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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216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宇叫作阳台观,玄宗亲笔书写匾额,派使者送给司马承祯。赏赐三百匹绢,作为炼丹的费用。不久又命令玉真公主和光禄卿韦纟舀到阳台观会集道众修造名为“金..”的道场,又给予赏赐。

  这年,司马承祯在王屋山去世,终年八十九岁。他的弟子呈表禀奏说:“去世那天,有一对仙鹤在坛场上空盘旋,后来一团白云从坛场腾起,直上九天,而先师的面容跟活着一样。”玄宗深感叹惜,发出诏书说:“混沌之中自然生成,万物变化不可预料,你已进入空灵寂静的境界,飞往神仙所在的天国。虽然活得超凡脱俗也是虚相,而到达极点就会物我两忘。所以王屋山的道士司马子微,情感寄托于神仙的境界,思想贯通了奥妙的道经,游遍了名山胜景,寄情于神仙洞府。在凡间就欣赏它那神奇美妙,在适意的地方安闲自得;离尘世就返回自己的本源,在空灵虚无的地方安息。你的名字本来进入了神仙的行列,你的职务本来排在了仙官的位置。山林没有改变,高天已成阻隔,想起你的崇高纯正,心里就涌起悲伤,应追认你的名号,以光大道家的历史。同意追认为银青光禄大夫,赐号叫真一先生。”还为他亲笔撰写了碑文。

 

 

《列传·卷一百四十三》

 

  列女

  ○李德武妻裴氏 杨庆妻王氏独孤师仁乳母王氏附

  杨三安妻李氏 魏衡 妻王氏 樊会仁母敬氏 绛州孝女卫氏 濮州孝女贾氏 郑义宗妻卢氏 刘寂妻夏 侯氏 楚王灵龟妃上官氏 杨绍宗妻王氏 于敏直妻张氏 冀州女子王氏樊彦琛妻 魏氏 邹保英妻奚氏古玄应妻高氏附

  宋庭瑜妻魏氏 崔绘妻卢氏奉天县窦氏 二女 卢甫妻李氏王泛妻裴氏附

  邹待征妻薄氏 李湍妻 董昌龄母杨氏 韦 雍妻兰陵县君萧氏 衡方厚妻武昌县君程氏 女道士李玄真 孝女王和子郑神佐女 附

  女子禀阴柔之质,有从人之义。前代志贞妇烈女,盖善其能以礼自防。至若失 身贼庭,不污非义;临白刃而慷慨,誓丹衷而激发;粉身不顾,视死如归,虽在壮 夫,恐难守节,窈窕之操,不其贤乎!其次梁鸿之妻,无辞偕隐,共姜之誓,不践 二庭,妇道母仪,克彰图史,又其长也。末代风靡,贞行寂寥,聊播椒兰,以贻闺 壶,彤管之职,幸无忽焉!

  李德武妻裴氏,字淑英,户部尚书、安邑公矩之女也。性婉顺有容德,事父母 以孝闻。适德武,经一年而德武坐从父金才事徙岭表。矩时为黄门侍郎,奏请德武 离婚,炀帝许之。德武将与裴别,谓曰:“燕婉始尔,便事分离,方远投瘴疠,恐 无还理。尊君奏留,必欲改嫁耳,于此即事长诀矣!”裴泣而对曰:“妇人事夫, 无再醮之礼。夫者,天也,何可背乎!守之以死,必无他志!”因操刀欲割耳自誓, 保者禁之,乃止。

  裴与德武别后,容貌毁悴,常读佛经,不御膏泽。李氏之姊妹在都邑者,岁时 朔望,必命左右致敬而省焉。裴又尝读《烈女传》,见称述不改嫁者,乃谓所亲曰: “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何为以此载于记传乎?”后十余年间,与德武音信断绝。 矩欲夺其志。时有柳直求婚,许之。期有定日,乃以翦刀断其发,悲泣绝粒。矩不 可夺,乃止。德武已于岭表娶尔硃氏为妻,及遇赦得还,至襄州,闻裴守节,乃出 其后妻,重与裴合。生三男四女。贞观中,德武终于鹿城令,裴岁余亦卒。

  杨庆妻王氏,世充兄之女也。庆即隋河间王弘之子。大业末,封郇王,为荥阳 太守。后陷于世充。世充以兄女妻之,授管州刺史。及太宗攻围洛阳,庆谋背世充, 欲与其妻俱来归国。妻谓庆曰:“郑国以妾奉箕帚于公者,所以结公心耳。今既二 三其行,负恩背义,自为身谋,妾将奈何?若至长安,则公家之婢耳!愿送至东都, 公之惠也。”庆不听。伺庆出后,谓侍者曰:“唐兵若胜,我家则戚。郑国无危, 吾夫又死,进退维谷。何以生焉?”乃饮药而卒。庆既入朝,官至宜州刺史。

  时又有独孤武都,谋叛王世充归国,事觉诛死。武都子师仁,年始三岁,世充 以其年幼不杀,使禁掌之。乳母王氏,号兰英,请髡钳,求入保养,世充许之。兰 英抚育提携,备尽筋力。时丧乱年饥,人多锇死,兰英扶路乞丐捃拾。遇有所得, 便归与师仁;兰英唯啖土饮水而已。后诈采拾,乃窃师仁归于京师。高祖嘉其义, 下诏曰:“师仁乳母王氏,慈惠有闻,抚鞠无倦,提携遗幼,背逆归朝。宜有褒隆, 以锡其号。可封永寿郡君”。

  杨三安妻李氏,雍州泾阳人也。事舅姑以孝闻。及舅姑亡没,三安亦死,二子 孩童,家至贫窭。李昼则力田,夜纺缉,数年间葬舅姑及夫之叔侄兄弟者七丧,深 为远近所嗟尚。太宗闻而异之,赐帛二百段,遣州县所在存恤之。

  魏衡妻王氏,梓州郪人也。武德初,薛仁杲旧将房企地侵掠梁郡,因获王氏, 逼而妻之。后企地渐强盛,衡谋以城应贼。企地领众将趋梁州,未至数十里,饮酒 醉卧。王氏取其佩刀斩之,携其首入城,贼众乃散。高祖大悦,封为崇义夫人,舍 衡同贼之罪。

  樊会仁母敬氏,字像子,蒲州河东人也。年十五,适樊氏,生会仁而夫丧,事 舅姑姊姒以谨顺闻。及服终,母兄以其盛年,将夺其志。微加讽谕,便悲恨呜咽, 如此者数四。母兄乃潜许人为婚,矫称母患以召之。凡所营具,皆寄之邻里。像子 既至,省母无疾,邻家复具肴善,像子知为所欺,佯为不悟者。其嫂复请像子沐浴。 像子私谓会仁曰:“吾不幸孀居,誓与汝父同穴。所以不死者,徒以我母羸老,汝 身幼弱。今汝舅欲夺吾志,将加逼迫,于汝何如!”会仁失声啼泣。像子抚之曰: “汝勿啼。吾向伪不觉者,令汝舅不我为意。闻汝啼,知吾觉悟,必加妨备,则吾 难为计矣!”会仁便佯睡,像子于是伺隙携之遁归。中路,兄使追及之,将逼与俱 返。像子誓以必死,辞情甚切,其兄感叹而止。后会仁年十八病卒,时像子母已终。 既葬,像子谓其所亲曰:“吾老母不幸,又夫死子亡,义无久活。”于是号恸不食, 数日而死。

  绛州孝女卫氏,字无忌,夏县人也。初,其父为乡人卫长则所杀。无忌年六岁, 母又改嫁,无兄弟。及长,常思复仇。无忌从伯常设宴为乐,长则时亦预坐,无忌 以砖击杀之。既而诣吏,称父仇既报,请就刑戮。巡察大使、黄门侍郎褚遂良以闻, 太宗嘉其孝烈,特令免罪,给传乘徙于雍州,并给田宅,仍令州县以礼嫁之。

  孝女贾氏,濮州鄄城人也。年始十五,其父为宗人玄基所害。其弟强仁年幼, 贾氏抚育之,誓以不嫁。及强仁成童,思共报复,乃俟玄基杀之;取其心肝,以祭 父墓。遣强仁自列于县,司断以极刑。贾氏诣阙自陈己为,请代强仁死。高宗哀之, 特下制贾氏及强仁免罪,移其家于洛阳。

  郑义宗妻卢氏,幽州范阳人,卢彦衡之女也。略涉书史,事舅姑甚得妇道。尝 夜有强盗数十人,持杖鼓噪,逾垣而入,家人悉奔窜,唯有姑独在室。卢冒白刃往 至姑侧,为贼捶击之,几至于死。贼去后,家人问曰:“群凶扰横,人尽奔逃,何 独不惧?”答曰:“人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仁义也。昔宋伯姬守义赴火,流称至 今。吾虽不敏,安敢忘义!且邻里有急,尚相赴救,况在于姑,而可委弃!若万一 危祸,岂宜独生!”其姑每叹云:“古人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吾今乃知卢 新妇之心矣!”贞观中卒。

  刘寂妻夏侯氏,滑州胙城人,字碎金。父长云,为盐城县丞,因疾丧明。碎金 乃求离其夫,以终侍养。经十五年,兼事后母,以至孝闻。及父卒,毁瘠殆不胜丧, 被发徒跣,负土成坟,庐于墓侧,每日一食,如此者积年。贞观中,有制表其门闾, 赐以粟帛。

  楚王灵龟妃上官氏,秦州上邽人。父怀仁,右金吾将军。上官年十八,归于灵 龟,继楚哀王后。本生具存,朝夕侍奉,恭谨弥甚。凡有新味,非舅姑啖讫,未曾 先尝。经数载,灵龟薨。及将葬,其前妃阎氏,嫁不逾年而卒,又无近族,众议欲 不举之。上官氏曰:“必神而灵,宁可使孤魂无托!”于是备礼同葬,闻者莫不嘉 叹。服终,诸兄姊谓曰:“妃年尚少,又无所生,改醮异门,礼仪常范,妃可思之。” 妃掩泣对曰:“丈夫以义烈标名,妇人以守节为行。未能即先犬马,以殉沟壑,宁 可复饰妆服,有他志乎!”遽将刀截鼻割耳以自誓,诸兄姊知其志不可夺,叹息而 止。寻卒。

  杨绍宗妻王氏,华州华阴人也。初,年二岁,所生母亡,为继母鞠养。至年十 五,父又征辽而殁。继母寻亦卒。王乃收所生及继母尸柩,并立父形像,招魂迁葬 讫,庐于墓侧,陪其祖父母及父母坟。永徽中,诏曰:“故杨绍宗妻王氏,因心为 孝,率性成道。年迫桑榆,筋力衰谢。以往在隋朝,父殁辽左,招魂迁葬,负土成 坟,又葬其祖父母等,遏此老年,亲加板筑。痛结晨昏,哀感行路。永言志行,嘉 尚良深。宜标其门闾,用旌敏德。”赐物三十段、粟五十石。

  于敏直妻张氏,营州都督、皖城公俭之女也。数岁时父母权有疾,即观察颜色, 不离左右,昼夜省侍,宛若成人。及稍成长,恭顺弥甚。适延寿公于钦明子敏直。 初闻俭有疾,便即号踊自伤,期于必死。俭卒后,凶问至,号哭一恸而绝。高宗下 诏,赐物百段,仍令史官录之。

  冀州鹿城女子王阿足者,早孤,无兄弟,唯姊一人。阿足初适同县李氏,未有 子而夫亡。时年尚少,人多聘之。为姊年老孤寡,不能舍去,乃誓不嫁,以养其姊。 每昼营田业,夜便纺绩,衣食所须,无非阿足出者,如此二十余年。及姊丧,葬送 以礼。乡人莫不称其节行,竞令妻女求与相识。后数岁,竟终于家。

  樊彦琛妻魏氏,楚州淮阴人。彦琛病笃,将卒,魏泣而言曰:“幸以愚陋,托 身明德,奉侍衣裳,二十余载。岂意衅妨所招,遽见此祸。同入黄泉,是其愿也。” 彦琛答曰:“死生常道,无所多恨。君宜勉励,养诸孤,使其成立。若相从而死, 适足贻累,非吾所取也。”彦琛卒后,属李敬业之乱,乃为贼所获。贼党知其素解 丝竹,逼令弹筝。魏氏叹曰:“我夫不幸亡殁,未能自尽,苟复偷生。今尔见逼管 弦,岂非祸从手发耶?”乃引刀斩指,弃之于地。贼党又欲妻之,魏以必死自固。 贼等忿怒,以刃加颈,语云:“若不从我,即当殒命。”乃厉声骂曰:“尔等狗盗, 乃欲污辱好人,今得速死,会我本志。”贼乃斩之,闻者莫不伤惜。

  邹保英妻奚氏,不知何许人也。万岁通天年,契丹贼李尽忠来寇平州。保英时 任刺史,领兵讨击。既而城孤援寡,势将欲陷。奚氏乃率家僮及城内女丁相助固守。 贼退,所司以闻,优制封为诚节夫人。

  时有古玄应妻高氏,亦能固守飞狐县城,卒免为突厥所陷。下诏曰:“顷属默 啜攻城,咸忧陷没。丈夫固守,犹不能坚,妇人怀忠,不惮流矢;由兹感激,危城 重安。如不褒升,何以奖劝!古玄应妻可封为徇忠县君。”

  宋庭瑜妻魏氏,定州鼓城人,隋著作郎彦泉之后也。世为山东士族。父克己, 有词学,则天时为天官侍郎。魏氏善属文。先天中,庭瑜自司农少卿左迁涪州别驾。 魏氏随夫之任,中路作《南征赋》以叙志,词甚典美。开元中,庭瑜累迁庆州都督。 初,中书令张说年少时为克己所重,魏氏恨其夫为外职,乃作书与说,叙亡父畴昔 之事,并为庭瑜申理,乃录《南征赋》寄说。说叹曰:“曹大家《东征》之流也。” 庭瑜寻转广州都督,道病卒。魏氏旬日亦殒,时人莫不伤之。

  崔绘妻卢氏,幽州范阳人也,为山东著姓。祖幼孙,常州刺史。父献,有美名, 则天时历鸾台侍郎、文昌左丞。天授中为酷吏来俊臣所陷,左迁西乡令而卒。

  绘早终,卢既年少,诸兄常欲嫁之。卢辄称病固辞。卢亡姊之夫李思冲,神龙 初为工部侍郎,又求续亲。时思冲当朝美职,诸兄不之拒。将婚之夕,方以告卢; 卢又固辞不可,仍令人防其门。卢谓左右曰:“吾自誓久已定矣!”乃夜中出自窦 中,奔归崔氏,发面尽为粪秽所污。宗族见者皆为之垂泪。因出家为尼,诸尼钦其 操行,皆尊事之。开元中,以老病而卒。

  奉天县窦氏二女伯娘、仲娘,虽长于村野,而幼有志操。住与邠州接界。永泰 中,草贼数千人,持兵刃入其村落行剽劫,闻二女有容色,姊年十九,妹年十六, 藏于岩窟间。贼徒拟为逼辱,乃先曳伯娘出,行数十步,又曳仲娘出,贼相顾自慰。 行临深谷,伯娘曰:“我岂受贼污辱!”乃投之于谷。贼方惊骇,仲娘又投于谷。 谷深数百尺,姊寻卒;仲娘脚折面破,血流被体,气绝良久而苏,贼义之而去。京 兆尹第五琦感其贞烈,奏之;诏旌表门闾,长免丁役,二女葬事官给。京兆尹曹陆 海著赋以美之。

  原武尉卢甫妻李氏,陇西成纪人也。父澜,永泰元年春任蕲县令。界内先有草 贼二千余人。澜挺身入贼,结以诚信,贼并降附,百姓复业者二百余家。时曹升任 徐州刺史,知贼降,领兵掩袭。贼得脱后,入县杀澜。澜将被杀,从父弟渤,诣贼 救澜,请代兄死。澜又请留弟,弟兄争死。澜女卢甫妻,又泣请代父死。并为贼所 害,宣慰使、吏部侍郎李季卿以节义闻。

  又有尉氏尉王泛妻裴氏,仪王傅巨卿之女也。素有容范,为贼所俘,贼逼之。 裴曰:“吾衣冠之子,当死即死,终不苟全一命,受污于贼。”贼胁之以兵,逼之 以骂,裴坚力抗之。贼怒,乃支解裴氏,至死不屈。季卿亦以状迹闻。

  诏曰:“郑州原武县尉卢甫亡妻李氏、汴州尉氏县尉王泛亡妻裴氏等,懿范传 家,柔明植性;顷因寇难,克彰义烈。或请代父死,表因心之孝;或誓逐夫亡,标 难夺之节。宜膺赠律,俾光休美。李氏可赠孝昌县君,裴氏可赠河东县君,仍编入 史册。”澜、渤亦赠官秩。

  邹待征妻簿氏。待征,大历中为常州江阴县尉,其妻为海贼所掠。薄氏守节, 出待征官诰于怀中,托付村人,使谓待征曰:“义不受辱。”乃投江而死。贼退潮 落,待征于江岸得妻尸焉。江左文士,多著节妇文以纪之。

  李湍妻。湍,吴元济之军人也。元和中,淮南未平,湍心怀向顺,乃急渡氵殷 河,东降乌重胤。其妻遂为贼束缚在树,脔而食之,至死,叫其夫曰:“善事乌仆 射。”观者义之。至是,重胤以其事请列史册。十三年,宪宗下诏从之。

  董昌龄母杨氏。昌龄常为泗州长史,世居于蔡。少孤,受训于母。累事吴少诚、 少阳,至元济时,为吴房令。杨氏潜诫曰:“逆顺之理,成败可知,汝宜图之。” 昌龄志未果,元济又署为郾城令。杨氏复诫曰:“逆党欺天,天所不福。汝当速降, 无以前败为虑,无以老母为念。汝为忠臣,吾虽殁无恨矣!”及王师逼郾城,昌龄 乃以城降,且说贼将邓怀金归款于李光颜。宪宗闻之喜,急召昌龄至阙,直授郾城 令、兼监察御史,仍赐绯鱼。昌龄泣谢曰:“此皆老母之训。”宪宗嗟叹良久。元 济囚杨氏,欲杀之,而止者数矣。蔡平,杨氏幸无恙。元和十五年,陈许节度使李 逊疏杨氏之强明节义以闻,乃封北平郡太君。

  韦雍妻萧氏。雍,故太子宾客。张弘靖镇幽州日,奏授观察判官,摄监察御史。 时属朝廷制置未备,幽州俗本凶悍,尤不乐文儒为主帅,宾佐习于常态,忿其变通, 议论不密,卒然起乱。雍时家亦从劫,萧氏闻难号呼,专执夫袂,左右格去,以死 不从。及雍临刃,萧氏涕而告曰:“妾不幸年少,义不苟活;今日之事,愿先就死!” 执刃者断其臂而杀雍,萧氏词气不挠,虽凶悍圜视,无不嗟叹。其夕,萧氏亦卒。 太和六年,节度使杨志诚表明其事,因降敕追封兰陵县君。

  衡方厚妻程氏。方厚,太和中任邕州都督府录事参军,为招讨使董昌龄诬枉杀 之。程氏力不能免,乃抑其哀,如非冤者。昌龄雅不疑虑,听其归葬。程氏故得以 徒行诣阙,截耳于右银台门,告夫被杀之冤。御史台鞫之,得实,谏官亦有章疏, 故昌龄再受谴逐。

  程氏,开成元年降敕曰:“乃者吏为不道,虐杀尔夫,诣阙申冤,徒行万里, 崎岖逼畏,滨于危亡。血诚即昭,幽愤果雪,虽古之烈妇,何以加焉!如闻孤孀无 依,昼哭待尽,俾荣禄养,仍赐疏封。可封武昌县君,仍赐一子九品正员官。”

  女道士李玄真,越王贞之玄孙。曾祖珍子,越王张六男也。先天中得罪,配流 岭南。玄真祖、父,皆亡殁于岭外。虽曾经恩赦,而未昭雪。玄真进状曰:“去开 成三年十二月内得岭南节度使卢钧出俸钱接措,哀妾三代旅榇暴露,各在一方,特 与发遣,归就大茔合祔。今护四丧,已到长乐旅店权下,未委故越王坟所在,伏乞 天恩,允妾所奏,许归大茔。妾年已六十三,孤露家贫,更无依倚。”诏曰:“越 王事迹,国史著明,枉陷非辜,寻已洗雪。其珍子他事配流,数代漂零,不还京国。 玄真弱女,孝节卓然,启护四丧,绵历万里;况是近族,必可加恩。行路犹或嗟称, 朝廷固须恤助。委宗正寺、京兆府与访越王坟墓报知。如不是陪陵,任祔茔次卜葬。 其葬事仍令京兆府接措,必使备礼。葬毕,玄真如愿住京城,便配咸宜观安置。”

  孝女王和子者,徐州人。其父及兄为防秋卒,戍泾州。元和中,吐蕃寇边,父 兄战死,无子,母先亡。和子时年十七,闻父兄殁于边上,被发徒跣缞裳,独往泾 州。行丐取父兄之丧,归徐营葬。手植松柏,剪发坏形,庐于墓所。节度使王智兴 以状闻,诏旌表之。

  又大中五年,兗州瑕丘县人郑神佐女,年二十四,先许适驰雄牙官李玄庆。神 佐亦为官健,戍庆州。时党项叛,神佐战死,其母先亡,无子。女以父战殁边城, 无由得还,乃剪发坏形,自往庆州护父丧还,至瑕丘县进贤乡马青村,与母合葬。 便庐于坟所,手植松桧,誓不适人。节度使萧椒以状奏之曰:“伏以闾里之中,罕 知礼教,女子之性,尤昧义方。郑氏女痛结穷泉,哀深《陟岵》,投身沙碛,归父 遗骸,远自边陲,得还闾里。感《蓼莪》以积恨,守丘墓以誓心。克彰孝理之仁, 足厉贞方之节。”诏旌表门闾。

  赞曰:政教隆平,男忠女贞。礼以自防,义不苟生。彤管有炜,兰闺振声。 《关雎》合《雅》,始号文明。

 

《列传·卷一百四十四》

 

  突厥上

  ○突厥之始,启民之前,《隋书》载之备矣,只以入国之事而述之。

  始毕可汗咄吉者,启民可汗子也。隋大业中嗣位,值天下大乱,中国人奔之者 众。其族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属焉。控弦百余万, 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视阴山,有轻中夏之志。

  可汗者,犹古之单于;妻号可贺敦,犹古之阏氏也。其子弟谓之特勒,别部领 兵者皆谓之设。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颉利发,次吐屯,次俟斤,并代居其官 而无员数,父兄死则子弟承袭。

  高祖起义太原,遣大将军府司马刘文静聘于始毕,引以为援。始毕遣其特勒康 稍利等献马千匹,会于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及高祖即位,前后赏赐, 不可胜纪。始毕自恃其功,益骄踞;每遣使者至长安,颇多横恣。高祖以中原未定, 每优容之。

  武德元年,始毕使骨咄禄特勒来朝,宴于太极殿,奏《九部乐》,赉锦彩布绢 各有差。二年二月,始毕帅兵渡河,至夏州,贼帅梁师都出兵会之,谋入抄掠。授 马邑贼帅刘武周兵五百余骑,遣入句注,又追兵大集,欲侵太原。是月,始毕卒, 其子什钵苾以年幼不堪嗣位,立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立其弟俟利弗 设,是为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嗣位,又以隋义成公主为妻,遣使入朝告丧。高祖为之举哀,废朝三 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又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往吊处罗,赐物三万段。处罗此后 频遣使朝贡。先是,隋炀帝萧后及齐王暕之子政道,陷于窦建德。三年二月,处罗 迎之,至于牙所,立政道为隋王。隋末中国人在虏庭者,悉隶于政道,行隋正朔, 置百官,居于定襄城,有徒一万。时太宗在籓,受诏讨刘武周,师次太原,处罗遣 其弟步利设率二千骑与官军会。六月,处罗至并州,总管李仲文出迎劳之。留三日, 城中美妇人多为所掠,仲文不能制。俄而,处罗卒,义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设丑弱, 废不立之,遂立处罗之弟咄苾,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者,启民可汗第三子也。初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之北。高祖入长安, 薛举犹据陇右,遣其将宗罗攻陷平凉郡,北与颉利连结。高祖患之,遣光禄卿宇 文歆赍金帛以赂颉利。歆说之,令绝交于薛举。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因乱以其 所部五原城隶于突厥。歆又说颉利遣长逊入朝,以五原地归于我。颉利并从之,因 发突厥兵及长逊之众,并会于太宗军所。武德三年,颉利又纳义城公主为妻,以始 毕之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遣使入朝,告处罗死。高祖为之罢朝一日,诏百官就馆 吊其使。

  颉利初嗣立,承父兄之资,兵马强盛。有凭陵中国之志。高祖以中原初定,不 遑外略,每优容之,赐与不可胜计。颉利言辞悖傲,求请无厌。四年四月,颉利自 率万余骑,与马邑贼苑君璋将兵六千人共攻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走之。先是汉阳 公苏瑰、太常卿郑元璹、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等各使于突厥,颉利并拘之。我亦 留其使,前后数辈。至是为大恩所挫,于是乃惧,仍放顺德还,更请和好。献鱼胶 数十斤,欲充二国同于此胶。高祖嘉之,放其使者特勒热寒、阿史德等还蕃,赐以 金帛。

  五年春,李大恩奏言突厥饥荒,马邑可图。诏大恩与殿内少监独孤晟帅师讨苑 君璋,期以二月会于马邑。晟后期不至,大恩不能独进,顿兵新城以待之。颉利遣 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军,进围大恩。王师败绩,大恩殁于阵,死者数千人。六月,刘 黑闼又引突厥万余骑入抄河北。颉利复自率五万骑南侵,至于汾州。又遣数千骑西 入灵、原等州,诏隐太子出豳州道,太宗出蒲州道以讨之。时颉利攻围并州,又分 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余口,闻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颉利、突利二可汗举国入寇,道自原州,连营南上。太宗受诏北讨, 齐王元吉隶焉。初,关中霖雨,粮运阻绝,太宗颇患之,诸将忧见于色,顿兵于豳 州。颉利、突利率万余骑奄至城西,乘高而阵,将士大骇。太宗乃亲率百骑驰诣虏 阵,告之曰:“国家与可汗誓不相负,何为背约深入吾地?我秦王也,故来一决。 可汗若自来,我当与可汗两人独战;若欲兵马总来,我唯百骑相御耳。”颉利弗之 测,笑而不对。太宗又前,令骑告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救;尔今将兵来, 何无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决胜负。”突利亦不对。太宗前,将渡沟水,颉利 见太宗轻出,又闻香火之言,乃阴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须渡,我无恶意,更 欲共王自断当耳。”于是稍引却,各敛军而退。太过因纵反间于突利,突利悦而归 心焉,遂不欲战。其叔侄内离,颉利欲战不可,因遣突利及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奉 见请和,许之。突利因自托于太宗,愿结为兄弟。思摩初奉见,高祖引升御榻,顿 颡固辞。高祖谓曰:“颉利诚心遣特勒朝拜,今见特勒,如见颉利。”固引之,乃 就坐,寻封思摩为和顺王。

  八年七月,颉利集兵十余万,大掠朔州,又袭将军张瑾于太原。瑾全军并没, 脱身奔于李靖。出师拒战,颉利不得进,屯于并州。太宗帅师讨之,次蒲州;颉利 引兵而去,太宗旋师。

  九年七月,颉利自率十余万骑进寇武功,京师戒严。己卯,进寇高陵,行军总 管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与之战于泾阳,大破之,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千余 级。癸未,颉利遣其腹心执失思力入朝为觇,自张形势云:“二可汗总兵百万,今 已至矣。”太宗谓之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实无愧。又义军入京 之初,尔父子并亲从,我赐汝玉帛,前后极多,何故辄将兵入我畿县?尔虽突厥, 亦须颇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太宗 不许,絷之于门下省。

  太宗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驰六骑幸渭水之上,与颉利隔津 而语,责以负约。其酋帅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众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盛, 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太宗独与颉利临水交言,麾诸军却而阵焉。萧瑀以轻敌 固谏于马前,上曰:“吾已筹之,非卿所知也。突厥所以扫其境内,直入渭滨,应 是闻我国家初有内难,朕又新登九五,将谓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虏必大掠,强弱 之势,在今一举。朕故独出,以示轻之;又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不意,乖其本 图,虏入既深,理当自惧。与战则必克,与和则必固,制服匈奴,自兹始矣!”是 日,颉利请和,诏许焉。车驾即日还宫。乙酉,又幸城西,刑白马与颉利同盟于便 桥之上,颉利引兵而退。萧瑀进曰:“初,颉利之未和也,谋臣猛将多请战,而陛 下不纳,臣以为疑。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观突厥之兵,虽众而不 整,君臣之计,唯财利是视。可汗独在水西,酋帅皆来谒我,我因而袭击其众,势 同拉朽。然我已令无忌、李靖设伏于幽州以待之,虏若奔还,伏兵邀其前,大军蹑 其后,覆之如反掌矣!我所以不战者,即位日浅,为国之道,安静为务,一与虏战, 必有死伤;又匈虏一败,或当惧而修德,结怨于我,为患不细。我今卷甲韬戈,陷 以玉帛,顽虏骄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渐,其在兹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之 谓也!”九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上不受;诏颉利所掠中国户口者悉令归 之。

  贞观元年,阴山已北薛延陀、回纥、拔也古等部皆相率背叛,击走其欲谷设。 颉利遣突利讨之,师又败绩,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余日;突利由是怨望,内 欲背之。其国大雪,平地数尺,羊马皆死,人大饥,乃惧我师出乘其弊。引兵入朔 州,扬言会猎,实设备焉。侍臣咸曰:“夷狄无信,先自猜疑,盟后将兵,忽践疆 境。可乘其便,数以背约,因而讨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须存信,何况天 下主乎!岂有亲与之和,利其灾祸而乘危迫险以灭之耶?诸公为可,朕不为也。纵 突厥部落叛尽,六畜皆死,朕终示以信,不妄讨之;待其无礼,方擒取耳。”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与颉利有隙,奏请击之,诏秦武通以并州兵马随便应接。 三年,薛延陀自称可汗于漠北,遣使来贡方物。颉利始称臣,尚公主,请修婿礼。 颉利每委任诸胡,疏远族类,胡人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彰,兵革岁动,国 人患之,诸部携贰。频年大雪,六畜多死,国中大馁,颉利用度不给,复重敛诸部, 由是下不堪命,内外多叛之。上以其请和,后复援梁师都,诏兵部尚书李靖、代州 都督张公谨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卫将军丘行恭出通汉道,左武卫大将军 柴绍出金河道,卫孝节出恆安道,薛万彻出暢武道,并受靖节度以讨之。十二月, 突利可汗及郁射设、廕奈特勒等,并帅所部来奔。

  四年正月,李靖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颉利惊扰,因徙牙于碛口。胡酋康苏 密等遂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二月,颉利计窘,窜于铁山,兵尚数万,使执失思 力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持节安抚之,颉利稍自 安。靖乘间袭击,大破之,遂灭其国。颉利乘千里马,独骑奔于从侄沙钵罗部落。 三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率众奄至沙钵罗营,生擒颉利送于京师。太宗谓曰:“凡 有功于我者,必不能忘,有恶于我者,终亦不记。论尔之罪状,诚为不小,但自渭 水曾面为盟,从此以来,未有深犯,所以录此,不相责耳!”仍诏还其家口,馆于 太仆,禀食之。颉利郁郁不得志,与其家人或相对悲歌而泣。帝见羸惫,授虢州刺 史,以彼土多麞鹿,纵其畋猎,庶不失物性。颉利辞不愿往,遂授右卫大将军,赐 以田宅。

  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天道福善祸淫,事犹影响。昔启民亡国奔隋,文帝不 吝粟帛,大兴士众,营卫安置,乃得存立。既而强盛,当须子子孙孙思念报德。才 至始毕,即起兵围炀帝于雁门,及隋国将乱,又恃强深入,遂使昔安立其家国者, 身及子孙,并为颉利兄弟之所屠戮。今颉利破亡,岂非背恩忘义所致也!”

  八年卒,诏其国人葬之,从其俗礼,焚尸于灞水之东,赠归义王,谥曰荒。其 旧臣胡禄达官吐谷浑邪自刎以殉。

  浑邪者,颉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颉利初诞,以付浑邪,至是哀恸而死。太 宗闻而异之,赠中郎将,仍葬于颉利墓侧,树碑以纪之。

  突利可汗什钵苾者,始毕可法之嫡子,颉利之侄也。隋大业中,突利年数岁, 始毕遣领其东牙之兵,号为泥步设。隋淮南公主之北也,遂妻之。颉利嗣位,以为 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突利在东偏,管奚、等数十部,征税无度,诸部多怨 之。贞观初,奚,等并来归附,颉利怒其失众,遣北征延陀,又丧师,遂囚而挞 焉。

  突利初自武德时,深自结于太宗;太宗亦以恩义抚之,结为兄弟,与盟而去。 后颉利政乱,骤征兵于突利,拒之不与,由是有隙。贞观三年,表请入朝。上谓侍 臣曰:“朕观前代为国者,劳心以忧万姓,世祚乃长;役人以奉其身,社稷必灭。 今北蕃百姓丧亡。诚由其君不君之故也。至使突利情愿入朝,若非困迫,何能至此? 夷狄弱则边境无虞,亦甚为慰。然见其颠狈,又不能不惧,所以然者,虑己有不逮, 恐祸变亦尔。朕今视不能远见,听不能远闻,唯藉公等尽忠匡弼,无得惰于谏诤也。” 突利寻为颉利所攻,遣使来乞师。太宗谓近臣曰:“朕与突利结为兄弟,不可以不 救。”杜如晦进曰:“夷狄无信,其来自久,国家虽为守约,彼必背之。不若因其 乱而取之,所谓取乱侮亡之道。”太宗然之。因令将军周范屯太原,以图进取。突 利乃率其众来奔,太宗礼之甚厚,频赐以御膳。

  四年,授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邑封七百户,以其下兵众置顺祐等州, 帅部落还蕃。太宗谓曰:“昔尔祖启民亡失兵马,一身投隋,隋家翌立,遂至强盛, 荷隋之恩,未尝报德。至尔父始毕,乃为隋家之患,自尔已后,无岁不侵扰中国。 天实祸淫,大降灾变,尔众散乱,死亡略尽。既事穷后,乃来投我,我所以不立尔 为可汗者,正为启民前事故也。改变前法,欲中国久安,尔宗族永固,是以授尔都 督。当须依我国法,整齐所部,不得妄相侵掠,如有所违,当获重罪。”

  五年,征入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为之举哀,诏中书侍郎岑文 本为其碑文。子贺逻鹘嗣。

  突利弟结社率,贞观初入朝,历位中郎将。十三年,从幸九成宫,阴结部落得 四十余人,并拥贺逻鹘,相与夜犯御营,逾第四重幕,引弓乱发,杀卫士数十人。 折冲孙武开率兵奋击,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寻皆捕而斩之,诏原贺逻 鹘,流于岭外。

  颉利之败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来降者甚众。诏议安边之术。 朝士多言突厥恃强,扰乱中国,为日久矣。今天实丧之,穷来归我,本非慕义之心。 因其归命,分其种落,俘之河南兗、豫之地,散居州县,各使耕织,百万胡虏可得 化为百姓,则中国有加户之利,塞北可常空矣。唯中书令温彦博议请准汉建武时置 降匈奴于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一则实空虚 之地,二则示无猜心。若遣向河南兗、豫,则乖物性,故非含育之道。太宗将从之。 秘书监魏征奏言:“突厥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者也,此是上天剿绝,宗庙神 武。且其世寇中国,百姓冤仇,陛下以其降伏,不能诛灭,即宜遣还河北,居其故 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其天性也。秦、 汉患其若是,故发猛将以击之,收取河南,以为郡县,陛下奈何以内地居之!且今 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间,孳息百倍,居我肘腋,密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 尤不可河南处也。”温彦博奏曰:“天子之于物也,天覆地载,有归我者,则必养 之。今突厥破灭之余,归心降附,陛下不加怜愍,弃而不纳,非天地之道,阻四夷 之意,臣愚甚谓不可。遣居河南,所谓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怀我德惠,终无叛逆。” 魏征又曰:“晋代有魏时胡落,分居近郡,平吴已后,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塞外; 不用钦等言,数年之后,遂倾瀍、洛。前代覆车,殷鉴不远,陛下必用彦博之言, 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彦博又曰:“闻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古先哲王, 有教无类。突厥余魂,以命归我,我援护之,收居内地,禀我指麾,教以礼法,数 年之后,尽为农民。选其酋首,遣居宿卫,畏威怀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单于内 郡,为汉籓翰,终乎一代,不有叛逆。”彦博既口给,引类百端,太宗遂用其计, 于朔方之地,自幽州至灵州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六州,左 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统其部众。其酋首至者,皆拜为将军、中郎将 等官,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因而入居长安者数千家。自结社率之反也,太 宗始患之。又上书者多云处突厥于中国,殊谓非便,乃徙于河北,立右武候大将军、 化州都督、怀化郡王思摩为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赐姓李氏,率所部建牙于河北。

  思摩者,颉利族人也。始毕、处罗以其貌似胡人,不类突厥,疑非阿史那族类, 故历处罗、颉利世,常为夹毕特勒,终不得典兵为设。武德初,数来朝贡,高祖封 为和顺郡王。及其国乱,诸部多归中国,唯思摩随逐颉利,竟与同擒。太宗嘉其忠, 除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令统颉利旧部落于河南之地,寻改封怀化郡王。

  及将徙于白道之北,思摩等咸惮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遣司农卿郭嗣本赐延 陀玺书曰:

  突厥颉利可汗未破已前,自恃强盛,抄掠中国,百姓被其杀者,不可胜纪。我 发兵击破之,诸部落悉归化。我略其旧过,嘉其从善,并授官爵,同我百僚,所有 部落,爱之如子,与我百姓不异。但中国礼义,不灭尔国,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 人为百姓之害,所以废而黜之,实不贪其土地,利其人马也。自黜废颉利以后,恆 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并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户口羊马日向滋多。元许册 立,不可失信,即欲遣突厥渡河,复其国土。我策尔延陀,日月在前,今突厥居后, 后者为小,前者为大。尔在碛北,突厥居碛南,各守土境,镇抚部落。若其逾越, 故相抄掠,我即将兵各问其罪。此约既定,非但有便尔身,贻厥子孙,长守富贵也。”

  于是命礼部尚书赵郡王孝恭赍书就思摩部落,筑坛于河上以拜之,并赐之鼓纛。 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北,还其旧部。又以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 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以贰之。

  薛延陀闻太宗遣思摩渡河北,虑其部落翻附碛北,预蓄轻骑,伺至而击之。太 宗遣敕之曰:“擅相侵者,国有常刑。”延陀曰:“至尊遣莫相侵掠,敢不奉诏。 然突厥翻覆难信,其未破前,连年杀中国人,动以千万计。至尊破突厥,须收为奴 婢,将与百姓,而反养之如子,结社率竟反,此辈兽心,不可信也。臣荷恩甚深, 请为至尊诛之。”时思摩下部众渡河者凡十万,胜兵四万人,思摩不能抚其众,皆 不惬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请分处于胜、夏二州之间,诏许之。思摩 遂轻骑入朝,寻授右武卫将军,从征辽东,为流矢所中;太宗亲为吮血,其见顾遇 如此。未几,卒于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坟以象白道山,诏 为立碑于化州。

  先是,贞观中,突厥别部有车鼻者,亦阿史那之族也。代为小可汗,牙于金山 之北。颉利可汗之败,北荒诸部将推为大可汗,遇薛延陀为可汗,车鼻不敢当,遂 率所部归于延陀。为人勇烈,有谋略,颇为众附。延陀恶而将诛之,车鼻密知其谋, 窜归于旧所,其地去京师万里,胜兵三万人,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西有歌罗禄,北 有结骨,皆附隶之。自延陀破后,遣其子沙钵罗特勒来朝,贡方物,又请身入朝。 太宗遣将军郭广敬征之,竟不至。太宗大怒。贞观二十三年,遣右骁卫郎将高侃潜 引回纥、仆骨等兵众袭击之,其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及拔塞匐处木昆莫贺咄俟 斤等,率部落背车鼻,相继来降。永徽元年,侃军次阿息山。车鼻闻王师至,召所 部兵,皆不赴,遂携其妻子从数百骑而遁,其众尽降。侃率精骑追车鼻,获之,送 于京师。仍献于社庙,又献于昭陵。高宗数其罪而赦之,拜左武卫将军,赐宅于长 安,处其余众于郁督军山,置狼山都督以统之。车鼻长子羯漫陀,先统拔悉密部。 车鼻未败前,遣其子庵铄入朝,太宗嘉之,拜左屯卫将军,更置新黎州,以统其众。

  车鼻既破之后,突厥尽为封疆之臣,于是分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单于都护 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一十四州;瀚海都护领瀚海、金微、新黎等七 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各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高宗东封泰山,狼山都督葛 逻禄社利等首领三十余人,并扈从至岳下,勒名于封禅之碑。自永徽已后,殆三十 年,北鄙无事。

  调露元年,单于管内突厥首领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落,始相率反叛,立泥孰 匐为可汗,二十四州并叛应之。高宗遣鸿胪卿萧嗣业、右千牛将军李景嘉率众讨之, 反为温傅所败,兵士死者万余人。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 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统众三十余万,讨击温傅,大破之。泥孰匐为其 下所杀,并擒奉职而还。

  永隆元年,突厥又迎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于夏州,将渡河立为可汗,诸部 落复响应从之。又诏裴行俭率将军曹继叔、程务挺、李崇直、李文暕等讨之。伏念 窘急,诣行俭降。行俭遂虏伏念诣京师,斩于东市。永淳二年,突厥阿史那骨咄禄 复反叛。

  骨咄禄者,颉利之疏属,亦姓阿史那氏。其祖父本是单于右云中都督舍利元英 下首领也,世袭吐屯啜。伏念既破,骨咄禄鸠集亡散,入总材山,聚为群盗,有众 五千余人。又抄掠九姓,得羊马甚多,渐至强盛,乃自立为可汗。以其弟默啜为设, 咄悉匐为叶护。时有阿史德元珍,在单于检校降户部落,尝坐事为单于长史王本立 所拘絷,会骨咄禄入寇,元珍请依旧检校部落,本立许之,因而便投骨咄禄。骨咄 禄得之,甚喜,立为阿波达干,令专统兵马事。

  永淳二年,进寇蔚州。丰州都督崔智辩击之,反为贼所杀。文明元年,又寇朔 州,杀掠人吏,则天诏左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之。垂拱二年, 骨咄禄又寇朔、代等州,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与副将中郎将蒲 英节率兵赴援,行至忻州,与贼战,大败,死者五千余人。三年,骨咄禄及元珍又 寇昌平,诏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其年八月,又寇朔州,复以常之为燕 然道大总管,击贼于黄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十余里,贼众遂散走碛北。右监门卫 中郎将爨宝璧又率精兵一万三千人出塞穷追,反为骨咄禄所败,全军尽没,宝璧轻 骑遁归。初,宝璧见常之破贼,遽表请穷其余党,则天诏常之与宝璧计议,遥为声 援。宝璧以为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又令人出塞二千余里觇候,见元珍等部落皆 不设备,遂率众掩袭之。既至,又遣人报贼,令得设备出战,遂为贼所覆,宝璧坐 此伏诛。则天大怒,因改骨咄禄为不卒禄。元珍后率兵讨突骑施,临阵战死。骨咄 禄,天授中病卒。

  默啜者,骨咄禄之弟也。骨咄禄死时,其子尚幼,默啜遂篡其位,自立为可汗。 长寿二年,率众寇灵州,杀掠人吏。则天遣白马寺僧薛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 领十大将军以讨之,既不遇贼,寻班师焉。默啜俄遣使来朝,则天大悦,册授左卫 大将军,封归国公,赐物五千段。明年,复遣使请和,又加授迁善可汗。

  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府。默啜遣使上言: “请还河西降户,即率部落兵马为国家讨击契丹。”制许之。默啜遂攻讨契丹,部 众大溃,尽获其家口,默啜自此兵众渐盛。则天寻遣使册立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 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圣历元年,默啜表请与则天为子,并言有女,请和亲。初, 咸亨中,突厥诸部落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谓之降户。 默啜至是,又索此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兼请农器、种子。则天初不许,默啜大 怨怒,言辞甚慢,拘我使人司宾卿田归道,将害之。时朝廷惧其兵势,纳言姚璹、 鸾台侍郎杨再思建议请许其和亲,遂尽驱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种子四万余硕、农器 三千事以与之,默啜浸强由此也。

  其年,则天令魏王武承嗣、男淮阳王延秀就纳其女为妃,遣右豹韬卫大将军阎 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威卫郎将杨鸾庄摄司宾卿,大赍金帛,送赴虏庭。行至黑沙 南庭,默啜谓知微等曰:“我女拟嫁与李家天子兒,你今将武家兒来,此是天子兒 否?我突厥积代已来,降附李家,今闻李家天子种末总尽,唯有两兒在,我今将兵 助立。”遂收延秀等,拘之别所。伪号知微为可汗,与之率众十余万,袭我静难及 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左正锋卫将军慕容玄皦以兵五千人降之。俄进寇妫、檀 等州,则天令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 前军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率兵三十万击之。右羽林卫大将军阎 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统兵十五万以为后援。默啜又出自恆岳道,寇蔚州,陷 飞狐县。俄进攻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烧百姓庐舍,虏掠男女,无少长皆杀之。 则天大怒,购斩默啜者,封王,改默啜号为斩啜。寻又围逼赵州,长史唐波若翻城 应之,刺史高睿抗节不从,遂遇害。则天乃立庐陵王为皇太子,令充河北道行军大 元帅。军未发而默啜尽抄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从五回道而去,所过残杀, 不可胜纪。沙吒忠义及后军总管李多祚等皆持重兵,与贼相望,不敢战。河北道元 帅、纳言狄仁杰总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二年,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二万余 人。又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仍主处木昆等十姓兵马四万余人。又 号为拓西可汗,自是连岁寇边。久视元年,掠陇右诸监马万余匹而去。制右肃政御 史大夫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之,又命安北大都督相王旦为天兵道元帅, 统诸军讨击,竟未行而贼退。

  长安三年,默啜遣使莫贺达干,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则天令太子男平恩王重 俊、义兴王重明廷立见之。默啜遣大酋移力贪汗入朝,献马千匹,及方物以谢许亲 之意。则天宴之于宿羽亭,太子、相王及朝集使三品以上并预会,重赐以遣之。

  中宗即位,默啜又寇灵州鸣沙县。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拒战久之,官军败绩, 死者六千余人。贼遂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群牧马万余匹而去,忠义坐免。中宗 下制绝其请婚,仍购募能斩获默啜者封国王,授诸卫大将军,赏物二千段。又命内 外官各进破突厥诸策。右补阙卢俌上疏曰:

  臣闻有虞咸熙,苗人逆命,殷宗大化,鬼方不宾,则戎狄交侵,其来远矣。汉 高帝纳娄敬之议,与匈奴和亲,妻以宗女,赂以钜万,冒顿益骄,边寇不止。则远 荒之地,凶悍之俗,难以德绥,可以威制,而降自三代,无闻上策。今匈奴不臣, 扰我亭障,皇赫斯怒,将整元戎。臣闻方叔帅师,功歌周《雅》;去病耀武,勋勒 燕山,则万里折冲,在于择将。《春秋》谋元帅,取其说《礼乐》、敦《诗书》。 晋臣杜预,射不穿札,而建平吴之勋,是知中权制谋,不在一夫之勇。其蕃将沙吒 忠义等身虽骁悍,志无远图,此乃骑将之材,本不可当大任。且师出以律,将军死 绥。秦克长平,赵括受戮;胡去马邑,王恢坐诛,则弃军有刑,古之常典。近者鸣 沙之役,主将先逃,轻挫国威,须正邦宪。又其中军既败,陈乱矢穷,义勇之士, 犹能死战,功合纪录,以劝戎行,赏罚既明,将士尽节,此擒敌之术也。

  臣闻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长算。故陈汤统西域而郅支灭,常惠用乌孙而匈奴 败。请购辩勇之士,班、傅之俦,旁结诸蕃,与图攻取,此又掎角之势也。

  臣闻昔置新秦以实塞下,宜因古法,募人徙边,选其胜兵,免其行役,次庐伍, 明教令,则狃习戎事,究识夷情,其所虏获,因而赏之。近战则守家,远战则利货, 趋赴锋镝,不劳训誓,朝赋“杨柳”,夕歌《杕杜》,十年之后,可以久安。

  臣闻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则朔方之安危,边城之胜负, 地方千里,制在一贤。其边州刺史不可不慎择,得其人而任之。蒐乘训兵,屯田积 粟,谨设烽燧,精饰戈矛,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此又古之善经也。去岁 亢阳,天下不稔,利在保境,不可穷兵。使内郡黔黎,各安其业,择共宰牧,轻其 赋徭,事无过举,爵不以私。爱人之财,节其徭役;惜人之力,不广台榭。察地利 天时以趋耕获,命秋狝冬狩以教战阵。则数年之后,有勇知方,帑藏山积,金革犀 利。然后整六军,绝大漠,雷击万里,风扫二庭,斩蹛林之酋,悬藁街之邸,使百 蛮震怖,五兵载戢,则上合天时,下顺人事。理内以及外,绥近以来远,以惠中国, 以静四方。臣少慕文儒,不习军旅,奇正之术,多愧前良,献替是司,轻陈瞽议。

  上览而善之。默啜于是杀我行人假鸿胪卿臧思言。思言对贼不屈节,特赠鸿胪 卿,仍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摄右御史台大夫,充朔方道大总管以御之。仁亶始于 河外筑三受降城,绝其南寇之路。

  睿宗践祚,默啜又遣使请和亲。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默啜乃遣 其男杨我支特勒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