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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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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威儒学虽优,亦勤吏事,然货泉之柄,素非所长,性既刚讦,自恃有余。尝 紫宸廷奏曰:“臣自计司按见管钱谷文簿,皆量入以为出,使经费必足,无所刻削。 且百口之家,犹有岁蓄,而军用钱物,一切通用,悉随色额占定,终岁支给,无毫 厘之差。倘臣一旦愚迷,欲自欺窃,亦不可得也。”名曰《度支占额图》。既而又 进《供军图》曰:“起至德、乾元之际,迄于永贞、元和之初,天下有观察者十, 节度二十有九,防御者四,经略者三。掎角之师,犬牙相制,大都通邑,无不有兵, 都计中外各额,至八十余万。长庆户口凡三百三十五万,而兵额约九十九万,通计 三户资一兵。今计天下租赋,一岁所入,总不过三千五百余万,而上供之数三之一 焉。三万之中,二给衣赐。自留州留使兵士衣赐之外,其余四十万众,仰给度支。 伏以时逢理安,运属神圣,然而兵不可弭,食哉惟时。忧勤之端,兵食是切。臣谬 司邦计,虔奉睿图,辄纂事功,庶裨圣览。”又纂集国初已来至贞元帝代功臣,如 《左氏传》体叙事,号曰《唐典》,进之。

  彦威既掌利权,心希大用。时内官仇士良、鱼弘志禁中用事。先是左右神策军 多以所赐衣物于度支中估,判使多曲从,厚给其价。开成初,有诏禁止,然趋利者 犹希意从其请托。至是,彦威大结私恩,凡内官请托,无不如意,物议鄙其躁妄。 复修王播旧事,贡奉羡余,殆无虚日。会边军上诉衣赐不时,兼之朽故。宰臣恶其 所为,令摄度支人吏付台推讯。彦威略不介怀,入司视事。及人吏受罚,左授卫尉 卿,停务,方还私第。

  三年七月,检校礼部尚书,代殷侑为许州刺史,充忠武军节度、陈许溵观察等 使。会昌中,入为兵部侍郎,历方镇,检校兵部尚书。卒,赠仆射,谥曰靖。

  史臣曰:世以治军戎,决权变,非儒者之事。而王翃、郗士美释衤逢掖之儒衣, 奋将军之旗鼓,俾士赴汤火,威振籓篱,何其壮也!所谓非秦无人,吾谋适不用也。 二子遭遇英主,伸其效用,宜哉!李建侯不屈于贼庭,马会元见伸于贝锦,临危挺 操,所谓贞臣,将相之荣,固其宜矣。辛潞州之特达,韦仆射之峻整,王尚书之果 敢,皆一时之伟器也。若以道自牧,求福不回,即能臣也。而彦威欲为巧宦,不亦 疏乎?

  赞曰:见危致命,临难不恐。士美、建侯,仁者之勇。弘景陆离,驳正黄扉。 贪名丧道,狂哉彦威。

 

  • 部分译文

 

  李鄘,字建侯,江夏人。北海太守李邕之侄孙。父亲暄,官至起居舍人。李鄘于大历年间应举进士,又以其书法判为高等,官授秘书正字。为李怀光征聘,屡屡擢升官至监察御史。及至李怀光依据蒲津叛乱,李鄘与母亲妻子俱陷贼中,耽心祸及亲人,于是对李怀光假称:“因兄长在洛阳患病,请让家母前往探视。”李怀光应允,并警告他不许让妻儿跟着去,李鄘却将他们都打发走了。后来李怀光得知,责问他,他回答说:“我名列军籍,不能随行侍候老母,为什么不让媳妇随婆婆前往呢?”李怀光无法将他定罪。当时李鄘同前宰相高郢同在叛贼朝廷,便向皇上密奏贼军虚实及攻取之形势,德宗亲赐手诏以慰劳他们。后来事情泄露,李怀光命三军威严列阵召高郢与李鄘责问。李鄘言辞激烈意气慷慨,三军盛赞其义气,李怀光不敢杀,将他囚禁狱中。李怀光死,马燧亲到狱中致礼,表奏李鄘为河东从事,不久因意见不被采纳,辞官归洛中休养。襄州节度使嗣曹王李皋致礼延聘,用为从事,奏请兼任殿中侍御史。后入朝为吏部员外郎。

  徐州张建封卒,其子张忄音为州署将校胁迫,掌领军务。诏命挑选临难不惧者到徐州军中宣布朝旨,于是命李鄘为徐州宣慰使。李鄘径直抵达其军,召集将士,传达朝旨,陈说利害,将被囚之监军使解脱桎梏,让他恢复原职位,凶党不敢违抗。及至张忄音上表自称兵马留后,李鄘认为此非诏令所加,不宜称此名号,立即要他去掉,才接受其表。后李鄘升任吏部郎中。

  顺宗登极,李鄘官拜御史中丞,先后调任京兆尹、尚书右丞。元和(806~820)初,因京师多盗贼,再度获选为京兆尹,擒奸邪禁暴恶,威望很高。不久拜检校礼部尚书、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该镇承前之旧例任命主帅,多用武将,有“神策行营”之封号。受命之初,必至军中接受拜谒。李鄘受命之后,上表陈说此例不可,诏令便取消了“神策行营”数字,只称凤翔陇右节度。不久,调任镇守太原,又入朝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诸道盐铁转运使。元和五年(810)冬,出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李鄘先前在凤翔、太原两镇,皆以刚直严厉整治部下,迅疾改变旧制,人心不安,故不久即改回。至淮南数年,加授检校仆射,治政严明诸事有序,府库仓廪蓄积充实。

  及至王师征讨淮西贼寇,郓州寇李师道与淮西寇表里相援。李鄘发遣楚、寿等州二万余兵,分别压逼贼境,每日费用很大,却未向主管官署请援。当时因大兵发动,国用不足,宪宗皇帝命盐铁副使程异乘驿车晓谕江南诸道,使其资助军队所需。李鄘因所治境内富庶殷实,便大动府库,除存贮一年所需之外,全都贡献给朝廷,从此王师再无匮乏之忧。

  先前吐突承璀监淮南军,权贵势要莫敢违逆,李鄘素以刚直严厉著称,对他也表示敬畏,没一点失礼之处。吐突承璀回朝,便举荐李鄘为宰相。元和十二年(817),李鄘被召入朝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鄘出入京师位显权重,一向不以朝廷重臣自居。虽然年长,势位过人,却颇善安抚外镇。每登饯行宴席,听到宴乐则泣下,说道:“宰相之职任,不是我所擅长的。”行进颇为迟缓,至京师,又称病辞官归家。既未朝谒皇上,也不受领政事,终于以患病辞职,朝廷改授他户部尚书。随即改授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分派至东都洛阳任职。不久以太子少傅职位退休。元和十五年(820)八月去世,追赠太子太保,谥号为“肃”。

  李鄘为人刚强正直而不掩饰自己,与杨冯、穆质、许孟容、王仲舒相友善,这些人都任性而自负。然而李鄘为官严肃庄重,执法严峻,注重政德,所到之处皆据理行事,而处事刚直果断不徇私情。镇守扬州七年,令行禁止。凡擒拿杀戮之事,一概交与军吏办理,僚属不敢犯禁,违者则以非法论罪,人们的不满因而较少。

  其子李柱,官至浙东观察使。

  王彦威,太原人。世代儒学之家,少小失去父母,家境贫困,他刻苦学习,尤其精通《三礼》。无法自己开通仕途,元和年间出游京师,请求做太常散吏。太常寺卿了解到他是个书生,让他补任检讨官。王彦威在礼部阁搜集隋以来朝廷沿革及五种吉凶礼仪的资料,按类区分,编成三十卷献给朝廷,取名为《元和新礼》,因而知名,朝廷特授他太常博士。

  宪宗驾崩,谥号未定。淮南节度使李夷简认为宪宗功勋高于列朝圣主,应依例称为祖,穆宗将此事下交给礼官计议。王彦威奏道:“据礼经所载,夏商周三代制度,开国之君,称为太祖。太祖之外,又以有功之君称祖、有德之君称宗,故夏后氏以颛顼为祖以禹为宗,殷人以契为祖以汤为宗,周人郊祀后稷,以文王为祖以武王为宗。自东汉魏晋以来,逐渐违背经意,承袭旧制又做了不同的改变,子孙将推出美名放在首位,自始祖以下同样有建祖的制度。然而并非经典训导,不可效法。我朝祖宗制度,依据《周礼》,以景皇帝为太祖,又以神尧为祖而以太宗为宗。自高宗以下,只称宗。这叫作尊号,可作为既定之法。若不这样,那么太宗建立一统之国,治理出升平之世;玄宗扫清内乱,辅佐拥戴父皇;肃宗在灵武即位,收复两都:这都是应天顺人,拨乱反正,到拟定庙号时,也只称宗。谨按经书之义,祖者始也,宗者尊也,所以《传》说‘始封必为祖’,《书》称‘德高可宗,故号高宗’。现应根据三代之定制,抛弃魏晋之乱法,恪守贞观、开元之宪章,而拟议大名,传世以为训导。故皇之庙号,应称宗。”定谥时采纳了王彦威的意见。

  旧例,礻付庙之礼,先到太极殿祝祷,然后敬奉神主前往太庙。礻付礼完毕,不再到太极殿禀告。当时宪宗礻付庙礼毕,执政官不详旧典,命主持官员再到太极殿禀告礻付庙祭享之礼完毕。王彦威坚决认为不可,执政官大怒。恰好宗正寺进呈祝版,误将宪宗写成睿宗。执政官仗着权位,奏报祝版有差错乃博士之罪,王彦威因此获罪削夺一级官阶,免发两季俸禄。王彦威一点也不低头屈服,每当讨论礼仪之事,仍坚守原则决不阿谀逢迎,众君子都称赞他。后他屡经调任做了司封员外郎中。弘文馆旧制不设置学士,文宗特设学士一员以安置王彦威。不久又派魏博宣旨慰问,特赐紫服金鱼袋。大和五年(831),升任谏议大夫。朝廷自诛灭李师道后,收复淄、青等十二州,未核定户籍,于是命王彦威充任十二州勘定两税使。朝廷法规得以实施,人们遵从不以为烦冗。王彦威又以原职兼史馆修撰。

  王彦威通晓典章制度,宿儒硕学都要退让几分。当时因仆射上任时的仪式规定,前后没有定准,中丞李汉奏定制,朝官议论未能通过。中书、门下两省奏请依照元和七年(812)以前的仪礼规定,即左右仆射上任之日,受诸官署四品六品丞、郎以下官员拜谒。王彦威上奏论说:“臣谨察《开元礼》:凡受册封之官,一概与卑位之官相答拜。国朝官品明令,三师三公为正一品,尚书令为正二品,都是册封授官。上任之日,也无受朝官再拜之明文规定。仆射品位低于三公,又是尚书令的副职,虽然其权势之重有异于百僚,但与群官皆比肩事主。《礼》说:‘不是自己的臣下即相答拜。’又说:‘大夫之臣不稽首。’并非尊宠家臣,而是避免有欲称君王之心。现在仆射上任之日受那日常参见之官拜谒,事情就很有些不合礼仪。何况元和七年已奏报朝廷研究,斟酌之后成为定制,编入国朝典章。近年上任的仪式,又有受拜之礼,礼规忽变,舆论不安,请依元和七年敕令作为定制。”当时李程为左仆射,执政宰相难于改革,虽未采纳王彦威的意见,他却得到舆论的赞扬。

  兴平县人上官兴因醉杀人后逃亡,县吏抓了他的父亲下狱,上官兴自首请罪,以求释放他的父亲。京兆尹杜忄宗、御史中丞宇文鼎认为他自首请罪使父亲免被囚禁,属光大孝道的义举,请求免其死罪而处以流放。王彦威与谏官上书奏道:“杀人者处死,乃古今百王共守之理法。假若容许杀人者不被处死,这是教唆杀人。上官兴虽使其父免于囚禁之苦,也不应减免死罪。”诏令最终准许判处流放。王彦威到中书省谒见宰相当面论说,语直气盛。执政宰相发怒,将王彦威降为河南少尹。不久,改授司农卿。李宗闵器重他,执政之后,授他青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当平卢军节度、淄青观察使等职。

  开成元年(836),王彦威被朝廷征召拜户部侍郎,随即又判度支。他儒学虽优,又勤奋奉职,然而掌理钱财却非所长,性情既刚直,又过于自信。曾在紫宸殿上奏说:“臣自己计算设置现管钱粮文簿,皆量入为出,使经费务必充足,无一项开支被削减。百口之家,尚有年终储蓄,何况军用钱物,各项开支,均须随项目数额派定,终年供给,没有毫厘之差。倘若臣一旦愚昧昏迷,企图自欺自盗,也不可能得逞。”将文簿取名为《度支占额图》。既而又进献《供军图》说:“起于至德、乾元之际,止于永贞、元和之初,国家十处有观察使,二十九处有节度使,四处有防御使,三处有经略使。各地军队互成犄角之势,犹如犬牙交错,大的都会、通达的县邑,没一处没有兵,总计京城及外地兵额达八十余万。长庆朝户口共三百三十五万,而兵额约九十九万,平均三户资养一兵。现计算天下租赋,一年收入,总计不过三千五百余万,而上缴之数达三分之一。三分之中,二分供作衣装之赐。在留守州驻守兵士衣赐之外,其余四十万军队,均仰赖度支供给。臣以为时逢太平,国遇圣主,然而军队不可解散,时时需要进食。圣上首先忧虑的事,确为军粮。臣不避谬误为国家谋划,虔诚奉献自以为睿智的图表,编纂成册,恳请圣上赐览。”又编集国初以来至贞元历代功臣事迹,仿效《左传》文体叙事,取名为《唐典》,进献朝廷。

  王彦威掌管财权以后,心中希望大受重用。当时内官仇士良、鱼弘志在宫中专权。先前,左右神策军常将朝廷所赐衣物拿到度支署中估价换钱,判使多半曲意顺从,付给优厚的价钱。开成(836~840)初年,朝廷下诏禁止,但那些逐利之人仍希望判使顺从他们的请托。到这时,王彦威大结私恩,只要内官请托,没有不如意的,舆论鄙薄他浮躁妄为。王彦威又仿效王播旧例,向朝官贡奉羡余钱,几乎一天也不停止。正值戍边之军上诉朝廷不按时赐发衣装,而且所发衣物陈旧,宰臣憎恶王彦威所作所为,命拘捕度支署人员交付御史台审讯。王彦威毫不在意,依旧入衙理事。及至所拘人员受罚,他被降为卫尉卿,停职,才返回私第。

  开成三年(838)七月,王彦威任检校礼部尚书,替代殷侑为许州刺史,充任忠武军节度使、陈许氵殷观察使等职。会昌年间(841~846),入朝为兵部侍郎,历任方镇守官,检校兵部尚书。死后,追赠仆射,谥号为“靖”。

 

《列传·卷一百零八》

 

  ○武元衡 从父弟儒衡

  郑余庆 子瀚 瀚子允谟 茂休 处诲 从谠

  韦贯之 兄绶 弟纁 子澳

  武元衡,字伯苍,河南缑氏人。曾祖载德,天后从父弟,官至湖州刺史。祖平 一,善属文,终考功员外郎、修文馆学士,事在《逸人传》。父就,殿中侍御史, 以元衡贵,追赠吏部侍郎。元衡进士登第,累辟使府,至监察御史。后为华原县令。 时畿辅有镇军督将恃恩矜功者,多挠吏民。元衡苦之,乃称病去官。放情事外,沉 浮宴咏者久之。德宗知其才,召授比部员外郎。一岁,迁左司郎中。时以详整称重。

  贞元二十年,迁御史中丞。尝因延英对罢,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 真宰相器也。”

  顺宗即位,以病不亲政事。王叔文等使其党以权利诱元衡,元衡拒之。时奉德 宗山陵,元衡为仪仗使。监察御史刘禹锡,叔文之党也,求充仪仗判官。元衡不与, 其党滋不悦。数日,罢元衡为右庶子。宪宗即位,始册为皇太子,元衡赞引,因识 之。及登极,复拜御史中丞。持平无私,纲条悉举,人甚称重。寻迁户部侍郎。元 和二年正月,拜门下侍郎、平章事,赐金紫,兼判户部事。上为太子时,知其进退 守正,及是用为宰相,甚礼信之。

  初,浙西节度李锜请入觐,乃拜为右仆射,令入朝。既而又称疾,请至岁暮。 上问宰臣,郑絪请如锜奏。元衡曰:“不可。且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即又称疾, 是可否在锜。今陛下新临大宝,天下属耳目,若使奸臣得遂其私,则威令从兹去矣。” 上以为然,遽追之。锜果计穷而反。

  先是,高崇文平蜀,因授以节度使。崇文理军有法,而不知州县之政。上难其 代者,乃以元衡代崇文,拜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充剑南西川节度 使。将行,上御安福门以临慰之。高崇文既发成都,尽载其军资、金帛、帟幕、伎 乐、工巧以行。元衡至,则庶事节约,务以便人。比三年,公私稍济。抚蛮夷,约 束明具,不辄生事。重慎端谨,虽淡于接物,而开府极一时之选。八年,征还。至 骆谷,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

  时李吉甫、李绛情不相叶,各以事理曲直于上前。元衡居中,无所违附,上称 为长者。及吉甫卒,上方讨淮、蔡,悉以机务委之。时王承宗遣使奏事,请赦吴元 济。请事于宰相,辞礼悖慢,元衡叱之。承宗因飞章诋元衡,咎怨颇结。元衡宅在 静安里,十年六月三日,将朝,出里东门,有暗中叱使灭烛者,导骑诃之,贼射之, 中肩。又有匿树阴突出者,以棓击元衡左股。其徒驭已为贼所格奔逸,贼乃持元衡 马,东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颅骨怀去。及众呼偕至,持火照之,见元衡已踣于血 中,即元衡宅东北隅墙之外。时夜漏未尽,陌上多朝骑及行人,铺卒连呼十余里, 皆云贼杀宰相,声达朝堂,百官恟々,未知死者谁也。须臾,元衡马走至,遇人始 辨之。既明,仗至紫宸门,有司以元衡遇害闻。上震惊,却朝而坐延英,召见宰相。 惋恸者久之,为之再不食。册赠司徒,赠赙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硕,辍朝五日,谥 曰忠愍。

  元衡工五言诗,好事者传之,往往被于管弦。

  初,八年,元衡自蜀再辅政,时太白犯上相,历执法。占者言:“今之三相皆 不利,始轻末重。”月余,李绛以足疾免。明年十月,李吉甫以暴疾卒。至是,元 衡为盗所害,年五十八。始元衡与吉甫齐年,又同日为宰相。及出镇,分领扬、益。 及吉甫再入,元衡亦还。吉甫先一年以元衡生月卒,元衡后一年以吉甫生月卒。吉 凶之数,若符会焉。先是,长安谣曰“打麦麦打三三三”,既而旋其袖曰“舞了也”。 解者谓:“打麦”者,打麦时也;“麦打”者,盖谓暗中突击也;“三三三”,谓 六月三日也;“舞了也”,谓元衡之卒也。自是京师大恐,城门加卫兵,察其出入, 物色伺之。其伟状异制、燕赵之音者,多执讯之。元衡从父弟儒衡。

  儒衡,字庭硕。才度俊伟,气直貌庄,言不妄发,与人交友,终始不渝。相国 郑余庆不事华洁,后进趋其门者多垢衣败服,以望其知。而儒衡谒见,未尝辄易所 好,但与之正言直论,余庆因亦重之。宪宗以元衡横死王事,尝嗟惜之,故待儒衡 甚厚。累迁户部郎中。十二年,权知谏议大夫事,寻兼知制诰。皇甫镈以宰相领度 支,剥下以媚上,无敢言其罪者。儒衡上疏论列,镈密诉其事,帝曰:“勿以儒衡 上疏,卿将报怨耶!”镈不复敢言。

  儒衡气岸高雅,论事有风彩,群邪恶之。尤为宰相令狐楚所忌。元和末年,垂 将大用,楚畏其明俊,欲以计沮之,以离其宠。有狄兼谟者,梁公仁杰之后,时为 襄阳从事。楚乃自草制词,召狄兼谟为拾遗,曰:“朕听政余暇,躬览国书,知奸 臣擅权之由,见母后窃位之事。我国家神器大宝,将遂传于他人。洪惟昊穹,降鉴 储祉,诞生仁杰,保佑中宗,使绝维更张,明辟乃复。宜福胄胤,与国无穷。”及 兼谟制出,儒衡泣诉于御前,言其祖平一在天后朝辞荣终老,当时不以为累。宪宗 再三抚慰之。自是薄楚之为人。然儒衡守道不回,嫉恶太甚,终不至大任。寻正拜 中书舍人。时元稹依倚内官,得知制诰,儒衡深鄙之。会食瓜阁下,蝇集于上,儒 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气自若。迁礼部 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六。

  郑余庆,字居业,荥阳人。祖长裕,官至国子司业,终颍川太守。长裕弟少微, 为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兄弟有名于当时。父慈,与元德秀友善,官至太子舍人。

  余庆少勤学,善属文。大历中举进士。建中末,山南节度使严震辟为从事,累 官殿中侍御史,丁父忧罢。贞元初入朝,历左司、兵部员外郎,库部郎中。八年, 选为翰林学士。

  十三年六月,迁工部侍郎,知吏部选事。时有玄法寺僧法凑为寺众所,万年 县尉卢伯达断还俗,后又复为僧,伯达上表论之。诏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张彧、 大理卿郑云逵等三司,与功德使判官诸葛述同按鞫。时议述胥吏,不合与宪臣等同 入省按事。余庆上疏论列,当时翕然称重。

  十四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余庆通究《六经》深旨,奏对之际,多以古义 傅之。与度支使于素善,每奏事余庆皆议可之。未几,以罪贬。时又岁旱人饥,德 宗与宰臣议,将赈给禁卫六军。事未行,为中书吏所泄,余庆贬郴州司马,凡六载。 顺宗登极,征拜尚书左丞。

  宪宗嗣位之月,又擢守本官、平章事。未几,属夏州将杨惠琳阻命,宰臣等论 奏,多议兵事。余庆复以古义上言,夏州军士皆仰给县官,又有“介马万蹄”之语。 时议以余庆虽好古博雅而未适时。有主书滑涣,久司中书簿籍,与内官典枢密刘光 琦情通。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达意,未尝不遂所欲。宰相杜佑、郑絪皆 姑息之。议者云佑私呼为滑八,四方书币赀货,充集其门,弟泳官至刺史。及余庆 再入中书,与同僚集议。涣指陈是非,余庆怒其僭,叱之。寻而余庆罢相,为太子 宾客。其年八月,涣赃污发,赐死。上浸闻余庆叱涣事,甚重之,乃改为国子祭酒, 寻拜河南尹。三年,检校兵部尚书,兼东都留守。六年四月,正拜兵部尚书。

  余庆再为相,罢免皆非大过,尤以清俭为时所称。洎中外践更,郁为耆德,朝 廷得失,言成准的。时京兆尹元义方、户部侍郎判度支卢坦,皆以勋官前任至三品, 据令合立门戟,各请戟立于其第。时义方以加上柱国、坦以前任宣州观察使请戟。 近代立戟者,率有银青阶,而义方只据勋官,有司不详覆而给之,议者非之,台司 将劾而未果。会余庆自东都来,发论大以为不可。由是,台司移牒诘礼部,左司郎 中陆则、礼部员外崔备皆罚俸,夺元、卢之门戟。

  余庆受诏撰《惠昭太子哀册》,其辞甚工。有医工崔环,自淮南小将为黄州司 马。敕至南省,余庆执之封还,以为诸道散将无故授正员五品官,是开侥幸之路, 且无阙可供。言或过理,由是稍忤时权,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初德宗自山 南还宫,关辅有怀光、吐蕃之虞,都下惊忧,遂诏太常集乐去大鼓。至是,余庆始 奏复用大鼓。

  九年,拜检校右仆射,兼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三岁受代。

  十二年,除太子少师。寻以年及悬车,请致仕,诏不许。时累有恩赦叙阶,及 天子亲谒郊庙,行事官等皆得以恩授三品五品,不复计考,其使府宾吏,又以军功 借赐命服而后入拜者十八九。由是,在朝衣绿者甚少,郎官谏官有被紫垂金者。又 丞郎中谢洎郎官出使,多赐章服,以示加恩。于是宠章尤滥,当时不以服章为贵, 遂诏余庆详格令,立制条,奏以闻。

  十三年,拜尚书左仆射。自兵兴以来,处左右端揆之位者多非其人,及余庆以 名臣居之,人情美洽。宪宗以余庆谙练典章,朝廷礼乐制度有乖故事,专委余庆参 酌施行,遂用为详定使。余庆复奏刑部侍郎韩愈、礼部侍郎李程为副使,左司郎中 崔郾、吏部郎中陈珮、刑部员外郎杨嗣复、礼部员外郎庾敬休,并充详定判官。朝 廷仪制、吉凶五礼,咸有损益焉。改凤翔尹、凤翔陇节度使。

  十四年,兼太子少师、检校司空,封荥阳郡公,兼判国子祭酒事。以太学荒毁 日久,生徒不振,奏率文官俸给修两京国子监。

  及穆宗登极,以师傅之旧,进位检校司徒,优礼甚至。元和十五年十一月卒, 诏曰:“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太子少师、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 二千户郑余庆,始以衣冠礼乐,行于山东,余力文章,遂成志学。出入清近,盈五 十年。再秉台衡,屡分戎律。凡所要职,无不践更。贵而能贫,卑以自牧。謇谔闻 于台阁,柔睦化于闺门。受命有考父之恭,待士比公孙之广。焚书逸礼,尽可口传; 古史旧章,如因心匠。朕方咨禀,庶罔昏逾。神将祝予,痛悼何及!乞言既阻,赗 礼宜优,可赠太保。”时年七十五,谥曰贞。

  余庆砥名砺行,不失儒者之道;清俭率素,终始不渝。四朝居将相之任,出入 垂五十年,禄赐所得,分给亲党,其家颇类寒素。自至德已来,方镇除授,必遣中 使领旌节就第宣赐,皆厚以金帛遣之。求媚者唯恐其数不广,故王人一来,有获钱 数百万者。余庆每受方任,天子必诫其使曰:“余庆家贫,不得妄有求取。”专欲 振起儒教,后生谒见者,率以经学讽之。而周其所急,理家理身,极其俭薄。及修 官政,则喜开广。镇岐下一岁,戎事可观。又创立儒宫以来,学者虽行己可学,而 往往近于沽激,故当时议者不全德许之。上以家素清贫,不办丧事,宜令所司特给 一月俸料,以充赙赠,用示哀荣。有文集、表疏、碑志、诗赋共五十卷行于世。

  兄承庆,官不显。弟膺甫,官至主客员外郎中、楚怀郑三州刺史。次弟具瞻、 羽客、时然,皆官至县令宾佐。余庆子瀚。

  翰本名涵,以文宗籓邸时名同,改名瀚。贞元十年举进士。以父谪官,累年不 任。自秘书省校书郎迁洛阳尉,充集贤院修撰。改长安尉、集贤校理。转太常寺主 簿,职仍故。迁太常博士,改右补阙。献疏切直,人为危之。及余庆入朝,宪宗谓 余庆曰:“卿之令子,朕之直臣,可更相贺。”遂迁起居舍人,改考功员外郎。刺 史有驱迫人吏上言政绩,请刊石纪政者,瀚探得其情,条责廉使,巧迹遂露,人服 其敏识。时余庆为仆射,请改省郎。乃换国子博士、史馆修撰。丁母忧,除丧,拜 考功郎中。复丁内艰,终制,退居汜上。长庆中,征为司封郎中、史馆修撰,累迁 中书舍人。

  文宗登极,擢为翰林侍讲学士。上命撰《经史要录》二十卷。书成,上喜其精 博,因摘所上书语类。上亲自发问,瀚应对无滞,锡以金紫。太和二年,迁礼部侍 郎。典贡举二年,选拔造秀,时号得人。转兵部侍郎,改吏部,出为河南尹,皆著 能名。入为左丞,旋拜刑部尚书,兼判左丞事。出为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检校户 部尚书、兴元尹、兼御史大夫。余庆之镇兴元,创立儒宫,开设学馆,至瀚之来, 复继前美。开成四年闰正月,以户部尚书征。诏下之日,卒于兴元,年六十四,赠 右仆射,谥曰宣。有文集、制诰共三十卷,行于世。浣四子:允谟、茂谌、处诲、 从谠。

  允谟,以廕累官台省,历蜀、彭、濠、晋四州刺史,位终太子右庶子。

  茂谌,避国讳改茂休,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四迁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吏部 郎中、绛州刺史,位终秘书监。

  处诲,字延美,于昆仲间文章拔秀,早为士友所推。太和八年登进士第。释褐 秘府,转监察、拾遗、尚书郎、给事中。累迁工部、刑部侍郎,出为越州刺史、浙 东观察使、检校刑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卒于汴。处诲族父朗。 初朗为定州节度使时,处诲为工部侍郎,因早朝假寐于待漏院,忽梦己为浙东观察 使,经过汴州,而朗为汴帅,留连饮饯,仰视屋栋,饰以黄土,宾从皆所识。明年, 朗果自定州镇宣武,辟韦重掌书记。重将行,处诲告以所梦。明年,处诲转刑部侍 郎。其年秋,授浙东观察使。行及潼关,朗遣从事迎劳,仍致手书,令先疏所梦。 比至汴,宴于清暑亭,宾佐悉符梦中。朗仰视屋栋曰:“此亦黄土也。”四座感叹 移时。后五年,朗卒,处诲继为汴州节度使,乃赋诗一章,刻于事,以尽思朗之 悲。处诲方雅好古,且勤于著述,撰集至多。为校书郎时,撰次《明皇杂录》三篇, 行于世。

  从谠,字正求,会昌二年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历拾遗、补阙、尚书 郎、知制诰。故相令狐、魏扶,皆父贡举门生,为之延誉,寻迁中书舍人。咸通 三年,知贡举,拜礼部侍郎,转刑部,改吏部侍郎。典选平允,时无屈人。垂将作 辅,以权臣请托不行,改检校刑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 逾年,乞还,不允,改检校兵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期年报政, 美声流闻。当途者惧其大用,改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五管为南诏蛮所扰,天下征兵,时有庞勋之乱,不暇边事。从谠在镇,北兵寡 弱,夷獠棼然,乃择其土豪,授之右职,御侮扞城,皆得其效。虽郡邑屡陷,而交、 广晏然。俄而懿宗厌代,从谠以久在番禺,不乐风土,思归恋阙,形于赋咏,累上 章求为分司散秩。僖宗征还,用为刑部尚书。寻以本官同平章事。

  乾符中,盗起河南,天下骚动。阴山府沙陀都督李国昌部族方强,虎视北边。 属灵州防御使段文楚军储不继,郡兵乏食,乃密引沙陀部攻城,杀文楚,遂据振武 军云、朔等州。又令其子克章、克用大合诸部,南侵忻、代。前帅窦瀚、李侃、李 蔚相继以重臣镇并部,皆不能遏。俄而康传圭为三军所杀,军士益骄,矜功责赏, 劝为噪聚。加以河南、河北七道兵帅,云合都下,人不聊生,沙陀连陷城邑,朝廷 难于择帅。僖宗欲以宰臣临制之,诏曰:“开府仪同三司、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 充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延资库使、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郑从 谠:自处钧衡,屡来麟凤,才高应变,动必研机。朕以北门兴王故地,以尔尝施惠 化,尚有去思。方当用武之时,暂辍调元之职,伫歼凶丑,副我忧勤。可检校司空、 司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兼行营招讨等使。”制下,许自择参佐。 乃奏长安令王调为副使,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判官,前司勋员外郎、 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充推官,前左拾遗李渥充掌书记,前长安 尉崔泽充支使。开幕之盛,冠于一时。时中朝瞻望者,目太原为“小朝廷”,言名 人之多也。时新承军乱之后,杀掠攻剽,无日无之。

  从谠貌温而气劲,沉机善断,奸无遁情。凡凶谋盗发,无不落其彀中,以是群 豪惕息。旧府城都虞候张彦球者,前帅令率兵三千逐沙陀于百井,中路而还,纵兵 破钥,杀故帅康传圭。及从谠至,搜索其魁诛之。知彦球意善,有方略,召之开喻, 坦然无疑,悉以兵柄委之。

  广明初,李钧、李涿继率本道之师出雁门,为沙陀所败。十二月,黄巢犯长安, 僖宗出幸。传诏谓从谠曰:“卿志安封域,权总戎麾,夷夏具瞻,社稷全赖。今月 五日,草贼黄巢奔冲;十六日,驻跸梁、汉。上惭九庙,下愧万方。籓阃乍闻,痛 愤应切。专差供奉官刘全及往彼慰喻。卿宜差点本道兵士,酌量多少,付北面副招 讨使诸葛爽,俾令入援。”从谠承诏雪涕,团结戎伍,遣牙将论安、后院军使硃玫 率步骑五千,从诸葛爽入关赴难。时中和元年五月也。

  论安军次离石。是月,沙陀李克用军奄至,营于汾东,称奉诏赴难入关。从谠 具廪饩犒劳,信宿不发。克用傅城而呼曰:“本军将南下,欲与相公面言。”从谠 登城谓之曰:“仆射父子,咸通以来,旧激忠义,血战为国,天下之人受赐。老夫 历事累朝,位忝将相,今日群盗扰攘,舆驾奔播,荡覆神州,不能荷戈讨贼,以酬 圣奖,老夫之罪也。然多难图勋,是仆射立功立事之时也。所恨受命守籓,不敢辱 命,无以仰陪戎棨。若仆射终以君亲为念,破贼之后,车驾还宫,却得待罪阙庭, 是所愿也。唯仆射自爱。”克用拜谢而去。然杂虏不戢,肆掠近甸。从谠遣大将王 蟾、薛威出师追击之。翌日,契苾部救兵至,沙陀大败而还。

  初,论安率师入关,至阴地,以数百卒擅归,从谠集诸部校斩之于鞠场,并以 兵众付硃玫赴难。时郑畋亦以宰相镇凤翔,与从谠宗人,同年登进士。畋亦举兵岐 下,以遏贼巢。广明首唱仗义,断贼首尾,逆徒名为“二郑”。国威复振,二儒帅 之功也。

  二年十一月,代北监军使陈景思奉诏赦沙陀部,许讨贼自赎。由是沙陀五部数 万人南下,不敢蹈境。乃自岚、石沿河而南,唯李克用以数百骑临城叙别。从谠遗 之名马、器币而诀。三年,克用破贼立功,授河东节度代从谠。还至榆次,遣使致 礼,谓从谠曰:“予家尊在雁门,且还觐省。相公徐治行装,勿遽首途。”从谠承 诏,即日牒监军使周从寓请知兵马留后事。书记刘崇鲁知观察留后事,戒之曰: “俟面李公,按籍而还。”

  五月十五日,从谠离太原。时京城虽复,车驾未还,道途多寇。行次绛州,唐 彦谦为刺史,留驻数月。冬,诏使追赴行在,复辅政,历司空、司徒,正拜侍中。 光启末,固辞机务,以疾还第。卒。有司谥曰文忠。

  从谠知人善任,性不骄矜,故所至有声绩。在太原时,大将张彦球强杰难制, 前后帅守以疑间贻衅,故军旅不宁。及从谠抚封四年,知其才用可委,开怀任遇, 得其死力。故抗虏全城,多彦球之效也。累奏为行军司马。及再秉政,用为金吾将 军,累郡刺史。在绛州时,彦谦判官陆扆嗜学有才思,寓于郡斋,日与之谈宴,无 间先后。乃称之于朝,位至清显。在汴时,以兄处诲尝为镇帅,殁于是郡,讫一政 受代,不于公署举乐,其友悌知礼,操履如此。国之名臣,文忠有焉。

  韦贯之,本名纯,以宪宗庙讳,遂以字称。八代祖夐,仕周,号逍遥公。父肇, 官至吏部侍郎,有重名于时。贯之即其第二子。少举进士。贞元初,登贤良科,授 校书郎。秩满,从调判入等,再转长安县丞。

  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实权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数日而诏行。人有以贯之名荐 于实者,答曰:“是其人居与吾同里,亟闻其贤,但吾得识其面而进于上。”举笏 示说者曰:“实已记其名氏矣。”说者喜,骤以其语告于贯之,且曰:“子今日诣 实而明日受贺矣。”贯之唯唯,数岁终不往,然是后竟不迁。

  永贞中,始除监察御史。上书举季弟纁自代,时议不以为私。转右补阙,而纁 代为监察。元和元年,杜从郁为左补阙,贯之与崔群奏论,寻降为左拾遗。又论遗、 补虽品不同,皆是谏官。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父。改为 秘书丞。

  后与中书舍人张弘靖考制策,第其名者十八人,其后多以文称。转礼部员外郎。 新罗人金忠义以机巧进,至少府监,廕其子为两馆生。贯之持其籍不与,曰:“工 商之子,不当仕。”忠义以艺通权幸,为请者非一,贯之持之愈坚。既而疏陈忠义 不宜污朝籍,词理恳切,竟罢去之。改吏部员外郎。三年,复策贤良之士,又命贯 之与户部侍郎杨于陵、左司郎中郑敬、都官郎中李益同为考策官。贯之奏居上第者 三人,言实指切时病,不顾忌讳,虽同考策者皆难其词直,贯之独署其奏。遂出为 果州刺史,道中黜巴州刺史。俄征为都官郎中、知制诰。逾年,拜中书舍人,改礼 部侍郎。凡二年,所选士大抵抑浮华,先行实,由是趋竞者稍息。转尚书右丞,中 谢日,面赐金紫。

  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西之役,镇州盗窃发辇下,杀宰相武元衡, 伤御史中丞裴度。及度为相,二寇并征,议者以物力不可。贯之请释镇以养威,攻 蔡以专力。上方急于太平,未可其奏。贯之进言:“陛下岂不知建中之事乎?天下 之兵,始于蔡急魏应,齐赵同恶。德宗率天下兵,命李抱真、马燧急攻之,物力用 屈,于是硃泚乘之为乱,硃滔随而向阙,致使梁、汉为府,奉天有行,皆陛下所闻 见。非他,不能忍待次第,速于扑灭故也。陛下独不能宽岁月,俟拔蔡而图镇邪?” 上深然之,而业已下伐镇诏。后灭蔡而镇自服,如其策焉。

  初,王师征蔡,以汴帅韩弘为都统,又命汝帅乌重胤、许帅李光颜合兵而进。 贯之以为诸将四面讨贼,各税进取,今若置统督,复令二帅连营,则持重养威,未 可以岁月下也。贯之议不从,四年而始克蔡。寻迁中书侍郎。同列以张仲素、段文 昌进名为学士,贯之阻之,以行止未正,不宜在内庭。

  贯之为相,严身律下,以清流品为先,故门无杂宾。有张宿者,有口辩,得幸 于宪宗,擢为左补阙。将使淄青,宰臣裴度欲为请章服。贯之曰:“此人得幸,何 要假其恩宠耶?”其事遂寝。宿深衔之,卒为所构,诬以朋党,罢为吏部侍郎。不 涉旬,出为湖南观察使。弟虢州刺史纁,亦贬远郡。时两河留兵,国用不足,命盐 铁副使程异使诸道督课财赋。异所至方镇,皆讽令捃拾进献。贯之谓两税外,不忍 横赋加人,所献未满异意,遂率属内六州留钱以继献。由是罢为太子詹事,分司东 都。

  上即位,擢为河南尹,征拜工部尚书。未行,长庆元年卒于东都,年六十二, 诏赠尚书右仆射。

  贯之自布衣至贵位,居室无改易。历重位二十年,苞苴宝玉,不敢到门。性沉 厚寡言,与人交,终岁无款曲,未曾伪词以悦人。身殁之后,家无羡财。有文集三 十卷。

  伯兄绶,德宗朝为翰林学士。贞元之政,多参决于内署。绶所议论,常合中道, 然畏慎致伤,晚得心疾,故不极其用。

  纁有精识奥学,为士林所器。闺门之内,名教相乐。故韦氏兄弟令称,推于一 时。纁累官至太常少卿。

  贯之子澳、潾。

  澳,字子斐,太和六年擢进士第,又以弘词登科。性贞退寡欲,登第后十年不 仕。伯兄温,与御史中丞高元裕友善。温请用澳为御史,谓澳曰:“高二十九持宪 纲,欲与汝相面,汝必得御史。”澳不答。温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轻。”澳曰: “然恐无呈身御史。”竟不诣元裕之门。

  周墀镇郑滑,辟为从事。墀辅政,以澳为考功员外郎、史馆修撰。墀初作相, 私谓澳曰:“才小任重,何以相救?”澳曰:“荷公重知,愿公无权足矣。”墀愕 然,不喻其旨。澳曰:“爵赏刑罚,非公共欲行者,愿不以喜怒憎爱行之。但令百 司群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于庙堂之上,天下自理,何要权耶?”墀深然之。不周 岁,以本官知制诰。寻召充翰林学士,累迁户部、兵部侍郎、学士承旨。与同僚萧 寘深为宣宗所遇,每二人同直,无不召见,询访时事。每有邦国刑政大事,中使传 宣草词,澳心欲论谏,即曰:“此一事,须降御札,方敢施行。”迟留至旦,必论 其可否。上旨多从之。出为京兆尹,不避权豪,亦师璟惮。

  会判户部宰相萧鄴改判度支,澳于延英对。上曰:“户部阙判使。”澳对以府 事。上言“户部阙判使”者三,又曰:“卿意何如?”澳对曰:“臣近年心力减耗, 不奈繁剧,累曾陈乞一小镇,圣慈未垂矜允。”上默然不乐其奏。澳甥柳玭知其对, 谓澳曰:“舅之奖遇,特承圣知,延英奏对,恐未得中。”澳曰:“吾不为时相所 信,忽自宸旨委以使务,必以吾他歧得之,何以自明?我意不错。尔须知时事渐不 堪,是吾徒贪爵位所致,尔宜志之!”

  大中十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孟州刺史,充河阳三城怀孟泽节度等使,辞于 内殿。上曰:“卿自求便,我不去卿。”在河阳累年,中使王居方使魏州,令传诏 旨谓澳曰:“久别无恙,知卿奉道,得何药术,可具居方口奏。”澳因中使上章陈 谢,又曰:“方士殊不可听,金石有毒,切不宜服食。”帝嘉其忠,将召之,而帝 厌代。

  懿宗即位,迁检校户部尚书,兼青州刺史、平户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入为户部 侍郎,转吏部,絟综平允,不受请托。为执政所恶,出为邠州刺史、邠宁节度使。 宰相杜审权素不悦于澳,会吏部发澳时簿籍,吏缘为奸,坐罢镇,以秘书监分司东 都。尝戏吟云:“若将韦鉴同殷鉴,错认容身作保身。”此句闻于京师,权幸尤怒 之。上表求致仕,宰相疑其怨望,拜河南尹。制出,累上章辞疾,以松槚在秦川, 求归樊川别业,许之。逾年,复授户部侍郎。以疾不拜而卒。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潾亦登进士第,无位而卒。潾子庾、庠、序、雍、郊。

  庾登进士第,累佐使府,入朝为御史,累迁兵部郎中、谏议大夫。从僖宗幸蜀, 改中书舍人,累拜刑部侍郎,判户部事。车驾还京,充顿递使,至凤翔病卒。

  序、雍、郊皆登进士第。序、雍官至尚书郎。郊文学尤高,累历清显。自礼部 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昭宗末,召充翰林学士,累官户部侍郎、学士承旨, 卒。

  史臣曰:二武朗拔精裁,为时羽仪,嫉恶太甚,遭罹不幸,

  倳刃喋血,诚可哀哉!令狐中伤,为恶滋甚,君子之行,其若是乎?郑贞公博 雅好古,一代儒宗。文忠致君,无忝乃祖,衣冠之盛,近代罕俦。韦氏三宗,世多 才俊。纯、纁忠懿,为时元龟,作辅论兵,言皆体国。澳之贞亮,不替祖风。三代 谥贞,考行无愧。

  赞曰:后族峥嵘,平一辞荣。高风袭庆,钟在二衡。猗与贞公,继以文忠。纯、 纁文雅,绰有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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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元衡字伯苍,河南缑氏人。曾祖武载德,是天后堂弟,官至湖州刺史。祖父武平一,善作文,死时官至考功员外郎、修文馆学士,事迹载于《逸人传》。父武就,为殿中侍御史,因武元衡权位显贵,追赠吏部侍郎。武元衡应举进士登第,屡次被使府征召,官至监察御史。后为华原县令。当时京畿的镇军督将有人倚凭朝廷恩宠或仗恃功劳,经常侵扰官吏和百姓,武元衡颇感苦恼,便称病辞官。好长时间,他都纵情政事之外,沉溺宴饮歌咏之中。德宗闻知他的才干,召授比部员外郎。一年后,调任左司郎中。人们因其行事周全而称赞他。贞元二十年(804),调任御史中丞。曾经在延英殿应对完毕后,德宗以目相送,指着他对左右侍臣说:“元衡真正是宰相的材料啊。”

  顺宗即位,因病不能亲理政事。王叔文等派党徒用权力引诱武元衡,遭到武元衡拒绝。时逢护送德宗遗体葬于山陵,武元衡为仪仗使。监察御史刘禹锡,属王叔文一党,请求充当仪仗判官,武元衡不允许。他们一伙越发不高兴。数日后,贬武元衡为右庶子。宪宗即位,当初册封为皇太子时,武元衡为赞引,所以宪宗认识他,及至登极,又拜武元衡为御史中丞。他为官公正无私,严守纲纪律条,人们很敬重他。不久升户部侍郎。元和二年(807)正月,拜门下侍郎、平章事,赐紫服金鱼袋,兼判户部事。皇上为太子时,了解他为人处事坚守正道,至此用为宰相,对他很是尊重和信任。

  当初,浙西节度使李钅奇请求入朝晋见,于是授为右仆射,命他入朝,既而李钅奇又称病,请求延期到年底。皇上问宰臣意见,郑纟因请求按李钅奇奏请处理,武元衡说:“不可。李钅奇自己请求入朝,诏令已准许他,马上又称病,这就是说行或不行都是李钅奇说了算。现在陛下新登宝座,天下人侧耳拭目以待,若使奸臣得以顺遂其私欲,那么圣命威严从此消失了。”皇上认为言之有理,立即追令李钅奇入朝,李钅奇终于计穷而返。

  在此之前,高崇文平定蜀乱,因而被授以节度使。高崇文治军有方,却不懂州县政务。皇上认为难有替代者,于是派武元衡去替代高崇文,拜武元衡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充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将行之时,皇上驾幸安福门亲临慰问。高崇文离开成都时,将军用物资、金银财帛、娈幕、歌伎乐工、工艺精品尽数装车运走。武元衡到任后,凡事节约,办事务必任用行家里手。三年之后,无论公家或私人都稍许宽裕一些。他安抚蛮夷,又以明文相约束,使其不致时常生事。武元衡为人沉稳端直,行事慎重谨严,虽淡于待人接物,但开府治事,却是当时最佳人选。元和八年(813),征召还朝。行至骆谷,诏令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

  当时李吉甫、李绛感情不和,各自在皇上面前诉说事理曲直。武元衡处在中间,对谁也不表示反对或赞同,皇上称赞他是长者。及至李吉甫死去,皇上正征讨淮、蔡,便将朝廷机要事务都委托武元衡处理。这时王承宗派使者上奏,请求赦免吴元济。使者向宰相请示,言辞倨傲无礼,遭到武元衡的呵叱。王承宗因此迅疾奏章诋毁武元衡,彼此深结仇怨。武元衡宅第在静安里,元和九年(814)六月三日,正欲上朝,出了静安里东门,忽有人暗中呵叱令熄灭蜡烛,他叱骂贼人,贼人用箭射中他的肩膀。又有隐匿之贼从树荫下冲出,以棒击武元衡左股。武元衡的侍从已被杀散奔逃,贼人便拉着武元衡的坐骑,往东南行十余步将他杀害,砍下头颅放入怀中而去。及至众人齐声呼喊而至,只见武元衡已倒在血泊之中,正当武元衡宅第东北墙隅外。此时天色未明,街道上有许多骑马的朝官及行人,巡逻兵卒连声呼喊十余里,都说是盗贼杀了宰相,喊声直达朝堂。百官议论纷纷,不知死者是谁。一会儿,武元衡的坐骑跑到,遇见的人辨认了出来。死者已弄清楚,皇上驾临紫宸门,主管官员将武元衡遇害之事奏报皇上,皇上震惊,退朝而坐延英殿,召见宰相。皇上久久地凄伤悲痛,两餐不食。册封武元衡为司徒,赠丧葬用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石,停止坐朝五日,定谥号为“忠愍”。

  武元衡善做五言诗,被好事者传诵,而且往往配上乐谱歌唱。

  当初,元和八年(813),武元衡自蜀中归来再辅朝政,此时天像太白犯相星,又经罚星。占者说:“现今三位宰相皆不利,始轻末重。”过了月余,李绛因足疾而免职。次年十月,李吉甫暴病身亡。至此,武元衡被盗贼杀害,年五十八。起初是武元衡与李吉甫同年,又同日为宰相。及至出京镇守,二人分领扬、益两州。等到李吉甫再度入朝,武元衡也回到朝中。李吉甫先一年在武元衡出生之月死去,武元衡后一年在李吉甫出生之月遇害。吉凶之命数,正如符卦所示。先是长安谣谚道:“打麦麦打三三三”,接着旋舞长袖说“舞了也”。解悟者称:“打麦”,指打麦时节;“麦(默)打”,指暗中突出;“三三三”,指六月初三;“舞(武)了也”,指武元衡之死。自此京师大恐,城门加添卫兵,细察出入之人,查寻可疑者。那些身材魁伟、服饰异常、口吐燕赵之音者,多被扣押审讯。

  武元衡之堂弟名武儒衡。

  郑余庆字居业,荥阳人。祖父郑长裕,官至国子司业,死时为颍川太守。郑长裕之弟郑少微,为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兄弟俩当时均有名。父郑慈,与元德秀相友善,官至太子舍人。

  郑余庆少时勤于学习,善做文章。大历年间应举进士。建中末,山南节度使严震召他为从事,后屡次擢升官至殿中侍御史,因父丧而停职。贞元年间入朝,历任左司、兵部员外郎、库部郎中。贞元八年(792)选为翰林学士。贞元十三年(797)六月,调任工部侍郎,知吏部选事。当时有一玄法寺僧法凑被寺内众僧投诉,万年县尉卢伯达断其还俗,后法凑又复为僧,卢伯达上表论说此事。诏命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张..、大理卿郑云逵等三司长官与功德使判官诸葛述共同审理。一时朝臣议论说诸葛述不过办事小吏,不应与大臣等同入省理事。郑余庆上疏辩说,得到人们一致称赞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