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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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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司马。希全死,征为左羽林将军,对于延英殿,奏 对衎洁,有大臣风彩。

  时河东李说有疾,诏以景略为太原少尹、节度行军司马。时方镇节度使少征入 换代者,皆死亡乃命焉,行军司马尽简自上意。受命之日,人心以属。景略居疑帅 之地,势已难处。回纥使梅录将军入朝,说置宴会,梅录争上下坐,说不能遏,景 略叱之。梅录,前过丰州者也,识景略语音,疾趋前拜曰:“非丰州李端公耶?不 拜麾下久矣,何其瘠也。”又拜,遂命之居次坐。将吏宾客顾景略,悉加严惮。说 心不平,厚赂中尉窦文场,将去景略,使为内应。

  岁余,风言回纥将南下阴山,丰州宜得其人。上素知景略在边时事。上方轸虑, 文场在旁,言景略堪为边任,乃以景略为丰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天德军西受降城 都防御使。迫塞苦寒,土地卤瘠,俗贫难处。景略节用约己,与士同甘苦,将卒安 之。凿咸应、永清二渠,溉田数百顷,公私利焉。廪储备,器械具,政令肃,智略 明。二岁后,军声雄冠北边,回纥畏之,天下皆惜其理未尽景略之能。贞元二十年, 卒于镇,年五十五,赠工部尚书。

  张万福,魏州元城人。自曾祖至其父,皆明经,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父祖业儒 皆不达,不喜为书生,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摄舒庐寿 三州刺史、舒庐寿三州都团练使。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州界为盗所夺,万福领轻 兵驰入颍州界讨之。贼不意万福至,忙迫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 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等万计,悉还其家;不能自致者,万福给船乘以 遣之。

  寻真拜寿州刺史、淮南节度副使。为节度使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 节度副使将千人镇寿州,万福不以为恨。

  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 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 盗贼,连破其党。

  大历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识卿面,且将累卿以许杲。” 万福拜谢,因前奏曰:“陛下以一许杲召臣,如河北诸将叛,欲以属何人?”代宗 笑谓曰:“且与吾了许杲事,方当大用卿。”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督淮南 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大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追讨之。未 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劝所逐。自劝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 者十二三,尽得其虏掠金帛妇人等,皆送致其家。元甫将厚赏将士,万福曰:“官 健常虚费衣粮,无所事,今乃一小赖之,不足过赏,请用三之一。”代宗发诏以劳 之,赐衣一袭、宫锦十双。

  久之,诏以本镇之兵千五百人防秋西京。万福诣扬州交所领兵,会元甫死,诸 将皆愿得万福为帅,监军使米重耀亦请万福知节度事。万福曰:“某非幸人,勿以 此相待。”遂去之。带利州刺史镇咸阳,因留宿卫。

  李正己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江、淮进奏舡千余只,泊涡下 不敢过。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召见谓曰:“先帝改卿名‘正’者,所以褒卿也。 朕以为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若从先帝所改,恐贼不知是卿也。”复赐名万福。 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舡,淄青兵马倚岸睥睨不敢动,诸道舡继进。改泗州 刺史。魏州饥,父子相卖,饿死者接道。万福曰:“魏州吾乡里,安可不救?”令 其兄子将米百车往饟之。又使人于汴口,魏人自卖者,给车牛赎而遣之。

  为杜亚所忌,征拜右金吾将军。召见,德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 健耶!”诏图形于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及阳城等于延 英门外请对论事,伏阁不去。德宗大怒,不可测。万福扬言曰:“国有直臣,天下 太平矣!万福年已八十,见此盛事。”阁前遍揖城等,天下益重其名。

  贞元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其年五月卒,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 禄食七十余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爱。在泗州时,遇德宗幸奉天,李希烈 反,陈少游悉令管内刺史送妻子在扬州以为质。万福独不送,谓使者曰:“为某白 相公,万福妻老且丑,不足烦相公寄意。”终不之遣,由是为人所称。

  高固,高祖侃,永徽中,为北庭安抚使,有生擒车鼻可汗之功,官至安东都护, 事具前录。固生微贱,为叔父所卖,展转为浑瑊家奴,号曰黄芩。性敏惠,有膂力, 善骑射,好读《左氏春秋》。瑊大爱之,养如己子,以乳母之女妻之,遂以固名, 取《左氏传》高固之名也。

  少随瑊从戎于朔方,德宗幸奉天,固犹在瑊麾下。是时,贼兵已突入东壅门, 固引甲士乱挥长刀,连斫数贼,拽车塞阖,一以当百,贼乃退去。众咸壮之。以功 封渤海郡王。李怀光既反,德宗再幸梁汉。怀光发迹邠宁,至是,使留后张昕取将 士万余人以资援河中。固时在军中,乃伺便突入张昕帐中,斩首以徇。拜检校右散 骑常侍、前军兵马使。贞元十七年,节度使杨朝晟卒,军中请固为帅,德宗念固功, 因授检校工部尚书。顺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宪宗朝,进检校右仆射。数年 受代,入为统军,转检校左仆射,兼右羽林统军。元和四年七月卒,赠陕州大都督。

  郝玼者,泾原之戍将也。贞元中,为临泾镇将,勇敢无敌,声振虏庭。玼以临 泾地居险要,当虏要冲,白其帅曰:“临泾草木丰茂,宜畜牧,西蕃入寇,每屯其 地,请完垒益军,以折虏之入寇。”前帅不从。及段佐节制泾原,深然其策。元和 三年,佐请筑临泾城,朝廷从之。仍以为行凉州,诏玼为刺史以戍之。自此西蕃入 寇,不过临泾。

  玼出自行间,前无坚敌。在边三十年,每战得蕃俘,必刳剔而归其尸,蕃人畏 之如神。赞普下令国人曰:“有生得郝玼者,赏之以等身金。”蕃中兒啼者,呼玼 名以怖之。十三年,检校左散骑常侍、渭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泾原行营节度、平 凉镇遏都知兵马使,封保定郡王。吐蕃畏其威,纲纪欲图之,朝廷虑失骁将,移授 庆州刺史,竟终牖下。

  段佐者,亦以勇敢知名。少事汾阳王子仪为牙将,从征边朔,绩效居多。贞元 末,为泾原节度使,练卒保边,亦为西蕃畏惮。累至检校工部尚书、右神策大将军。 元和五年卒。

  史敬奉,灵武人,少事本军为牙将。元和十四年,敬奉大破吐蕃于盐州城下, 赐实封五十户。先是,西戎频岁犯边,敬奉白节度杜叔良请兵三千,备一月粮,深 入蕃界;叔良以二千五百人授之。敬奉既行十余日,人莫知其所向,皆谓吐蕃尽杀 之矣。乃由他道深入,突出蕃众之后。戎人惊溃,敬奉率众大破之,杀戮不可胜纪, 驱其余众于芦河,获羊马驼牛万数。

  敬奉形甚短小,若不能胜衣。至于野外驰逐,能擒奔马,自执鞍勒,随鞍跃上, 然后羁带,矛矢在手,前无强敌。甥侄及僮使仅二百人,每以自随;临入敌,辄分 其队为四五,随逐水草,每数日各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获虏矣。

  与凤翔将野诗良辅、泾原将郝玼各以名雄边上。吐蕃尝谓汉使曰:“唐国既与 吐蕃和好,何妄语也!”问曰:“何谓?”曰:“若不妄语,何因遣野诗良辅作陇 州刺史?”其畏惮如此。

  史臣曰:自盗起中原,河、陇陷虏,犬戎作梗,屡犯郊畿。谋臣运策以竭精, 武士荷戈而不暇。如璘、昌之材力,扼腕奋命,欲吞虏于胸中;郝、史骁雄,斩将 搴旗,将申威于塞外。而竟不能北逾白道,西出萧关,俾十九郡生民,竟沦左衤任, 仅能自保,功何取焉!虽运使时然,亦将略有所未至。栖曜、万福之节概,景略之 负气,壮哉!

  赞曰:马、刘、史、郝,气雄边朔。力扞獯虏,终惭卫、霍。万福义勇,景略 气豪。为人所忌,慷慨徒劳。

 

 

《列传·卷一百零三》

 

  ○姚南仲 刘乃 子伯刍 孙宽夫 端夫 曾孙允章附

  袁高 段平仲 薛 存诚 子廷老 廷老子保逊 保逊子昭纬

  卢坦

  姚南仲,华州下邽人。乾元初,制科登第,授太子校书,历高陵、昭应、万年 三县尉。迁右拾遗,转右补阙。大历十三年,贞懿皇后独孤氏崩,代宗悼惜不已, 令于近城为陵墓,冀朝夕临望于目前。南仲上疏谏曰:

  伏闻贞懿皇后今于城东章敬寺北以起陵庙,臣不知有司之请乎,陛下之意乎, 阴阳家流希旨乎?臣愚以为非所宜也。谨具疏陈论,伏愿暂留天睠而省察焉。

  臣闻人臣宅于家,君上宅于国。长安城,是陛下皇居也,其可穿凿兴动,建陵 墓于其侧乎?此非宜一也。

  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是以古帝前王葬后妃,莫不凭丘原,远郊郭。 今则西临宫阙,南迫康庄,若使近而可见,死而复生,虽在西宫待之可也。如骨肉 归土,魂无不之,章敬之北,竟何所益?视之兆庶,则彰溺爱;垂之万代,则累明 德,此非所宜二也。

  夫帝王者,居高明,烛幽滞。先皇所以因龙首建望春,盖为此也。今若起陵目 前,动伤宸虑,天心一伤,数日不平。且匹夫向隅,满堂为之不乐;万乘不乐,人 其可欢心乎?又暇日起歌,动钟于内,此地皆闻,此非宜三也。

  伏以贞懿皇后,坤德合天,母慈逮下,陛下以切轸旒扆,久俟蓍龟。始谥之以 贞懿,终待之以亵近,臣窃惑焉,非所以称述后德,光被下泉也。今国人皆曰: “贞懿皇后之陵迩于城下者,主上将日省而时望焉。”斯有损于圣德,无益于贞懿。 将欲宠之,而反辱之,此非宜四也。

  凡此数事,实玷大猷,天下咸知,伏惟陛下熟计而取其长也。陛下方将偃武靖 人,一误于此,其伤实多。臣恐君子是非,史官褒贬,大明忽亏于掩蚀,至德翻后 于尧、舜,不其惜哉!今指日尚遥,改卜何害?抑皇情之殊眷,成贞懿之美号。

  疏奏,帝甚嘉之,赐绯鱼袋,特加五品阶,宣付史馆。

  与宰相常衮善,衮贬官,南仲坐出为海盐县令。浙江东、西道观察使韩滉辟为 推官,奏授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充支使。寻征还,历左司兵部员外,转郎中,迁 御史中丞、给事中、同州刺史、陕虢观察使。

  贞元十五年,代李复为郑滑节度使。监军薛盈珍恃势夺军政,南仲数为盈珍谗 毁,德宗颇疑之。十六年,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驿奉表,诬奏南仲阴事。南仲裨将 曹文洽亦入奏事京师,伺知盈珍表中语。文洽私怀愤怒,遂晨夜兼道追务盈,至长 乐驿及之,与同舍宿;中夜杀务盈,沉盈珍表于厕中,乃自杀。日旰,驿吏辟门, 见血流涂地,旁得文洽二缄,一告于南仲,一表理南仲之冤,且陈首杀务盈。上闻 其事,颇骇异之。南仲虑衅深,遂乞入朝。德宗曰:“盈珍扰军政耶?”南仲对曰: “勇珍不扰军政,臣自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羊、杜复生,抚百姓, 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父母之政,师律善阵之制矣。”上默然久之。授尚书右仆射。 贞元十九年七月,终于位,年七十四,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刘乃,字永夷,洺州广平人。高祖武干,武德初拜侍中,即中书侍郎林甫从祖 兄子也。父如璠,昫山丞,以乃贵,赠民部郎中。乃少聪颖志学,暗记《六经》, 日数千言。及长,文章清雅,为当时推重。天宝中,举进士,寻丁父艰,居丧以孝 闻。既终制,从调选曹。乃常以文部选才未为尽善,遂致书于知铨舍人宋昱曰:

  《虞书》称:“知人则哲,能官人则惠。”巍巍唐、虞,举以为难。今夫文部, 既始之以抡材,终之以授位,是则知人官人,斯为重任。昔在禹、稷、皋陶之众圣, 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近代主司,独委一二小冢宰,察言于一幅之判,观 行于一揖之内,古今迟速,何不侔之甚哉!夫判者,以狭词短韵,语有定规为体, 亦犹以一小冶而鼓众金,虽欲为鼎为镛,不可得也。故曰:判之在文,至局促者。 夫铨者,必以崇衣冠,自媒耀为贤,斯又士之丑行,君子所病。若引文公、尼父登 之于铨廷,则虽图书《易象》之大训,以判体挫之,曾不及徐、庾。虽有至德,以 喋喋取之,曾不若啬夫。呜呼!彼干霄蔽日,诚巨树也,当求尺寸之材,必后于椓 杙。龙吟武啸,诚希声也,若尚颊舌之感,必下于蛙黾。观察之际,犹不悲夫!执 事虑过龟策,文合雅诰,岂拘以琐琐故事,曲折因循哉?诚能先资以政事,次征以 文学,退观其理家,进察其临节,则厖鸿深沉之事,亦可以窥其门户矣!

  其载,补剡县尉,改会稽尉。宣州观察使殷日用奏为判官,宣慰使李季卿又以 表荐,连授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转运使刘晏奏令巡覆江西,多所蠲免。改殿中 侍御史、检校仓部员外、民部郎中,并充浙西留后。佐晏征赋,颇有裨益,晏甚任 之。

  大历十二年,元载既诛,以乃久在职,召拜司门员外郎。十四年,崔祐甫秉政, 素与乃友善。会加郭子仪尚父,以册礼久废,至是复行之。祐甫令两省官撰册文, 未称旨;召乃至阁草之,立就。词义典裁,祐甫叹赏久之。数日,擢为给事中,寻 迁权知兵部侍郎。及杨炎、卢杞为相,意多丑正,以故五岁不迁。建中四年夏,但 真拜而已。

  其冬,泾师作乱,驾幸奉天。乃卧疾在私第,贼泚遣使以甘言诱之,乃称疾笃。 又令其伪宰相蒋镇自来招诱,乃托喑疾,灸灼遍身。镇再至,知不可劫胁,乃叹息 曰:“镇亦尝忝列曹郎,苟不能死,以至于斯,宁以自辱膻腥,复欲污秽贤哲乎?” 歔欷而退。及闻舆驾再幸梁州,乃自投于床,搏膺呼天,因是危惙,绝食数日而卒, 时年六十。德宗还京,闻乃之忠烈,追赠礼部尚书。子伯刍。

  伯刍,字素芝,登进士第,志行修谨。淮南杜佑辟为从事,府罢,屏居吴中。 久之,征拜右补阙,迁主客员外郎。以过从友人饮噱,为韦执谊密奏,贬虔州掾曹, 复为考功员外郎裴垍善其应对机捷,迁考功郎中、集贤院学士,转给事中。裴垍罢 相,为太子宾客,未几而卒。李吉甫复入相,与垍宿嫌,不加赠官;伯刍上疏论之, 赠垍太子少傅。伯刍妻,垍从姨也。或谗于吉甫,此以论奏。伯刍惧,亟请散地, 因出为虢州刺史。吉甫卒,裴度擢为刑部侍郎,俄知吏部选事。元和十年,以左常 侍致仕,卒,年六十一,赠工部尚书。伯刍风姿古雅,涉学,善谈笑,而动与时适, 论者稍薄之。

  子宽夫,登进士第,历诸府从事。宝历中,入为监察御史。尝上言曰:“近日 摄祭多差王府官僚,位望既轻,有乖严敬。伏请今后摄太尉,差尚书省三品已上及 保傅宾詹等官;如人少,即令丞郎通摄之。”俄转左补阙。少列陈岵进注《维摩经》, 得濠州刺史。宽夫与同列,因对论之,言岵因供奉僧进经以图郡牧。敬宗怒谓宰相 曰:“陈岵不因僧得郡,谏官安得此言,须推排头首来。”宽夫奏曰:“昨论陈岵 之时,不记发言前后,唯握笔草状,即是微臣。今论事不当,臣合当罪。若寻究推 排,恐伤事体。”帝嘉其引过,欣然释之。

  宽夫弟端夫,为太常博士,驳韦绶谥议知名。宽夫子允章、焕章。

  允章登进士第,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礼部侍郎。咸通九年,知贡举,出为鄂 州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后迁东都留守。黄巢犯洛阳,允章不能拒,贼不之害, 坐是废于家。以疾卒。

  袁高,字公颐,恕己之孙。少慷慨,慕名节。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有赞佐裨 益之誉。代宗登极,征入朝,累官至给事中、御史中丞。建中二年,擢为京畿观察 使。以论事失旨,贬韶州长史,复拜为给事中。

  贞元元年,德宗复用吉州长史卢杞为饶州刺史,令高草诏书。高执词头以谒宰 相卢翰、刘从一曰:“卢杞作相三年,矫诈阴贼,退斥忠良。朋附者咳唾立至青云、 睚眦者顾盼已挤沟壑。傲很明德,反易天常,播越銮舆,疮痍天下,皆杞之为也。 爰免族戮,虽示贬黜,寻已稍迁近地,若更授大郡,恐失天下之望。惟相公执奏之, 事尚可救。”翰、从一不悦,改命舍人草之。诏出,执之不下,仍上奏曰:“卢杞 为政,穷极凶恶。三军将校,愿食其肉;百辟卿士,嫉之若雠。”遗补陈京、赵需、 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等上疏论奏。次日,又上疏。高又於正殿奏云:“陛 下用卢杞独秉钧轴,前后三年,弃斥忠良,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皆杞之过。 且汉时三光失序,雨旱不时,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官,大者刑戮。杞罪合至死,陛 下好生恶杀,赦杞万死,唯贬新州司马,旋复迁移。今除刺史,是失天下之望。伏 惟圣意裁择。”上谓曰:“卢杞有不逮,是朕之过。”复奏曰;“卢杞奸臣,常怀 诡诈,非是不逮。”上曰:“朕已有赦。高曰:“赦乃赦其罪,不宜授刺史。且赦 文至优黎民,今饶州大郡,若命奸臣作牧,是一州苍生,独受其弊。望引常参官顾 问,并择谨厚中官,令采听於众。若亿兆之人异臣之言,臣当万死。”于是,谏官 争论于上前,上良久谓曰:“若与卢杞刺史太优,与上佐可乎?”曰:“可矣!” 遂追饶州制。翌日,遣使宣慰高云:“朕思卿言深理切,当依卿所奏。”太子少保 韦伦、太府卿张献恭等奏:“袁高所奏至当,高是陛下一良臣,望加优异。”

  贞元二年,上以关辅禄山之后,百姓贫乏,田畴荒秽,诏诸道进耕牛,待诸道 观察使各选拣牛进贡,委京兆府劝课民户,勘责有地无牛百姓,量其地著,以牛均 给之。其田五十亩已下人,不在给限。高上疏论之:“圣慈所忧,切在贫下。有田 不满五十亩者尤是贫人,请量三两家共给牛一头,以济农事。”疏奏,从之。寻卒 于官,年六十,中外叹惜。宪宗朝,宰臣李吉甫尝言高之忠鲠,诏赠礼部尚书。

  段平仲,字秉庸,武威人。隋人部尚书段达六代孙也。登进士第。杜佑、李复 相继镇淮南,皆表平仲为掌书记。复移镇华州、滑州,仍为从事。入朝为监察御史。 平仲磊落尚气节,嗜酒傲言。时德宗春秋高,多自听断。由是庶务壅隔,事或不理, 中外畏上严察,无敢言者。平仲尝谓人曰:“主上聪明神武,臣下畏惧不言,自循 默耳。如平仲一得召见,必当大有开悟。”贞元十四年,京师旱,诏择御史、郎官 各一人,发廪赈恤。平仲与考功员外陈归当奉使,因辞得对,乃入近御座,粗陈本 事。上察平仲意有所蓄,以归在侧不言。及奏事毕退,平仲独不退,欲有奏启;上 因兼留归问之,声色甚厉,杂以他语。平仲错愕,都不得言因误称其名。上怒,叱 出之。平仲苍黄,又误趋御障后,归下阶连呼,乃得出。由是坐废七年,然亦因此 名显。

  后除屯田膳部二员外郎、东都留守判官,累拜右司郎中。元和初,迁谏议大夫。 内官吐突承璀为招讨使,征镇州,无功而还。平仲与吕元膺抗疏论列,请加黜责。 转给事中。自在要近,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时人推其狷直。转尚书左丞,以 疾改太子左庶子卒。

  薛存诚,字资明,河东人。父胜,能文,尝作《拔河赋》,词致浏亮,为时所 称。存诚进士擢第,累辟使府,入朝为监察御史,知馆驿。元和初,王师讨刘辟, 邮传多事,上特令中官为馆驿使。存诚密表论奏,以为有伤公体。会谏官亦论奏, 上乃罢之。转殿中侍御史,迁度支员外郎。裴垍作相,用为起居郎,转司勋员外、 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改兵部郎中、给事中。琼林库使奏占工徒太广,存 诚以为此皆奸人窜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咸阳县尉袁儋与军镇相竞,军人无理, 遂肆侵诬,儋反受罚。二敕继至,存诚皆执之。上闻甚悦,命中使嘉慰之,由是擢 拜御史中丞。

  僧鉴虚者,自贞元中交结权倖,招怀赂遗,倚中人为城社,吏不敢绳。会于頔、 杜黄裳家私事发,连逮鉴虚下狱。存诚案鞫得奸赃数十万,狱成,当大辟。中外权 要,更於上前保救,上宣令释放,存诚不奉诏。明日,又令中使诣台宣旨曰:“朕 要此僧面诘之,非赦之也。”存诚附中使奏曰:“鉴虚罪款已具,陛下若召而赦之, 请先杀臣,然后可取。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其有守,从之,鉴虚竟笞死。洪 州监军高重昌诬奏信州刺史李位谋大逆,追赴京师。上令付仗内鞫问。存诚一日三 表,请付位于御史台。及推案无状,位竟得雪。

  未几,再授给事中。数月,中丞阙,上思存诚前效,谓宰相持宪无以易存诚, 遂复为御史中丞。未视事,暴卒。宪宗深惜之,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无 所不容,及当官御事,即确乎不拔,士友以是称重之。子廷老。

  廷老谨正有父风,而性通锐。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荒恣,宫中造清思院新殿, 用铜镜三千片、黄白金薄十万番。廷老与同僚入阁奏事曰:“臣伏见近日除拜,往 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纲纪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更谏何 事?”舒元褒对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元褒不能 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但见运瓦 木绝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臣言。”帝曰:“所奏已知。”寻加史馆修撰。

  时李逢吉秉权,恶廷老言太切直。郑权因郑注得广州节度,权至镇,尽以公家 珍宝赴京师以酬恩地。廷老上疏请按权罪,中人由是切齿。又论逢吉党人张权舆、 程昔范不宜居谏列,逢吉大怒。廷老告满十旬,逢吉乃出廷老为临晋县令。

  文宗即位,入为殿中侍御史。太和四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与同职李让夷相 善。廷老之入内署,让夷荐挈之。廷老性放逸嗜酒,不持检操,终日酣醉,文宗知 之不悦。五年,罢职,守本官,让夷亦坐廷老罢职,守职方员外郎。廷老寻拜刑部 员外郎,转郎中,迁给事中。开成三年卒。廷老当官举职,不求虚誉,侃侃于公卿 之间,甚有正人风望。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登进士第,位亦至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为礼部侍郎,贡举得人,文章秀丽。为崔胤所恶,出为磎 州刺史,卒。

  卢坦,字保衡,河南洛阳人,其先自范阳徙焉。父峦,赠郑州刺史。坦尝为义 成军判官,节度使李复疾笃,监军使薛盈珍虑变,遽封府库,入其麾下五百人于使 牙,军中恟々;坦密言于盈珍促收之。及复卒,坦护丧归东都。后为寿安令。

  时河南尹征赋限穷,而县人诉以机织未就;坦请延十日,府不许。坦令户人但 织而输,勿顾限也,违之不过罚令俸耳。既成而输,坦亦坐罚,由是知名。累迁至 库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会李锜反,有司请毁锜祖父庙墓。坦常为锜从事, 乃上言曰:“淮安王神通有功于草昧。且古之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锜故累五 代祖乎?”乃不毁。因赐神通墓五户,以备洒扫。及武元衡为宰相,以坦为中丞, 李元素为大夫,命坦分司东都,未几归台。裴均为仆射,在班逾位,坦请退之,均 不受。坦曰:“姚南仲为仆射,例如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南仲是 守正而不交权幸者也。”寻罢为右庶子,时人归咎于均。旬月,出为宣歙池观察使。 三年,入为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改户部侍郎、判度支。

  元和八年,西受降城为河徙浸毁,宰相李吉甫请移兵于天德故城。坦与李绛叶 议,以为:“西城张仁愿所筑,制匈奴上策。城当碛口,居虏要冲,美水丰草,边 防所利。今河流之决,不过退就二三里,奈何舍万代安永之策,徇一时省费之谋? 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其北枕山,与河绝远,烽候警备,不相统接。虏之唐突,势 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非所利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坦议同。事 竟不行。未几,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在镇累年,后请收闰月军吏粮料,以助军行 营,人多非之。贞元十二年九月卒,年六十九,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古之诤臣,有死于言者。其次,引裾折槛,不改其操,亦难矣哉!袁 高之执卢杞,存诚之戮鉴虚,有古人之遗风焉!平仲触鳞之气,纠其谬欤?文洽夺 章,以摅府愤;永夷绝食,不饮盗泉,节义之士也。南仲非葬之言,卢坦西城之议, 量之深也。如数子,道为时无君子,乃是厚诬。

  赞曰:灵草指佞,谏臣匡失。惟袁与薛,人中屈轶。宽夫雀跃,廷老鸿轩。姚、 卢启奏,君子之言。

 

《列传·卷一百零四》

 

  ○孔巢父 从子戡 戣 戢

  许孟容 中元膺 刘栖楚 张宿 熊望 柏耆

  孔巢父,冀州人,字弱翁。父如珪,海州司户参军,以巢父赠工部郎中。巢父 早勤文史,少时与韩准、裴政、李白、张叔明、陶沔隐于徂来山,时号“竹溪六逸”。 永王璘起兵江淮,闻其贤,以从事辟之。巢父知其必败,侧身潜遁,由是知名。

  广德中,李季卿为江淮宣抚使,荐巢父,授左卫兵曹参军。大历初,泽潞节度 使李抱玉奏为宾幕,累授监察御史,转殿中、检校库部员外郎,出授归州刺史。建 中初,泾原节度留后孟皞表巢父试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行军司马。寻拜汾州刺 史,入为谏议大夫,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帅,以 巢父为元帅府行军司马,兼御史大夫。

  寻属泾师之难,从德宗幸奉天,迁给事中、河中陕华等州招讨使。累献破贼之 谋,德宗甚赏之。寻兼御史大夫,充魏博宣慰使。巢父博辩多智,对田悦之众,陈 逆顺利害君臣之道,士众欣悚喜抃,曰:“不图今日复睹王化!”及就宴,悦酒酣, 自矜其骑射之艺、拳勇之略,因曰:“若蒙见用,无坚不摧。”巢父谓之曰:“若 如公言而不早归国者,但为一好贼耳。”悦曰:“为贼既曰好贼,为臣当作功臣。” 巢父曰:“国方有虞,待子而息。”悦起谢焉。悦背叛日久,其下厌乱,且喜巢父 之至。数日,田承嗣之子绪以失职怨望,因人心之摇动,遂构谋杀悦,而与大将邢 曹俊等禀命于巢父。巢父因其众意,令田绪权知军务,以纾其难。

  兴元元年,李怀光拥兵河中。七月,复以巢父兼御史大夫,充宣慰使。既传诏 旨,怀光以巢父尝使魏博,田悦死于帐下,恐祸及。又朔方蕃浑之众数千,皆在行 列,颇骄悖不肃。闻罢怀光兵权,时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之。众咸忿恚,咄嗟 曰:“太尉尽无官矣!”方宣诏,喧噪,怀光亦不禁止,巢父、守盈并遇害。上闻 之震悼,赠尚书左仆射,仍诏收河中日备礼葬祭。赐其家布帛米粟甚厚,仍授子正 员官。从子戡、戣、戢。

  戡,巢父兄岑父之子。方严有家法,重然诺,尚忠义。卢从史镇泽潞,辟为书 记。从史浸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连结,欲效河朔事以固其位。戡每秉笔至不轨 之言,极谏以为不可,从史怒戡,岁余,谢病归洛阳。李吉甫镇扬州,召为宾佐。 从史知之,上疏论列,请行贬逐。宪宗不得已,授卫尉丞,分司洛阳。初,贞元中 籓帅诬奏从事者,皆不验理,便行降黜。及戡诏下,给事中吕元膺执之,上令中使 慰喻元膺,制书方下。戡不调而卒,赠驾部员外郎。

  戣,字君严。登进士第,郑滑节度使卢群辟为从事。群卒,命戣权掌留务,监 军使以气凌之,戣无所屈降。入为侍御史,累转尚书郎。元和初,改谏议大夫,侃 然忠谠,有谏臣体。上疏论时政四条,帝意嘉纳。

  六年十月,内官刘希光受将军孙璹赂二十万贯,以求方镇。事败,赐希光死。 时吐突承璀以出军无功,谏官论列,坐希光事出为淮南监军使。太子通事舍人李涉 知上待承璀意未衰,欲投匭上疏,论承璀有功,希光无事,久委心腹,不宜遽弃。 戣为匭使,得涉副章,不受,面诘责之。涉乃进疏于光顺门。戣极论其与中官交结, 言甚激切。诏贬涉为陕州司仓。幸臣闻之侧目,人为危之。

  戣高步公卿间,以方严见惮。俄兼太子侍读,迁吏部侍郎,转左丞。

  九年,信州刺史李位为州将韦岳谗谮于本使监军高重谦,言位结聚术士,以图 不轨。追位至京师,鞫于禁中。戣奏曰:“刺史得罪,合归法司按问,不合劾于内 仗。”乃出付御史台。戣与三司讯鞫,得其状。位好黄老道,时修斋箓,与山人王 恭合炼药物,别无逆状。以岳诬告,决杀。贬位建州司马。时非戣论谏,罪在不测, 人士称之。愈为中官所恶,寻出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入为大理卿,改国子 祭酒。

  十二年,岭南节度使崔咏卒,三军请帅,宰相奏拟皆不称旨。因入对,上谓裴 度曰:“尝有上疏论南海进蚶菜者,词甚忠正,此人何在,卿第求之。”度退访之。 或曰祭酒孔戣尝论此事,度征疏进之。即日授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

  戣刚正清俭,在南海,请刺史俸料之外,绝其取索。先是帅南海者,京师权要 多托买南人为奴婢,戣不受托。至郡,禁绝卖女口。先是准诏祷南海神,多令从事 代祠。戣每受诏,自犯风波而往。韩愈在潮州,作诗以美之。时桂管经略使杨旻、 桂仲武、裴行立等骚动生蛮,以求功伐,遂至岭表累岁用兵。唯戣以清俭为理,不 务邀功,交、广大理。

  穆宗即位,召为吏部侍郎。长庆中,或告戣在南海时家人受赂,上不之责,改 右散骑常侍。二年,转尚书左丞。累请老,诏以礼部尚书致仕,优诏褒美。仍令所 司岁致羊酒,如汉礼征士故事。长庆四年正月卒,时年七十三。

  子遵孺、温裕,皆登进士第。大中已后,迭居显职。温裕位京兆尹、天平军节 度使。遵孺子纬,自有传。

  戢,字方举,戣母弟也。以季父巢父死难,德宗嘉其忠,诏与一子正员官,因 授戢修武尉。以长兄戡未仕,固乞回授。举明经登第,判入高等,授秘书省校书郎、 阳翟尉,入拜监察御史,转殿中,分司东都。时昭义节度判官徐玟,以狡慝助成从 史之恶。从史既得罪,孟元阳为昭义节度,复欲用玟为宾佐,戢遂牒泽潞收玟以俟 命,然后列状上闻,竟流玟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

  初,泾师之乱,硃泚署彭偃为舍人。至是偃子充符为鄜坊从事,或荐其才,执 事者召至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硃泚为伪诏,指斥乘舆,皆彭偃之词也。悖 逆之子,不能鸟窜兽伏,乃违道以干誉,子盍效季孙行父之逐莒仆,以勉事君者。” 武即日逐充符。

  迁京兆尹,出为汝州刺史、大理卿。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时兄戣为岭 南,兄弟皆居节镇,朝野荣之。入为右散骑常侍,拜京兆尹。时累月亢旱,深轸圣 情。戢自祷雨于曲池,是夕大雨。文宗甚悦,诏兼御史大夫。大和三年正月卒,赠 工部尚书。

  子温业,登进士第。大中后,历位通显。温业子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也。父鸣谦,究通《易象》,官至抚州刺史,赠 礼部尚书。孟容少以文词知名,举进士甲科,后究《王氏易》登科,授秘书省校书 郎。赵赞为荆、襄等道黜陟使,表为判官。贞元初,徐州节度使张建封辟为从事, 四迁侍御史。李纳屯兵境上,扬言入寇。建封遣将吏数辈告谕,不听。于是遣孟容 单车诣纳,为陈逆顺祸福之计。纳即日发使追兵,因请修好。遂表孟容为濠州刺史。 无几,德宗知其才,征为礼部员外郎。

  有公主之子,请补弘文、崇文馆诸生,孟容举令式不许。主诉于上,命中使问 状。孟容执奏,竟得迁本曹郎中。德宗降诞日,御麟德殿,命孟容等登座,与释、 老之徒讲论。十四年,转兵部郎中。未满岁,迁给事中。

  十七年夏,好畤县风雹伤麦,上命品官覆视,不实,诏罚京兆尹顾少连已下。 敕出,孟容执奏曰:“府县上事不实,罪止夺俸停官,其于弘宥,已是殊泽。但陛 下使品官覆视后,更择宪官一人,再令验察,覆视转审,隐欺益明。事宜观听,法 归纲纪。臣受官中谢日,伏请诏敕有须详议者,则乞停留晷刻,得以奏陈。此敕既 非急,宣可以少驻。”诏虽不许,公议是之。

  十八年,浙江东道观察使裴肃卒,以摄副使齐总为衢州刺史。时总为肃剥下进 奉以希恩,遽授大郡,物议喧然。诏出,孟容执奏曰:“陛下比者以兵戎之地,或 有不获已超授者。今衢州无他虞,齐总无殊绩,忽此超授,群情惊骇。总是浙东判 官,今诏敕称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向来无此敕命。便用此诏,尤恐不可。若 总必有可录,陛下须要酬劳,即明书课最,超一两资与改。今举朝之人,不知总之 功能,衢州浙东大郡,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授之,使遐迩不甘,凶恶腾口。如 臣言不切,乞陛下暂停此诏,密使人听察,必贺圣朝无私。今齐总诏谨随状封进。” 寻有谏官论列,乃留中不下。德宗召孟容对于延英,谕之曰:“使百执事皆如卿, 朕何忧也。”自给事中袁高论卢杞后,未尝有可否,及闻孟容之奏,四方皆感上之 听纳,嘉孟容之当官。

  十九年夏旱,孟容上疏曰:

  臣伏闻陛下数月已来,斋居损膳,为兆庶心疲,又敕有司,走于群望,牲于百 神,而密云不雨,首种未入。岂觞醪有阙,祈祝非诚,为阴阳适然,丰歉前定,何 圣意精至,甘泽未答也?臣历观自古天人交感事,未有不由百姓利病之急者、切者, 邦家教令之大者、远者。京师是万国所会,强干弱枝,自古通规。其一年税钱及地 租,出入一百万贯。臣伏冀陛下即日下令,全放免之;其次,三分放二。且使旱涸 之际,免更流亡。若播种无望,征敛如旧,则必愁怨迁徙,不顾坟墓矣。臣愚以为 德音一发,膏泽立应,变灾为福,期在斯须。户部所收掌钱,非度支岁计,本防缓 急别用。今此炎旱,直支一百余万贯,代京兆百姓一年差科,实陛下巍巍睿谋,天 下鼓舞歌扬者也。复更省察庶政之中,有流移征防,当还而未还者,徒役禁锢,当 释而未释者,逋悬馈送,当免而未免者,沉滞郁抑,当伸而未伸者,有一于此,则 特降明命,令有司条列,三日内闻奏。其当还、当释、当免、当伸者,下诏之日, 所在即时施行。臣愚以为如此而神不监,岁不稔,古未之有。

  事虽不行,物议嘉之。贞元末,坐裴延龄、李齐运等谗谤流贬者,动十数年不 量移,故因旱歉,孟容奏此以讽。然终贞元世,罕有迁移者。

  孟容以讽谕太切,改太常少卿。元和初,迁刑部侍郎、尚书右丞。四年,拜京 兆尹,赐紫。神策吏李昱假贷长安富人钱八千贯,满三岁不偿。孟容遣吏收捕械系, 克日命还之,曰:“不及期当死。”自兴元已后,禁军有功,又中贵之尤有渥恩者, 方得护军。故军士日益纵横,府县不能制。孟容刚正不惧,以法绳之,一军尽惊, 冤诉于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军,孟容系之不遣。中使再至,乃执奏曰:“臣 诚知不奉诏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合为陛下弹抑豪强。钱未尽输,昱不可得。”上 以其守正,许之。自此豪右敛迹,威望大震。改兵部侍郎。俄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 颇抑浮华,选择才艺。出为河南尹,亦有威名。俄知礼部选事,征拜吏部侍郎。

  会十年六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并伤议臣裴度。时淮夷逆命,凶威方炽,王师 问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继上章疏请罢兵。是时盗贼窃发,人情甚惑,独孟容诣中 书雪涕而言曰:“昔汉廷有一汲黯,奸臣尚为寝谋。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过失, 而狂贼敢尔无状,宁谓国无人乎?然转祸为福,此其时也。莫若上闻,起裴中丞为 相,令主兵柄,大索贼党,穷其奸源。”后数日,度果为相,而下诏行诛。时孟容 议论人物,有大臣风彩。由太常卿为尚书左丞,奉诏宣慰汴宋陈许河阳行营诸军, 俄拜东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宪。

  孟容方劲,富有文学。其折衷礼法,考详训典,甚坚正,论者称焉。而又好推 毂,乐善拔士,士多归之。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曾祖绍宗,右拾遗。祖霈,殿中侍御史。父长 卿,右卫仓曹参军,以元膺赠秘书监。

  元膺质度瑰伟,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贤良对问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刺 史侯鐈闻其名,辟为长春宫判官。属浦贼侵轶,鐈失所,元膺遂潜迹不务进取。

  贞元初,论惟明节制渭北,延在宾席,自是名达于朝廷。惟明卒,王栖曜代领 其镇。德宗俾栖曜留署使职,咨以军政。累转殿中侍御史,征入,真拜本官,转侍 御史。丁继母忧,服阕,除右司员外郎。出为蕲州刺史,颇著恩信。尝岁终阅郡狱 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见。”因泣下。元膺悯焉,尽 脱其械纵之,与为期。守吏曰:“贼不可纵。”元膺曰:“吾以忠信待之。”及期, 无后到者。由是群盗感义,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迁谏议大夫、给事中。规谏驳议, 大举其职。及镇州王承宗之叛,宪宗将以吐突丞璀为招讨处置使。元膺与给事中穆 质、孟简,兵部侍郎许孟容等八人抗论不可,且曰:“承璀虽贵宠,然内臣也。若 为帅总兵,恐不为诸将所伏。”指谕明切,宪宗纳之,为改使号,然犹专戎柄,无 功而还。出为同州刺史,及中谢,上问时政得失,元膺论奏,辞气激切,上嘉之。 翌日谓宰相曰:“元膺有谠言直气,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为何如?”李 籓、裴垍贺曰:“陛下纳谏,超冠百王,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不能广求端士,又 不能数进忠言,孤负圣心,合当罪戾。请留元膺给事左右。”寻兼皇太子侍读,赐 以金紫。

  寻拜御史中丞。未几,除鄂岳观察使,入为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阳与太府卿 王遂迭相奏论,孟阳除散骑常侍,遂为邓州刺史,皆假以美词。元膺封还诏书,请 明示枉直。江西观察使裴堪奏虔州刺史李将顺赃状,朝廷不覆按,遽贬将顺道州司 户。元膺曰:“廉使奏刺史赃罪,不覆检即谪去,纵堪之词足信,亦不可为天下法。” 又封诏书,请发御史按问,宰臣不能夺。代权德舆为东都留守、检校工部尚书、兼 御史大夫、都畿防御使。旧例,留守赐旗甲,与方镇同。及元膺受任不赐,朝论以 淮西用兵,特用元膺守洛,不宜削其仪制,以沮威望,谏官论列,援华、汝、寿三 州例。上曰:“此数处并宜不赐。”留守不赐旗甲,自元膺始。

  十年七月,郓州李师道留邸伏甲谋乱。初,师道于东都置邸院,兵谍杂以往来, 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阙。师道伏甲百余于邸院,将 焚宫室而肆杀掠。已烹牛飨众,明日将出。会小将李再兴告变,元膺追兵伊阙,围 之,半月无敢进攻者。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者,贼众突 出,围兵奔骇。贼乃团结,以其孥偕行。出长夏门,转掠郊墅,夺牛马,东济伊水, 望山而去。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卖鹿于市。贼过,山棚乃召集 其党,引官兵围于谷中,尽获之。穷理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年八十余,尝为史 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折其胫,锤之不折。圆净骂曰:“脚犹不解折,乃 称健兒乎!”自置其足教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 数十人。留守防御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 目,自始谋及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凡十余处,故以舍 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净。以师道钱千万伪理佛寺, 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及穷按之,嘉珍、门察皆称害武 元衡者。元膺以闻,送之上都,赏告变人杨进、李再兴锦彩三百匹、宅一区,授之 郎将。无膺因请募山河子弟以卫宫城,从之。盗发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 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门,指使部分,气意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数年,改河中尹,充河中节度等使。时方镇多事姑息,元膺独以坚正自处,监 军使洎往来中贵,无不敬惮。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让,改太子宾客。元和十五年 二月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元膺学识深远,处事得体,正色立朝,有台辅之望。初游京师时,故相齐映谓 人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之类乎!”其业官行己,始终无缺云。

  刘栖楚,出于寒微,为吏镇州,王承宗甚奇之。后有荐于李逢吉,自邓掾擢为 拾遗。性果敢。逢吉以为鹰犬之用,欲中伤裴度及杀李绅。

  敬宗即位,畋游稍多,坐朝常晚。栖楚出班,以额叩龙墀出血,苦谏曰:“臣 历观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来,放情嗜寝,乐色 忘忧,安卧宫闱,日晏方起。西宫密迩,未过山陵,鼓吹之声,日喧于外。伏以宪 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长君,恪勤庶政,四方犹有叛乱。陛下运当少主,即位未 几,恶德布闻,臣虑福祚之不长也。臣忝谏官,致陛下有此,请碎首以谢!”遂以 额叩龙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刘栖楚休叩头,候诏旨。”栖楚捧 首而起,因更陈论,磕头见血。上为之动容,以袖连挥令出。栖楚又云:“不可臣 奏,臣即碎首死。”中书侍郎牛僧孺复宣示而出,敬宗为之动容。

  无何,迁起居郎,至谏议。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兆 尹,摧抑豪右,甚有钩距,人多比之于西汉赵广汉者。后恃权宠,常以词气凌宰相 韦处厚,遂出为桂州观察使。逾年,卒于任,时大和元年九月。

  张宿者,布衣诸生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军使张茂宗荐达,出入邸第。及上 在东宫,宿时入谒,辩谲敢言。洎监抚之际,骤承顾擢,授左拾遗。以旧恩数召对 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州郴县丞。十余年征入,历赞善大夫、左补阙、比部员外郎。 宰相李逢吉恶之,数于上前言其狡谲,不可保信,乃用为濠州刺史。制下,宿自理 乞留,乃追制。上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奏曰:“谏议职重,当以能可否朝政者为 之。宿细人,不足以污贤者位。陛下必须用宿,请先去臣即可。”上不悦。又逢吉 与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讨伐,乃出逢吉为剑南东川节度。乃用宿权知谏议大夫, 俄而内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谏议大夫前时亦有拔自山林、起于卒伍者,其例 则少,用皆有由。或道义彰明,不求闻达;或山林卓异,出于群萃。以此选求,是 惬公议。或事迹未著,恩由一时,虽有例超升,即时议未允。宿本非文辞入用,望 实稍轻。骤加不次之荣,翻恐以身为累。臣等所以累有论谏,依资且与郎中,事冀 适中,非于此人情有厚薄,请授职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请权知,寻又宣援。 宿怨执政摈己,颇加谗毁。依附皇甫镈等,伤害清正之士,阴事中要,以图进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东都,暴病卒,于是正人相贺。诏赠秘书监。

  熊望者,登进士第。粗有文词,而性憸险。有口辩,往往得游公卿间,率以大 言诡意,指抉时政。既由此而得进士第,务进不已。而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骤居清 贯,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为伺密机,阴佐计画,人 无知者。昭愍嬉游之隙,学为歌诗。以翰林学士崇重,不可亵狎,乃议别置东头学 士,以备曲宴赋诗,令采卑官才堪任学士者为之。栖楚以望名荐送,事未行而昭愍 崩。

  文宗即位,韦处厚辅政,大去奸党。既逐栖楚,又诏曰:“孔门高悬百行,由 至顺者,其身必荣;朝廷广设众官,践正途者,其道必达。前乡贡进士熊望,因缘 薄伎,偷冀亵幸。营居中之密职,扰惑朝经;鼓逼下之嚣声,因依邪隙。及众议波 涌,累月不宁;司门验繻,累月至四。考覆谬妄,乃非坦途。朕大启康庄,以端群 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户。”

  柏耆者,将军良器之子。素负志略,学纵横家流。会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厌 兵,欲以恩泽抚之。耆于蔡州行营以画干裴度,请以朝旨奉使镇州,乃自处士授左 拾遗。既见承宗,以大义陈说。承宗泣下,请质二男,献两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归国,移镇滑州,朝廷赐成德军赏钱一百万贯,令谏议大夫 郑覃宣慰军人,赏钱未至,浩浩然腾口。穆宗诏耆往谕旨。耆至,令承宗集三军, 宣导上旨,众心乃安。转兵部郎中。

  太和初,迁谏议大夫。俄而,李同捷叛,两河籓帅加兵沧、德,宿师于野连年。 同捷穷蹙求降。耆既宣谕讫,与节度使李祐谋。耆乃帅数百骑入沧州,取同捷赴京。 沧、德平。诸将害耆邀功,争上表论列。文宗不获已,贬循州司户判官,沈亚之贬 虔州南康尉。内官马国亮又奏耆于同捷处取婢九人,再命长流爱州,寻赐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颜匡政,不避死亡之诛。议者以为徇名,臣恶其讦也。 如许京兆之劾军吏,吕尚书之封诏书,词义可观,耸动人听,以为沽激,伤善何多! 而栖楚、张宿之徒,鹰犬下材,为人鸣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