楼,俱为左右救免。拜甡以为势必讲和,和议定,则首相当往为质,乃力请金主起萨布为相,且括汴京民军二十万分隶诸帅,人月给粟一石五斗。

三月,蒙古立砲攻洛阳。洛阳城中唯三峰溃卒三四千及忠孝军百馀,留守萨哈连疽发于背,不能军,妻通吉氏度城必破,谓萨哈连曰:公受国家恩最厚,今大兵临城,公不幸病,不能御敌,死犹可以报国,幸无以我为虑!萨哈连出城,通吉氏盛服自经死。萨哈连从外至,闻状,曰:夫人不辱我,我可辱朝廷乎!投壕而死。元帅任守真因行府事。

金翰林直学士锡默爱实,愤时相非其人,言于金主曰:平章拜甡,固权市恩,击丸外百无一能。丞相萨布,菽麦不分,纵使乏材,亦不至此人为相。参政兼枢密副使特嘉喀齐喀粗暴,一马军之材止矣,乃令兼将相之权。右丞实嘉世鲁,居相位已七八年,碌碌无补,备员而已。患难之际,倚注此类,欲冀中兴,难矣!于是世鲁罢相,萨布乞致仕,而拜甡、喀不喀不恤也。

蒙古主将北还,使苏布特攻汴,复遣人谕金主降,且索翰林学士赵秉文、衍圣公孔元措等二十七家及归顺人家属、伊喇布哈妻子并绣女、弓匠、鹰人等。金主乃封荆王守纯子额尔克为曹王,议以为质。密国公璹求见,金主问:璹叔父欲何言?璹曰:闻额尔克欲出议和,额尔克年幼,未曾谙练,恐不能办大事,臣请副之,或代其行。金主慰之曰:南渡后,国家比承平时,有何奉养!然叔父亦未尝沾溉;无事则置之冷地,无所顾藉,缓急则置于不测。叔父尽忠固可,天下其谓联何!叔父休矣!于是君臣相顾泣下。未几,璹以疾薨。

壬寅,命尚书左丞李蹊送额尔克出质,谏议大夫费摩阿固岱为讲和使。未和,蒙古苏布特闻之,曰:我受命攻城,不知其他。乃立攻具,沿壕列木栅,驱汉俘及妇女老幼负薪草填壕,顷刻,平十馀步。平章拜甡,以议和不敢与战,城中喧哄。金主闻之,从六七骑出端门,至舟桥。时新雨淖,车驾忽出,都人惊愕失措,但跪于道旁,有望而拜者。金主麾之曰:勿拜,恐泥污汝衣。老幼遮拥,至有误触金主衣者。少顷,宰相、从官皆至,进笠,不受,曰:军中暴露,我何用此!西南军士五六十辈进曰:北兵填壕过半,平章传令勿放一镞,恐怀和事。岂有此计耶?金主曰;朕以生灵之故,称臣进奉,无不顺从。止有一子,养来长成,今往作质。汝等略忍,等曹王出,蒙古不退,汝等死战未晚。是日,曹王额尔克行。

蒙古留曹王于营,遣李蹊等还,癸卯,并力进攻。金砲石取艮岳太湖、灵壁假山为之,大小各有斤重,圆如灯球。蒙古砲破大硙或碌瑇为二三,皆用之攒竹砲,有至十三梢者。每城一角,置砲百馀枚,更迭上下,昼夜不息。数日,石几与里城平。而城上楼橹,皆拆故宫及芳华、玉溪之材为之,合抱之木,随击而碎。以马粪、麦秸布其上,网索旃祷固护之,其悬风板之外,皆以牛皮为障,蒙古兵以火砲击之,随即延爇,不可扑救。城乃周世宗所筑,取虎牢土为之,坚密如铁,受砲所击,唯凹而已。金主复出抚将士,值被创者,亲膊以药。手酌卮酒以赐,且出内府金帛以待有功者。蒙古兵壕外筑城,围百五十里,城有乳口楼橹,壕深丈许,阔亦如之,三四十步置一铺,铺置百许人守之。初,拜甡命筑门外短墙,委曲狭隘,仅容二三人得过,以防蒙古夺门。及被攻,请乘夜斫营军乃不能猝出,比出,已为蒙古所觉后募死士千人,穴城由壕径渡,烧其砲座,城上悬红纸灯为应,约灯起渡壕。又放纸鸢,置文书其上,至蒙古营断之,以诱被俘者,皆为蒙古所觉。时有大砲,名震天雷,以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已上,火点著铁甲皆透。蒙古时为牛皮洞,直至城下,掘城为龛,间可容人,城上莫如之何。乃以铁绳悬震天雷,顺城而下,至掘处火发,人与牛皮皆碎迸无迹。又有飞火枪,注药,以火发之,辄前烧十馀步。蒙古唯畏此二物。攻城十六昼夜,内外死者以百万计。明惠皇后陵被发,金主遣中官求得其柩,复葬之。

苏布特知未易取,乃为好语曰:两国已讲和,更相攻耶?金主因就应之。乃遣户部侍郎杨居仁出宜秋门,以酒炙犒蒙古兵,且以金帛珍异赂之。苏布特乃许退兵,散屯河、洛之间。

方蒙古之攻城也,矢石如雨,中有女子呼于城下曰:我倡女张凤奴也,许州破,被俘至此。彼军不日去矣,诸君努力为国坚守,无为所欺所!言竟,投壕死。金主使驰祭于西门。时女真人无死事者,长公主言于金主曰:近来立功效命,多诸色人。无事时则自家人争强,有事则他人尽力,焉得不怨?金主默然。

蒙古后退,参知政事特嘉喀齐喀以守城为己功,欲率百官入贺。内族色埒,丞相襄之子也,叹曰:城下之盟,春秋以为耻,况以罢攻为可贺耶?喀齐喀怒曰:社稷不亡,君后免难,汝等不以为喜耶!乃命赵秉文为表。秉文曰:《春秋》新宫灰,三日哭。今园陵如此,酌之以礼,当慰不当贺。事乃已。

初,城之被围,右司谏陈岢上书请战,其略曰:今日之事,皆由陛下不断,将相怯懦。若因循不决,一旦无如之何,恐君臣相对涕泣而已。其言剀切,深中时病。喀齐喀见之,大怒,召岢入省,呼其名责之曰:子为陈山可耶?果如子言,能退大敌,我当世世与若为仆。闻者莫不窃笑,盖不识岢字,分为两也。

甲子,金主御端门,肆赦,改元天兴。诏:内外官民能完复州郡者,功赏有差。出金帛酒炙犒饫军士,减御膳,罢冗员,放宫女,上书不得称圣,改圣旨为制置。是日,解严。步兵始出封邱门外采蔬、薪。

金拜甡之守城也。楼橹垂就辄摧,传令取竹为护帘,所司驰入城大索,无所得,拜甡欲斩之。或告所司曰:金多则济矣,胡不即平章府求之?所司怀金三百赂其家僮,果得之。及兵退,军士愤怒,拜甡不自安,谓尚书令史元好问曰:我妨贤路久矣,得退为幸,为我撰乞致仕表。顷之,金主已遣使持诏至其第,令致仕。军士欲杀之,拜甡惧,一夕数迁,金主以亲军二百阴为之卫。军士无以泄其愤,遂相率毁其别墅。

金卫绍王、镐厉王家属,禁锢岁久,锡默爱实上言曰:二族衰微,无异匹庶,假欲为不善,孰与同恶!男女婚嫁,人之大欲,岂有幽囚终世、永无伉俪之望?在他人尚且不忍,况骨肉乎?金主感其言,始听自便。

夏,四月,丁卯,起魏了翁为集英殿修撰、知遂宁府,辞不拜。

戊辰,以久雨,决系囚。

是月,蒙古主出居庸,避暑官山。

高丽杀蒙古所置官吏,徙居江华岛。

五月,辛卯,臣僚言:积阴霖霪,必有致咎之征。比闻蕲州进士冯杰,本儒家,都大坑治司抑为炉户,诛求日增。杰妻以忧死,其女继之,弟大声因赴诉死于道路;杰知不免,举火自经死。民冤至此,岂不上干阴阳之和?诏罢都大坑治职。

金汴京大寒如冬,因大疫,凡五十日,诸门出柩九十馀万,贫不能葬者不在此数。寻以疫后园户、僧道、医师、鬻棺者擅厚利,命有司倍征之以助国用。

癸巳,太白经天,昼见。

六月,己巳,金赠完颜彝镇南军节度使,立褒忠庙碑。

金徐州埽兵总领王佑、张兴、都统封仙等,夜烧草场作乱,逐行省图克坦伊都。蒙古国安用率兵入徐州,执王佑等,斩之,以封仙为元帅,主徐州事。

图克坦伊都奔宿州,节度使赫舍哩阿图不纳,乃与诸将驻城南。时宿之镇防有逃还者,阿图以为叛归,亦不纳。城中镇防千户高腊格,谋就徐州将士,内外相应以取宿,因归杨妙真,占夜开门,纳徐州总领王德全等,缚阿图父子,杀之,请伊都主州事。伊都不从,率其将吏西走,至穀孰,遇蒙古军,不屈而死。

秋,七月,丁酉,以礼部尚书陈贵谊同签书枢密院事。

蒙古遣唐庆使金,传谕曰:欲和好成,金主当来自议。金主托疾,卧榻上见之。庆掉臂上殿,有不逊语,闻者皆怒。既归馆,是夕,金飞虎卒申福等愤其无礼,杀庆等三十馀人于馆。金主不问,和议遂绝。

蒙古国安用既得徐州,金宿州东面总帅刘安国、邳州杜政皆以州归之,安用遂据三州。蒙古帅额苏伦闻之,怒曰:此三州吾当取,安用何人,辄受其降!遣将张进率兵入徐,欲图安用,夺其州。安用惧,乃与王德全劫杀张进及海州元帅田福等数百人,与杨妙真绝,还邳州,会山东诸州及徐、邳、宿三州主帅,刑白马结盟,誓归金。既盟,诸将皆散去。安用无所归,遂同德全、安国因宿州从宜重僧努自通于金。重僧努以闻,未报。而安用率兵万人攻海州,未至,众稍散去。安用自知失计,于是复金衣冠。杨妙真怒安用叛己,又惧为所图,乃悉屠安用家属,走还益都。安用遂选兵分将,期必得妙真。

金主遣近侍直长因世英等持手诏至邳,封安用为衮王,赐姓完颜,改名用安,且授以空头河朔、山东赦文,使得便宜从事。安用始闻使至,犹豫未决,遣迎使者,监于州廨,问所以来,使者对以封建事。安用意颇顺,明日,出见使者,跪揖如等夷。会定,语世英曰:予向随蒙古兵攻汴,尝于开阳门下与侯挚议内外夹击,此时蒙古病者众,十七头项皆在京城,若从吾言出军,中兴久矣,朝廷无一敢决者,今日悔将何及!言竟而起。因使人取金所赐物遍观之,喜见颜色,乃设宴,拜受如仪,令主事常谨随世英奉表入谢。

金主复遣世英赐以铁券、虎符、龙文衣、玉鱼带及郡王宣、世袭千户宣各十,听赐同盟。世英过徐,德全、安国说之曰:朝廷恩命,岂宜出自安用?郡王宣,吾二人最当得者,请就留之。世英乃留郡王宣、世袭千户宣各二,由是与安用有隙。

蒙古以李全子亶为益都行省。

金恒山公武仙等会兵救汴。初,三峰之败,仙走南阳,收溃军,得十万人,屯留山。汴京被围,金主诏仙与邓州行省完颜色埒、巩昌总帅完颜仲德合兵入援。仙至密县东,遇蒙古将郭德海,即按军眉山店,报色埒曰:阻涧结营,待仙至俱进。色埒急欲至汴,不听。金主又命枢密使特嘉喀齐喀帅兵应仙、色埒等,至京水,德海乘之,不战而溃;仙亦败走,还留山。德海,宝玉之子也。喀齐喀屯中牟,闻色埒军溃,即夜弃辎重驰还。

先是有投匿名书于御路者云:副枢喀齐喀,总帅萨哈勒,参政恩楚,皆国贼,朝廷不杀,众军亦须杀之,为国除害。卫士以闻,蒴哈勒饮药死,恩楚称疾不出,唯喀齐喀坦然若无事者,金主亦无所问。及是言者谓:喀齐喀始则抗命不出,中则逗遛不进,终则弃军先遁,不斩之,无以谢天下。金主贷其死,免为庶人,籍家资以赐军士。

八月,乙卯,起真德秀为徽猷阁待制,知泉州。

己未,魏了翁以宝章阁待制知泸州。泸大籓,控制边面二千里,而武备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葺其城楼橹雉堞,增置器械,教习牌手,申严军律,兴学校,蠲宿负,复社仓,创义冢,建养济院;居数月,百废俱举。

乙丑,赐进士徐元杰以下四百九十三人及第、出身。

甲戌,玉牒殿成,奉安累朝《玉牒》。

蒙古萨里塔伐高丽,中矢,卒。

金中京元帅任守真,以入援汴京败死,中京人推警巡使齐克绅为府签事。齐克绅,本河中射粮军子弟也,貌寝而膂力过人。时所领军士仅二千五百人,甫三日,蒙古兵围之。齐克绅括衣帛为帜,立之城上,率士卒赤身而战,以壮士数百往来救应,大呼,以憨子军为号,其声势与万众元异。兵器已尽,以钱为镞,得蒙古一箭,截而为四,以筒鞭发之。又创遏敌砲,用不过数人,能发大石于百步外,所击无不中。齐克绅奔走四应,所至必捷。得二驼,杀以犒士,人不过一啖,如获百金之赐。蒙古攻三月,不能下,乃退。

九月,辛丑夜,汴京大雷,金工部尚书范纳速震死。

乙巳,雨雹,雷。

闰月,庚戌,彗出于角。帝避殿,减膳,彻乐。诏:中外臣僚,指陈阙失,无有隐讳。诸路监司,察守令之领廉仁暴及民间利便疾苦以闻。

戊辰,史弥远乞归田里;不许。

金主以和议既绝,惧兵再至,乃复签民兵为守御备,遂括汴京粟,以完颜珠赫等主之。珠赫谕民曰:汝等当从实推举,果如一旦粮尽,令汝妻子作军食,复能吝否?即而罢括粟,复以进奉取之,且卖官及令民买进士第。前御史大夫内族哈昭复觊进用,建言京城括粟尚可得百万石,金主乃命哈昭为参知政事,与左丞李蹊复括之。哈昭先令各家自实,壮者存石有三斗,幼者半之,仍书其数门首,敢有匿者,以升斗论罪。京城三十六坊,各选深刻者主之。完颜玖珠尤酷暴,有寡妇二人,实豆六斗,馀有蓬子约三升,玖珠笑曰:吾得之矣!执妇以令于众。妇泣诉曰:妾夫死于兵,姑老不能为养,故杂蓬秕以自食,非敢以为军储。且三升,六斗馀也。玖珠不听,竟杖死。闻者股粟,尽弃其馀粪溷中。或白于李蹊,蹊颦蹙曰:白之参政。及白哈昭,哈昭曰:人云:花又不损,蜜又得成。花不损何由成蜜?且京城危急,今欲存社稷耶?存百姓耶?众莫敢言。所括不能三万斛,满城萧然,死者相枕,贫富束手待毙,遂至人相食。金主闻之,命出太仓米作粥以食饿者。锡默爱实叹曰:与其食之,何如勿夺?为奉御博诺所告。金主怒,送爱实有司,赖近侍李大节救免。

蒙古皇太弟图垒卒于师。蒙古主还龙庭。

冬,十月,戊子,以星变,大赦。

泗州路分刘虎等,焚断浮桥以遏金兵,因遣将攻盱眙军,未下,金泗州总统完颜实格叛。防御使图克坦塔喇闻变,朝服,望阙拜哭,投水而死,实格遂以州附杨妙真。总帅纳哈塔迈珠亦以盱眙来归,诏改为招信军。

金以汪世显为巩昌便宜总帅。

初,世显以战功为征行从宜,分治陕西西路。时调度窘迫,世显发家资,率豪右助边,邻郡效之,军饷遂足。金主以完颜仲德为巩昌总帅,世显同知府事,二人尽忠固守以抗蒙古。及仲德勤王东下,乃以世显代之。世显励志自奋,粮械精赡。

十一月,乔行简累疏乞归田,不允。

金完颜用安欲图山东,累征兵于徐、宿,王德全、刘安国不应。会金主以密诏征兵东方,用安因声言入援,驻师徐州城下以招德全,德全不出,杀封仙,遣杜政出城。会安国与宿帅重僧努引兵入援,至临涣,用安遣人杀安国,因攻徐州。三月不能下,退归涟水,以军食不给,来乞粮,朝廷许之,用安即日改从宋衣冠,而阴通于金。粮乏,卒多流亡,乃以严刑禁亡者,血流满道。

十二月,丙子朔,进封才人贾氏为贵妃。

辛巳,以皇太后疾,大赦。壬午,皇太后杨氏崩。辛卯,帝诣慈明殿行奠酹礼。遵遗诏,外朝以日易月,宫中行三年丧。

乔行简上疏曰:向者陛下内庭举动,皆有禀承,小人纵有蛊惑干求之心,犹有忌惮而不敢发。今者安能保小人之不萌是心,陛下又安能保圣心之不无少肆?陛下为天下君,当懋建皇极,一循大公;不应私徇小人,为其所误。凡为此者,皆戚畹肺腑之亲,近习贵幸之臣,奔走使令之辈,外取货财,内坏纲纪;上以罔人君之聪明,来天下之怨谤,下以挠官府之公道,乱民间之曲直。纵而不已,其势必至于假采听之言而动伤善类,设众人之誉而进拔憸人,借纳忠效勤之意而售其阴险巧佞之奸,日积月累,气势益张,人主之威权,将为所窍弄而不自知矣。陛下衰捴在身,愈当警戒,宫庭之间,既无所严惮,嫔御之人,又视昔加多。以春秋方富之年,居声色易纵之地,万一不能自制,必于盛德大有亏损。愿陛下常加警省。

蒙古遣王檝来议夹攻金人,京湖安抚制置使史嵩之以闻,帝命嵩之报使。嵩之乃遣邹伸之往报蒙古,许俟成功,以河南地来归。

金主以粮尽援绝,势益危急,遣近侍就白华问计。华附奏言:车驾当出就外兵,留荆王监国,任其裁处。陛下既出,遣使告语北朝:我出,非他处收整兵马,止以军卒擅杀唐庆,和议从此断绝;京师今付之荆王,乞我一二州以老耳。如此,则太后、皇族可存。正如《春秋》纪季入齐为附庸之事,陛下亦得少安矣。遂起华为右司郎中。召诸臣议亲出,或言归德四面皆水,可以自保,或言宜沿西山入邓,或言设欲入邓,蒙古苏布特在汝州,不如取陈、蔡路转往邓下。金主未决,复以问华,华曰:归德城虽坚,久而食尽,坐以待毙,决不可往。既汝州有苏布特,则邓下亦不可往。以今日事势,止有背城之战,如博徒所谓孤注者,便当直赴汝州,与之一决。然汝州战不如半涂战,半涂战不如出城战,盖我军马之食力犹在也。若出京益远,军食日减,马食野草,事愈难矣。若我军便得战,存亡决此一举,外则可以激三军之气,内则可以慰都人之心。或止为避迁计,人心顾恋家业,未必毅然从行。可详审之。

礼部尚书舒穆噜世勣,率朝官刘肃、田芝等二十人,诣仁安殿言于金主曰:臣等闻陛下欲亲出,窃谓此行不便。金主曰:我不出,军分为二:一军守,一军出战;我出则合为一。世勣曰:陛下出则军分为三:一守,一战,一中军护从,不若不出之为愈也。金主曰:卿等不知,我若得完颜仲德、武仙,付之兵事,何劳我出!今日将兵者,官努统马兵三百止矣,刘益将步兵五千止矣,欲不自将,得乎?又指御榻曰:我此行岂复有还期?但恨我无罪亡国耳!我未尝奢侈,未尝信任小人。世勣应声曰:陛下用小人则亦有之。金主曰:小人谓谁?世勣历数曰:都察逊、完颜长乐等,皆小人也。陛下不知为小人,所以用之。肃与世勣复多所言,良久,君臣涕泣而罢。

乙酉,金主集军士于大庆殿,谕以京城食尽,今拟亲出。诸将佐合辞言曰:陛下不可亲出,止可命将。金主欲以富察官努为马军帅,高显为步军帅,刘益副之。三人欲奉命,权参知政事内族恩楚大骂曰:汝辈把锄不知高下,国家大事,敢易承耶!众默然,唯官努曰:若将相可了,何至使我辈!事亦中止。

遂以右丞相萨布、平章拜甡、右副元帅恩楚、左丞李蹊、元帅左监军图克坦伯嘉等帅诸军扈从,参政完颜纳绅、枢副兼知开封府萨尼雅布等留守。乃发府库及内府器皿、宫人衣物赐将士。民间哄传车驾往归德,军士家属留汴,食尽,城中俱饿死矣。纵能至归德,军马所费,支吾复得几许日!金主使萨布宣言曰:前日巡狩之议,止为白华。今改往汝州索战矣。

金主发汴京,与太后、皇后、妃、主别,大恸。至开阳门,诏谕留守兵士曰:社稷、宗庙在此,汝等壮士,毋以不预进发之数,便谓无功。若守保无虞,将来功赏,岂在战士下!闻者皆洒泣。

是日,巩昌元帅完颜仲德援兵至。初,金主征诸道兵入援,往往观望不进,或中道遇兵而溃,唯仲德提孤军千人,历秦、蓝、商、邓,撷果菜为食,间关百死至汴,为金主谋曰:亦西三百里之间无井灶,不可往,不如幸秦、巩。

金主乃决意东行。甲辰,进次黄陵岗。时拜甡击蒙古,降其两砦,得河朔降将,金主赦之,授以印符。郡臣遂固清以河朔诸将为导,鼓行入开州,取大名、东平,豪杰当有响应者。都察逊曰:太后、中宫皆在南京,北行万一不如意,圣主孤身欲何所为?不如先取卫州,还京为便。拜甡曰:圣体不便鞍马,今可驻归德,臣等率降将往东平,因遂经略河朔。官努曰:卫州有粮可取。拜甡曰:京师且不能守,就得卫州,欲何为耶?金主惑之,遂一意向河朔。蒙古苏布特闻金主弃汴,复进兵围之。

乙巳,帝诣慈明殿,行大祥祭奠礼。

理宗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绍定六年(金天兴二年,蒙古太宗五年)

春,正月,丙午朔,帝不视朝。

金主乘舟济河,大风,后军不克济。丁未,蒙古将和尔古讷追击于南岸,金元帅贺德希力战死,兵溺者千人,元帅珠尔、都尉赫舍哩谔楞等死之。金主在北岸,望之震惧。庚戌,次沤麻冈,遣拜甡帅师攻卫州,至城下,以御旗招之,城中不应。蒙古闻之,自河南渡河。拜甡遂退师,蒙古史天泽以骑兵踵其后,丁巳,战于白公庙,金师败绩,拜甡弃军东遁,元帅刘益、上党公张开皆为民家所杀。金主进次蒲城,复还魏楼村,犹欲俟蒙古兵至决战。少顷,拜甡至,仓皇言:军已溃,北兵近在堤外,请幸归德。金主遂与副元帅和尔和等六七人,夜登舟,潜渡河走归德。翌日,诸军始闻金主弃师,遂大溃。

金主入归德,遣奉御珠嘉塔克实布往汴京,奉迎太后及后妃,诸军怨愤。拜甡自蒲城还,不敢入,金主召拜甡至,数其罪,下狱死,仍籍其家财以赐将士,曰:汝辈宜竭忠力,毋如斯人误国!

初,濒河居民闻金主北渡,筑垣塞户,潜伏洞穴。及见富察官努一军号令明肃,所过无丝毫犯,老幼妇女无复畏避。及拜甡往卫州,纵军四掠,哭声满野,所过丘墟,一饭之费至数十金,公私皇皇,民始思叛。故卫州坚守,而蒙古之追,无来援者,以至于败。

蒙古以田雄镇抚陕西,总管京兆等路事。时关中郡县萧然,雄披荆榛,立官府,开陈祸福,招徠四山堡寨之未降者,获其人,皆慰遣之,由是归附日众。雄乃教民力田,京兆大治。

初,汴人以金主亲出师,日听捷报。及闻军败卫州,仓皇走归德,始大惧。时苏布特攻城日急,内外不通,米升至银二两,殍死相望,缙绅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妻子者,诸皮器物皆煮食之,贵家第宅、市楼、肆铺皆撤以爨。及金主遣使至汴奉迎两宫,人情益不安。西面元帅崔立,性淫狡,因民汹汹,与其党韩鐸、药安国等潜谋作乱。

左司都事元好问谓萨尼雅布曰:自车驾出京,今二十日许,又遣使迎两宫,民间皆谓国家欲弃京城,相公何以处之?萨尼雅布曰:吾二人惟有一死尔。好问曰:死不难。诚能安社稷,救生灵,死可也。如其不然,徒欲以一身饱五十红衲军,亦谓之死耶?萨尼雅布不答。

丁卯,金太后、皇后发,行至陈留,见城外二三处火起,疑有兵,复驰还汴京。

戊辰,崔立率甲士二百,横刃入省中,拔剑指完颜纳绅及萨尼雅布曰:京城危困已极,二公坐视,何也?二相曰:有事当好议之,何遽如是!立麾其党先杀萨尼雅布,次杀纳绅及左司郎中纳哈塔德辉等十馀人。即谕百姓曰:吾为二相闭门无谋,今杀之,为汝一城生灵请命。众皆称快。

金自南迁后,为宰执者往往无恢复之谋,无事相习低言缓语,互相推让,以为养相体。每有四方灾异,民间疾苦,将以奏,必相谓曰:恐圣主心困。事至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或有言当改革者,辄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择忄耎熟无锋铓者用之。每蒙古兵压境,则君臣相对泣下,或殿上发长吁而已。兵退,则张大其事,会饮黄阁中矣。

崔立勒兵入宫,集百官议所立。立曰:卫绍王太子从恪,其妹公主在北兵中,可立之。乃遣韩鐸以太后命往召从恪至,以太后诰命为梁王,监国,百官拜舞,遂送款诣苏布特军。立自为太师、都元帅、尚书令、郑王,弟倚为平章政事,侃为殿前都点检,其党皆拜官。开封判官李羽翼弃官去,户部主事郑著召不起。右副点检都察额寽、左右司员外郎聂天骥、御史大夫费摩阿固贷、谏议大夫、左右司郎中乌古逊纳绅、左副点检完颜阿萨、户部尚书完颜珠赫、讲议富察琦、奉御完颜玛格皆死焉。玛格将死,与其妻温特赫氏诀,温特赫氏曰:君能为国家死,我不能为君死乎!夫妇以一绳同缢,其婢从之。

壬申,苏布特至青城,崔立服御衣仪卫往见之。苏布特喜,饮之酒,立以父事之。还城,悉烧楼橹,苏布特益喜。

立托以军前索随驾官吏家属、军民子女,聚之省中亲阅之,日乱数人;犹以为不足,乃禁民间嫁娶,有以一女之故致数人死者。总领完颜长乐妻富察氏、临洮总管图们呼图克们妻乌库哩氏、进士张伯豪妻聂舜英及参政完颜素兰妻,义不为所污,皆自尽。未几,立迁梁王及宗族近属于宫中,以腹心守之,限其出入。以尚荆王府为私第,取内府珍玩充实之。群小附和,请建功德碑,翟奕以书省命翰林直学士藁城王若虚为文。若虚私谓左右司员外郎元好问曰:今召我作碑,不从则死;作之则名节扫地,不若死之为愈。然我姑以理喻之。乃谓奕曰:丞相功德碑,当指何事为言?奕怒曰:丞相以京城降,活生灵百万,非功德乎?若虚曰:学士代王言,功德碑谓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则朝官皆出其门,自古岂有门下人为主帅诵功德,而可信于后世哉?奕不能强。乃召太学生刘祁、麻革赴省,好问等喻以立碑事,曰:众议推二君,且已白郑王矣。二君其无让。祁等固辞而别。数日,促迫不已,祁即为草定,以付好问。如问意未惬,乃自为之。既成,以示若虚,乃共删定数字,然止直叙其事而已。既以兵事,碑不果立。

二月,丁丑,以余天锡为礼部侍郎兼侍读。

屯田郎官王定言严州岁歉,又言义仓为官吏蠹耗。帝曰:此是民户寄留于官,专为水旱之备者,奈何耗之?定曰:当择邑官及乡里之贤者分任其事。

戊戌,上皇太后谥曰恭圣仁烈皇后。

蒙古遣皇子库裕克将左翼军讨富鲜万努于辽东。

三月,丙辰,大雨雹。

金主在归德,随驾亲军及溃军渐集,实嘉纽勒欢惧不能给,白于金主,请遣出城,就粮于徐、宿、陈三州。金主不得已从之,止留富察官努忠孝军马四百五十人,马用军七百人。诸军既出城,金主召官努曰:纽勒欢尽散卫兵,卿当小心。

官努以马用本归德小校,一旦拔起,心常轻之,又以金主时独召用计事,因谋图用。时蒙古特穆尔岱围亳州,日遣兵薄归德,民心摇摇。官努请北渡河,再图恢复,纽勒欢沮之。官努不悦,乃私与完颜用安谋邀金主幸海州,金主不从。官努积忿,异志益定。李蹊以闻,金主深忧之,乃谕马军总领赫舍哩阿里哈、内族习显阴察其动静,阿里哈反以金主意告官努。金主复惧官努及用相图,因以为乱,命宰执置酒合解之,用即撤备。戊辰,官努乘隙率众攻用,杀之,遂以卒五十人守行宫,劫朝官,聚于都水摩和纳宅,以兵监之。驱纽勒欢至其家,悉出所有金贝,然后杀之。乃遣都尉马实被甲持刃,劫直长巴纳绅于金主前。金主掷所握剑于地,谓实曰:为我言于元帅,我左右止有此人,且留待我。实乃退。官努因大杀朝官李蹊以下凡三百人,军士死者三十人。薄暮,官努提兵入见,言:纽勒欢反,臣杀之矣!金主不得已暴纽勒欢罪,而以官努权参知政事兼左副元帅。

官努矫诏召徐州行省完颜仲德赴行在,徐州官属惧为官努所绐,劝仲德勿往。仲德曰:君父之命,岂辨真伪耶?死亦当往!寻使者至,果官努之诈,乃止。

江淮制置使越善湘入见,帝曰:中原机会,卿意以为何如?善湘对曰:中原乃已坏之势,恐未易为力。边地连年干戈,兵民劳役,当休养葺治,使自守有馀,然后经理境外。今虽有机会,未见可图。帝曰:自守诚是也。

赵至道言:陛下躬南面尊事之敬,答东朝拥佑之恩,养致其乐,疾致其忧,丧致其哀,其为孝无以加矣。继兹以往,天命必畏,祖宗必法,君子必亲,小人必远,女谒必禁,小民必思怀保,政事必务修饬,斯足尽始终之孝。帝然之。

金右丞特嘉尉忭,致仕居汴,闻蒙古兵将入城,召家人付以后事,望睢阳恸哭,自缢死。特嘉喀齐喀既废,常怏怏,苏布特遣人招之,即治装欲行,诣省别崔立,方对语,适一人自归德持文书至,发视之,乃金主谕喀齐喀反正者也,立怒,叱左右斩之。

 

 

《宋纪一百六十七》

 

起昭阳大荒落四月,尽阏逢敦牂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理宗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绍定六年(金天兴二年,蒙古太宗五年)

夏,四月,壬寅,葬恭圣仁烈皇后于永茂陵。

金崔立以天子衮冕、后服进于苏布特,又括在城金银,搜索薰灌,讯掠惨酷,金主姨郕国夫人、平章拜甡妻、右丞李蹊妻皆死杖下。贵族富人不堪其毒,或相语曰:攻城后七八日中,诸门出葬者百万,恨不早预其数!立时与其妻入宫,两宫赐之不可胜计。立因讽太后作书陈天时人事,遣金主乳母入归德招降。

立遂以太后、皇后、梁王、荆王及诸妃嫔,凡车三十七两,宗室男女五百馀人,衍圣公孔元措等及三教、医、卜、工匠、绣女赴青城。刘祁窃叹曰:此国初受宋降处也,今乃复至此乎!苏布特杀梁、荆二王及族属,而送后、妃等于和林。宝符李氏行至宣德州,自缢于摩诃院佛像前,且书其门曰:宝符御待此处身故。见者哀之。诸后妃不知所终。

苏布特入汴京,以金人擅杀唐庆,取诸宰执家属治罪,故相侯挚见杀。崔立时在城外,兵先入其家,取其妻、妾、宝玉以出。立归,大恸而已。

初,蒙古之制,凡攻城不降,矢石一发则屠之。汴京既破,苏布特遣使言于蒙古主曰:此城相抗日久,士卒多伤,请屠其城。耶律楚材闻之,驰见蒙古主曰:将士暴露数十年,所争者土地人民耳;得地无民,将焉用之!蒙古主未许。楚材又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贵之家,皆聚此城,杀之则一无所得,是徒劳也。乃诏除完颜氏一族外,馀皆原免。时避兵在汴者尚百四十万户,皆得保全。遂为定制。

苏布特以汴多饥民,下令纵其北渡就食。

金唐、邓州行省武仙次于顺阳,与唐州守将武天锡、邓州守将伊喇瑗相掎角,谋迎金主入蜀,遂侵光化,其锋甚锐。孟珙逼天锡垒,一鼓拔之。壮士张子良,得天锡首以献,俘将士四百馀人。又败金人于吕堰,俘获不可胜计,遂攻顺阳,武仙败走马蹬山,县令李英及申州安抚张林皆以城降。珙言于史嵩之曰:归附之人,宜因其土地而使之耕,因其人民而立之长,少壮籍为军,俾自耕自守,才能者分以土地,任以职事,使各招其徒以杀其势。嵩之从之。

乙酉,录行都系囚。

五月,金邓州节度使伊喇瑗以其州来降。初,金主遣右司郎中白华召邓兵入援,事久不济,淹留于馆。会瑗以邓降,华亦从至襄阳,帅臣暑华为制幹,寻改钧州提督。其后州将范用吉杀长吏,送款于蒙古,华因北归。华以宿儒贵显,国危不能以义自处,为时所贬。

卫州白公庙之溃,富察官努母为蒙古所获,金主命官努因其母以请和。官努乃诣亳州,密与特穆尔岱言,欲劫金主以降。特穆尔岱信之,还其母,因定和计,官努乃日往来讲议,或乘舟中流会饮。其遣来使者二十馀辈,金主密令官努以金银牌与之,勿令还营,因知王家寺大将所在,官努乃定斫营之策。端午日,祭天,军中因备火枪战具,官努夜率忠孝军四百五十人登舟,杀守堤逻卒,径至王家寺特穆尔岱之营。金主御北门,系舟待之,虑不胜则走徐州。四更,接战,忠孝军却而复进,官努以小船分军五七十出栅外,腹背攻之,持火枪入蒙古军。特穆尔岱不能支,大溃,溺死三千五百馀人,官努尽焚其栅而还。遂拜真左副元帅、参知政事,命习显总其军以守亳州。

官努既败特穆尔岱,势益暴横,居金主于照碧堂,诸臣无一人敢奏对者。金主悲泣,语近侍曰: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死之君,但恨我不知人,为此奴所困耳!于是内侍局令宋珪、奉御纽祜禄温绰、乌古逊爱实等,密谋诛官努,且闻蔡州城池坚深,兵众粮广,咸劝如蔡州。会蔡、息、陈、颍等州便宜总帅乌库哩镐运米四百斛至归德,且请临幸,金主遂决策如蔡。六月,乙卯,官努自亳州还,力陈不可,至于扼腕顿足,意趣叵测,因出,号于众曰:敢言南迁者斩!众讽金主早为计,金主遂与珪等谋召宰相议事,而令温绰伏照碧堂门间,官努入,温绰从后刺其肋,金主亦拔剑斫之。官努中创,投城下以走,温绰、爱实追杀之。忠孝军闻变,皆擐甲,温绰请金主亲抚慰之。于是金主御双门,赦忠孝军以安反侧。

金主以齐克绅守中京有功,降诏褒谕,授中京留守,又以参政内族色埒自南山领军十馀万入洛行省事。齐克绅建一堂于洛州驿东,名曰报恩,刻诏文于石,愿以死自效。蒙古自汴驱色埒之子于金昌府东门下,诱色埒降,色埒命左右射之。既而闻崔立之变,病不能语而死。总帅乌凌阿呼图代行省事,齐克绅行总帅府事;月馀,粮尽,军民稍散。蒙古兵复至,陈于洛南,齐克绅陈于水北。蒙古韩元帅匹马立水滨招降,齐克绅跃而射之。韩奔还陈,率步卒数百夺桥,金军有一卒,独立拒之,杀数人,齐克绅即手解都统银牌佩之,士气复振。初,筑战垒于城外,四隅至五门内外皆有屏,谓之迷魂墙,蒙古以五百骑迫之,齐克绅率卒二百鼓噪而出,蒙古退走。呼图以蒙古兵强,即以轻骑挈妻子奔蔡州,鹰扬都尉献西门以降。齐克绅率死士数十突东门出,转战至偃师,力尽就执,载以一马,拥迫而行,将见蒙古帅塔齐尔。齐克绅语不逊,兵卒诱之曰:汝能北面一屈膝,当贷汝命。齐克绅不从。左右持使北面,齐克绅拗头南向,遂杀之。

辛卯,金主发归德,留元帅王璧守之。时久雨,朝士扈从者徒行泥水中,掇青枣为粮,足胫尽肿。明日,至亳州,金主黄衣、皁笠、金兔鹘带,以青黄旗二导前,黄伞拥后,从者二三百人,马五十匹而已。城中父老拜伏道左,金主遣近侍谕以国家涵养汝辈,百有馀年,今朕无德,令汝涂炭。朕不足言,汝辈无忘祖宗之德。众皆呼万岁,泣下。留一日,进次亳南六十里,避雨双沟寺中,蒿艾满目,无一人迹。金主太息曰:生灵尽矣!为之一恸。己亥,入蔡州,父老罗拜于道,见仪卫萧条,莫不感泣,金主亦歔欷久之。

遂以完颜仲德为尚书右丞,总领省院事;乌库哩镐为御史大夫,总帅如故;张天纲权参知政事;富珠哩小洛索签书枢密院事。

仲德有文武材,事无巨细,率亲为之,选士括马,缮治甲兵,未尝一日忘奉幸秦、巩之志。近侍久困迁播,幸即安于蔡,皆娶妻营业,不愿迁徙,旦夕言西幸不便。时蒙古兵去蔡差远,商贩渐集,金主亦安之,命修见山亭为游息之所,遣内侍宋珪选室女备后宫,已得数人。完颜仲德谏曰:小民无知,将谓陛下驻跸以来,不闻恢复远略,而先求处女以示久居。民愚而神不可不畏!金主曰:朕以六宫失散,左右无人,故令采择。今承规诲,敢不敬从!止留解文义者一人,馀皆放还。

仲德定进马迁赏格,得马千馀匹,又遣使分诣诸道,选兵诣蔡,得精锐万馀,兵威稍振。忠孝军提控李德,率十馀人乘马入省大呼,以月粮不优,几肆骂詈,仲德缚德杖之。金主谕仲德曰:此军得力,方以倚用,卿何不容忍之?仲德对曰:时方多故,录功隐过,自陛下之德。至于将帅之职则不然。小犯则决,大犯则诛,强兵悍卒,不可使一日不在纪律。盖小人之情,纵则骄,骄则难制。瞧阳之祸,岂独官努之罪,亦有司纵之太过耳。今欲更易前辙,不宜爱克厥威。赏必由中,罚则臣任其责。军士闻之,无复敢犯法者。

时从官近侍皆穷乏,悉取给于乌库哩镐,镐不能人满其欲,日夕谮于金主,至以尚食阙供为言。金主怒,遂疏镐。镐忧愤成疾,多不视事。

蒙古耶律楚材请以孔元楷袭封衍圣公,从之。

秋,七月,乙卯,权知广德军石孝德隆,进奏民力当惜,帝曰:州县催科,岁有增益,朕每闻之,此心恻然。宜以爱民为念,无负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