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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五代史》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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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截断了杜重威的后路,军心惶恐不安,杜重威偷偷派人到敌军帅营,暗自表述投降的心意。契丹国主非常高兴,答应让他在中原称帝,杜重威昏庸愚昧,完全相信了契丹国主的话。一天,暗地里埋伏下甲士,召集诸位将领相聚,将投降敌人的主意告诉他们,众将们都感到惊愕,但因为上将既然已经叛变,他们也就俯首听命,于是当即写下投降书,派中门使高勋送往敌人帅营,士兵们卸下战甲放下武器投降,都同声痛哭。这一天,在投降晋军的阵地上出现了大雾。契丹国主让杜重威穿上罪人囚徒所穿的赤色的衣袍到各部队示众,旋即任以守太傅的伪职,仍像以前一样担任邺都留守。

  契丹国主到南方去,命令杜重威带领投降的晋军部下一起跟随,已经到了汴京,把投降的晋军驻扎在陈桥,士兵们饥饿寒冷,苦不堪言。杜重威每当从大路上经过,都被市民们辱骂,只得低着头而已。契丹国主下令搜刮京城钱财,无论将相公私,全都配额缴纳,杜重威与李守贞各缴纳一万缗钱。于是求告契丹国主说:臣下率领十万汉军投降皇帝,仍不能免除缴纳钱财,我们内心有所不甘。契丹国主笑着免除了他们的配额。接着有成群的盗寇截断了澶州的浮桥,契丹国主才派杜重威回归邺都。第二年三月,契丹国主回北方去,到相州城下,杜重威与他妻子石氏到契丹国主的牙帐去贡献财宝后回来。

  汉高祖御驾赴京,任命杜重威为宋州节度使,加封守太尉,杜重威害怕,关闭城门拒绝受命。高祖诏令高行周领兵攻讨,杜重威派他的儿子杜弘遂等人到镇州向麻答告急,请求派军救援,而且以杜弘遂作为人质,麻答派蕃将杨兖奔赴救援。不久,镇州部队驱逐麻答,杨兖只到氵名州就返回了。十月,高祖御驾亲征,兵临邺都城下,派给事中陈观等人带着诏书进城,答应允许他投降,杜重威不接受诏令。几天后,高祖亲自率领各路军队进攻城墙堡垒,不能攻下,汉军战伤一万多人。高祖屯驻军队数十天,邺城中粮食吃完,磨碎麦粒做成饼以供应士兵,官吏平民翻越城墙而逃出来的有很多,都饿得没有了人色。这时,杜重威才派牙将到高祖行宫请求投降,又派节度使判官王敏捧上降表请罪,高祖赐给宽大他的诏书敦促他,答应像以前一样对待他。杜重威就派他的儿子杜弘遂、妻子石氏先出城迎候高祖,杜重威接着出城投降,穿着白衣等待处罚,高祖让他穿上原来衣帽,接见他,当日下令授予他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等官爵。邺城的士兵百姓,饿死倒毙的有十分之六七。

  在这以前,契丹派幽州指挥使张琏,带领部下军士二十多人屯驻邺城,同时还有幽燕的军士一千五百人在京师。当高祖到京师时,有人报告将发生变乱,说燕军计划叛乱,因而将燕军全杀死在繁台下面,人们都说燕军死得冤枉。有逃脱跑到邺城的人,详细讲述这件事,所以张琏等人怕死,与杜重威等固守城池,毫无投降之意。高祖也后悔错杀燕军的过失,多次晓谕守城将帅,答应不杀害他们。张琏等人在城墙上高叫说:繁台的诛杀,燕军有什么罪?既然没有生的希望,就只有以死相拼。张琏的士兵在围城之内,杜重威解衣给他们穿,送饭给他们吃,尽量姑息迁就他们。因而幽燕的兵士骄横凶悍,欺凌官吏平民,对于女子金钱布帛,公然强取豪夺。当杜重威请命投降时,张琏等人请朝廷信守誓言,高祖答应让张琏等人回到契丹国去。等他们出城投降后,又全部杀死张琏等几十位将领,什长以下的士官才放回幽州,在即将走出汉朝边界时,这帮人抢劫一番而去。高祖派三司使王章、枢密副使郭威,登录杜重威部下将官名字,全部杀掉他们,没收他们的财产和杜重威的私财,分给自己的将士。

  车驾回到京师皇宫,高祖生病,不久病重,在遗言托命之际,对亲信臣子将佐说:要小心提防杜重威。高祖驾崩,就拘禁了杜重威,连同杜重威的儿子杜弘璋、杜弘琏、杜弘王桀等一起诛杀。诏令说:杜重威仍然包藏祸心,不改叛逆的旧习,像恶枭一样的言论未变,像毒蛇一样的本性难以驯服。往日朕身体稍有不适,停止视朝几天,而杜重威父子就暗地散布恶毒的言论,怨恨诽谤朝廷,煽动蛊惑一些小人。现在已有明显的罪行彰现,已经全部洞悉他们谋乱的日期,他既然辜负本朝深厚的恩德,就必须处以极刑。杜重威父子一并处斩,杜重威的妻子晋朝公主石氏以及其他亲戚族人,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仍然予以供养。杜重威父子被诛杀后,尸体抛弃在大街上,市民们围观着谩骂,用脚踢用棍子打石头砸,军吏们不能阻止,尸首一片狼藉,一下子就碎烂而不见了。

  李守贞,河阳人。年少时凶暴奸猾,飘泊无依,在本郡做牙将。晋高祖镇守河阳时,任他为典客,后来晋高祖多次调动,李守贞都跟随着他。晋高祖即位后,李守贞接连升到客省使。天福年间,李金全凭据安州反叛,南唐贼人入寇,晋高祖命马全节讨伐他们,李守贞监护军队,贼寇平定后,任李守贞为宣徽使。晋少帝即位,授李守贞为滑州节度使兼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不久,改任侍卫都虞候。开运元年(944)春,契丹人进犯澶州、魏州,少帝驾往澶州,契丹派麻答领骑兵由郓州马家口渡过黄河,在东岸树立营栅,李守贞领兵从澶州奔赴前线。契丹大败,淹死数千人,李守贞俘获战马数百匹、偏将七十多人。不久,敌人退走。晋少帝回京,任李守贞为兖州节度使,仍兼侍卫都虞候一职。

  五月,以李守贞任青州行营都部署,率领二万士兵向东讨伐杨光远,以符彦卿为副。十一月,杨光远的儿子杨承勋等人请求投降,李守贞进城,在别宅杀害杨光远。杨光远有位叫宋颜的孔目官,将杨光远的财宝、名姬、善马全部告知李守贞,因而得以藏在李守贞帐下。按近来惯例,官军攻下城池,皇上必降诏广施恩惠,清除弊端。这时,枢密使桑维翰因为杨光远的数十位同党尚潜藏逃匿未抓获,搜索很急,所以降恩诏书久久未下。有人告发宋颜就藏在李守贞那里,朝廷便抓获宋颜而杀了他,李守贞因此怨恨桑维翰。这时给予行营将士的赏赐,李守贞全用发霉变质的茶叶和染木、姜药之类充数,军士大怒,于是用布包着得到的赏赐,像人头形状,当作李守贞的头,悬挂在树上以诅咒他。李守贞回师后,加封他为同平章事,将杨光远在东京的住宅赐给他。李守贞于是占取邻近住宅的军营,用来扩大自己的住宅,大兴土木,建造一年多,为京城之冠,少帝前往赐宴,施恩礼待无人能比。

  开运二年(945)春,契丹出动全部兵力南下,前锋到达相州汤阴县。少帝令李守贞驻防滑州。少帝再次驾临澶州,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监,与招讨使杜重威一同北伐,到取得阳城之战的胜利后,就收兵而回。四月,御驾回京,以李守贞为侍卫副都指挥使,调往宋州镇守,加封检校太师。三年春,诏令李守贞领兵巡视边界,到衡水,抓获莫州刺史赵思英而回。不久,代替高行周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调往郓州镇守,李守贞非常失望怨恨。正逢宰臣李崧加封侍中,李守贞对枢密使直学士殷鹏说:枢密有什么功,就加封他为正相!此前,桑维翰因功高德劭而任枢密使,李守贞的名望地位一直居于他下面,常畏惧他,便与李彦韬、冯玉一帮人协力排斥桑维翰,桑维翰终被罢免枢密使职务。李崧资历不够,李守贞得以欺凌蔑视他。

  那年夏天,契丹人侵犯边境,朝廷任李守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少帝在内殿设私宴,以恩宠李守贞的出征,教坊伶人献上话语说:天子不须忧北寇,守贞面上管幽州。宴罢,李守贞有得意自傲的神态,在外面传扬伶人的献语。接着领兵到定州以北,与契丹的非正规军相遇,便杀了契丹将领解里就回师。九月,加封为兼侍中。这时契丹派瀛州刺史假装向少帝投降,请求发大军接应,朝廷信以为真。十月,诏令杜重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以李守贞为兵马都监,主管幽州行府事务。此先,李守贞领兵第二次经过邺都时,杜重威厚加赠馈,曲意奉承逢迎,李守贞很高兴,常在少帝面前夸耀杜重威,请交给他征讨的权力。现在,李守贞、杜重威等在邺都会合兵力,便奔赴瀛州,瀛州却不响应。贝州节度使梁汉璋被蕃将高牟翰打败,战死,晋军便退回。退到深州,听到契丹大军来到,于是向西奔往镇州,到滹沱河的中渡时,与敌人遭遇。晋军在滹沱河南边,不久,敌人骑兵偷偷渡河来到栾城,断了晋军的粮道,旋即王清又战死,杜重威便与李守贞投降契丹,李守贞被授予司徒,依旧任郓州节度使,跟随契丹军队进军汴京。这时京城中,契丹人充斥,京城的百姓,就如在泥水炭火之中。杜重威、李守贞却来去高视阔步,市民们唾骂他们,他们全无愧色。不久,黄河以北及京城以东草寇蜂起,澶州浮桥被贼寇切断,契丹国主极为惊恐,便命众帅各回本州镇守,李守贞就到了汶阳。汉高祖进入汴京后,李守贞害怕而来朝奉,高祖授他太保爵位,调往河中府镇守。不久,汉高祖去世,杜重威被诛,李守贞更感不安,于是暗中筹划奸计。

  乾佑元年(948)三月,李守贞首先写信给权贵重臣,遍求荫庇支持,而自己巩固城墙,修造兵甲,日夜不停。李守贞认为后汉皇室新创,新君才立,自以为自己举事安排周密无遗,又加上有位叫总伦的僧人,以占卜方术依附李守贞,说李守贞能获取帝位。不久,赵思绾据京兆反叛,派使者奉表送皇帝穿的衣服给李守贞,李守贞便以为天时和人事与自己相合,于是暗中支援草寇,令他们在所在地偷偷举事,自己派兵占据潼关。朝廷派白文珂、常思等人领兵问罪,又派枢密使郭威西征。汉军刚到,李守贞因为汉朝各军大多曾是自己的部下,自以为一向深得军心拥护,所以坐待他们前来敲门迎接自己,当军士们鼓噪辱骂他时,李守贞才大失所望。接着王景崇占据岐下,与赵思绾一起派使者推举尊奉李守贞,李守贞于是自称为秦王,赵思绾、王景崇都受李守贞的任命安置。李守贞又派人用蜡丸裹着书信送给吴、蜀、契丹诸国,以求接应支援。不久城中粮尽,杀人为食,李守贞叫来总伦询问凶吉,总伦竟说:大王自有天分,别人不能夺去。然而与此地相应的天上星宿有灾变,等城中磨难杀灭将尽,只留下一人一骑,那就是大王时来运转的时候。李守贞深信不疑。当汉军攻城时,李守贞将发炮石以抵拒城外军队,而发炮石的竿子找不到,不久,上游漂来一架木筏,那木头全可用作炮竿,李守贞更以为有神相助。又曾经宴请将佐,李守贞手持弓箭,遥指一副老虎舐虎掌的图画说:我如能成就非常的大业,就当射中老虎舌头。发弓一箭射中,将佐们都拜贺他,李守贞也更加自负。

  到周光逊献西寨投降汉军时,李守贞势力更加窘迫,人心离散。汉军攻城更急,李守贞于是暗中在府衙积蓄许多柴草,做自焚的打算。二年七月,城池陷落,李守贞全家投火而死。汉军进城,从烟火中找到李守贞的尸休,割下他脑袋用木匣子装着,又抓获他几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与其他党徒一起献给朝廷。隐帝登上明德楼接受俘虏,宣读庆功的捷报,百官称贺。受俘礼毕,将俘虏在都城示众,李守贞的首级挂在南街上,他的各个子女以及贼党孙愿、刘芮、张延嗣、刘仁裕、僧人总伦、靖王余、张球、王廷秀、焦文杰、安在钦等一并在西街碎尸,其余都被斩首。

  赵思绾,魏府人。后唐同光末年赵在礼占据魏城时,赵思绾在他帐下做事,长期跟随他。赵在礼死后,赵延寿收编了赵在礼的部下,全交给自己的大儿赵赞,赵思绾即赵赞手下首领。汉高祖安定河、洛,赵赞从河中调任京兆尹。赵赞因为自己长期事奉契丹,总担心不为汉朝所容,于是与凤翔侯益阴谋策划,引蜀兵为支援,又令判官李恕入朝请求让他觐见,赵赞不等朝廷回报,就前往京城,留下赵思绾等数百人在京兆。遇上高祖派王景崇等人西赴凤翔,走到京兆府时,只有赵思绾等几百人在那里,赵思绾等人前不久还是赵在礼的部下,本来没有刺面,王景崇、齐藏珍在到达京兆后,想要他们在脸上刺上记号,以防他们逃跑。王景崇仅略微表达这个意思,赵思绾就厉声请先刺自己,为部下带个头,王景崇称赞他勇壮。齐藏珍私下说:赵思绾粗暴难制,不如杀了他。王景崇不听,但带着他一同奔赴凤翔。

  朝廷知悉后,派供奉官王益带赵思绾等人赴京。赵思绾已经出发,走到半路,对同伙常彦卿说:小太尉已落入朝廷手中,我们再去,就要一起死了。小太尉就是指赵赞。常彦卿说:临机应变,您不用再说了!走到永兴,永兴副使安友规、巡检使乔守温出城迎接,在郊外离亭置酒设宴。赵思绾上前说:部下军士已在城东安置停当,因为有的军士家属在永兴城内,都想各自将家属接出来今夜住到城东。守温等人答应了。赵思绾等告辞离开,与部下不带武器,才进永兴城西门,有州校坐在西门边,赵思绾迅速夺过他的佩剑,立即杀死他。他部下抄起木棍杀死守门军士十多人,分兵守卫各门。赵思绾抢出兵库中的武器发给部下,于是占领了永兴城,这是乾佑元年(948)三月二十四日。第二天,集中城中丁壮得到四千多人,疏浚城池,修理城楼,十天半月之内进攻防守都做好了准备。立即派人到河中府讲和,河中李守贞派使者携带伪诏任赵思绾为晋昌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朝廷听到后,命郭从义、王峻领兵攻打他。当进攻永兴城时,朝廷军队伤亡很重,于是挖掘长长的战壕将永兴城包围起来,一年后城中粮尽,便杀人为食。赵思绾曾当众剖取人胆用酒吞下,并对众人说:吞下一千个人的胆,就胆量无敌了。

  乾佑二年(949)夏天,城中粮食完全吃光,赵思绾没有办法,当时退休的原左骁卫上将军李肃寓居在城中,于是与判官程让能一同向赵思绾说:太尉本与朝廷无仇,只是负罪害怕被害,才做了这种事。现在朝廷在三处用兵,我们一城未攻下,太尉如能归顺朝廷,首先投降,以功补过,也许可免祸患。如果坐守穷城,安然等死,那又有何益呢?赵思绾以为然,便令程让能写好章表,派牙将刘成琦进京朝拜归降,皇上诏令授赵思绾为华州留后、检校太保,以常彦卿为虢州刺史,派内廷臣子携带任职文告与印信赐给他们。赵思绾等在接受任命后,迟迟不动身赴任。郭从义、王峻等筹划说:赵思绾狼子野心,终不可能为朝廷所用,留下他必贻害无穷!不久郭从义、王峻等骑马缓步进城,排列步兵骑兵直到衙府,派人去叫赵思绾说:太保要上路赴任了,我们没功夫到路上送行,对饮一杯,就此送别。赵思绾一到,就被抓起来了,于是处死在街上,并杀了他的家族。赵思绾临刑时,市民们争着用瓦片石块打他,军士们都制止不住。同日,连同部下叛党新任虢州刺史常彦卿等五百余人全部杀掉。没收赵思绾的家财,共得二十多万贯,归入国库。

  赵思绾刚进永兴城时,城中有人口近十多万,到开城投降时,仅剩下一万人而已,那被饿死的有多少人就可得而知了。

 

 

《后周·太祖纪一》

 

  讳威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姓郭氏,讳威,字文仲,邢州尧山人也。或云本常氏之子,幼随母适郭氏,故冒其姓焉。《五代会要》:周虢叔之后。高祖讳璟,广顺初,追尊为睿和皇帝,庙号信祖,陵曰温陵;高祖妣张氏,追谥睿恭皇后。曾祖讳谌,汉赠太保,追尊为明宪皇帝,庙号僖祖,陵曰齐陵;曾祖妣郑国夫人申氏,追谥明孝皇后。祖讳蕴,汉赠太傅,追尊为翼顺皇帝,庙号义祖,陵曰节陵;《五代会要》:温陵、齐陵、节陵皆无陵所,遥申朝拜。祖妣陈国夫人韩氏,追谥翼敬皇后。皇考讳简,汉赠太师,追尊为章肃皇帝,庙号庆祖,陵曰钦陵;皇妣燕国夫人王氏,追谥为章德皇后。后以唐天祐元年甲子岁七月二十八日,生帝于尧山之旧宅。载诞之夕,赤光照室,有声如炉炭之裂,星火四迸。

  帝生三岁,家徙太原。居无何,皇考为燕军所陷,殁于王事。帝未及龆龀,章德太后蚤世,姨母楚国夫人韩氏提携鞠养。及长,形神魁壮,趋向奇崛,爱兵好勇,不事田产。天祐末,潞州节度使李嗣昭常山战殁,子继韬自称留后,南结梁朝,据城阻命,乃散金以募豪杰。帝时年十八,避吏壶关,依故人常氏,遂往应募。帝负气用刚,好斗多力,继韬奇之,或逾法犯禁,亦多假借焉。尝游上党市,有市屠壮健,众所畏惮,帝以气凌之,因醉命屠割肉,小不如意,叱之。屠者怒,坦腹谓帝曰:尔敢刺我否?帝即剚其腹,市人执之属吏,继韬惜而逸之。其年,庄宗平梁,继韬伏诛,麾下牙兵配从马直,帝在籍中,时年二十一。帝性聪敏,喜笔札,及从军旅,多阅簿书,军志戎政,深穷綮肯,人皆服其敏。尝省昭义李琼,琼方读《阃外春秋》,即取视之,曰:论兵也,兄其教我。即授之,深通义理。《宋史·李琼传》:唐庄宗慕勇士,即应募,与周祖等十人约为兄弟。一日会饮,琼熟视周祖,知非常人,因举酒祝曰:凡我十人,尤蛇混合,异日富贵,无相忘。苛渝此言,神降之罚。皆刺臂出血为誓。周祖与琼情好尤密,尝造琼,见其危坐读书,因问所读何书,琼曰:此《阃外春秋》,所谓以正守国,以奇用兵,较存亡治乱,记贤愚成败,皆在此也。周祖令读之,谓琼曰:兄当教我。自是周祖出入,常袖以自随,遇暇辄读,每问难琼,谓琼为师。

  天成初,明宗幸浚郊。时硃守殷婴城拒命,帝从晋高祖一军率先登城。晋祖领副侍卫,以帝长于书计,召置麾下,令掌军籍,前后将臣,无不倚爱。初,圣穆皇后嫔于帝,帝方匮乏,而后多资从。《东都事略》:柴后资周太祖以金帛,使事汉高祖。帝尝昼寝,有小虺五色,出入颧鼻之间,后遽见愕然。在太原时,有神尼与帝同姓,见帝,谓李琼曰:我宗天上大仙,顶上有肉角,当为世界主。清泰末,晋祖起于河东,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奉命北伐,帝从之,营于晋祠。是时屋坏,同处数人俱毙,唯帝独无所伤。汉高祖为侍卫马步都虞候,召置左右。所居官舍之邻吴氏,有青衣佳娘者,为山魈所魅,鬼能人言而投瓦石,邻伍无敢过吴氏之舍者。帝过之,其鬼寂然,帝去如故,如是者再。或谓鬼曰:尔既神,向者客来,又何寂然?鬼曰:彼大人者。繇是军中异之。范延光叛于魏,命杨光远讨之,帝当行,意不愿从。或谓帝曰:杨公当朝重勋,子不欲从,何也?帝曰:杨公素无英雄气,得我何用?能用我其刘公乎!汉祖累镇籓阃,皆从之。及镇并门,尤深待遇,出入帷幄,受腹心之寄,帝亦悉心竭力,知无不为。及吐浑白可久叛入契丹,帝劝汉祖诛白承福等五族,得良马数千匹、财货百万计以资军。

  开运末,契丹入汴,晋帝北迁。帝与苏逢吉、杨邠、史宏肇等劝汉祖建号,以副人望。汉高祖即位晋阳,时百度草创,四方犹梗,经纶缔构,帝有力焉。授权枢密副使、检校司徒。汉高祖至汴,正授枢密副使、检校太保。乾祐元年春,汉高祖不豫,及大渐,与苏逢吉等同受顾命。隐帝嗣位,拜枢密使,加检校太尉。旧制,枢密使未加使相者,不宣麻制,至是宣之,自帝始也。《东都事略魏仁浦传》:仁溥少为刀笔吏,隶枢密院,太祖问以卒乘数,仁溥对曰:带甲者六万。太祖喜曰:天下事不足忧也。有顷,河中李守贞据城反,朝廷忧之,诸大臣共议进取之计。史宏肇曰:守贞,河阳一客司耳,竟何能为?帝曰:守贞虽不习戎行,然善接英豪,得人死力,亦勍敌,宜审料之。乃命白文珂、常思率兵攻取。师未至,而赵思绾窃据永兴,王景崇反状亦露,朝廷遣郭从义、王峻讨赵思绾。七月,西面师徒大集,未果进取。其月十三日,制授帝同平章事,即遣西征,以安慰招抚为名,诏西面诸军,并取帝节度。时论以白文珂、常思非守贞之敌,闻帝西行,群情大惬。《宋史·李蒨传》:周祖讨河中,蒨掌转运。时周祖已有人望,潜贮异志,屡以讽蒨,蒨但对以人臣当尽节奉上而已。八月六日,帝发离京师。二十日,师至河中。《宋史·扈彦珂传》:周祖为枢密使,总兵出征,时议多以先讨景崇、思绾为便,周祖意未决。彦珂曰: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宜先击河中。河中平,则永兴、凤翔失势矣。今舍近图远,若景崇、思绾逆战于前,守贞兵其后,腹背受敌,为之奈何?周祖从其言。命白文珂营于河西,帝营于河东。不数日,周设长堑,复筑长连城以迫之。帝在军,居常接宾客,与大将宴语,即褒衣博带;或遇巡城垒,对陈敌,幅巾短后,与众无殊。临矢石,冒锋刃,必以身先,与士伍分甘共苦。稍立功效者,厚其赐与;微有伤痍者,亲为循抚。士无贤不肖,有所陈启,温颜以接,俾尽其情,人之过忤,未尝介意,故君子小人皆思效用。守贞闻之,深以为忧。十二月,帝以蜀军屯大散关,即亲率牙兵往凤翔、永兴。相度将发,谓白文珂、刘词曰:困兽犹斗,当谨备之。帝至华州,闻蜀军退败,遂还。

  二年正月五日夜,李守贞遣将王三铁领千余人,夜突河西寨,果为刘词等力战败之。先是,军中禁酒,帝有爱将李审犯令,斩之以徇。五月九日,取河西寨,主周光逊以寨及部众千余人来降。十七日,下令攻城,会西北大风,扬沙晦冥,帝令祷河伯祠,奠讫而风止,自是昼夜攻之。七月十三日,帝率三寨将士夺贼罗城。二十一日,城陷,守贞举家自焚而死。帝前梦河神告曰:七月下旬,上帝当灭守贞之族。至是收复贼垒,城中人言,见帝营上有紫气,如楼阁华盖之状。《东都事略·王溥传》:周太祖将兵讨三叛,以溥为从事。三叛既平,朝士及籓镇尝以书往来,词意涉于悖逆者,太祖籍其名,欲按之。溥谏曰:魑魅伺夜而出,日月既照,则氛摐消矣。请焚之,以安反侧。太祖从之。

  二年八月五日,帝自河中班师,其月二十七日入朝。汉帝命升阶抚劳,酌御酒以赐之,锡赍优厚。翌日,汉帝议赏勋,欲兼方镇,帝辞之,乃止。帝以出征时子都七十三人,具籍献之。九月五日,制加检校太师、兼侍中。十月,契丹入寇,前锋至邢、洺、贝、魏,河北告急,帝受诏率师赴北边,以宣徽南院使王峻为监军。其月十九日,帝至邢州,遣王峻前军趋镇、定。时契丹已退,帝大阅,欲临寇境,诏止之。

  三年二月,班师。三月十七日,制授鄴都留守,枢密使如故。时汉帝以北兵为患,委帝以河朔之任,宰相苏逢吉等议,籓臣无兼枢密使例。史宏肇以帝受任之重,苟不兼密务,则难以便宜从事。竟从宏肇之议,诏河北诸州,凡事一禀帝节度。帝将北行,启汉帝曰:陛下富有春秋,万几之事,宜审于听断。文武大臣,乃心王室,凡事谘询,即无败失。汉帝敛容谢之。帝至鄴,尽去烦弊之事,不数月,阃政有序,一方晏然。诏书褒美。一夕,在山亭院斋中,忽有黄气起于前,上际于天,帝于黄气中见星文,紫微、文昌,烂然在目。既而告之星者曰:予于室中见天象,不其异乎?对曰:坐见天衢,物不能隔,至贵之祥也。翌日,牙署中有紫气起于幡竿龙首,凡三日。

  十一月十四日,澶州节度使李洪义、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遣澶州副使陈光穗至鄴都,报京师有变:是月十三日旦,群小等害史宏肇等。前一夕,李业等遣腹心赍密诏至澶州,令李洪义杀王殷,又令护圣左厢都指挥使郭崇等害帝于鄴城。十三日,洪义受得密诏,恐事不济,乃以密诏示王殷,殷与洪义即遣陈光穗驰报于帝。十四日,帝方与宣徽使王峻坐议边事,忽得洪义文字,遽归牙署,峻亦未知其事。帝初知杨、史诸公被诛,神情惘然,又见移祸及己,伸诉无所,即集三军将校谕之曰:予从微至著,辅佐国家。先皇登遐,亲受顾托,与杨、史诸公,弹压经谋,忘寝与食,一旦无状,尽已诛夷。今有诏来取予首级,尔等宜奉行诏旨,断予首以报天子,各图功业,且不累诸君也。崇等与诸将校泣于前,言曰:此事必非圣意,即是左右小人诬罔窃发,假令此辈握重柄,国得安乎!宜得投论,以判忠佞,何事信单车之使而自弃,千载之下,空受恶名。崇等愿从明公入朝,面自洗雪,除君侧之恶,共安天下。众然之,遂请帝南行,帝即严驾首途。十六日,至澶州,王殷迎谒恸哭。时隐帝遣小竖嵒脱侦鄴军所在,为游骑所执,帝即遣回。令附奏隐帝赴阙之由,仍以密奏置嵒脱衣领中。奏曰:臣发迹寒贱,遭遇圣明,既富且贵,实过平生之望,唯思报国,敢有他图!今奉诏命,忽令郭崇等杀臣,即时俟死,而诸军不肯行刑,逼臣赴阙,令臣请罪上前,仍言致有此事,必是陛下左右谮臣耳。今嵒脱至此,天假其便,得伸臣心,三五日当及阙朝陛下。若以臣有欺天之罪,臣岂敢惜死;若实有谮臣者,乞陛下缚送军前,以快三军之意,则臣虽死无恨。今托嵒脱附奏以闻。十七日,帝至滑州,节度使宋延渥开门迎纳。帝将发滑台,召将士谓之曰:主上为谗邪所惑,诛杀勋臣,吾之此来,事不获己,然以臣拒君,宁论曲直!汝等家在京师,不如奉行前诏,我以一死谢天子,实无所恨。将校前启曰:国家负公,公不负国。请公速行,无迟久,安邦雪怨,正在此时。既而王峻谕军曰:我得公处分,俟平定京城,许尔等旬日剽掠。众皆踊跃。

  十九日,隐帝遣左神武统军袁鳷、前邓州节度使刘重进率禁军来拒,与前开封尹侯益等屯赤冈,是夜俱退。二十日,隐帝整阵于刘子坡。二十一日,两阵俱列,慕容彦超率军奋击,帝遣何福进、王彦超、李筠等大合骑以乘之。慕容彦超退却,死者百余人,于是南军夺气,稍稍奔于北军。慕容彦超与数十骑东奔兗州,吴虔裕、张彦超等相继来见帝。是夜侯益、焦继勋潜至帝营,帝慰劳遣还。二十二日旦,郭允明弑汉隐帝于北郊。初、官军之败,帝谓宋延渥曰:尔国亲,可速往卫主上,兼附奏,请陛下得便速奔臣军,免为左右所图。及延渥至,乱兵云合,即惶骇而还。是旦,帝望见天子旌旗于高坡之上,谓隐帝在其下,既免胄释马而前,左右虑有不测,请帝止。帝泣曰:吾君在此,又何忧焉!及至前,隐帝已去矣,帝歔欷久之。俄闻隐帝遇弑,号恸不已。帝至元化门,刘铢雨射城外,帝回车自迎春门入,诸军大掠,烟火四发,帝止于旧第,何福进以部下兵守明德门。翌日,王殷、郭崇言曰:若不止剽掠,比夜化为空城耳。由是诸将部分斩其剽者,至晡乃定。帝与王峻诣太后宫起居,请立嗣君,乃以高祖侄徐州节度使赟入继大统,语在汉纪。二十七日,帝以嗣君未至,请太后临朝,会镇、定州驰奏,契丹入寇,河北诸州告急,太后命帝北征。

  十二月一日,帝发离京师。四日,至滑州,驻马数日。会湘阴公遣使慰劳诸将,受宜之际,相顾不拜,皆窃言曰:我辈陷京师,各各负罪,若刘氏复立,则无种矣。或有以其言告帝者,帝愕然,即时进途。十六日,至澶州。是日旭旦,日边有紫气来,当帝之马首。十九日,下令诸军进发。二十日,诸军将士大噪趋驿,如墙而进,帝闭门拒之。军士登墙越屋而入,请帝为天子。乱军山积,登阶匝陛,扶抱拥迫,或有裂黄旗以被帝体,以代赭袍,山呼震地。帝在万众之中,声气沮丧,闷绝数四,左右亲卫,星散窜匿。帝即登城楼,稍得安息,诸军遂拥帝南行。时河冰初解,浮梁未构。是夜北风凛烈,比旦冰坚可渡,诸军遂济,众谓之凌桥,济竟冰泮,时人异之。时湘阴公已驻宋州,枢密使王峻在京,闻澶州之变,遣侍卫马军指挥使郭崇率七百骑赴宋州,以卫湘阴公。二十五日,帝至七里店,群臣谒见,遂营于皋门村。

  二十七日,汉太后令曰:枢密使、侍中郭威,以英武之才,兼内外之任,剪除祸乱,宏济艰难,功业格天,人望冠世。今则军民爱戴,朝野推崇,宜总万机,以允群议,可监国。中外庶事,并取监国处分。二十八日,监国教曰:寡人出自军戎,本无德望,因缘际会,叨窃宠灵。高祖皇帝甫在经纶,待之心腹,洎登大位,寻付重权。当顾命之时,受忍死之寄,与诸勋旧,辅立嗣君。旋属三叛连衡,四郊多垒,谬膺朝旨,委以专征,兼守重籓,俾当勍敌,敢不横身戮力,竭节尽心!冀肃静于疆场,用保安于宗社。不谓奸邪构乱,将相连诛,寡人偶脱锋铓,克平患难,志安刘氏,愿报汉恩,推择长君,以绍丕构。遂奏太后,请立徐州相公,奉迎已在于道途,行李未及于都辇。寻以北面事急,寇骑深侵,遂领师徒,径往掩袭,行次近镇,已渡洪河。十二月二十日,将登澶州,军情忽变,旌旗倒指,喊叫连天,引袂牵襟,迫请为主。环绕而逃避无所,纷纭而逼胁愈坚,顷刻之间,安危莫保,事不获己,须至徇从,于是马步诸军拥至京阙。今奉太后诏旨,以时运艰危,机务难旷,俾令监国,逊避无由,黾勉遵承,夙夜忧愧云。时文武百官、内外将帅、籓臣郡守等,相继上表劝进。三十日夜,御营西北隅步军将校因醉扬言:昨澶州马军扶策,今步军亦欲扶策。寻令虞候诘其姓名,昧旦擒而斩之。其一军仍纳甲仗,遣中使监送就粮所。

  广顺元年春正月丁卯,汉太后诰曰:邃古以来,受命相继,是不一姓,传诸百王,莫不人心顺之则兴,天命去之则废,昭然事迹,著在典书。予否运所丁,遭家不造,奸邪构乱,朋党横行,大臣冤枉以被诛,少主仓卒而及祸,人自作孽,天道宁论。监国威,深念汉恩,切安刘氏,既平乱略,复正颓纲,思固护于基扃,择继嗣于宗室。而狱讼尽归于西伯,讴谣不在于丹硃,六师竭推戴之诚,万国仰钦明之德,鼎革斯契,图箓有归,予作佳宾,固以为幸。今奉符宝授监国,可即皇帝位。于戏!天禄在躬,神器自至,允集天命,永绥兆民,敬之哉!是日,帝自皋门入大内,御崇元殿,即皇帝位。制曰:

  自古受命之君,兴邦建统,莫不上符天意,下顺人心。是以夏德既衰,爰启有商之祚;炎风不竞,肇开皇魏之基。朕早事前朝,久居重位。受遗辅政,敢忘伊、霍之忠;仗钺临戎,复委韩、彭之任。匪躬尽瘁,焦思劳心,讨叛涣于河、潼,张声援于岐、雍,竟平大憝,粗立微劳。才旋騑于关西,寻统兵于河朔,训齐师旅,固护边陲,只将身许国家,不以贼遗君父。外忧少息,内患俄生,群小连谋,大臣遇害,栋梁既坏,社稷将倾。朕方在籓维,以遭谗构。逃一生于万死,径赴阙庭;枭四罪于九衢,幸安区宇。将延汉祚,择立刘宗,征命已行,军情忽变。朕以众庶所迫,逃避无由,扶拥至京,尊戴为主。重以中外劝进,方岳推崇,喊虽顺于群心,临御实惭于凉德。改元建号,祗率于旧章;革故鼎新,宜覃于霈泽。

  朕本姬室之远裔,虢叔之后昆,积庆累功,格天光表,盛德既延于百世,大命复集于眇躬,今建国宜以大周为号,可改汉乾祐四年为广顺元年。自正月五日昧爽已前,应天下罪人,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故枢密使杨邠、侍卫都指挥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等,以劳定国,尽节致君,千载逢时,一旦同命,悲感行路,愤结重泉,虽寻雪于沈冤,宜更伸于渥泽,并可加等追赠,备礼归葬,葬事官给,仍访子孙叙用。其余同遭枉害者,亦与追赠。马步诸军将士等,戮力叶诚,输忠效义,先则平持内难,后乃推戴朕躬,言念勋劳,所宜旌赏。其原属将士等,各与等第,超加恩命,仍赐功臣名号,已带功臣者别与改赐。应左降官,未量移者与量移,已量移者与复资,已复资者量加叙录。亡官失爵之人,宜与齿用,配流徒役人,并许放还。诸处有犯罪逃亡之人,及山林草寇等,一切不问,如赦到后一月不归本业者,复罪如初。内外前任、见任文武官僚致仕官,各与加恩。应在朝文武臣僚、内诸司使、诸道行军副使、籓方马步都指挥使,如父母在,未有恩泽者即与恩泽,已有者更与恩泽;如亡没,未曾追封赠者亦与封赠,已封赠者更与封赠。

  应天下州县,所欠乾祐元年、二年已前夏秋残税及沿征物色,并三年夏税诸色残欠,并与除放。澶州已来,官路两边共二十里内,并乾祐三年残税欠税,并与除放。应河北沿边州县,自去年九月后来,曾经契丹蹂践处,其人户应欠乾祐三年终已前积年残欠诸色税物,并与除放。应系三司主持钱谷败阙场院官取乾祐元年终已前征纳外,灼然无抵当者,委三司分析闻奏。天下仓场、库务,宜令节度使专切钤辖,掌纳官吏一依省条指挥,不得别纳斗余、秤耗,旧来所进羡余物色,今后一切停罢。

  应乘舆服御之物,不得过为华饰,宫闱器用,务从朴素,大官常膳,一切减损。诸道所有进奉,以助军国之费,其珍巧纤华及奇禽异兽鹰犬之类,不得辄有献贡,诸无用之物、不急之务,并宜停罢。帝王之道,德化为先,崇饰虚名,朕所不取,苟致治之未洽,虽多端以奚为!今后诸道所有祥瑞,不得辄有奏献。

  古者用刑,本期止辟,今兹作法,义切禁非。盖承弊之时,非猛则奸凶难制;及知劝之后,在宽则典宪得宜。相时而行,庶臻中道。今后应犯窃盗贼赃及和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已前条制施行。应诸犯罪人等,除反逆罪外,其罪并不得籍没家产、诛及骨肉,一依格令处分。

  天下诸侯,皆有亲戚,自可慎择委任,必当克效参裨。朝廷选差,理或未当,宜矫前失,庶叶通规。其先于在京诸司差军将充诸州郡元从都押衙、孔目官、内知客等,并可停废,仍勒却还旧处职役。近代帝王陵寝,合禁樵采。唐庄宗、明宗、晋高祖,各置守陵十户,以近陵人户充。汉高祖皇帝陵署职员及守宫人,时日荐飨,并守陵人户等,一切如故。仍以晋、汉之胄为二王后,委中书门下处分云。

  司天上言:今国家建号,以木德代水,准经法国以姓墓为腊,请以未日为腊。从之。时议者曰:昔武王胜殷,岁集于房,国家受命,金、木集于房。文王厄羑里,而卦遇明夷,帝脱于鄴,大衍之数,复得明夷,则周为国号,符于文、武矣。先是,丁未年夏六月,土、金、木、火四星聚于张,占者云,当有帝王兴于周者。故汉祖建国,由平阳、陕服趋洛阳以应之,及隐帝将嗣位,封周王以符其事。而帝以姬虢之胄,复继宗周,而天下之契炳然矣。昔武王以木德王天下,宇文周亦承木德,而三朝皆以木代水,不其异乎!

  戊辰,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受宣权许州节度使,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受宣权徐州节度使,前澶州节度使李洪义受宣权宋州节度使。己巳,上汉太后尊号曰昭圣皇太后。是日,诏有司择日为故主发哀。《五代会要》载原敕云:汉高祖为义帝发丧,魏明帝正禅陵尊号,一时达礼,千古所称,况朕久事前朝,常参大政,虽迁虞事夏,见夺于群情,而四海九州,咸知予夙志。宜令所司择日为故主举哀,仍备山陵葬礼。辛未,有司上言:皇帝为故主举哀日,服缟素,直领深衣、腰绖等。成服毕祭奠,不视朝七日,坊市禁音乐。文武内外臣僚成服后,每日赴太平宫临,三日止,七日释服。至山陵启攒涂日,服初服,輴车出城,班辞释服。从之。壬申,前博州刺史李筠受宣权滑州节度使。癸酉,枢密使、检校太傅王峻加同平章事;以前澶州节度使李洪义为宋州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滑州节度副使陈观为左散骑常侍,鄴都留守判官王溥为左谏议大夫,并充枢密院直学士。以元从都押衙郑仁诲为客省使,知客押牙向训为宫苑使。北京留守刘崇遣押牙巩廷美致书,求刘赟归籓。帝报曰:朕在澶州之时,军情推戴之际,先差来直省李光美备见,必想具言,而况遐迩所闻,在后尽当知悉。湘阴公比在宋州驻泊,见令般取赴京,但勿忧疑,必令得所。惟公在彼,固请安心,若能同力扶持,别无顾虑,即当便封王爵,永镇北门,铁券丹书,必无爱惜。其诸情素,并令来人口宣。遣千牛卫将军未宪充入契丹使。先是,去年契丹永康王乌裕寇邢、赵,陷内丘,及回,乌裕遣使与汉隐帝书,《通鉴》:契丹之攻内丘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契丹主不敢深入,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使至境上,会朝廷有萧墙之变,帝定京城,回至澶州,遇蕃使至,遂与入朝。至是,遣硃宪伴送来使归蕃,兼致书叙革命之由,仍以金酒器一副、玉带一遗乌裕。晋州节度使王晏杀行军司马徐建,以通河东闻。

  乙亥,郓州节度使、守太师、兼中书令、齐王高行周进位尚书令;襄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齐国公安审琦进封南阳王;青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守太保、兼中书令、魏国公符彦卿进封淮阳王,夔州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傅王殷加同平章事,充鄴都留守,典军如故。丙子,帝赴太平宫,为汉隐帝发丧,百官陪位如仪。是日,湘阴公元从右都押衙巩廷美、教练使杨温等,据徐州以拒命。帝遣新授节度使王彦超率兵驰赴之,仍赐廷美等敕书。《通鉴》:帝复遗刘赟书曰:爰念斯人,尽心于主,足以赏其忠义,何由责以悔尤。俟新节度入城,当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丁丑,荆南高保融奏:去年十一月,朗州节度使马希萼破潭州;十二月十八日,缢杀马希广;至十九日,希萼自称天策上将军、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嗣楚王。戊寅,湘阴公殂。己卯,以前太师、齐国公冯道为中书令、宏文馆大学士;以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宏文馆大学士窦贞固为侍中,监修国史;以左仆射、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苏禹珪为守司空、平章事;夏州节度使李彝兴进封陇西郡王,荆南高保融进封渤海郡王,灵武冯晖进封陈留郡王;西京白文珂、兗州慕容彦超、凤翔赵晖并加兼中书令。诏王彦超率兵攻徐州。庚辰,故枢密使、左仆射、平章事杨邠追封恆农郡王,故宋州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宏肇追封郑王,故三司使、检校太尉、平章事王章追封郎琊郡王。是日,诏曰:

  朕以眇末之身,托于王公之上,惧德弗类,抚躬靡遑,岂可化未及人而过自奉养,道未方古而不知节量。与其耗费以劳人,曷若俭约而克己。昨者所颁赦令,已述至怀。宫闱服御之所须,悉从减损;珍巧纤奇之厥贡,并使寝停。尚有未该,再宜条举。应天下州府旧贡滋味食馔之物,所宜除减。其两浙进细酒、海味、姜瓜,湖南枕子茶、乳糖、白沙糖、橄榄子,镇州高公米、水梨,易、定粟子,河东白社梨、米粉、绿豆粉、玉屑凡子面,永兴御田红粳米、新大麦面,兴平苏粟子,华州麝香、羚羊角、熊胆、獭肝、硃柿、熊白,河中树红枣、五味子、轻锡,同州石钅敖饼,晋、绛葡萄、黄消梨,陕府凤栖梨,襄州紫姜、新笋、橘子,安州折粳米、糟味,青州水梨,河阳诸杂果子,许州御李子,郑州新笋、鹅梨,怀州寒食杏仁,申州袭荷,亳州萆薢,沿淮州郡淮白鱼,如闻此等之物,虽皆出于土产,亦有取于民家,未免劳烦,率皆糜费。加之力役负荷,驰驱道途,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今后并不须进奉。诸州府更有旧例所进食味,其未该者,宜奏取进止。

  又诏在朝文武臣僚,各上封事,凡有益国利民之事,速具以闻。《通鉴》: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咸宜直书其事,勿事辞藻。辛巳,镇州武行德、晋州王晏、相州张彦成、潞州常思、邠州候章并加兼侍中;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果州防御使、检校太保郭崇为洋州节度使、检校太傅,典军如故;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岳州防御使曹英为利州节度使、检校太傅,典军如故。癸未,泾州史懿、延州高允权、沧州王景、永兴郭从义、定州孙方简并加兼侍中,鄜州杨信、同州薛怀让、贝州王继宏并加同平章事。乙酉,华州王饶、河中扈彦珂、邓州折从阮、邢州刘词并加同平章事。丙戌,幸西庄。潞州奏,得石会关使王延美报,河东刘崇于正月十六日僭号。丁亥,以前澶州节度使李洪义为宋州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以曹州防御使、北面行营马步都排阵使何福进为许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以博州刺史、北面行营右厢排阵使李筠为滑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戊子,有司上言:准赦书,以晋、汉之胄为二王后,其唐五庙仲祀合废。从之。庚寅,宗正寺奏:请以晋、汉故事,迁汉七庙神主入升平宫,行仲享之礼,以汉宗子为三献。从之。

 

  • 部分译文

 

  周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姓郭,讳名威,字文仲,邢州尧山人。有人说他本来是常姓人家的儿子,从小跟随母亲到姓郭的人家里,所以就顶冒了郭家的姓。高祖讳名王景,广顺初年(951),追尊为睿和皇帝,庙号叫信祖,陵墓叫温陵;高祖母张氏,追封谥号叫睿恭皇后。曾祖父讳名谌,后汉时追赠为太保,后周时追尊为明宪皇帝,庙号叫僖祖,陵墓叫齐陵;曾祖母郑国夫人申氏,追封谥号叫明孝皇后。祖父讳名蕴,后汉时追赠为太傅,后周追尊为翼顺皇帝,庙号叫义祖,陵墓叫节陵;祖母陈国夫人韩氏,追封谥号叫翼敬皇后。父亲讳名简,后汉追赠为太师,后周追尊为章肃皇帝,庙号叫庆祖,陵墓叫钦陵;母亲燕国夫人王氏,追封谥号叫章德皇后。章德皇后在唐代天祐元年(904)七月二十八日在尧山的旧宅里生下了太祖。

  太祖生下三年,家搬迁到太原。住下不多久,太祖父亲被燕军攻击,为唐朝献出了生命。太祖还不到换牙齿的年纪,章德太后就早早地死了,姨母楚国夫人韩氏提携哺养太祖。太祖长大成人时,形态精神魁武雄壮,意趣志向奇特,喜欢兵器爱慕勇力,不从事生产农作。天..末年,潞州节度使李嗣昭在常山战死,他的儿子李继韬自封为常山留后,向南勾通后梁,占据城池抗阻唐朝的命令,又广施钱财招募豪杰。太祖当时十八岁,逃避官吏来到壶关,投靠以前的旧好常氏,于是前往应募。太祖以勇气自负,行为刚烈,力气大,喜欢打架,李继韬认为他非同一般,所以有时他超越法规违反禁令,李继韬总是开脱宽宥他。太祖曾经到上党街市上玩,有一个在街市上卖肉的屠夫雄壮勇健,大家都害怕他,太祖凭借自己的勇力欺凌他,故意趁喝醉了酒命屠夫割肉,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就斥喝他。屠夫大怒,袒露着肚腹对太祖说:你敢用刀刺我吗?太祖拿过刀子就刺进他的肚腹,街上的人抓起他交给官吏,李继韬爱惜他,便让他逃走。那一年,后唐庄宗消灭了后梁,李继韬被诛杀,手下的武将隶配给马直,太祖便在其中,当时年龄二十一岁。太祖天性聪明灵敏,喜爱文笔书札,从军后,看过很多文书档案书籍。对于兵法战术,能够深入理会其精微意旨,人家都佩服他的敏慧。曾经去探望他的结拜兄弟李琼,李琼正在读《阃外春秋》,太祖就拿过来一看,说:是讲用兵打仗的,请大哥教教我。李琼就把书给他,太祖深入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