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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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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者十无二三。若此久行,臣恐左氏之学,废无日矣。臣望请自今已后, 考试者尽帖平文,以存大典。又《仪礼》及《公羊》、《穀梁》,殆将废绝,若无 甄异,恐后代便弃。望请能通《周》、《仪礼》、《公羊》、《穀梁》者,亦量加 优奖。”于是下制:“明经习左氏及通《周礼》等四经者,出身免任散官。”遂著 于式。由是生徒为諲立颂于学门之外。再迁大理卿,以老疾辞职。二十三年,拜左 散骑常侍。寻卒。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瑒常叹《仪礼》废绝,虽士大夫不能行之。其家子女婚冠及有吉凶之会,皆按 据旧文,更为仪注,使长幼遵行焉。

  崔隐甫,贝州武城人,散骑侍郎亻鹿之曾孙也。祖济,太子洗马。父元彦,太 平令。隐甫,开元初再迁洛阳令,理有威名。九年,自华州刺史转太原尹,人吏刊 石颂其美政。十二年,入为河南尹。十四年,代程行谌为御史大夫。时中书令张说 当朝用事,隐甫与御史中丞宇文融、李林甫劾其犯状,说遂罢知政事。

  隐甫在职强正,无所回避。自贞观年李乾祐为御史大夫,别置台狱,有所鞫讯, 便辄系之。由是自中丞、侍御史已下,各自禁人,牢扉常满。隐甫引故事,奏以为 不便,遂掘去之。又宪司故事,大夫已下至监察御史,竞为官政,略无承禀。隐甫 一切督责,事无大小,悉令谘决;稍有忤意者,便列上其罪,前后贬黜者殆半,群 僚侧目。是冬,敕隐甫校外官考。旧例皆委细参问,经春未定。隐甫召天下朝集使, 一时集省中,一日校考便毕,时人伏其敏断。帝尝谓曰:“卿为御史大夫,海内咸 云称职,甚副朕之所委也。”

  隐甫既与张说有隙,俄又递为朋党,帝闻而恶之,特免官,令归侍母。岁余, 复授御史大夫。迁刑部尚书,母忧去官。二十一年,起复太原尹,仍为河东采访处 置使。复为刑部尚书,兼河南尹。二十四年,车驾还京,以隐甫为东都留守,为政 严肃,甚为人吏之所叹服。寻卒。

  李尚隐,其先赵郡人,世居潞州之铜鞮,近又徙家京兆之万年。弱冠明经累举, 补下邽主簿。时姚珽为同州刺史,甚礼之。景龙中,为左台监察御史。时中书侍郎、 知吏部选事崔湜及吏部侍郎郑愔同时典选,倾附势要,逆用三年员阙,士庶嗟怨。 寻而相次知政事,尚隐与同列御史李怀让于殿廷劾之,湜等遂下狱推究,竟贬黜之。 时又有睦州刺史冯昭泰,诬奏桐庐令李师等二百余家,称其妖逆,诏御史按覆之。 诸御史惮昭泰刚愎,皆称病不敢往。尚隐叹曰:“岂可使良善陷枉刑而不为申明哉!” 遂越次请往,竟推雪李师等,奏免之。俄而崔湜、郑愔等复用,尚隐自殿中侍御史 出为伊阙令,怀让为魏县令。湜等既死,尚隐又自定州司马擢拜吏部员外郎,怀让 自河阳令擢拜兵部员外郎。尚隐累迁御史中丞。时御史王旭颇用威权,为士庶所患。 会为仇者所讼,尚隐按之,无所容贷,获其奸赃钜万,旭遂得罪。尚隐寻转兵部侍 郎,再迁河南尹。

  尚隐性率刚直,言无所隐,处事明断。其御下,豁如也。又详练故事,近年制 敕,皆暗记之,所在称为良吏。

  十三年夏,妖贼刘定高夜犯通洛门,尚隐坐不能觉察所部,左迁桂州都督。临 行,帝使谓之曰:“知卿公忠,然国法须尔。”因赐杂彩百匹以慰之。俄又迁广州 都督,仍充五府经略使。及去任,有怀金以赠尚隐者,尚隐固辞之,曰:“吾自性 分,不可改易,非为慎四知也。”竟不受之。累转京兆尹,历蒲、华二州刺史,加 银青光禄大夫,赐爵高邑伯,入为大理卿,代王鉷为御史大夫。

  时司农卿陈思问多引小人为其属吏,隐盗钱谷,积至累万。尚隐又举按之,思 问遂流岭南而死。尚隐三为宪官,辄去朝廷之所恶者,时议甚以此称之。二十四年, 拜户部尚书、东都留守。二十八年,转太子宾客。寻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吕諲,蒲州河东人。志行修整,勤于学业。少孤贫,不能自振。里人程楚宾家 富于财,諲娶其女,楚宾及子震皆重其才,厚与资给,遂游京师。天宝初,进士及 第,调授宁陵尉,本道采访使韦陟嘉其才,辟为支使。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奏 充度支判官,累兼卫佐、太子通事舍人。諲性谨守,勤于吏职,虽同僚追赏,而塊 然视事,不离案簿,翰益亲之,累兼虞部员外郎、侍御史。

  禄山之乱,哥舒翰败,肃宗即位于灵武,諲驰赴行在。内官硃光辉、李遵骤荐 有才,帝深遇之,超拜御史中丞,进奏无不允从。幸凤翔,迁武部侍郎,赐金紫之 服。十月,克复两京,诏厓与三司官详定陷贼官陈希烈已下数百人罪戾轻重。諲用 法太深,君子薄之。

  乾元二年三月,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门下省事。七月,丁母忧免。十 月,起复授本官,兼充度支使,迁黄门侍郎。上元元年正月,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赐门戟。既立于第门,或谓諲曰:“吉庆之事,不宜凶服受之。”諲遂权释缞麻, 当中而拜,人皆笑其失礼。累加银青光禄大夫,东平男。

  諲既为相,用妻父程楚宾为卫尉少卿,子震为员外郎。中官马上言出纳诏命, 諲昵之。有纳赂于上言求官者,諲补之蓝田尉。五月,上言事泄笞死,以其肉令从 官食之,諲坐贬太子宾客。

  七月,授諲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充澧、朗、忠、硖五州节度观察 处置等使。諲至治所,上言请于江陵置南都。九月,敕改荆州为江陵府,永平军团 练三千人,以遏吴、蜀之冲。又析江陵置长宁县。又请割潭、衡、连、道、邵、柳、 涪等七州隶江陵府。

  先是,张惟一为荆州长史,己为防御使,陈希昂为司马。希昂,衡州酋帅,家 兵千人在部下,自为籓卫。有牟遂金仕至将军,为惟一亲将,与希昂积憾。率兵入 惟一衙,索遂金之首,惟一惧,即令斩首与之。自是军政归于希昂。及諲至,奏追 希昂赴上都,除侍御史,出为常州刺史、本州防御使。希昂路由江陵,諲伏甲击杀 之,部下皆斩,积尸于府门。府中慑服,始奏其罪。

  又妖人申奉芝以左道事李辅国,擢为谏议大夫。辅国奏于道州界置军,令奉芝 为军校,诱引群蛮,纳其金帛,赏以绯紫,用囊中敕书赐衣以示之,人用听信。军 人例衣硃紫,作剽溪洞,吏不敢制,已积年矣。潭州刺史庞承鼎忿之,因奉芝入奏, 至长沙,絷之。首赃巨万,及左道文记,一时搜获,遣使奏闻。辅国党奉芝,奏召 奉芝赴阙。既得召见,具言承鼎曲加诬陷。诏鞫承鼎诬罔之罪,令荆南府按问。諲 令判官、监察御史严郢鞫之。諲上疏论其事,肃宗怒,流郢于建州。承鼎竟得雪, 后奉芝竟以赃败流死。人重諲之守正,其刚断不挠,皆此类也。

  初諲作相,与同列李揆不协。及諲被斥二年,以善政闻,揆恶之,因言置军湖 南不便,又使人往荆、湖,密伺諲过。諲知之,乃上疏论揆,揆坐贬袁州长史。

  諲素羸疾,元年建卯月卒,赠吏部尚书,有司谥曰肃。故吏度支员外郎严郢请 以二字曰“忠肃”,博士独孤及坚议以“肃”为当,从之。諲在台司无异称,及理 江陵三年,号为良守。初郡人立祠,諲殁后岁余,江陵将吏合钱十万,于府西爽垲 地大立祠宇,四时祠祷之。

  萧定,字梅臣,江南兰陵人,左仆射、宋国公瑀曾孙也。父恕,虢州刺史,以 定赠工部尚书。定以廕授陕州参军、金城丞,以吏事清干闻。给事中裴遵庆奏为选 补黜陟使判官。回改万年主簿,累迁侍御史、考功员外郎、左右司二郎中。为元载 所挤,出为秘书少监,兼袁州刺史,历信、湖、宋、睦、润五州刺史,所涖有政声。

  大历中,有司条天下牧守课绩,唯定与常州刺史萧复、豪州刺史张镒为理行第 一。其勤农桑,均赋税,逋亡归复,户口增加,定又冠焉。寻迁户部侍郎、太常卿。 硃泚之逆,变姓名藏匿里闾间。京师平,首蒙旌擢,除太子少师。兴元元年卒,年 七十七,加赠太子太师。

  蒋沇,莱州胶水人,吏部侍郎钦绪之子也。性介独好学,早有名称。以孝廉累 授洛阳尉、监察御史。与兄演、溶,弟清,俱以干局吏事擅能名于天宝中。长史韩 朝宗、裴迥咸以推覆检勾之任委之,处事平允,剖断精当,动为群僚楷式。乾元后, 授陆浑、盩厔、咸阳、高陵四县令。当军旅之后,疮痍未平,沇竭心绥抚,所至安 辑。副元帅郭子仪每统兵由其县,必诫军吏曰:“蒋沇令清而严干,供亿故当有素, 士众得蔬饭见馈则足,无挠清政。”其为名人所知如此。

  稍迁长安令、刑部郎中、兼侍御史,领渭桥河运出纳使。时元载秉政,廉洁守 道者多不更职,沇以故滞于郎位,久不徙官。

  大历十二年,常衮以群议称沇屈,擢拜御史中丞、东都副留守。寻迁刑部侍郎、 删定副使。改大理卿,持法明审,号为称职。

  建中元年冬,銮驾幸奉天,沇奔行在,为贼候骑所拘执,欲以伪职诱之,因绝 食称病,潜窜里闾间。京师平,首蒙旌擢,拜右散骑常侍。寻以疾终,年七十四, 追赠工部尚书。

  薛珏,字温如,河中宝鼎人。祖宝胤,邠州刺史。父纮,蒲州刺史。珏少以门 廕授懿德太子庙令,累授乾陵台令。无几,拜试太子中允,兼渭南尉,奏课第一。 间岁,复以清名尤异闻,迁昭德令。县人请立碑纪政,珏固让不受。迁楚州刺史、 本州营田使。

  先是,州营田宰相遥领使,刺史得专达,俸钱及他给百余万,田官数百员,奉 厮役者三千户,岁以优授官者复十余人。珏皆条去之,十留一二,而租入有赢。为 观察使诬奏,左授硖州刺史,迁陈州刺史。

  建中初,上分命使臣黜陟官吏,使淮南李承以珏楚州之去烦政简,使山南赵赞 以珏硖州之廉清,使河南卢翰以珏之肃物,皆以陟状闻,加中散大夫,赐紫。宣武 军节度使刘玄佐署奏兼御史大夫、汴宋都统行军司马。无几,李希烈自汴州走,除 珏汴州刺史,迁河南尹,入为司农卿。

  当是时,诏天下举可任刺史、县令者,殆有百人。有诏令与群官询考,及延问 人间疾苦,及胥吏得失,取其有恻隐、通达事理者条举,什才一二。宰相将以辞策 校之。珏曰:“求良吏不可兼责以文学,宜以圣君爱人之本为心。”执政卒无难之, 皆叙进官,颇多称职。

  贞元五年,拜京兆尹。珏刚严明察,练达法理,以勤身率下,失于纤巧,无文 学大体。八年,坐窦参改太子宾客。无几,除岭南节度观察使。以疾卒,年七十四, 废朝一日,赠工部尚书。有子存庆,自有传。

  李惠登,平卢人也。少为平卢裨将。安禄山反,遂从兵马使董秦海转收沧、棣 等州,轻师远斗,贼不能支。史思明反,复陷于贼。脱身投山南节度使来瑱,奏授 试金吾卫将军。

  李希烈反,授惠登兵二千,镇隋州。贞元初,举州归顺,授隋州刺史、兼御史 中丞。遭李忠臣、希烈歼残之后,野旷无人。惠登朴素不知学,居官无拔萃,率心 为政,皆与理顺。利人者因行之,病人者因去之,二十年间,田畴辟,户口加。诸 州奏吏入其境,无不歌谣其能。及于頔为山南东道节度,以其绩上闻,加御史大夫, 升其州为上。寻加检校国子祭酒。及卒,加赠洪州都督。

  任迪简,京兆万年人。举进士。初为天德军使李景略判官。性重厚,尝有军宴, 行酒者误以醯进。迪简知误,以景略性严,虑坐主酒者,乃勉饮尽之,而伪容其过, 以酒薄白景略,请换之,于是军中皆感悦。及景略卒,众以迪简长者,议请为帅。 监军使闻之,拘迪简于别室,军众连呼而至,发户扃取之。表闻,德宗使察焉,具 以军情奏,除丰州刺史、天德军使,自殿中授兼御史大夫,再加常侍。追入,拜太 常少卿、汝州刺史、左庶子。

  及张茂昭去易定,以迪简为行军司马。既至,属虞候杨伯玉以府城叛,俄而众 杀之。迪简兵马使张佐元又叛,迪简政杀之,乃得入。寻加检校工部尚书,充节度 使。

  初,茂昭奢荡不节,公私殚罄。迪简至,欲飨士,无所取给,乃以粝食与士同 之。身居戟门下凡周月,军吏感之,请归堂寝,迪简乃安其位。三年,以疾代,除 工部侍郎,至京,竟不能朝谢。改太子宾客卒,赠刑部尚书。

  范传正,字西老,南阳顺阳人也。父伦,户部员外郎,与郡人李华敦交友之契。 传正举进士,又以博学宏辞及书判皆登甲科,授集贤殿校书郎、渭南尉,拜监察、 殿中侍御史。自比部员外郎出为歙州刺史,转湖州刺史,历三郡,以政事修理闻。 擢为宣歙观察使,受代至京师,宪宗闻其里第过侈,薄之,因拜光禄卿。以风恙卒, 赠左散骑常侍。

  传正精悍有立,好古自饬。及为廉察,颇事奢侈,厚以财货问遗权贵,视公蓄 如私藏,幸而不至甚败。褐衣时游西边,著《西陲要略》三卷。

  袁滋,字德深,陈郡汝南人也。弱岁强学,以外兄道州刺史元结有重名,往来 依焉。每读书,玄解旨奥,结甚重之。无何,黜陟使赵赞以处士荐,授试校书郎。 何士干镇武昌,辟为从事,累官詹事府司直。部有邑长,下吏诬以盗金,滋察其冤, 竟出之。御史中丞韦縚闻之,荐为侍御史,转工部员外郎。

  贞元十九年,韦皋始通西南蛮夷,酋长异牟寻贡琛请使,朝廷方命抚谕,选郎 吏可行者,皆以西南遐远惮之。滋独不辞,德宗甚嘉之,以本官兼御史中丞,持节 充入南诏使。未行,迁祠部郎中,使如故。来年夏,使还,擢为谏议大夫。俄拜尚 书右丞,知吏部选事。出为华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潼关防御使、镇国军使。以宽 易清简为政。百姓有至自他境者,皆给地以居,名其居曰义合里。专以慈惠为本, 人甚爱之。然百姓有过犯者,皆纵而不理。擒盗辄舍,或以物偿之。征拜金吾卫大 将军,耆耋鳏寡遮道不得进。杨于陵代其任,宣言谓百姓曰:“于陵不敢易袁公之 政。”然后罗拜而诀。

  上始监国,与杜黄裳俱为相,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会韦皋殁,刘辟拥兵擅命, 滋持节安抚。行及中路,拜检校吏部尚书、平章事、剑南西川节度使,百姓立生祠 祷之。征拜户部尚书,连为荆襄二帅,改彰义军节度、随唐邓申光等州观察使。逆 贼吴元济与官军对垒者数年,滋竟以淹留无功,贬抚州刺史。未几,迁湖南观察使 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

  滋工篆籀书,雅有古法。因使行,著《云南记》五卷。尝读刘晖《悲甘陵赋》, 叹其褒善惩恶虽失《春秋》之旨,然其文不可废,因著《甘陵赋后序》。

  子都,仕至翰林学士。

  薛苹,河东宝鼎人也。少以吏事进,累官至长安令,拜虢州刺史。朝廷以尤课 擢为湖南观察使,又迁浙江东道观察使,以理行迁浙江西道观察使。廉风俗,守法 度,人甚安之。理身俭薄,尝衣一绿袍,十余年不易,因加赐硃绂,然后解去。

  苹历三镇,凡十余年,家无声乐,俸禄悉以散诸亲族故人子弟。除左散骑常侍 致仕。时有年过悬车而不知止者,唯苹年至而无疾请告,角巾东洛,时甚高之。卒, 年七十四,赠工部尚书。

  阎济美,登进士第。累历台省,有长者之誉。自婺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复为 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所至以简淡为理,两地之人,常赋之外,不知其他。入拜 右散骑常侍。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入为秘书监。以年及悬车,上表乞 骸骨,以工部尚书致仕。后以恩例,累有进改。及殁于家,年九十余。

  赞曰:圣人造世,才杰济时。在理致治,无为而为。坑鹔非议,简易从规。乐 只君子,邦家之基。

 

  • 部分译文

 

  韦仁寿,雍州万年县人。隋朝大业末年(618),为蜀郡司法书佐,审判案件平息争端,那些被判获罪的人都说:“韦君所审判的案子,死而无恨。”高祖进入函谷关内执政,派遣使臣安抚巴蜀两郡(今四川境内)之地,使臣奉诏命授予仁寿..州都督府长史官职。当时南宁州归顺唐朝,朝廷每每派遣使者去进行安抚,大抵都接受贿赂,边境上的民众很忧虑,时有叛变。高祖因仁寿向有干才的名声,命他为检校南宁州都督,寄居..州听政,让他每年一次到南宁州进行安抚慰问。仁寿带了五百名兵士到洱河(云南大理县东),按照诏命设置八州十七县,任命地方豪杰统帅为州县长官,法令清明整肃,人们都心怀欣喜之情。到他准备返回时,当地酋长都大声哭泣道:“天子派您镇守安抚南宁,您怎么这就要离去?”仁寿以城池没有修建作为托辞,众酋长便一起派人修筑城池,建立官舍,十天就都造好了。仁寿又说:“我奉诏命只是负责巡察安抚,不敢擅自住下来。”到他回归时,边地少数民族的父老乡亲们挥泪相送。南宁州还派遣子弟随仁寿进京朝见唐朝皇帝,进贡地方土产,高宗十分高兴。仁寿又请求迁居南宁,用兵力加以守卫。诏命听任仁寿见机行事,命令益州派兵给他。益州刺史窦轨嫉妒他的功劳,借口蜀地仡佬族人反叛,还来不及派出兵力顾及远略,不按时发送兵士前来。过了一年多,仁寿病逝。

  张允济,青州北海县人。隋大业年间为武阳县县令,致力于以德行教育训导民众,百姓怀归。元武县与武阳县接壤,县里有个人带了头母牛随他妻子的娘家一起生活了八九年,母牛生下了十多头小牛。到了要分居时,妻子娘家人不肯给那头牛,元武县衙门几任政权都不能解决这问题。那人就到武阳县请求允济评判,允济说:“你自有元武县令,怎么到这里来了?”那人泪流不止,把事情的始末都讲了出来。允济于是命令手下人绑了牛的主人,用衣衫蒙住他的头,准备好到他妻子的娘家所在的村子去,说是抓盗牛贼。允济召集村人将牛全部集中在一起,一头头询问是从哪里来的。妻子娘家人不知道其中另有缘故,恐怕被连累,指着那头强占来的牛说:“这是我女婿家的牛,从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允济便揭开牛主人蒙头的衣衫,对他妻子娘家人说:“这就是你女婿,你可以把牛还给他。”妻子娘家人叩头服罪。元武县主管官听说后,都十分惭愧。允济还曾在路途中遇到一个种葱的老妇人,搭了一座圆形草房在那里守葱,允济对老妇人说:“你只管回去,不要麻烦地守着,如果遇到盗贼,应当来报告县令。”老妇人听从了他的劝告。回家住了一夜那葱就丢失了很多,老妇人把情况告诉了张县令,他便把葱地十里之内的全部男女都集中起来,一个个喊到跟前来检验查问,果然找到了盗葱的人。曾有个赶路的行人,天亮前就出发,把衣衫掉到了路上,走了十几里才发觉。有人对他说:“我们这武阳县境内,路不拾遗,只要能返回去取,东西一定在。”正如这人所说,果然找到了衣衫。远近之人都称赞允济,他的政绩尤其卓异。

  后迁升高阳郡丞,当时没有郡将,允济独自统领大郡,官吏百姓心悦诚服。当叛贼统帅王须拔进攻围城时,城中粮食吃光了,官吏百姓采集槐树叶藁本草充饥,竟然没有人叛变。贞观初(627),积功升任刑部侍郎,封爵武城县男。后出京任幽州刺史,不久去世。

  薛大鼎,蒲州汾阳人,北周太子少傅博平公薛善的孙子。父亲薛粹,隋朝介州长史,汉王杨谅谋反,授予薛粹绛州刺史官职,谅失败后被杀。薛大鼎因年幼被免死,流放辰州,后得以返回乡里。唐高祖刚树义旗时,大鼎到龙门拜谒高祖,并说:“请不要攻打黄河以东地区,就从龙门径直渡河,占据永丰粮仓,传递檄文给远近四方之人,那么粮食兵员就都充足了,既然统领着肥沃丰饶的天府地区,占据着河山险固的有利地形,这就是控制要害致敌死命的计策。”高祖很同意他的意见。而当时将士们都请求先攻打河东地区,便听从了众人的意见。授予大鼎大将军府察非掾的职务。

  贞观年间,转任鸿胪少卿、沧州刺史。州界上有一条无棣河(在山东境内),隋朝末年被填塞废弃了,大鼎上奏章请求准予开凿,并从大海引水来发展渔业和盐业。百姓歌咏此事道:“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因州界地势低下,便疏通长芦水及漳水、衡水三条河道,分头导泄夏日的洪水,使境内不再有水害。当时他与瀛州刺史贾敦颐、曹州刺史郑德本都有善政美名,河北地区称他们为“铛脚刺史”。

  永徽四年(653),授官银青光禄大夫,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第二年去世。有两个儿子:薛克构、薛克勤。

  克构,天授年间官做到麟台监。克勤,任司农少卿,被来俊臣陷害处死。克构受牵累获罪流放岭南而死。

  崔知温,许州鄢陵人。祖父崔枢,司农卿。父亲崔义真,为陕州刺史。崔知温开始为官任左千牛。麟德年间(664~665),转任灵州都督府司马。州界上有吐谷浑、斛薛部落一万多帐幕的人马,屡次侵扰掳掠当地的居民,百姓们都只好废弃农业,练习骑马射箭的本领以防备侵犯。知温上书请求把这些人迁徙到黄河以北去,斛薛人不愿意迁移,当时有个将军契絆何力替他们向高宗讲情,于是知温的奏请被搁置起来。他前后共上书十五次,皇上终于听从了他的意见,于是当地百姓才能安心从事耕种收获。后来斛薛人进京朝拜,还趁路过灵州之便来拜谢他说:“从前承蒙您上奏章让我们迁往黄河以北,当时确有怨恨之心;然而迁移后的牧场土地肥沃,水草丰美,部落一天比一天富裕,这是当初蒙受您的恩泽的结果。”说完伏地叩拜而去。

  知温第四次迁官任兰州刺史,碰上党项族三万多人来侵犯州城,城内精壮士兵较少,众人十分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知温让人打开城门以迎贼寇,贼兵恐怕有埋伏,不敢贸然进城。不久权善才将军率领大军来救援,大破党项贼兵。善才准备趁党项人投降之机,把他们全都活埋了,以杜绝后患,知温说:“不要进击已被打败溃逃的军队,这是古人善战的举动。杀戮到没有活人留存,那祸害将延及子孙后代。加上这儿溪谷深邃高峻,草木幽深繁茂,万一生变,将后悔莫及。”善才认为知温的分析很正确,接受了他的意见。善才又想分出五百口投降的人给知温,知温说道:“我前面所谈论的有关安危的对策,是从公事出发,哪里能图谋私利呢!”坚决推辞不接受。党项人被打散的剩余兵士因此都来投降归附知温。知温后升任尚书左丞,转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官职,兼任撰写国史的事。永隆二年(681)七月,升任中书令。永淳二年(683)三月去世,时年五十七岁,追赠荆州大都督。

  儿子崔泰之,开元年间官做到工部尚书。

  小儿子崔谔之。谔之,神龙初(705)为将作少匠,参与诛杀张易之有功,封爵博陵县侯,赐给二百户封地以食租税。开元初(713),迁任少府监。

  知温的哥哥知悌。崔知悌,高宗时官职升到户部尚书。

  韦机,雍州万年人。祖父韦元礼,隋朝浙州刺史。父亲韦恪,洛州别驾。韦机,贞观年间为左千牛胄曹,充任大使前往西突厥,以册封同俄设为其最高统治者可汗。碰到石国反叛,道路阻绝,三年不能返回。韦机把衣裳撕成片,记录出使沿途经过的各国风俗物产,起名为《西征记》。回国后,太宗问到蕃邦的事情,韦机便把他撰写的书奏呈皇上,太宗十分高兴,提拔他为朝散大夫,后升任殿中监。

  显庆年间韦机任檀州刺史。边塞州郡向来没有学校,韦机勤勉门徒,创立了孔子庙,画出孔子七十二贤人以及自古以来贤达士人的像,为画像一一写了赞文。适逢契絆何力向东讨伐高丽国,军队到达檀州后,滦河泛滥,军队不能前进,檀州供给军队资金粮食,数日不匮乏。何力全军返回时,将以上情况禀告皇上。高宗认为他很有才干,破格提拔为司农少卿,兼任东都营田使。很受重用礼遇。有个宦官在畜养禽兽的苑囿中犯了法,韦机将他杖打后奏明皇上,高宗十分叹赏,赐给他几十匹绢,并对他说:“再有犯法的,你就只管鞭打,不必麻烦禀报。”

  上元年间,升任司农卿,检校园苑,建造了上阳宫,并把中桥从立德坊曲巷迁移到长夏门街,当时人都赞许这样省功便利。有个道士朱钦遂被武则天派遣,乘驿站车马赶到都城,恣意横行。韦机把他囚禁起来,秘密地禀告皇上:“这道士假称是中宫派遣来的,倚仗权力地位横行无忌,我恐怕会有损于皇上圣明,成为祸患的端倪。”高宗特地派遣宫中使者好言慰解韦机,而钦遂被流放边远州郡。武后因此不高兴。仪凤年间,韦机因家人犯盗窃罪受到牵累,为御史弹劾,被免去官职。永淳年间,高宗巡幸东都,到芳桂宫驿站,召见韦机,让他以平民身份检校园林苑囿。准备恢复韦机的官职,因被武则天所排挤而终止。不久让他检校司农少卿事,正遇韦机去世。儿子名为余庆。

  韦余庆任官至右骁卫兵曹,过早去世。余庆的儿子名叫韦岳。

  韦岳也以做官才干著名,武则天时,任汝州司马。正遇武则天巡幸长安县,召韦岳前来授官尚舍奉御,随后跟从武则天车驾回京城,被召见。武则天对韦岳说:“你是韦机的孙子,勤谨能干有韦氏家风。你家的事,我全都知道。”随后问他家人的名字,称赞抚慰很长时间。不久授官太原尹,韦岳平素不练习武功,坚决推辞边防要职。他因此忤逆了圣上旨意,被贬为宋州长史。后历任海州、虢州二州刺史,所到之处都有显赫的声威。睿宗时,入京城做殿中少监,很得皇帝顾遇之恩。到窦怀贞、李晋等人被处死刑时,韦岳因曾与两人有过交往,被姜皎所陷害,贬为渠州别驾。不久升为陕州刺史。开元年间,逝世于颍州别驾任上。韦岳的儿子名叫韦景骏。

  韦景骏以明经科中举。神龙年间,任肥乡县令。县的北界是漳水,连年泛滥。旧的河堤接近于河流湍急之处,虽然不停地修筑,而水流溃堤不断。景骏察看水流地势,把河堤向南岸拓展了几里,把河堤筑得高高的。洪水到来,堤南便无水患,水去以后堤北也可称为丰腴的田地。漳水上过去有用木柱支撑的长桥,每年洪水过后都要加以修葺,景骏又改造为浮桥,从此再无水患,至今依靠此桥往来。当时黄河以北地区发生饥荒,景骏亲自安抚全境百姓,村庄里巷间必尽互通赡养抚恤的责任,贫困弱小的人都能免除流离之苦。到韦景骏离任时,百姓官吏为他立碑颂德。

  开元年间,为贵乡县令。县里有家人母子互相告状,景骏对他们说:“我年轻时失去双亲,每每看到别人赡养父母时,自恨终身再无侍奉双亲的缘份。你如今有幸处在冬温夏冫青侍奉母亲的境地,怎么能这样呢?以善施及众人的事不能推行,这是我县令的罪过。”说完垂泪呜咽,随即取出本《孝经》交给他们,让他们学习诵读。从此母子二人被感动觉悟,各自请求改悔,于是可称母慈子孝。

  后转任赵州长史,赴任途中路过肥乡,百姓官吏非常欣喜,竞相犒劳宴请他,留连整日不能离去。有几个小孩子,年龄刚刚十多岁,也挤在人群中,景骏对他们说:“算起来我在这儿做县令时,你们还没有出生呢,既没有昔日的恩情,怎么这样热情殷切?”小孩子们都回答说:“我们这儿的长辈们传说,县里的官舍、学堂、客馆、堤桥,都是明公您的遗迹。我们还以为您是一位古人,没料到能够亲眼瞻仰,不觉感到有比平常加倍的欣喜与爱慕。”景骏就是这样被百姓们思念爱戴的。

  开元十七年(729),升任房州刺史。房州四面山谷环绕,参杂有少数民族不开化的风俗习惯,喜欢滥设祠庙进行祭祀而不修建学校。景骏到任才开设贡举制度,把不合礼制的祭祀全部去掉。他又将狭窄的道路开辟拓展通畅,并建造旅馆,来往的旅客都感到很方便。开元二十年(732),转授奉先县令,还未赴任就去世了。

  王方翼,并州祁人,是高宗王庶人堂祖父家的哥哥。祖父王裕,武德初(618)为隋州刺史,王裕的妻子就是高祖的妹妹同安大长公主。太宗时,因公主辈尊年长,所以特别敬重不同一般,多次亲临王裕的宅第,赏赐的东西成千上万。方翼的父亲王仁表,贞观年间为歧州刺史。仁表去世,妻子李氏被公主赶出家门,住在凤泉别墅。当时王方翼还很小,就与雇工合力辛勤耕作,苦心经营。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间开垦田地几十顷,修建装饰馆舍楼宇,遍种翠竹绿树,于是成为富裕人家。公主死后,他们便回到长安。友人赵持满犯罪被杀,尸体被抛弃在城西,内外亲属没有人敢前去探视收尸。王方翼感叹道:“栾布哭祭彭越,是大义之举;周文掩埋朽骨,是仁厚之行。弃绝对朋友的大义,泯灭对主君的仁爱,怎么来奉事国君?”于是他去收敛了赵持满的尸体,按照礼仪埋葬了朋友。高宗听说后大为感叹称赞,方翼因此知名。

  永徽年间他被授予安定县令官职,杀了大姓皇甫氏的人,制止了盗贼为患,号称为善政。第五次迁升任肃州刺史。当时肃州城墙荒芜毁坏,又没有护城河,屡次被贼寇侵袭。方翼派遣士卒疏浚修筑城池,引入多乐水的水流环城而成护城河。他又拿出私人的钱财修造水磨,用水磨的利税来赡养饥饿的人,并在住宅边修建了几十排房舍让他们居住。碰到蝗虫为害的歉收年成,各州穷苦的人死于道路上的比比皆是,而肃州被他周全养活的人很多,肃州人为他立碑赞颂其美德。

  适逢吏部侍郎裴行俭向西讨伐遮匐,奏请方翼为副帅,兼任检校安西都护。他们又修筑了碎叶镇城墙,城墙四周修了十二个门,都弯弯曲曲的呈幽深潜藏忽隐忽现的样子,五十天就竣工了。西域各国人竞相来参观,进献土产。

  永隆年间,车簿人反叛,围攻弓月城。方翼率领军队前去救援,到达伊犁河,叛贼前来抵抗,方翼驰逐进击,大破敌军,斩首一千多。不久三姓咽面人派出全部十万人马,与车簿人合力抵抗。方翼把军队驻扎在热海,与叛军接连大战,一支流箭穿透他的手臂,他安然举起佩刀截去了那只手臂,身边的人竟都没有觉察。随后他所率领的军队中一些少数民族兵士怀有二心,打算抓住方翼去投靠叛军。方翼暗中知道了这件事,他把这些士兵全部集中在一起讲话,佯装拿出军需物品赏给他们。然后一个个连续不断地把他们引出去,命令把他们杀掉,正碰上大风天气,又敲金鸣鼓以扰乱杀人发出的声音,便一个个杀掉了那七千多人。于是派遣副将分路讨伐袭击咽面等国人,叛军毫无防备,于是被打得大败,活捉了首领突骑施等三百人,西域便被平定。方翼因功升任夏州都督。碰上牛发瘟疫,没有牛耕田,方翼便发明了人耕地的方法,即在犁上加上机关,用人来推,百姓就是依赖这个方法来恢复生产的。永淳二年(683),诏命征召方翼前去,准备谈谈西域的事。方翼便在奉天宫拜见了高宗,被赐与食物并与皇上交谈。方翼衣服上有从前苦战中留下的血渍,高宗问那是怎么回事,方翼便将热海苦战的情形全都讲述一遍。高宗让他脱下衣袖看他的伤疤,感叹道:“你真是我的亲信。”所受赏赐很丰厚,不久遇绥州白铁余兴兵反叛,于是诏命王方翼为程务挺的副将讨伐白铁余。叛贼被铲平后,封爵太原郡公。

  武则天当朝理政后,因王方翼是王庶人的近亲,私下想把他除掉。到程务挺被杀后,便以方翼与程务挺合作任职时一直相处很好为由,把方翼追捕捉拿到京城关押进监狱,后流放崖州而死。

  儿子王王缶、王王旬、王王晋,都有名声。王王缶、王王晋,开元年间都曾为中书舍人;王王旬官职做到秘书监。

 

《列传·卷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

  ○来俊臣 周兴 傅游艺 丘神勣 索元礼 侯思止 万国俊 来子珣 王弘 义 郭霸 吉顼

  古今御天下者,其政有四:五帝尚仁,体文德也;三王仗义,立武功也;五霸 崇信,取威令也;七雄任力,重刑名也。盖仁义既废,然后齐之以威刑;威刑既衰, 而酷吏为用,于是商鞅、李斯谲诈设矣。持法任术,尊君卑臣,奋其策而鞭挞宇宙, 持危救弊,先王不得已而用之,天下之人谓之苛法。降及两汉,承其余烈。于是前 有郅都、张汤之徒持其刻,后有董宣、阳球之属肆其猛。虽然异代,亦克公方,天 下之人谓之酷吏,此又鞅、斯之罪人也!然而网既密而奸不胜矣。夫子曰:“刑罚 不中,则人无所措手足。”诚哉,是言也!

  唐初革前古之敝,务于胜残,垂衣而理,且七十载,而人不敢欺。由是观之, 在彼不在此。逮则天以女主临朝,大臣未附;委政狱吏,剪除宗枝。于是来俊臣、 索元礼、万国俊、周兴、丘神勣、侯思止、郭霸、王弘义之属,纷纷而出。然后起 告密之刑,制罗织之狱,生人屏息,莫能自固。至于怀忠蹈义,连颈就戮者,不可 胜言。武后因之坐移唐鼎,天网一举,而卒笼八荒;酷之为用,斯害也已。遂使酷 吏之党,横噬于朝,制公卿之死命,擅王者之威力。贵从其欲,毒侈其心,天诛发 于脣吻,国柄秉于掌握。凶慝之士,荣而慕之,身赴鼎镬,死而无悔。若是者,何 哉?要时希旨,见利忘义也!

  尝试而论之,今夫国家行斧钺之诛,设狴牢之禁以防盗者,虽云固矣,而犹逾 垣掘冢,揭箧探囊,死者于前,盗者于后,何者?以其间有欲也!然所徇者不过数 金之资耳!彼酷吏与时上下,取重人主,无怵惕之忧,坐致尊宠;杖起卒伍,富拟 封君,岂唯数金之利耶?则盗官者为幸矣!故有国者则必窒凯觎之路,杜侥幸之门, 可不务乎!况乎乐观时变,恣怀阴贼,斯又郅都、董宣之罪人也。异哉,又有效于 斯者!中兴四十载而有吉温、罗希奭之蠹政,又数载而有敬羽、毛若虚之危法。朝 经四叶,狱讼再起,比周恶党,剿绝善人。屡挠将措之刑,以伤太和之气,幸灾乐 祸,苟售其身,此又来、索之罪人也!

  呜呼!天道祸淫,人道恶杀,既为祸始,必以凶终。故自鞅、斯至于毛、敬, 蹈其迹者,卒以诛夷,非不幸也。

  呜呼!执愚贾害,任天下之怨;反道辱名,归天下之恶。或肆诸原野,人得而 诛之;或投之魑魅,鬼得而诛之。天人报应,岂虚也哉!俾千载之后,闻其名者, 曾蛇豕之不若。

  悲夫!昔《春秋》之义,善恶不隐,今为《酷吏传》,亦所以示惩劝也。语曰: “前事不忘,将来之师。”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来俊臣,雍州万年人也。父操,博徒。与乡人蔡本结友,遂通其妻,因樗蒲赢 本钱数十万,本无以酬,操遂纳本妻。入操门时,先已有娠,而生俊臣。凶险不事 生产,反覆残害,举无与比。曾于和州犯奸盗被鞫,遂妄告密。召见奏,刺史东平 王续杖之一百。后续天授中被诛,俊臣复告密,召见,奏言前所告密是豫、博州事, 枉被续决杖,遂不得申。则天以为忠,累迁侍御史,加朝散大夫。按制狱,少不会 意者,必引之,前后坐族千余家。

  二年,擢拜左台御史中丞。朝廷累息,无交言者,道路以目。与侍御史侯思止、 王弘义、郭霸、李仁敬,司刑评事康暐、卫遂忠等,同恶相济。招集无赖数百人, 令其告事,共为罗织,千里响应。欲诬陷一人,即数处别告,皆是事状不异,以惑 上下。仍皆云:“请付来俊臣推勘,必获实情。”则天于是于丽景门别置推事院, 俊臣推勘必获,专令俊臣等按鞫,亦号为新开门。但入新开门者,百不全一。弘义 戏谓丽景门为“例竟门”,言入此门者,例皆竟也。

  俊臣与其党硃南山辈造《告密罗织经》一卷,皆有条贯支节,布置事状由绪。

  俊臣每鞫囚,无问轻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甕中,以火圜绕炙之, 并绝其粮饷,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令寝处粪秽,备诸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 出。每有赦令,俊臣必先遣狱卒尽杀重囚,然后宣示。

  又以索元礼等作大枷,凡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 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 曰求破家。复有铁笼头连其枷者,轮转于地,斯须闷绝矣。囚人无贵贱,必先布枷 棒于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见之魂胆飞越,无不自诬矣。则天重其赏以酬 之,故吏竞劝为酷矣。由是告密之徒,纷然道路;名流僶俛阅日而已。朝士多因入 朝,默遭掩袭,以至于族,与其家无复音息。故每入朝者,必与其家诀曰:“不知 重相见不?”

  如意元年,地官尚书狄仁杰、益州长史任令晖、冬官尚书李游道、秋官尚书袁 智宏、司宾卿崔神基、文昌左丞卢献等六人,并为其罗告。俊臣既以族人家为功, 苟引之承反,乃奏请降敕,一问即承,同首例得减死。及胁仁杰等反,仁杰叹曰: “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乃少宽之。其判官 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事已尔,得减死。德寿今业已受驱策,欲求少阶级,凭尚 书牵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之何?”德寿曰:“尚书昔在春官时,执柔任 某司员外,引之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遣狄仁杰行此事!”以头触柱,血 流被面,德寿惧而止焉。

  仁杰既承反,有司但待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得凭守者求笔砚,拆被头帛书 之,叙冤苦,置于绵衣,遣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复疑 矣,家人得衣中书,仁杰子光远持之称变,得召见。则天览之愕然,召问俊臣曰: “卿言仁杰等承反,今子弟讼冤,何故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寝 处甚安,亦不去其巾带。”则天令通事舍人周綝视之。俊臣遽令狱卒令假仁杰等巾 带,行立于西,命綝视之。綝惧俊臣,莫敢西顾,但视东唯诺而已。俊臣令綝少留, 附进状,乃令判官妄为仁杰等作谢死表,代署而进之。凤阁侍郎乐思晦男年八九岁, 其家已族,宜隶于司农,上变,得召见,言“俊臣苛毒,愿陛下假条反状以付之, 无大小皆如状矣。”则天意少解,乃召见仁杰曰:“卿承反何也?”仁杰等曰: “不承反,臣已死于枷棒矣。”则天曰:“何谓作谢死表?”仁杰曰:“无。”因 以表示之,乃知其代署,遂出此六家。

  俊臣复按大将军张虔勖、大将军内侍范云仙于洛阳牧院。虔勖等不堪其苦,自 讼于徐有功,言辞颇厉。俊臣命卫士以乱刀斩杀之。云仙亦言历事先朝,称所司冤 苦,俊臣命截去其舌。士庶破胆,无敢言者。

  俊臣累坐赃,为卫吏纪履忠所告下狱。长寿二年,除殿中丞。又坐赃,出为同 州参军。逼夺同列参军妻,仍辱其母。

  万岁通天元年,召为合宫尉,擢拜洛阳令、司农少卿。则天赐其奴婢十人,当 受于司农。时西蕃酋长阿史那斛瑟罗家有细婢,善歌舞,俊臣因令其党罗告斛瑟罗 反,将图其婢。诸蕃长诣阙割耳剺面讼冤者数十人,乃得不族。时綦连耀、刘思礼 等有异谋,明堂尉吉顼知之,不自安,以白俊臣发之,连坐族者数十辈。俊臣将擅 其功,复罗告顼,得召见,仅而免。

  俊臣先逼妻太原王庆诜女。俊臣与河东卫遂忠有旧。遂忠行虽不著,然好学, 有词辩。尝携酒谒俊臣,俊臣方与妻族宴集,应门者绐云:“已出矣。”遂忠知妄, 入其宅,慢骂毁辱之。俊臣耻其妻族,命殴击反接,既而免之,自此构隙。

  俊臣将罗告武氏诸王及太平公主、张易之等,遂相掎摭,则天屡保持之。而诸 武及太平公主恐惧,共发其罪。乃弃市。国人无少长皆怨之,竞剐其肉,斯须尽矣。

  中宗神龙元年三月八日,诏曰:

  国之大纲,惟刑与政。刑之不中,其政乃亏。刘光业、王德寿、王处贞、屈贞 筠、鲍思恭、刘景阳等,庸流贱职,奸吏险夫,以粗暴为能官,以凶残为奉法。往 从按察,害虐在心,倏忽加刑,呼吸就戮,曝骨流血,其数甚多,冤滥之声,盈于 海内。朕唯布新泽,恩被人祇,抚事长怀,尤深恻隐。光业等五人积恶成衅,并谢 生涯,虽其人已殂,而其迹可贬,所有官爵,并宜追夺。其枉被杀人,各令州县以 礼埋葬,还其官廕。刘景阳身今见在,情不可矜,特以会恩,免其严罚,宜从贬降, 以雪冤情,可棣州乐单县员外尉。

  自今内外法官,咸宜敬慎。其文深刺骨,迹徇凝脂,高下任情,轻重随意,如 酷吏丘神勣、来子珣、万国俊、周兴、来俊臣、鱼承晔、王景昭、索元礼、傅游艺、 王弘义、张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止、郭霸、李仁敬、皇甫文备、陈嘉言等, 其身已死,自垂拱已来,枉滥杀人,有官者并令削夺。唐奉一依前配流,李秦授、 曹仁哲,并与岭南恶处。

  开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御史大夫程行谌奏:

  周朝酷吏来子珣、万国俊、王弘义、侯思止、郭霸、焦仁亶、张知默、李敬仁、 唐奉一、来俊臣、周兴、丘神勣、索元礼、曹仁哲、王景昭、裴籍、李秦授、刘光 业、王德寿、屈贞筠、鲍思恭、刘景阳、王处贞二十三人,残害宗枝,毒陷良善, 情状尤重,子孙不许与官。陈嘉言、鱼承晔、皇甫文备、傅游艺四人,情状稍轻, 子孙不许近任。”

  周兴者,雍州长安人也。少以明习法律,为尚书省都事。累迁司刑少卿、秋官 侍郎。自垂拱已来,屡受制狱,被其陷害者数千人。天授元年九月革命,除尚书左 丞,上疏除李家宗正属籍。二年十一月,与丘神勣同下狱。当诛,则天特免之,徙 于岭表。在道为仇人所杀。

  傅游艺,卫州汲人也。载初元年,为合宫主簿、左肃政台御史,除左补阙。上 书称武氏符瑞,合革姓受命。则天甚悦,擢为给事中。数月,加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同月,又加朝散大夫,守鸾台侍郎,依旧同平章事。其年九月革命,改天授元年, 赐姓武氏。二年五月,加银青光禄大夫。

  兄神童,为冬官尚书,兄弟并承荣宠。逾月,除司礼少卿,停知政事。梦登湛 露殿,旦而陈于所亲,为其所发,伏诛。时人号为四时仕宦,言一年自青而绿,及 于硃紫也。希则天旨,诬族皇枝。神龙初,禁锢其子孙。

  初,游艺请则天发六道使,虽身死之后,竟从其谋,于是万国俊辈恣斩戮矣。

  丘神勣,左卫大将军行恭子也。永淳元年,为左金吾卫将军。弘道元年,高宗 崩,则天使于巴州害章怀太子,既而归罪于神勣,左迁叠州刺史。寻复入为左金吾 卫将军,深见亲委。受诏与周兴、来俊臣鞫制狱,俱号为酷吏。垂拱四年,博州刺 史、琅邪王冲起兵,以神勣为清平道大总管。寻而冲为百姓孟青棒、吴希智所杀。 神勣至州,官吏素服来迎,神勣挥刃尽杀之,破千余家,因加左金吾卫大将军。天 授二年十月,下诏狱伏诛。

  索元礼,胡人也。光宅初,徐敬业起兵扬州,以匡复为名。则天震怒,又恐人 心动摇,欲以威制天下。元礼探其旨,告事。召见,擢为游击将军,令于洛州牧院 推案制狱。元礼性残忍,推一人,广令引数十百人,衣冠震惧,甚于狼虎。则天数 召见赏赐,张其权势,凡为杀戮者数千人。于是周兴、来俊臣之徒,效之而起矣。 时有诸州告密人,皆给公乘,州县护送至阙下,于宾馆以廪之。稍称旨,必授以爵 赏以诱之,贵以威于远近。元礼寻以酷毒转甚,则天收人望而杀之。天下之人谓之 来、索,言酷毒之极,又首按制狱也。

  载初元年十月,左台御史周矩上疏谏曰:

  顷者小人告讦,习以为常,内外诸司,人怀苟免。姑息台吏,承接强梁,非故 欲,规避诬构耳。又推劾之吏,皆以深刻为功,凿空争能,相矜以虐。泥耳笼头, 枷研楔毂,折胁签爪,悬发熏耳,卧邻秽溺,曾不聊生,号为“狱持”。或累日节 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号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 苟求赊死。臣窃听舆议,皆称天下太平,何苦须反。岂被告者尽是英雄,以求帝王 耶?只是不胜楚毒自诬耳。何以核之?陛下试取所告状酌其虚实者,付令推,微讯 动以探其情,所推者必上下其手,希圣旨也。愿陛下察之。今满朝侧息不安,皆以 为陛下朝与之密,夕与之仇,不可保也。闻有追摄,与妻子即为死诀。故为国者以 仁为宗,以刑为助。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此之谓也。愿陛下缓刑用仁,天下 幸甚!

  则天从之,由是制狱稍息。

  侯思止,雍州醴泉人也。贫穷不能理生业,乃乐事渤海高元礼家。性无赖诡谲。 时恆州刺史裴贞杖一判司。则天将不利王室,罗反之徒已兴矣。判司教思止说游击 将军高元礼,因请状乃告舒王元名及裴贞反。周兴按之,并族灭。授思止游击将军。 元礼惧而曲媚,引与同坐,呼为侯大,曰:“国家用人以不次,若言侯大不识字, 即奏云:‘獬豸兽亦不识字,而能触邪。’”则天果如其言,思止以獬豸对之,则 天大悦。天授三年,乃拜朝散大夫、左台侍御史。元礼复教曰:“在上知侯大无宅, 倘以诸役官宅见借,可辞谢而不受。在上必问所由,即奏云:‘诸反逆人,臣恶其 名,不愿坐其宅。’”则天复大悦,恩泽甚优。

  思止既按制狱,苛酷日甚。尝按中丞魏元忠,曰:“急认白司马,不然,即吃 孟青。”白司马者,洛阳有坂号白司马坂。孟青者,将军姓孟名青棒,即杀琅邪王 冲者也。思止闾巷庸奴,常以此谓诸囚也。

  元忠辞气不屈,思止怒而倒曳元忠。元忠徐起曰:“我薄命,如乘恶驴坠,脚 为镫所挂,被拖曳。”思止大怒,又曳之曰:“汝拒捍制使,奏斩之。”元忠曰: “侯思止,汝今为国家御史,须识礼数轻重。如必须魏元忠头,何不以锯截将,无 为抑我承反。奈何尔佩服硃紫,亲衔天命,不行正直之事,乃言白司马、孟青,是 何言也!非魏元忠,无人抑教。”思止惊起悚怍,曰:“思止死罪,幸蒙中丞教。” 引上床坐而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