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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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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治,文帝践阼,入为尚书郎、廷尉监,出为南阳、源郡太守。涿北接鲜卑,数有寇盗,观令边民十家已上,屯居,筑京候。时或有不愿者,观乃假遣朝吏,使归助子弟,不与期会,但敕事讫各还。于是吏民相率不督自劝,旬日之中,一时惧成。

  守御有备,寇钞以息。明帝即位,下诏书使郡县条为剧、中、平者。主者欲言郡为中平,观教曰:“此郡滨近外虏,数有寇害,云何不为剧邪?”主者曰:“若郡为外剧,恐于明府有任子。”观曰:“夫君者,所以为民也。今郡在外剧,则于役条当有降差。岂可为太守之私而负一郡之民乎?”遂言为外剧郡,后送任子诣邺。时观但有一子而又幼弱。

  其公心如此。观治身清素,帅下以俭,僚属承风,莫不自励。

  明帝幸许昌,召观为治书侍御史,典行台狱。时多有仓卒喜怒,而观不阿意顺指。

  太尉,司马宣王请观为从事中郎,迁为尚书,出为河南尹,徙少府。大将军曹爽使材官张达斫家屋材,及诸私用之物,观闻知。皆录夺以没官。少府统三尚方御府内藏玩弄之宝,爽等奢放,多有干求,惮观守法,乃徙为太仆。司马宣王诛爽,使观行中领军,据爽弟羲营,赐爵关内侯,复为尚书,加驸马都尉。高贵乡公即位,封中乡亭侯。顷之,加光禄大夫,转为右仆射。常道乡公即位,进封阳乡侯,增邑干户,并前二干五百户。

  迁司空,固辞,不许,遣使即第拜授。就官数日,上送印绶,辄自舆归里舍。薨于家,遗令藏足容棺,不设明器,不封不树。谥曰肃侯。子悝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观着勋前朝,改封悝胶东子。

  评曰:韩暨处以静居行化,出以任职流称。崔林简朴知能。高柔明于法理。孙礼刚断伉厉。王观清劲贞白:咸克致公辅。及暨年过八十,起家就列。柔保官二十年,元老终位:比之徐邈、常林,于兹为疚矣。

 

  1. 译文

 

  (韩暨传、崔林传、高柔传、孙礼传、王观传)

  韩暨传,韩暨,字公至,南阳堵阳县人。因同县豪贵陈茂诬陷,韩暨的父兄几乎被极刑处罚。韩暨表面上只字未提,受雇于人作劳役用以积累资金,暗地里结交敢死之士,终于追喊搜寻擒杀了陈茂,用他的人头祭奠父亲的坟墓,因而显名。被推举为孝廉,又被司空征召,都未应命。

  于是隐姓埋名,避乱在鲁阳山中。山民纠合在一起,准备做盗贼。韩暨拿出自己的家财买来牛酒食物,请来其首领,陈之以利害关系。山民于是解散,没有为害作乱。为了躲避袁术的征召,韩暨迁居到山都县的山中。荆州牧刘表以礼来征召,于是韩暨又往南逃跑,居住在孱陵县界内,所到之处都受人敬爱,但刘表却非常恨他。韩暨有所忧患,于是从命,担任了宜城县县长。

  太祖曹操平定了荆州,韩暨被征召为丞相士曹属。后被选为乐陵太守,又调任为监冶谒者(监督管理冶铸的官)。以前冶铸,都是用马来推引鼓风吹炭的工具,每次将炭点燃吹旺,都要用一百匹马,改用人来推引,又太费人力。韩暨于是凭借着水流来推引,而这种方法的效率是前两种方法的三倍。在职七年,国内所用的兵器械具都很充足。太祖下令褒奖,加授他为司金都尉,地位仅次于九卿。文帝曹丕继位后,封他为宜城亭侯。

  黄初七年(226),又升为太常,晋封南乡亭侯,食邑二百户。当时曹丕刚迁都洛阳,法令礼俗还欠完备,而宗庙和祖先牌位,都还在邺城旧都。韩暨上奏章请求迎接邺城四庙中的先祖牌位,建立洛阳庙,四季祭祀,供奉祭品。他崇奉宣明正礼,废除不合礼制的祭祀。在位八年,终因病而退。

  景初二年(238)春天,魏明帝下诏书说:“太中大夫韩暨,修身养性,高风亮节,年过八十,坚守道义更加坚定,真可谓纯朴敦厚,愈老愈勤勉。因此授予他司徒之职。”四月韩暨去世,遗嘱指令入殓时只穿平时的衣服,用土掩埋即可。追谥为恭侯。儿子韩肇继承爵位。韩肇去世后,儿孙韩邦继承。

  崔林传,崔林,字德儒,清河郡东武城人。大器晚成,故年轻时宗族的人都看不起他,只有堂兄崔琰很赏识他。太祖曹操平定了冀州,征召任命他为邬县县长。他贫穷无车马,步行去就任。曹操征讨壶关,询问哪位官员最有德政,并州刺史张陟推举崔林,于是提拔崔林为冀州主簿,又调任署别驾、丞相掾属。魏国建立后,又逐渐提升为御史中丞。魏文帝登基后,崔林被任命为尚书,出任幽州刺史。北中郎将吴质统领黄河以北的军事力量,涿郡太守王雄对崔林的副官说:“吴质中郎将,是皇上所宠幸的显贵大臣。持节统领军事,州郡官吏无不敬仰他,而崔林却丝毫不与他联系。如果吴质以不整治边塞之罪名杀你,崔林又怎能保护得了你呢?”副官将这番话告诉了崔林,崔林说:“我把脱离幽州刺史这个官职,看得如同脱鞋一样,怎能牵累你呢?幽州与胡虏(边塞少数民族)接壤,应该以温和平静的方法来治理,扰乱他们就会逼他们生出叛逆之心,这样便给国家平添北方边塞的顾虑和忧患。”在崔林任职期间,胡虏没有兴兵叛乱。但崔林到底还是因为不讨好上司,被降为河间太守。人们都为崔林抱不平。崔林被任命为大鸿胪。龟兹王派侍子来朝见,朝廷嘉奖他们远道而来,褒赏给龟兹王非常厚重的礼物。其余的各国都各自派侍子来朝见,来往使节络绎不绝。崔林担心这些派遣使者来的国家并不是真心归顺,只是想暂时取得魏国的庇护以对付胡虏,故而通过互通使节,求得魏国封的印绶,而朝廷派人一路上保卫护送使者,损失更多。动用人力,花费钱财来干这些无益之事,被夷狄胡人所取笑,这是过去就忧虑的事情。于是写信告诉敦煌郡,并记载前代给予诸国赏赐或丰厚、或略薄的旧事,使这件事有个常规。魏明帝即位后,赐给崔林关内侯的爵位,又转授光禄勋、司隶校尉。所属各郡都免除不合法度的官员,整肃有错误的官员。崔林为政看重诚信,识大体,所以他离职后,部属官员每每怀念他。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论》,魏明帝诏令下达给各级官吏。

  崔林议论说:“考察《周官》中关于考核官吏成绩的内容,条文已经很完备了,自周康王以后,就逐渐地衰落,这就是为什么考验官吏成绩的法令,因人而生效,因人而失效。到了汉末,难道是因为官吏的组织法规不健全而招致失败的吗?现今的军队,有的鄙陋,有的胆小如鼠,准备了法令条规,三令五申,但却仍然增减无常,本来就难于一致。而且,万目不张时,应当举其纲,众毛不整时,应当抖振衣领。皋陶(传说舜之臣,掌刑狱之事)在虞作官,伊尹在殷为臣,不仁的人都远远地离去。三王五帝未必一致,而各有政治的清明与纷乱。《易经》上说‘天下的道理都是浅显易明的’,太祖根据情况制定法令,到今天还在使用,也不怕别人说他不效法古人。我认为如今的法令制度,不能说是简略、不精密,而在于坚持如一地去执行而不要放弃。如果朝中大臣都能像仲山甫(周宣王时卿士)那样承担重任,即使有一百条法令,又有谁敢不恭敬职守?”

  景初元年(237),司徒、司空的位置都空缺,散骑侍郎孟康推荐崔林道:“宰相,乃天下人所仰望效仿的对象,实应寻求秉公办事、行为端正、品德高尚、主持正义、堪称表率的人来担任。我暗中观察司隶校尉崔林,秉性正直,胸襟博大。论其长处较之于古代贤人,忠直不阿与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以正直敢谏著名)相提并论,清廉俭朴、坚守法约则与季文(春秋时鲁国大夫,以俭约著称)匹敌。任州郡的长官,所在的州郡都得到治理,出任地方官时,管区内和顺整齐。实在是台辅(三公宰相之位)的杰出人选,衮职(三公之职)的良才。”于是,第二年崔林便作了司空,封为安阳亭侯,食邑六百户。三公被封为列侯,是从崔林开始的。不久,又晋封为安阳乡侯。鲁国国相上书说:“汉朝过去立孔子庙,褒成侯(孔子后代的封号皆为褒成侯)一年四季崇奉祭祀,学校行礼仪,必定祭祀先师(指孔子),由王家提供谷物等祭祀品,春秋两季举行大祭仪式。如今宗圣侯伺奉孔子的后嗣,没有祭祀的礼仪。应该给予祭祀用的牲畜祭品,让高级官吏去敬奉祭祀,将孔子尊奉为贵神。”魏明帝命令司马、司空、司徒三公之府讨论这件事情。博士傅祗认为,按照《春秋传》上所说享受祭祀的礼仪的要求,孔子是符合条件的。宗圣侯是想承续已经断绝禄位的世家,颂扬孔子的盛德而已。至于显扬孔子的学说,崇敬孔子完美的德行,就应该依鲁国国相上书中所说的那样去做。崔林认为:“宗圣侯也是按照王命祭祀的,不能说没有王命。周武王加封黄帝、尧、舜的后代,设立三恪(封前代三个王朝的子孙,给以王侯名号,称为三恪),夏禹、商汤之时,没有给当时的三皇后代封王侯名号,又特意命令没有专职的散官去祭祀。如今周公以上,一直到三皇,忽略而不祭祀,而礼仪也还记载在《周礼》之中。现在惟独祭祀孔子,是由于时代相近的缘故。以一个大夫的后代,享受如此无限的祭祀,礼仪上超过了七代的帝王,道义上也超过了商汤、周武,可以说是崇尚光大、报答恩德了,不需要让不是他后代的人再祭祀了。”魏明帝又配分给崔林食邑,封他的一个儿子列侯。

  正始五年(244)崔林去世,追谥为孝侯。儿子崔述继承爵位。

  高柔传,高柔,字文惠,陈留郡圉县人。父亲高靖,曾任蜀郡都尉。高柔留在家乡,对同乡人说:“如今英雄并起,陈留乃四面受敌之地。曹将军暂且占据兖州,但他本就有一统天下的图谋,不可能安守而不行动。而太守张邈首先在陈留郡得了自己的利益,我惟恐灾变就要在最近发生,想与各位一起出去躲避。”众人都认为张邈与曹操关系很好,高柔又年轻,并未在意他的话。高柔的堂兄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在黄河以北召高柔去,高柔带着族人跟从了他。此时适逢高靖在西州去世,高柔冒着艰难险阻到蜀地去迎丧,一路上兵寇纵横,历尽磨难,三年后才回来。太祖曹操平定袁氏,任命高柔为菅县县长。县里的人都听说过高柔的大名,有几个行为不正的县吏,也因此躲避起来。高柔开导说:“过去邴吉为政时,官吏曾经有过失,他都能够容忍。何况如今这几个官吏,对我并无过失,召他们回来复职。”这几个县吏回来后,都深为感激,自觉改过,成为好的县吏。高干投降曹操后,不久又在并州反叛。高柔自己投归曹操,曹操想借故杀掉他,就任命他为刺奸令史。高柔执法公允得当,官司中没有滞留的案件,曹操又征召他为丞相仓曹属。曹操准备派钟繇等人去讨伐张鲁,高柔以言规谏,认为现在仓促派遣大军,西边有韩遂、马超,他们会以为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将会煽动他们叛逆,应该先招抚边辅地区,这些地方平定后,汉中地带就可传檄而定。钟繇入函谷关,韩遂、马超果然反叛了。魏国刚建立,高柔任尚书郎,转任丞相理曹掾。曹操下令说:“说到治理和安定社会的教化,应以礼义为首位,匡正乱世的施政措施,以刑罚为先导。所以舜流放四个凶族,任命皋陶为卿士;汉高祖消除秦代苛刻的刑法,让萧何制定法律。丞相理曹掾高柔见识高明,公平恰当,深明法令典章,勤勉谨慎地努力吧!”演奏军乐的官员宋金等人在合肥逃跑。依旧法,军队出征而军士逃跑者,要将其妻儿老小投在狱中拷问至死。

  曹操担心这样还是不能制止逃亡,更加重了刑罚。宋金的母亲、妻子和二个弟弟都被抓到官府,主管官员奏请将他们全部杀掉。高柔陈述说:“士卒逃离军队,实在可恨,然而我听说这些人中常有后悔的。我认为就应该宽恕他的妻儿老小,一来使这些逃贼忐忑不安,二来可以诱引他们产生回返的心思。先前的处罚,已经断绝了他们回返的愿望,再次加重刑罚,我唯恐如今在军中的兵士,看见一个人逃跑,处罚株连全家,就会带着全家一起逃跑。看来,这种重刑并不是制止逃跑,而是助长了逃跑。”曹操说:“对!”立即停止处罚,不杀宋金的家人,蒙受不杀而活下来的人很多。高柔被任命为颍川太守,后又回到洛阳任法曹掾。此时设置了校事官卢洪、赵达等人,秉命窥察群臣微小过失,高柔规谏曹操说:“任命官员,分配职守,让他们各自有主管的事务。如今设置校事,这不是上面领导对下面的官员不信任的作法吗?而且赵达等人屡屡以自己的爱憎擅自作威作福,应该检验惩治他们。”曹操说:“你对赵达等人的了解恐怕还不如我。要能够侦视揭发而且辨别众官所做的事情,派贤人君子去承担这项工作,那就不可能做到。过去叔孙通任用很多盗贼,是很有道理的。”赵达等人后来贪求财利的事情被发觉,曹操杀了他们向高柔道歉。魏文帝曹丕登基后,任命高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给关内侯的爵位,又转职加授治书执法。民间屡屡有诽谤的谣言,文帝非常痛恨,一有传谣言的人就杀,奖赏告发的人,高柔上疏说:“如今传谣言的就杀,告发的就奖赏,这既使有过失错误的人没有改正自新的机会,又将使凶残狡诈之徒诬陷欺骗的恶习逐渐地滋长,实在不是用来消除奸伪、减少诉讼的治国之道。过去周公作诰命,称颂殷代有功德,全然不顾小人的怨言。

  在汉代时,太宗刘盈也废除了制裁诽谤谣言的法令。我认为应废除制裁诽谤谣言、奖赏告发的法令,以隆盛上天养育万物的仁德。”文帝没有马上听从,而相互诬告的人越来越多。文帝于是下诏书命令说:“有敢于告发别人诽谤的人,以他告发人的罪名给他治罪。”于是,诬告的现象就消除了。校事刘慈等人,在黄初年间最初的几年中,检举了官吏民众中邪恶不正有罪行的人以万计,高柔都请求分清虚实再进行惩罚,其中犯法不重的人,不过罚款而已。

  黄初四年(223),高柔升迁为廷尉。魏国初建时,三公没有什么事务,又很少处理朝政。高柔上疏说:“天地因为四季而有收获,国家元首因为有大臣辅助而振兴政治;成汤倚仗伊尹的辅佐,周文王、周武王依靠周公、姜子牙的力量,到了汉初,萧何、曹参两人一起以国家元勋的身份相继成为高祖、惠帝倚重的相国,这都是明王圣主在上任用贤臣,在下尽力辅助的事例。如今三公都是国家的栋梁,为民众所仰慕,而今却被置之一边,不让他们执掌国政,各自安闲地保养高尚的志节,很少有进言献策的,这实在不是朝廷崇奉任用大臣的思想,也不是大臣辅佐人君,尽职尽责的办法。古时候国家有疑难问题,官员们总是按一定秩序,在一处讨论解决。今后,朝廷中有什么疑难问题以及刑罚大事,应该经常咨询探问三公。三公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上朝日子之外,还可以适时请进朝中,议论国家政事的得失,广泛地讲清事实,也许能够有益于启发帝王,弘扬国家的教化。”文帝赞许并采纳了他的建议。文帝因为过去的旧怨,想违法地杀掉治书执法鲍勋,而高柔坚持己见,未听从文帝的诏命。文帝非常恼怒,召高柔到尚书台;派遣使者秉承皇帝的旨意到廷尉府,让人将鲍勋拷打至死,鲍勋死后才遣送高柔回自己的官府。魏明帝即位后,封高柔为延寿亭侯。此时博士都从师受业,高柔上疏说:“我听说遵循先王之道、重视学术,是圣人宏大的训诲;褒扬礼乐典章、崇奉儒学,是帝王明晓的道理。汉末国家倾颓,礼乐典章被破坏,雄争虎斗,战争频繁,致使文人学士不受重视。太祖曹操刚兴起时,忧患的就是这些事情,在治理乱世方面,让各郡县一起设立教学之官。高祖曹丕即位后,就进一步发展这一事业,恢复兴建学校,每州都设有考核制度。于是天下学士,再次受到正规的学校教育,重新实行祭祀的各种礼仪。现在陛下执掌国政,能够发挥您的聪明才智,推行伟大的计划,将先帝的法度发扬光大,即使是夏启、周成王的继承前业,也实在是无法超过您。然而现在博士都通晓经术、修整品行,可国内精选人才、升迁官员又限定不超过县长一级,恐怕这不是用来崇奉显扬儒术,鞭策激励懈怠懒惰的方法。

  孔子说:‘提拔好的有才能的来教诲,没有才能的就加以勉励。’所以楚国礼待申公,文人学士锐意进取;汉代尊重卓茂,士大夫竞相仰慕。我认为所谓博士,是将道义集于自身,以儒家的六经为宗旨。应该根据他们学业和品行的优劣,分别对待,不拘常规来安排官职。尊崇伦理道德的教化,用以勉励学者,使教化弘扬光大。”魏明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明帝大建宫殿,百姓劳役繁重;又大选美女,填塞后宫;而后宫的皇子连连夭折,还没有继承人。高柔上疏说:“吴、蜀这两个敌人奸诈狡猾,暗中偷偷地练兵习武,谋划挑动战事,毫无停止之意。我们应招集训练将士,修缮整治兵器铠甲,作好一切迎战准备。而近来修造宫殿,上上下下不胜劳役之苦,如果让吴、蜀了解了虚实,就会合谋,再次一同来拼死,实在不能忽视啊。过去汉文帝悯惜资财,不营造小小的台榭供自己娱乐;霍去病忧虑匈奴的祸害,没有闲暇来考虑修建府第。何况如今所损失的并不只是百两黄金这样的小费用,所忧患的也并不只是北狄这样的小祸害呀!可以简单装修好已建的宫殿,用来举行朝会和宴会。让修造者回去务农。

  等吴、蜀平定了,再逐渐地修缮。过去轩辕因为有二十五个儿子,帝位才能传之久远,周王室因为有四十个姬姓诸侯国,所以周朝的年代很长。陛下聪慧贤达,深究事物的义理和人的本性,而近来皇子接连夭折,又没有感应生儿子的祥兆。百官们无不抑郁悲伤。按照《周礼》上所说,作为天子,后妃以下有一百二十人,嫔嫱已经很多了。我听说如今后宫后妃嫔嫱的数目,或许还超过这个数,皇上后嗣不昌盛,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我认为可以好好地选择美女,以满足妃嫔的数目,把其余全部送回家。育精养神,专心静气地生养皇子。这样的话,子孙众多的征兆就会来临。”魏明帝答复说:“我知道你忠诚老实,内心牵挂着王室,常常能够直言无隐,其他事也已知道了。”当时禁止去天子苑囿中狩猎的法令非常严厉。宜阳县典农刘龟私下在禁区内射兔,功曹张京将此事告诉了校事。魏明帝隐匿了张京的名字,把刘龟抓来投在狱中。高柔上表请求魏明帝说出告发者的名字,明帝大怒说:“刘龟应该处死!他竟敢在我的禁区狩猎。将刘龟送到廷尉处,廷尉就应该拷问他,为什么还要打听告发者的名字,难道我是胡乱抓他的吗?”高柔说:“廷尉,是天下最讲求公平的官吏,怎么能够以皇上的喜怒来毁坏法律呢?”再一次上奏表,言辞深明恳切。

  明帝醒悟了,告诉高柔张京的名字。高柔立即回去审讯,刘龟、张京两人各当其罪。当时的制度规定,官吏遇上丧事的,一百天后都要开始工作。有个司徒吏叫解弘的父亲去世,遇上军队有行动,命令他前去,他却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明帝下诏书恼怒地说:“你又不是曾参和闵损,为何辩称因过度哀痛而身体有病呢?”催促赶紧抓获解弘,要将他拷打至死。高柔见解弘身体非常虚弱,确实有病,就上奏表陈述这件事,认为应该宽恕解弘。明帝于是下诏说:“解弘果真是孝子,宽恕他吧。”当初,公孙渊的哥哥公孙晃,为他的叔父公孙恭到京城做人质。起初公孙渊还没反叛,公孙晃几次向魏明帝陈述了他想反叛的情况。等到公孙渊阴谋叛逆时,魏明帝不忍心在街市斩杀公孙晃,想把他投在狱中杀死。高柔上疏说:“《尚书》中说:‘用惩处来讨伐他的罪行,用德行来表彰他的善举。’这是帝王制度清明公正的法则。公孙晃及妻儿与叛逆者是手足亲情,实在是应该斩首示众,不让遗下后患。而我私下听说公孙晃先前几次主动陈述公孙渊准备叛逆的情况,虽然是叛逆者的同族,而究其实质,还是可以宽恕的。说到孔子解脱司马牛的忧愁,祁奚解脱叔向的过失,在过去是优美高尚的义节。我认为公孙晃如确实陈述过公孙渊的情况,就应该宽恕他的死罪;如没有陈述过,应该在街市当众斩首。现在进不发布赦免他的命令,退又不公布他的罪行,关押在监狱中,让他自杀,周围观察此事的国家,有的就对这种举动产生疑惑。”明帝不听,最终还是派人送给公孙晃以及妻儿黄金的粉末,让他们吞饮自杀,赐给棺木、衣服,在自己家中入殓殡葬。此时,在禁地宰杀鹿的人都要被处死,财产没收充公,有能够发觉并且告发的人,给予丰厚的赏赐。高柔上疏说:“圣明的帝王治理国家,无不发展农业,节俭用度,积蓄资财。

  农业发展了,则粮食屯积,用度节俭则资财蓄存,蓄存资财屯积粮食而依然忧患,这是从没有的事情。在古代,一个农夫不耕作,就有人因此受饥;一个妇女不织布,就有人因为她而挨冻。最近以来,百姓要服众多的徭役,种田的人已经减少,加上近来又有了狩猎的禁令,群鹿侵害作恶,残食秧苗,处处为害,损失已无法估量。

  百姓虽然设障防备,但力量有限,无法抵挡。以至于荥阳周围几百里,年成不好颗粒无收,百姓的命运,实在令人同情。如今天下生财之道很少,而因为麋鹿受损失的又很多。一旦发生战争,或遇上凶年灾祸,将无计可施。陛下应该察览先代圣明君主所想、所惦记的是什么,体恤耕种劳作的艰难,放宽百姓们耕种的范围,让他们得以抓捕麋鹿,这样就消除了禁地,那么百姓们得到长久的利益,也无不欢欣鼓舞。”不久,护军营士窦礼出营后没有回来。军营里以为他逃走,上表说要追捕他,收他的妻子盈和儿女为官家奴婢。盈接连到州府,呼冤为自己申诉,没有人来察看过问。于是她又申诉到廷尉处。高柔问道:“你凭什么知道你丈夫不会逃跑?”盈流泪回答说:“我丈夫年少时就独特超群,与众不同,奉养一个老太太,当作母亲,侍奉恭谨孝顺,又怜爱儿女,抚慰看顾从不远离,他不是轻薄狡诈不顾家室的人。”高柔又问道:“你丈夫与别人有怨仇吗?”回答说:“我丈夫很善良,与别人没有怨仇。”又问道:“你丈夫与别人在钱财上没有互助交往吗?”回答说:“曾经借钱给同营军士焦子文,让他还,他一直没还。”这时焦子文正好因为一件小事被关押在监狱中,高柔去见焦子文,问他所犯的罪行。焦子文回答完后,高柔又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人借钱了?”焦子文说:“我自知贫困,从不敢向人借钱物。”高柔看到焦子文脸色都变了,就说:“你过去就借过窦礼的钱,怎么能说没有?”焦子文对这件事情败露很惊讶,应对语无伦次。高柔说:“你已经杀了窦礼,乘现在的机会赶紧承认服罪。”焦子文于是叩头请罪,坦白自首了杀害窦礼的经过,以及埋藏尸体的地方。高柔便派遣吏卒衙役,按照焦子文所说的地点掘地寻找,立刻找到了窦礼的尸体。

  明帝下诏书恢复盈母子为平民,向全国发布告,以窦礼的事情为戒。高柔在廷尉官位上二十三年,转任为太常,十几天后又升为司空,后来又改任司徒。太傅司马懿上奏请求免曹爽的大将军职务,皇太后诏令征召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占据曹爽的军营。司马懿对高柔说:“你成为周勃了。”曹爽被杀后,高柔晋封为万岁乡侯。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后,晋封为安国侯,转任太尉。元帝曹奂即位后,增加高柔的食邑,与以前的共为四千户,前后封他的两个儿子为亭侯。

  景元四年(263),高柔九十岁时去世,追谥元侯。孙子高浑继承爵位。咸熙年间(264~265),开始设五等爵位,因为高柔等人在前朝有卓著贡献,改封高浑为昌陆子。

  孙礼传,孙礼,字德达,涿郡容城县人。太祖曹操平定幽州后,征召孙礼为司空军谋掾。当初丧乱时,孙礼与母亲走失,同郡人马台找到了孙礼的母亲,孙礼便把家财全部给了马台。马台后来犯法应处死刑,孙礼私下引导马台,让他越狱去陈说罪行,而绝无逃跑的想法。马台直接来到刺奸主簿温恢处投案陈说罪行。温恢赞许他们的行为,将这些情况如实向曹操汇报,各给他们降罪一等,免除死刑。后来孙礼被提拔为河间郡丞,不久又升为荥阳都尉。鲁国的山中有几百贼寇,凭借险固地势,扰民作害;于是被调任为鲁国相国。到任后,孙礼拿出官府的钱财和谷物,发动官吏和百姓,悬赏贼寇的脑袋,招纳归降的人,再让他们回去刺探情况,鲁国不久就恢复了太平。历任山阳、平原、平昌、琅笽诸郡太守。跟从大司马曹休在夹石征讨东吴军队,孙礼劝谏曹休不要恋战,曹休不听而以失败告终。任为阳平郡太守,又入朝任尚书。魏明帝刚开始修建宫殿时,节气不调和,全国粮食歉收。孙礼力争,免除百姓的劳役,明帝下诏书说:“采纳正直的进言,迅速遣送百姓去从事农业生产。”

  此时李惠是修建宫殿的监工,他又上奏表要求将修建宫殿的百姓再留一日,等宫殿完成再说。孙礼直接来到修建工地,不再上奏表请示,口称明帝已下诏书免去百姓的劳役,让他们回去。明帝认为孙礼的意图很不寻常,所以没有责罚他。明帝在大石山狩猎,有一只虎跑到他的车子旁,孙礼便扔掉鞭子下马,想挥剑斩杀老虎,明帝下令让他上马。明帝临死之时,任命曹爽为大将军,认为还应该有良将来辅佐,又让曹爽在病床边接受遗诏,任命孙礼为大将军长史,加授散骑常侍。孙礼为人诚信磊落,刚直不阿,曹爽认为他来辅佐自己多有不利,就让孙礼改任扬州刺史,加授伏波将军,赐给关内侯的爵位。东吴大将全琮率领几万军队侵犯骚扰,此时州里的兵士有的在休假,有的已派遣出去,留下来没多少人。孙礼亲自率领卫兵抵御,在芍陂与全琮交战,从早晨打到晚上,将士死伤过半。孙礼在兵刃中冲锋陷阵,战马多次被刺伤,他依然手执战鼓,奋不顾身,直至敌人退兵,皇帝下诏书慰劳,赏赐绢七百匹。孙礼为死于这场战事的将士们举行祭祀,集众举哀悼念,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失声痛哭,又把绢全部分给战死将士的家人,没有给自己一点。孙礼被征召任命为少府,出任荆州刺史,转任冀州牧。太傅司马懿对孙礼说:“如今清河、平原二郡为地界已争执了八年,更换了两任刺史,还是没能解决;就像殷末虞国和芮国争夺地界由周文王来决断一样,应该政令完善,公正分明。”孙礼说:“诉讼者以荒废的冢墓为凭证,听讼者以先辈长老为证据,而又不可能对先辈长老加以刑罚,冢墓也有的为了靠近高敞之地而迁走,有的是为了避开仇敌而迁走,都不足以证。如今所说的这些事情,即使是皋陶也将很为难。如果想要了结这场争端,应当凭借列祖当初受封平原的地图来决断。又何必要推论古代询问过去,来增加诉讼的证据。过去周成王用桐叶与叔虞开玩笑,周公就把唐封给了叔虞。如今地图藏在朝廷的仓库中,可以根据它来决断,难道还要等到了州郡才解决吗?”司马懿说:“对啊,应当去辨别地图。”孙礼来到藏地图的仓库,根据地图,争执的土地应该属平原郡。

  而曹爽偏向清河郡,便下文书说:“地图不能用,应当检验一下虚实异同。”孙礼上疏说:“管仲是霸王的佐相,他的才能度量也很小,还能够夺取他哥哥的骈邑封地,使无怨言。我身为冀州牧,敬捧着圣朝明晰的地图,来验别二郡土地的分界,郡界确实以王翁河为界限;而虭县却以马丹候为凭据,偏要说以鸣犊河为界限。用虚假作伪的诉讼、疑惑来扰乱朝廷。我听说众口铄金,会不辨真假;浮石沉木,则令是非颠倒;三人成虎,是流言可以耸动视听;慈母扔掉她的织布梭,说明传闻可以动摇初始的信念。如今平原、清河争界八年,之所以一下就得到解决,就是因为有能解释分析的书和能够判断的地图,可以拿来研究考察,以取得证据,纠正疑误。

  平原在两河之间,沿河东上游,其间有爵盽,爵盽在高唐西南,而二郡所争之地却在高唐西北,两地相距二十多里,可谓令人慨叹惋惜、哭笑不得。根据分析与地图情况的判断而上奏表,而虭县却拒不接受诏令,这是我软弱不能胜任,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居位食禄而不理事!”于是立即束好腰带穿上鞋子,驾车等待解职离任。曹爽看了孙礼上的奏表,大怒,弹劾孙礼对上司心怀不满,判处五年徒刑。孙礼在家一年,很多人为他上言说好话,于是又被任命为城门校尉。当时匈奴王刘靖军队兵强马壮,势力强大,而鲜卑族又屡屡侵扰边境,于是任命孙礼为并州刺史,加授振武将军,让他持节行使护匈奴中郎将的职权。孙礼去见太傅司马懿,脸露怨怒,一言不发。司马懿说:“你得到了并州,觉得少吗?怨怒的理由是因为以前划分郡界而受到不公正的处分吗?如今将要远别,为什么不高兴啊!”孙礼说:“为何您说得如此乖巧细微呢!我虽无甚德行,难道还会把官位和往事放在心上吗?本来我认为您能向伊尹、姜太公的行为看齐,辅助魏室,向上回报明帝的重托,在下建立万代不灭的功勋。如今国家却处于危难之中,天下动荡不安,这是我所以不高兴的原因啊!”说完痛哭流涕。司马懿说:“暂且止住,我已忍无可忍。”曹爽被诛杀后,孙礼入朝任司隶校尉,凡是到过的州郡,都颇得威信。升任司空,封大利亭侯,食邑一百户。孙礼与卢毓是同郡人,又是同辈,关系不好,为人各有短长,但名声和官位大体上相同。

  嘉平二年(250)孙礼去世,追谥为景侯。孙子孙元继承爵位。

  王观传,王观,字伟台,东郡廪丘县人。年轻时孤单贫贱,但却能磨砺志向。太祖曹操征召他为丞相文学掾,出任高唐、阳泉、赞阝、任诸县县令,所仕之处都得到治理。文帝曹丕登基后,入朝任尚书郎、廷尉监,出任南阳、涿郡太守。涿郡北面与鲜卑疆界相接,屡屡有贼寇侵扰,王观命令边境居民十家以上屯居一处,在高处修建哨所。当时有的人不愿意,王观便派遣吏卒,让他们去帮助这些人家,不约定期限,只要把交代的事情做完了就各自回来。于是吏卒和百姓互相协作,自觉自愿,互相勉励,没多久就全部完成了。有了防御准备,贼寇掠夺的事也就不再发生了。明帝即位后,下诏书根据各郡县事务的多少把它们分成剧、中、平三等。主事者想把涿郡列为中或平,王观说:“涿郡靠近敌人,经常遭其侵犯,为什么不列为剧呢?”主事者说:“如果把涿郡列为外剧郡,恐怕太守要用儿子作为人质。”王观说:“论其为官者,应一切以百姓为重。如今列在外剧,那样在服劳役、征户税方面就要有所削减。怎么为了我个人的利益而有负于一郡百姓呢?”于是涿县被列为外剧郡,后来王观送自己的儿子到邺城去作人质。此时,身边就只有一个幼子了。他的公正无私之心就是如此。王观修身自好,清静素朴,堪称下属官吏表率。下属官员学习他的作风,无不勉励自己。魏明帝到许昌,征召王观为治书侍御史,主管行台狱。当时明帝多有仓猝之举,喜怒无常,而王观从不阿谀奉承。太尉司马懿奏请王观为从事中郎,升为尚书,又出任为河南尹,转任少府。

  大将军曹爽让材官张达削减国家建筑房屋的材料,挪来作为己用,王观听说后,全部造册并将财物没收入官。少府统管三尚方御府内所藏玩物,曹爽等人奢侈放纵,多次想求取,但又惧于王观守法严正,于是调任王观为太仆。司马懿杀了曹爽,派王观行使中领军的职权,占据曹爽弟弟曹羲的军营,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重新任命他为尚书,加授驸马都尉。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后,封王观中乡亭侯。不久,加授光禄大夫,转任为右仆射。元帝曹奂即位后,晋封为阳乡侯,增加食邑一千户,加上以前所封的合计二千五百户。升任司空,王观坚决推辞,皇上便派人到他家去授予官职。上任几天,皇上送给玉玺和绶带,王观立即自己坐车回到自己的住宅。王观在家里去世,遗嘱指令只要有一口棺材就行了,不设宝物祭器,坟墓上不封土不植树。追谥肃侯。儿子王悝继承爵位。咸熙年间,设立五等爵位,因为王观在前朝功勋卓著,改封王悝为胶东子。

  评:韩暨在野时静居幽隐,以德行感化众人,出任则以胜任职守而受到普遍赞赏;崔林简朴,有见识和能力;高柔深明法令和义理;孙礼刚强果断而又高傲凌厉;王观高洁清正。都能够作到三公。韩暨年过八十,还出任司徒;高柔以朝廷元老的身份位列司徒,任职二十多年,与徐邈、常林比较起来,在这点上,较之徐邈、常林要稍逊一筹。

 

 

《魏书·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辛毗字佐治,颖川阳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陇西东迁。毗随兄评从袁绍。太祖为司空,辟毗,毗不得应命。及袁尚攻兄谭于平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太祖将征荆州,次于西平。毗见太祖致谭意,太祖大悦。后数日,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弊。他日置酒,毗望太祖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白太祖,太祖谓毗曰:“谭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而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谨并臻,国无囷仓,行无裹粮,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兵法称有石城汤池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弊之寇,无异j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袁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干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太祖曰:“善”。乃许谭平,次于黎阳。明年攻邺,克之,表毗为议郎。久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平下辩,使毗与曹休参之,令曰:“昔高祖贪财好色,而良、平匡其过失。今佐治、文烈忧不轻矣。”军还,为丞相长史。

  文帝践阼,迁侍中。赐爵关内侯。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

  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共议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帘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上军大将军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军师。还,封广平亭侯。帝欲大兴军征吴,毗谏曰:“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内,夫不宾者,其能久乎?昔尉佗称帝,子阳僭号,历年未几,或臣或诛。何则,违逆之道不久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广民稀。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于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今日之计,莫若修范蠢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国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十年之中,强壮末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毗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唯知时也。苟时未可,容得已乎!”帝竟伐吴,至江而还。

  明帝即位,进封颖乡侯,邑三百户。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于主,制断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尘。不然必有谤言。”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为暗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末。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冗从仆射毕轨表言:“尚书仆射王思精勤旧吏,忠亮计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帝以访放、资,放、资对曰:“陛下用思者,诚欲取其效力,不贵虚名也。

  毗实亮直,然性刚而专,圣虑所当深察也。“遂不用。出为卫尉。

  帝方修殿舍,百姓劳役。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而孙权市马辽东,量其意指,似欲相左右。备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麦不收。诗云:”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唯陛下为社稷计。“帝报曰:”二虏未灭而治宫室,直谏者立名之时也。夫王者之都,当及民劳兼办,使后世无所复增,是萧何为汉规摹之略也。今卿为魏重臣,亦宜解其大归。“帝又欲平北芒,令于其上作台观,则见盂津,毗谏曰:”天地之性,高高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青龙二年,诸葛亮串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敢犯违。亮卒,复还为卫尉。

  薨,谥曰肃侯。子敞嗣,咸熙中为河内太守。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人也。以州从事为牧韦端使诣许,拜安定长史。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长史非其好,遂去官。而端征为太仆,其子康代为刺史,辟阜为别驾。察孝廉,辟丞相府,州表留参军事。

  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太祖追至安定,而苏伯反河间,将引军东还。阜时奉使,言于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军还,不严为之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同。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尽兼陇右之众,而张鲁又遣大将杨昂以助之,凡万余人,攻城。阜率国土大夫及宗族子弟胜兵者千余人,使从弟岳于城上作偃月营,与超接战,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兵不至。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于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超之计。阜流涕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田单之守,不固于此也。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阜以死守之。”

  遂号哭。刺史、太守卒遣人请和,开城门迎超。超入,拘岳于冀,使杨昂杀刺史、太守。

  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顷之,阜以丧妻求葬假。阜外兄姜叙屯历城。阜少长叙家,见叙母及叙,说前在冀中时事,歔欷悲甚。叙曰:“何为乃尔?”皋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于天下!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所以书弑君也。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叙母慨然,救叙从阜计。计定,外与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结谋,定讨超约,使从弟谟至冀语岳,并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约誓既明,十七年九月,与叙起兵于卤城。超闻阜等兵起,自将出。而衢、宽等解岳,闭冀城门,讨超妻子。超袭历城,得叙母。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超怒,杀之。阜与超战,身被五创,宗族昆弟死者七人。超遂南奔张鲁。

  陇右平定,太祖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阜爵关内侯。阜让曰:“阜君存无扦难之功,君亡无死节之效,于义当细,于法当诛。超又不死,无宜苟荷爵禄。”太祖报曰:“君与群贤共建大功,西上之人以为美谈。子贡辞赏,仲尼谓之止善。君其剖心以顺国命。姜叙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虽杨敞之妻盖不过此。贤哉,贤哉!良史记录,必不坠于地矣。”

  太祖征汉中,以阜为益州刺史。还,拜金城太守,未发,转武都太守。郡滨蜀汉,阜请依袭遂故事,安之而已。会刘备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趣下辩,而氐雷定等七部万余落反应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御超等,超等退还。洪置酒大会,令女倡着罗觳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于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

  虽桀、约之乱,不甚于此。“遂奋衣辞出。洪立罢女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民恋土。阜威信索着,前后徙民、氏,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余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而随之。为政举大纲而已,下不忍欺也。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太守何如人也?“皆称阜有公辅之节。未及用,会帝崩。在郡十余年,征拜城门校尉。

  阜常见明帝着绣帽、被缥绫半裒。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也?”帝默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迁将作大匠。时初治富室,发美女以充后庭,数出入弋猎。秋,大雨震电,多杀鸟雀。阜上疏曰:“臣闻明主在上,群下尽辞。尧、舜圣德,求非索谏。

  大禹勤功,务卑宫室,成汤遭旱,归咎责己。周文刑于寡妻,以御家邦。汉文躬行节俭,身衣弋绨。此皆能昭令问,贻厥孙谋者也。伏惟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所谓善治者,务俭约、重民力也;所谓有恶政者,从心恣欲,触情而发也。惟陛下稽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灭,近览汉末之变,足以动心诫惧矣。囊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其能邪?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愿陛下动则三思,虑而后行。重慎出入,以往鉴来,言之若轻,成败甚重。顷者天雨,又多卒暴雷电非常,至杀鸟雀。天地神明,以王者为子也,政有不当,则见灾谴。

  克己内讼,圣人所记。惟陛下虑患无形之外,慎萌纤微之初,法汉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顷所调送小女,远闻不令,宜为后图。诸所缮治,务从约节。《书》曰:“九族既睦,协和万国。‘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精心计谋,省息费用。吴、蜀以定,尔乃上安下乐,九亲熙熙。如此以往,祖考心欢,尧、舜其犹病诸。今宜开大信于天下,以安众庶,以示远人。”时雍丘王植怨于不齿,藩国至亲,法禁峻密,故阜又陈九族之义焉。诏报曰:“间得密表,先陈往古明王圣主,以讽暗政,切至之辞,款诚笃实。退思补过,将顺匡救,备至悉矣。览思苦言,吾甚嘉之。”

  后迁少府,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国。《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徙使六军团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讥,宜发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于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今者军用不足,益宜节度。“帝即召诸军还。后诏大议政治之不便于民者。阜仪以为:致治在于任贤,兴国在于务农。若舍贤而任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甚者也。百工不敦其器,而竞作奇巧,以合上欲,此伤本之甚者也。孔子曰:”苛政甚于猛虎。’今守功文俗之吏,为政不通治体,苟好烦苛,此乱民之甚者也。当今之急,宜四甚,并诏公卿郡园,举贤良方正敦朴之士而选用之,此亦求贤之一端也。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闻而愈敬惮阜。

  帝爱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庙洛阳,葬于南陵。将自临送,阜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可送葬也哉?”帝不从。

  帝既新作许宫,又营洛阳宫殿观阁。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雕弊百姓之财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约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高高在上,实监后德。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犹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而乃自暇自逸,惟富台是侈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

  《易》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閴其无人‘。王者以天下为家,言丰屋之祸,至于家无人也。方今二虏合从,谋危宗庙,十万之军,东西奔赴,边境无一日之娱。

  农夫废业,民有饥色。陛下不以是为忧,而营作宫室,无有已时。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君作无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寤陛下。

  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将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天子感其忠言,手笔诏答。每朝廷会议,阜常侃然以天下为己任。数谏争,不听,乃屡乞逊位,未许。会卒,家无余财。孙豹嗣。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人,鲁高堂生后也。少为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为督邮。

  郡督军与悌争论,名悌而呵之。隆按剑叱督军曰:“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督军失色,悌惊起止之。后去吏,避地济南。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为丞相军议掾,后为历城侯徽文学,转为相。徽遭太祖丧,不哀,反游猎驰骋;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黄初中,为堂阳长,以选为平原王傅。

  王即尊位,是为明帝。以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帝初践阼,群臣或以为宜飨会,隆曰:“唐、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熙,光于四海。”以为不宜为会,帝敬纳之。迁陈留太守。犊民酉牧,年七十余,有至行,举为计曹掾。帝嘉之,特除郎中以显焉。征隆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

  青龙中,大治殿舍,西取长安大钟。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仪刑文、武之明德,忽公旦之圣制,既铸大钱,又作大钟,单穆公谏而弗听,泠州鸠对而弗从,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记焉,以为永鉴。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也。”是日,帝幸上方,隆与卞兰从。帝以隆表授兰,使难隆曰:“兴衰在政,乐何为也?化之不明,岂钟之罪?”隆曰:“夫礼乐者,为治之大本也。故策韶九成,凤皇来仪,雷鼓六变,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错,和之至也。新声发响,商辛以陨,大钟既铸,周景以弊,存亡之机,恒由斯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