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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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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中国之所长也。我之所长,乃戎狄之所短;我之所易,乃戎狄之所难。以长制短, 则用力寡而见功多;以易敌难,则财不匮而事速就。舍此不务,而反为所乘,斯谓 倒持戈矛,以钅尊授寇者也!今则皆务之矣,犹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惩者,其病在 于谋无定用,众无适从。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闻不必实,实者不必闻;所 信不必诚,诚者不必信;所行不必当,当者未必行。故令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 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臣请为陛下粗陈六者之失,惟 明主慎听而熟察之:

  臣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胜其敌,必先练其兵。练兵之中,所用复 异。用之于救急,则权以纾难;用之于暂敌,则缓以应机。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 制;谋有奇诡,而不徇众情。进退死生,唯将所命,此所谓攻讨之兵也!用之于屯 戍,则事资可久;势异从权,非物理所惬不宁,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者,利焉 则劝,习焉则安,保亲戚则乐生,顾家业则忘死,故可以理术驭,不可以法制驱, 此所谓镇守之兵也。夫欲备封疆,御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当选镇守之兵以置 焉。古之善选置者,必量其性习,辨其土宜,察其伎能,知其欲恶。用其力而不违 其性,齐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责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处其所不欲。而又 类其纪伍,安其室家,然后能使之乐其居,定其志,奋其气势,结其恩情。抚之以 惠,则感而不骄;临之以威,则肃而不怨。靡督课而人自为用,弛禁防而众自不携。 故出则足兵,居则足食,守则固,战则强。其术无他,便于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征 士卒,分戍边陲,更代往来,以为守备。是则不量性习,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 强其所不欲。求广其数而不考其用,将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为羽卫之仪,而 无益于备御之实也。何者?穷边之地,千里萧条,寒风裂肤,惊沙惨目;与豺狼为 邻伍,以战斗为嬉游;昼则荷戈而耕,夜则倚烽而觇;日有剽害之虑,永无休暇之 娱,地恶人勤,于斯为甚!自非生于其域,习于其风,幼而睹焉,长而安焉,不见 乐土而迁焉,则罕能宁其居而狎其敌也。关东之地,百物阜殷,从军之徒,尤被优 养。惯于温饱,狎于欢康,比诸边隅,若异天地。闻绝塞荒陬之苦,则辛酸动容; 聆强蕃劲虏之名,则慑骇夺气。而乃使之去亲族,舍园庐,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慑 骇,将冀为用,不亦疏乎!矧又有休代之期,无统帅之驭,资奉若骄子,姑息如倩 人,进不邀之以成功,退不处之以严宪。其来也咸负得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 计归,张颐待饲。徼倖者犹患还期之赊缓,常念戎丑之充斥;王师挫伤,则将乘其 乱离,布路东溃,情志且尔,得之奚为?平居则殚耗资储以奉浮冗之众,临难则拔 弃城镇以摇远近之心,其弊岂惟无益哉!固亦将有所挠也。复有抵犯刑禁,谪徙军 城,意欲增户实边,兼令展效自赎。既是无良之类,且加怀土之情,思乱幸灾,又 甚戍卒。适足烦于防卫,谅无望于功庸,虽前代时或行之,固非良算之可遵者也。 复有拥旄之帅,身不临边,但分偏师,俾守疆场。大抵军中壮锐,元戎例选自随, 委其疲羸,乃配诸镇。节将既居内地,精兵祗备纪纲,遂令守要御冲,常在寡弱之 辈。寇戎每至,乃势不支,入垒者才足闭关,在野者悉遭劫执,恣其芟蹂,尽其搜 驱。比及都府闻知,虏已克获旋返。且安边之本,所切在兵,理兵若斯,可谓措置 乖方矣!

  夫赏以存劝,罚以示惩,劝以懋有庸,惩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也,犹绳 墨之于曲直,权衡之揣重轻,輗軏之所以行车,衔勒之所以服马也。驭众而不用赏 罚,则善恶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当功过,则奸妄宠荣而忠实摈抑。夫如是, 若聪明可衒,律度无章,则用与不用,其弊一也。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朝,将之 号令,既鲜克行之于军,国之典章,又不能施之于将,务相遵养,苟度岁时。欲赏 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侧;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恶者忧虞。罪以隐忍而不彰,功以 嫌疑而不赏,姑息之道,乃至于斯。故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 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褒贬既阙而不 行,称毁复纷然相乱,人虽欲善,谁为言之?况又公忠者,直己而不求于人,反罹 困厄;败挠者,行私而苟媚于众,例获优崇。此义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体也。 又有遇敌而所守不固,陈谋而其效靡成;将帅则以资粮不足为词,有司复以供给无 阙为解。既相执证,理合辨明,朝廷每为含糊,未尝穷究曲直。措理者吞声而靡诉, 诬善者罔上而不惭。驭众若斯,可谓课责亏度矣!

  课责亏度,措置乖方,将不得竭其材,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战阵莫前。 虏每越境横行,若涉无人之地;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 敌。朝廷莫之省察,惟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闾井日耗,征 求日繁,以编户倾家破产之资,兼有司榷盐税酒之利,总其所入,半以事边,制用 若斯,可谓财匮于兵众矣!

  今四夷之最强盛为中国甚患者,莫大于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大 郡而已。其于内虞外备,亦与中国不殊,所能寇边,数则盖寡。且又器非犀利,甲 不坚完,识迷韬钤,艺乏趫敏。动则中国畏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不敢 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夫统帅专则人心不分, 人心不分则号令不贰,号令不贰则进退可齐,进退可齐则疾徐如意,疾徐如意则机 会靡愆,机会靡愆则气势自壮!斯乃以少为众,以弱为强,变化翕辟,在于反掌之 内。是犹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则何敌之有!夫节制多门则人心不一, 人心不一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进退难必,进退难必则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则机 会不及,机会不及则气势自衰!斯乃勇废为尪,众散为弱,逗挠离析,兆乎战阵之 前。是犹一国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齐肃,其可得乎?开元、天宝之间,控御西北 两蕃,唯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而已,犹虑权分势散,或使兼而领之。中兴已来, 未遑外讨,侨隶四镇于安定,权附陇右于扶风,所当西北两蕃,亦朔方、泾原、陇 右、河东节度而已,关东戍卒,至则属焉。虽委任未尽得人,而措置尚存典制。自 顷逆泚诱泾、陇之众叛,怀光污朔方之军,割裂诛锄,所余无几。而又分朔方之地, 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余镇军,数且四十,皆承特诏委寄,各降中贵监临,人 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用兵,既无军法下临,唯以客礼相待。 是乃从容拯溺,揖让救焚,冀无阽危,固亦难矣!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 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备,势弱气消,建军若斯,可谓力分于将 多矣。

  理戎之要,最在均齐,故军法无贵贱之差,军实无多少之异,是将所以同其志 而尽其力也。如或诱其志意,勉其艺能,则当阅其材,程其勇,校其劳逸,度其安 危,明申练覆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虽有薄厚之 殊,而无觖望之衅。盖所谓日省月试,饩禀均事,如权量之无情于物,万人莫不安 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穷边之地,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余,终年勤苦之剧,角 其所能则练习,度其所处则孤危,考其服役则劳,察其临敌则勇。然衣粮所给,唯 止当身,例为妻子所分,常有冻馁之色。而关东戍卒,岁月践更,不安危城,不习 戎备,怯于应敌,懈于服劳。然衣粮所颁,厚逾数等,继以茶药之馈,益以蔬酱之 资。丰约相形,悬绝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为媚词,因请遥隶神 策,不离旧所,唯改虚名,其于禀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此俦类所以忿恨,忠良 所以忧嗟,疲人所以流亡,经费所以褊匮。夫事业未异,而给养有殊,人情之所不 能甘也,况乎矫佞行而禀赐厚,绩艺劣而衣食优,苟未忘怀,能无愠怒!不为戎首, 则已可嘉,而欲使其协力同心,以攘寇难,虽有韩、白、孙、吴之将,臣知其必不 能焉。养士若斯,可谓怨生于不均矣!

  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以所授之方,语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 可否,自陈规模。须某色甲兵,藉某人参佐,要若干士马,用若干资粮,某处置军, 某时成绩,始终要领,悉俾经纶,于是观其计谋,校其声实。若谓材无足取,言不 可行,则当退之于初,不宜贻虑于其后也。若谓志气足任,方略可施,则当要之于 终,不宜掣肘于其间也。夫如是,则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劳神于选才,端拱于委 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然后可以核其否臧,行其赏罚。受赏者不以为滥,当罚 者无得而辞,付授之柄既专,苟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将帅者,君亲推毂而命之 曰:“自阃以外,将军裁之。”又赐鈇钺,示令专断。故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诚谓机宜不可以远决,号令不可以两从,未有委任不专, 而望其克敌成功者也。自顷边军去就,裁断多出宸衷,选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 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虽有所惩,亦有所失。遂令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 任咎之志衰,一则听命,二亦听命,爽于军情亦听命,乖于事宜亦听命。若所置将 帅,必取于承顺无违,则如斯可矣;若有意平凶靖难,则不可。夫两境相接,两军 相持,事机之来,间不容息,蓄谋而俟,犹恐失之,临时始谋,固已疏矣。况乎千 里之远,九重之深,陈述之难明,听览之不一,欲其事无遗策,虽圣者亦有所不能 焉。设使谋虑能周,其如权变无及!戎虏驰突,迅如风飚,驿书上闻,旬月方报。 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敌,分镇者以无诏不肯出师,逗留之间,寇已奔逼,托于救援 未至,各且闭垒自全。牧马屯牛,鞠为椎剽;穑夫樵妇,罄作俘囚。虽诏诸镇发兵, 唯以虚声应援,互相瞻顾,莫敢遮邀,贼既纵掠退归,此乃陈功告捷。其败丧则减 百而为一,其捃获则张百而成千。将帅既幸于总制在朝,不忧于罪累;陛下又以为 大权由己,不究事情。用师若斯,可谓机失于遥制矣!

  理兵而措置乖方,驭将而赏罚亏度,制用而财匮,建兵而力分,养士而怨生, 用师而机失,此六者,疆场之蟊贼,军旅之膏肓也。蟊贼不除,而但滋之以粪溉, 膏肓不疗,而唯啖之以滑甘,适足以养其害,速其灾,欲求稼穑丰登,肤革充美, 固不可得也。

  臣愚谓宜罢诸道将士番替防秋之制,率因旧数而三分之:其一分委本道节度使 募少壮愿住边城者以徙焉;其一分则本道但供衣粮,委关内、河东诸军州募蕃、汉 子弟愿傅边军者以给焉;又一分亦令本道但出衣粮,加给应募之人,以资新徙之业。 又令度支散于诸道和市耕牛,兼雇召工人,就诸军城缮造器具。募人至者,每家给 耕牛一头,又给田农水火之器,皆令充备。初到之岁,与家口二人粮,并赐种子, 劝之播植,待经一稔,俾自给家。若有余粮,官为收籴,各酬倍价,务奖营田。既 息践更征发之烦,且无幸灾苟免之弊。寇至则人自为战,时至则家自力农。是乃兵 不得不强,食不得不足,与夫倏来忽往,岂可同等而论哉!

  臣又谓宜择文武能臣一人为陇右元帅,应泾、陇、凤翔、长武城、山南西道等 节度管内兵马,悉以属焉;又择一人为朔方元帅,应鄜坊、邠宁、灵夏等节度管内 兵马,悉以属焉;又择一人为河东元帅,河东、振武等节度管内兵马,悉以属焉。 三帅各选临边要会之州以为理所,见置节度,有非要者,随所便近而并之。唯元帅 得置统军,余并停罢。其三帅部内太原、凤翔等府及诸郡户口稍多者,慎拣良吏以 为尹守,外奉师律,内课农桑,俾为军粮,以壮戎府。理兵之宜既得,选帅之授既 明,然后减奸滥虚浮之费以丰财,定衣粮等级之制以和众,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 悬赏罚之典以考其成。而又慎守中国之所长,谨行当今之所易,则八利可致,六失 可除。如是而戎狄不威怀,疆场不宁谧者,未之有也。诸侯轨道,庶类服从。如是 而教令不行,天下不理者,亦未之有也。以陛下之英鉴,民心之思安,四方之小休, 两寇之方静,加以频年丰稔,所在积粮,此皆天赞国家,可以立制垂统之时也。时 不久居,事不常兼,已过而追,虽悔无及。明主者,不以言为罪,不以人废言,罄 陈狂愚,惟所省择。

  德宗极深嘉纳,优诏褒奖之。

  贽在中书,政不便于时者,多所条奏。德宗虽不能皆可,而心颇重之。初,窦 参既贬郴州,节度使刘士宁饷参绢数千匹。湖南观察使李巽与参有隙,具事奏闻, 德宗不悦。会右庶子姜公辅于上前闻奏,称“窦参尝语臣云:陛下怒臣未已”,德 宗怒,再贬参,竟杀之。时议云公辅奏窦参语得之于贽,云参之死,贽有力焉。又 素恶于公异、于邵,既辅政而逐之,谈者亦以为厄。

  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奸宄用事,天下嫉之如仇。以得幸于天子,无敢言 者。贽独以身当之,屡于延英面陈其不可,累上疏极言其弊。延龄日加谮毁。十年 十二月,除太子宾客,罢知政事。贽性畏慎,及策免私居,朝谒之外,不通宾客, 无所过从。十一年春,旱,边军刍粟不给,具事论诉;延龄言贽与张滂、李充等摇 动军情,语在《延龄传》。德宗怒,将诛贽等四人,会谏议大夫阳城等极言论奏, 乃贬贽为忠州别驾。

  贽初入翰林,特承德宗异顾,歌诗戏狎,朝夕陪游。及出居艰阻之中,虽有宰 臣,而谋猷参决,多出于贽,故当时目为“内相”。从幸山南,道途艰险,扈从不 及,与帝相失,一夕不至,上喻军士曰:“得贽者赏千金。”翌日贽谒见,上喜形 颜色,其宠待如此。既与二吴不协,渐加浸润,恩礼稍薄;及通玄败,上知诬枉, 遂复见用。贽以受人主殊遇,不敢爱身,事有不可,极言无隐。朋友规之,以为太 峻,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不恤其他。”精于吏事,斟酌决断, 不失锱铢。尝以“词诏所出,中书舍人之职,军兴之际,促迫应务,权令学士代之; 朝野乂宁,合归职分,其命将相制诏,却付中书行谴。”又言“学士私臣,玄宗初 令待诏,止于唱和文章而已”。物议是之。德宗以贽指斥通微、通玄,故不可其奏。

  贽在忠州十年,常闭关静处,人不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家居瘴乡,人多 疠疫,乃抄撮方书,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行于代。初,贽秉政,贬驾部员外 郎李吉甫为明州长史,量移忠州刺史。贽在忠州,与吉甫相遇,昆弟、门人咸为贽 忧,而吉甫忻然厚礼,都不衔前事,以宰相礼事之,犹恐其未信不安,日与贽相狎, 若平生交契者。贽初犹惭惧,后乃深交。时论以吉甫为长者。后有薛延者,代吉甫 为刺史,延朝辞日,德宗令宣旨慰安。而韦皋累上表请以贽代己。顺宗即位,与阳 城、郑余庆同诏征还。诏未至而贽卒,时年五十二,赠兵部尚书,谥曰宣。

  子简礼,登进士第,累辟使府。

  史臣曰:近代论陆宣公,比汉之贾谊,而高迈之行,刚正之节,经国成务之要, 激切仗义之心,初蒙天子重知,末涂沦踬,皆相类也。而谊止中大夫,贽及台铉, 不为不遇矣。昔公孙鞅挟三策说秦王,淳于髡以隐语见齐君,从古以还,正言不易。 昔周昭戒急论议,正为此也。贽居珥笔之列,调饪之地,欲以片心除众弊,独手遏 群邪,君上不亮其诚,群小共攻其短,欲无放逐,其可得乎!《诗》称“其维哲人, 告之话言”,又有“诲尔”、“听我”之恨,此皆贤人君子,叹言不见用也。故尧 咨禹拜,千载一时,携手提耳,岂容易哉!

  赞曰:良臣悟主,我有嘉猷。多僻之君,为善不周。忠言救失,启沃曰雠。勿 贻天问,苍昊悠悠。

 

《列传·卷九十》

 

  ○韦皋 刘辟附

  张建封 卢群

  韦皋,字城武,京兆人。大历初,以建陵挽郎调补华州参军,累授使府监察御 史。宰相张镒出为凤翊陇右节度使,奏皋为营田判官,得殿中侍御史,权知陇州行 营留后事。

  建中四年,泾师犯阙,德宗幸奉天,凤翔兵马使李楚琳杀张镒,以府城叛归于 硃泚,陇州刺史郝通奔于楚琳。先是,硃泚自范阳入朝,以甲士自随;后泚为凤翔 节度使,既罢,留范阳五百人戍陇州,而泚旧将牛云光督之。时泚既以逆徒围奉天, 云光因称疾,请皋为帅,将谋乱,擒皋以赴泚。皋将翟晔伺知之,白皋为备;云光 知事泄,遂率其兵以奔泚。行及汧阳,遇泚家僮苏玉将使于皋所,苏玉谓云光曰: “太尉已登宝位,使我持诏以韦皋为御史中丞,君可以兵归陇州。皋若承命,即为 吾人;如不受诏,彼书生,可以图之,事无不济矣。”乃反昪疾趋陇州。皋迎劳之, 先纳苏玉,受其伪命,乃问云光曰:“始不告而去,今又来,何也?”云光曰: “前未知公心,故潜去;知公有新命,今乃复还。愿与公戮力定功,同其生死。” 皋曰:“善。”又谓云光曰:“大使苟不怀诈,请纳器甲,使城中无所危疑,乃可 入。”云光以书生待皋,且以为信然,乃尽付弓矢戈甲。皋既受之,乃内其兵。明 日,皋犒宴苏玉、云光之卒于郡舍,伏甲于两廊。酒既行,伏发,尽诛之,斩云光、 苏玉首以徇。泚又使家僮刘海广以皋为凤翔节度使,皋斩海广及从者三人,生一人, 使报泚。于是诏以皋为御史大夫、陇州刺史,置奉义军节度以旌之。皋遣从兄平及 弇继入奉天城,城中闻皋有备,士气增倍。

  皋乃筑坛于廷,血牲与将士等盟曰:“上天不吊,国家多难,逆臣乘间,盗据 宫闱。而李楚琳亦扇凶徒,倾陷城邑,酷虐所加,爰及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 皋是用激心愤气,不遑底宁,誓与群公,竭诚王室。凡我同盟,一心协力,仗顺除 凶,先祖之灵,必当幽赞。言诚则志合,义感则心齐;粉骨糜躯,决无所顾。有渝 此志,明神殛之,迨于子孙,亦罔遗类。皇天后土,当兆斯言。”又遣使入吐蕃求 援。十一月,加检校礼部尚书。兴元元年,德宗还京,征为左金吾卫将军,寻迁大 将军。

  贞元元年,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代张延 赏。皋以云南蛮众数十万,与吐蕃和好,蕃人入寇,必以蛮为前锋。四年,皋遣判 官崔佐时入南诏蛮,说令向化,以离吐蕃之助。佐时至蛮国羊咀咩城,其王异牟寻 忻然接遇,请绝吐蕃,遣使朝贡。其年,遣东蛮鬼主骠傍、苴梦冲、苴乌等相率入 朝。南蛮自巂州陷没,臣属吐蕃,绝朝贡者二十余年,至是复通。

  五年,皋遣大将王有道简习精卒以入蕃界,与东蛮于故巂州台登北谷大破吐蕃 青海、腊城二节度,斩首二千级,生擒笼官四十五人,其投崖谷而死者不可胜计。 蕃将乞臧遮遮者,蕃之骁将也,久为边患。自擒遮遮,城栅无不降,数年之内,终 复巂州,以功加吏部尚书。九年,朝廷筑盐州城,虑为吐蕃掩袭,诏皋出兵牵维之。 乃命大将董勔、张芬出西山及南道,破峨和城、通鹤军。吐蕃南道元帅论莽热率众 来援,又破之,杀伤数千人,焚定廉城。凡平堡栅五十余所,以功进位检校右仆射。 皋又招抚西山羌女、诃陵、白狗、逋租、弱水、南王等八国酋长,入贡阙廷。十一 年九月,加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兼云南安抚等使。十二年二月,就加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十三年,收复巂州城。十六年,皋命将出军,累破吐蕃于黎、巂二州。 吐蕃怒,遂大搜阅,筑垒造舟,欲谋入寇,皋悉挫之。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 腊城等九节度婴、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落来降。定德有计略,习知兵 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事,蕃中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扞 边失律,惧得罪而归心焉。

  十七年,吐蕃昆明城管些蛮千余户又降。赞普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陷 麟州。德宗遣使至成都府,令皋出兵深入蕃界。皋乃令镇静军使陈洎等统兵万人出 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兵千人出龙溪石门路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霸二州 刺史董振等兵二千趋吐蕃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玼等四千趋吐蕃栖鸡、老翁城, 都将高倜、王英俊兵二千趋故松州,陇东兵马使元膺兵八千人出南道雅、邛、黎、 巂路。又令镇南军使韦良金兵一千三百续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等兵三千趋吐蕃租、 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兵二千人过大渡河,深入蕃界,巂州经略使陈孝阳、兵 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东蛮二部落主苴那时等兵四千进攻昆明城、诺济城。 自八月出军齐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万,拔城七、军镇五、户三千,擒生六千,斩 首万余级,遂进攻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里,蕃军连败。于是寇灵、朔之众引而 南下,赞普遣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杂虏十万而来解 维州之围。蜀师万人据险设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战。莽热见我师之少,悉众追之。 发伏掩击,鼓噪雷骇,蕃兵自溃,生擒论莽热,虏众十万,歼夷者半。是岁十月, 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德宗数而释之,赐第于崇仁里。皋以功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 封南康郡王。

  顺宗即位,加检校太尉。顺宗久疾,不能临朝听政,宦者李忠言、侍棋待诏王 叔文、侍书待诏王伾等三人颇干国政,高下在心。皋乃遣支度副使刘辟使于京师, 辟私谒王叔文曰:“太尉使致诚于足下,若能致某都领剑南三川,必有以相酬;如 不留意,亦有以奉报。”叔文大怒,将斩辟以徇;韦执谊固止之,辟乃私去。皋知 王叔文人情不附,又知与韦执谊有隙,自以大臣可议社稷大计,乃上表请皇太子监 国,曰:“臣闻上承宗庙,下镇黎元,永固无疆,莫先储两。伏闻圣明以山陵未祔, 哀毁逾制,心劳万几,伏计旬月之间,未甚痊复。皇太子睿质已长,淑问日彰,四 海之心,实所倚赖。伏望权令皇太子监抚庶政,以俟圣躬痊平,一日万几,免令壅 滞。”又上皇太子笺曰:

  殿下体重离之德,当储贰之重,所以克昌九庙,式固万方,天下安危,系于殿 下。皋位居将相,志切匡扶,先朝奖知,早承恩顾。人臣之分,知无不为,愿上答 眷私,罄输肝鬲。伏以圣上嗣膺鸿业,睿哲英明,攀感先朝,志存孝理。谅闇之际, 方委大臣,但付托偶失于善人,而参决多亏于公政。今群小得志,隳紊纪纲,官以 势迁,政由情改,朋党交构,荧惑宸聪。树置腹心,遍于贵位;潜结左右,难在萧 墙。国赋散于权门,王税不入天府,亵慢无忌,高下在心。货贿流闻,迁转失叙, 先圣屏黜赃犯之类,咸擢居省寺之间。至令忠臣陨涕,正人结舌,遐迩痛心,人知 不可。伏恐奸雄乘便,因此谋动干戈,危殿下之家邦,倾太宗之王业。伏惟太宗栉 沐风雨,经营庙朝,将垂二百年,欲及千万祀;而一朝使叔文奸佞之徒,侮弄朝政, 恣其胸臆,坐致倾危。臣每思之,痛心疾首!伏望殿下斥逐群小,委任贤良,忄妻 々血诚,输写于此!

  太子优令答之。而裴均、严绶笺表继至,由是政归太子,尽逐伾文之党。是岁, 暴疾卒,时年六十一,赠太师,废朝五日。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赋敛以事月进,卒致蜀土虚竭,时论非之。其从事累官稍 崇者,则奏为属郡刺史,或又署在府幕,多不令还朝,盖不欲泄所为于阙下故也。 故刘辟因皋故态,图不轨以求三川,历阶之作,盖有由然。

  皋兄聿,时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据西川叛,皋侄行式,先娶文若妹,而 聿不奏。既收行式,以其妻没官,诏御史台按聿,聿下狱。有司以行式妻在远,不 与兄同情,不当连坐,诏归行式妻而释聿。

  刘辟者,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词登科,韦皋辟为从事,累迁至御史中丞、支度 副使。永贞元年八月,韦皋卒,辟自为西川节度留后,率成都将校上表请降节钺。 朝廷不许,除给事中,便令赴阙。辟不奉诏。时宪宗初即位,以无事息人为务,遂 授辟检校工部尚书,充剑南西川节度使。辟益凶悖,出不臣之言,而求都统三川, 与同幕卢文若相善,欲以文若为东川节度使,遂举兵围梓州。宪宗难于用兵,宰相 杜黄裳奏:“刘辟一狂蹶书生耳,王师鼓行而俘之,兵不血刃。臣知神策军使高崇 文,骁果可任,举必成功。”帝数日方从之。于是令高崇文、李元奕将神策京西行 营兵相续进发,令与严砺、李康掎角相应以讨之,仍许其自新。

  元和元年正月,崇文出师。三月,收复东川。乃下诏曰:

  朕闻皇祖玄元之诫曰:“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恭惟圣谟,常所祗 服。故惟文诰有所不至,诚信有所未孚,始务安人,必能忍耻,朕之此志,亦可明 征。近者德宗皇帝举柔服之规,授宰衡之杰,弘我庙胜,遂康巴、庸,故得南诏入 贡,西戎寝患。成绩始究,元臣丧亡,刘辟乘此变故,坐邀符节。朕以成狂命者虽 乖于理体,从权便者所冀于辑宁,竟乖卿士之谋,遂允幸求之志。朕之于辟,恩亦 弘矣。曾不知恩,负牛羊之力,饱则逾凶;畜枭獍之心,驯之益悖。诳惑士伍,围 逼梓州;诱陷戎臣,塞绝剑路。师徒所至,烧劫无遗,干纪之辜,擢发难数。朕为 人司牧,字彼黎元,如辟之罪,非朕敢舍,可削夺在身官爵。

  六月,崇文破鹿头关,进收汉州。九月,崇文收成都府。刘辟以数十骑遁走, 投水不死;骑将郦定进入水,擒辟于成都府西洋灌田。卢文若先自刃其妻子,然后 缒石投江,失其尸。辟槛送京师,在路饮食自若,以为不当死。及至京西临皋驿, 左右神策兵士迎之,以帛系首及手足,曳而入,乃惊曰:“何至于是?”或绐之曰: “国法当尔,无忧也。”是日,诏曰:“刘辟生于士族,敢蓄枭心,驱劫蜀人,拒 扞王命。肆其狂逆,诖误一州,俾我黎元,肝脑涂地。贼将崔纲等同恶相扇,至死 不回,咸宜伏辜,以正刑典。刘辟男超郎等九人,并处斩。”辟入京城,上御兴安 楼受俘馘,令中使于楼下诘辟反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为恶,臣不能制。” 又遣诘之曰:“朕遣中使送旌节官告,何故不受?”辟乃伏罪。令献太庙、郊社, 徇于市,即日戮于子城西南隅。

  初,辟尝病,见诸问疾者来,皆以手据地,倒行入辟口,辟因砾裂食之;惟卢 文若至,则如平常。故尤与文若厚,竟以同恶俱赤族,不其怪欤!

  张建封,字本立,兗州人。祖仁范,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赠郑州刺史。父玠, 少豪侠,轻财重士。安禄山反,令伪将李庭伟率蕃兵胁下城邑,至鲁郡;太守韩择 木具礼郊迎,置于邮馆。玠率乡豪张贵、孙邑、段绛等集兵将杀之。择木怯懦,大 惧;唯员外司兵张孚然其计,遂杀庭伟并其党数十人,择木方遣使奏闻。择木、张 孚俱受官赏,玠因游荡江南,不言其功。以建封贵,赠秘书监。

  建封少颇属文,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宝应中,李光弼镇河南, 时苏、常等州草贼,寇掠郡邑,代宗遣中使马日新与光弼将兵马同征讨之。建封乃 见日新,自请说喻贼徒。日新从之,遂入虎窟、蒸里等贼营,以利害祸福喻之。一 夕,贼党数千人并诣日新请降,遂悉放归田里。

  大历初,道州刺史裴虬荐建封于观察使韦之晋,辟为参谋,奏授左清道兵曹, 不乐吏役而去。滑亳节度使令狐彰闻其名,辟之;彰既未曾朝觐,建封心不悦之, 遂投刺于转运使刘晏,自述其志,不愿仕于彰也。晏奏试大理评事,勾当军务。岁 余,复罢归。

  建封素与马燧友善,大历十年,燧为河阳三城镇遏使,辟为判官,奏授监察御 史,赐绯鱼袋。李灵曜反于梁、宋间,与田悦掎角,同为叛逆,燧与李忠臣同讨平 之,军务多咨于建封。及燧为河东节度使,复奏建封为判官,特拜侍御史。建中初, 燧荐之于朝,杨炎将用为度支郎中,卢杞恶之,出为岳州刺史。

  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乘破灭梁崇义之势,渐纵恣跋扈,寿州刺史崔昭数书疏往 来。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之,上遽召宰相令选寿州刺史。卢杞本恶建封,是日苍黄, 遂荐建封以代崔昭牧寿阳。李希烈称兵,寇陷汝州,擒李元平,击走胡德信、唐汉 臣等,又摧破哥舒曜于襄城,连陷郑、汴等州,李勉弃城而遁。泾师内逆,驾幸奉 天,贼锋益盛。淮南陈少游潜通希烈,寻称伪号,改元,遣将杨丰赍伪赦书二道, 令送少游及建封。至寿州,建封缚杨丰徇于军中。适会中使自行在及使江南回者同 至,建封集众对中使斩丰于通衢,封伪赦书送行在,远近震骇。陈少游闻之,既怒 且惧。建封乃具奏少游与希烈往来事状。希烈又伪署其党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令 先平寿州,趣江都。建封令其将贺兰元均、邵怡等守霍丘秋栅。少诚竟不能侵轶, 乃南掠蕲、黄等州,又为伊慎所挫衄。寻加建封兼御史中丞、本州团练使。车驾还 京,陈少游忧愤而卒。

  兴元元年十二月,乃加兼御史大夫,充濠寿庐三州都团练观察使。于是大修缉 城池,悉心绥抚,远近悦附,自是威望益重。李希烈选凶党精悍者率劲卒以攻建封, 旷日持久,无所克获而去。及希烈平,进阶封,赐一子正员官。

  初,建中年,李涓以徐州归附。涓寻卒,其后高承宗父子、独孤华相继为刺史。 为贼侵削,贫困不能自存;又咽喉要地,据江淮运路,朝廷思择重臣以镇者久之。 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既创 置军伍,建封触事躬亲;性宽厚,容纳人过误,而按据纲纪,不妄曲法贷人。每言 事,忠义感激,人皆畏悦。七年,进位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十 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参入大夫班,以 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一章上献,赐名马珍玩颇厚。

  时宦者主宫中市买,谓之宫市,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 白望数十百人于两市及要闹坊曲,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则敛手付与,真伪不复 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及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钱物买人直数千物,仍索进奉门户 及脚价银。人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其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驮 柴,宦者市之,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驴送柴至内。农夫啼泣,以所得绢与 之,不肯受,曰:“须得尔驴。”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而后食;今与汝 柴,而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使擒之以闻,乃黜宦 者,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不为之改,谏宫御史表疏论列,皆不听。吴凑以戚里为 京兆尹,深言其弊。建封入觐,具奏之,德宗颇深嘉纳;而户部侍郎、判度支苏弁 希宦者之旨,因入奏事,上问之,弁对曰:“京师游手堕业者数千万家,无土著生 业,仰宫市取给。”上信之,凡言宫市者皆不听用。诏书矜免百姓诸色逋赋,上问 建封,对曰:“凡逋赋残欠,皆是累积年月,无可征收,虽蒙陛下忧恤,百姓亦无 所裨益。”时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微,皆中风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 但信任左右胥吏决遣之。建封皆悉闻奏,上深嘉纳。又金吾大将军李翰好伺察城中 细事,加诸闻奏,冀求恩宠,人畏而恶之。建封亦奏之,乃下诏曰:“比来朝官或 诸处过从,金吾皆有上闻。其间如素是亲故,或曾同僚友,伏腊岁序,时有还往, 亦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闻。”

  十四年春上巳,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已后, 籓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之崇秩鸿勋,未有获御制 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曰:“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淮甸,授 钺膺籓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清词。报国尔所尚,恤 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以千里遥,而 云无已知。”又令高品中使赍常所执鞭以赐之,曰:“以卿忠贞节义,岁寒不移, 此鞭朕久执用,故以赐卿,表卿忠节也。”建封又献诗一篇,以自警励。

  建封在彭城十年,军州称理。复又礼贤下士,无贤不肖,游其门者,皆礼遇之, 天下名士向风延颈,其往如归。贞元时,文人如许孟容、韩愈诸公,皆为之从事。

  十六年,遇疾,连上表请速除代,方用韦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未至而建封卒, 时年六十六,册赠司徒。子愔。

  愔以廕授虢州参军。初,建封卒,判官郑通诚权知留后事。通诚惧军士谋乱, 适遇浙西兵迁镇,通诚欲引入州城为援。事泄,三军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库取戈甲, 执带环绕衙城,请愔为留后。乃杀通诚、杨德宗、大将段伯熊、吉遂、曲澄、张秀 等。军众请于朝廷,乞授愔旄节。初不之许,乃割濠、泗二州隶淮南,加杜佑同平 章事以讨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接战,伾大败而还。朝廷不 获已,乃授愔起复右骁卫将军同正,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本州团练使,知徐 州留后。仍以泗州刺史张伾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为濠州留后。正授武宁军节 度、检校工部尚书。元和元年,被疾,上表请代,征为兵部尚书,以东都留守王绍 为武宁军节度代愔,复隶濠、泗二州于徐。徐军喜复得二州,不敢为乱,而愔遂赴 京师,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称理,诏赠右仆射。

  卢群,字载初,范阳人。少好读书,初学于太安山。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闻其名, 辟为从事。建中末,荐于朝廷,会李希烈反叛,诏诸将讨之。以群为监察御史、江 西行营粮料使。兴元元年,江西节度、嗣曹王皋奏为判官。曹王移镇江陵、襄阳, 群皆从之,幕府之事,委以咨决,以正直闻。

  贞元六年,入拜侍御史。有人诬告故尚父子仪嬖人张氏宅中有宝玉者,张氏兄 弟又与尚父家子孙相告诉,诏促按其狱。群奏曰:“张氏以子仪在时分财,子弟不 合争夺。然张氏宅与子仪亲仁宅,皆子仪家事。子仪有大勋,伏望陛下特赦而勿问, 俾私自引退。”德宗从其言,时人嘉其识大体。累转左司、职方、兵部三员外郎中。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开决司、洧等水漕輓溉田,遣中使止之,少诚不奉诏。令 群使蔡州诘之,少诚曰:“开大渠,大利于人。”群曰:“为臣之道,不合自专, 虽便于人,须俟君命。且人臣须以恭恪为事,若事君不尽恭恪,即责下吏恭恪,固 亦难矣。”凡数百千言,谕以君臣之分,忠顺之义,少诚乃从命,即停工役。

  群博涉,有口辨,好谈论,与少诚言古今成败之事,无不耸听。又与唱和赋诗, 自言以反侧,常蒙隔在恩外,群于筵中醉而歌曰:“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 得边将、忠臣。卫、霍真诚奉主,貔虎十万一身。江、河潜注息浪,蛮貊款塞无尘。 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少诚大感悦。群以奉使称旨,俄迁检校 秘书监,兼御史中丞、义成军节度行军司马。

  贞元十六年四月,节度姚南仲归朝,拜群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先寓居 郑州,典质良田数顷;及为节度使至镇,各与本地契书,分付所管令长,令召还本 主,时论称美。寻遇疾,其年十月卒,时年五十九,废朝一日,赠工部尚书,赗赙 布帛、米粟有差。

  史臣曰:韦南康、张徐州,慷慨下位之中,横身丧乱之际,力扶衰运,气激壮 图,义风凛凛,耸动群丑,舂盗之喉,折贼之角,可谓忠矣!而韦公季年,惑贼辟 之奸说,欲兼巴、益,则志未可量。徐州请觐,颇有规谏之言,所谓以道匡君,能 以功名始终者。卢载初喻少诚,还地券,君子哉!三子之贤,不可多得。

  赞曰:南康英壮,力匡交丧。张侯义烈,志平乱象。见危能振,蹈利无谤。韦 德不周,张心可亮。

 

  • 部分译文

 

  韦皋字城武,京兆人。大历初年,从建陵挽郎任上调补为华州参军,累官被授为使府监察御史。宰相张镒出任凤翔陇右节度使,上奏荐举韦皋为营田判官,得任殿中侍御史,临时署理陇州行营留后事务。

  建中四年(783),泾原节镇的军队进犯京师,德宗临幸奉天,凤翔兵马使李楚琳杀死张镒,率凤翔府城叛变,归附于叛臣朱氵此,陇州刺史郝通投奔李楚琳。在此之前,朱氵此从范阳入朝任职,命甲士随从自己入京;后来朱氵此任凤阳节度使,罢职以后,留下范阳的五百名士卒戍守陇州,而由原朱氵此部下旧将牛云光督率他们。这时朱氵此既已率叛军包围奉天,牛云光便假托有病,请求韦皋担任统帅,而暗中策划叛乱,准备擒获韦皋前去投靠朱氵此。韦皋的部将翟晔探听到了这件事,报告韦皋预做准备,牛云光知道事情泄漏,便率领他的兵卒投奔朱氵此。行至..阳,遇见朱氵此的家奴苏玉正要到韦皋那里去,苏玉对牛云光说:“太尉已登上了皇帝宝座,派我持诏书前去任命韦皋为御史中丞,你可率兵返回陇州。韦皋如果接受任命,就是我们的人;如果不接受,他不过是个书生,可以算计他,事情没有不成的。”牛云光便掉转旗号迅速奔赴陇州。韦皋迎上去慰劳他们,先接纳苏玉,受了伪诏,才问牛云光道:“当初不告而别,现在又回来,这是为什么呢?”牛云光说:“原先不了解公之心意,所以偷偷离去;知道您有新的任命,现在才又回来。希望和您一道尽力奠定功勋,同生共死。”韦皋说:“好呀!”又对牛云光道:“肩负重大使命的人若不怀欺诈,就请交出武器甲仗,使城中的人免去畏惧、怀疑,方可入城。”牛云光把韦皋当作书生,而且认为他这番话可信,便将弓箭、兵器、甲仗尽数交出,韦皋接收之后,便让他的军队进城。次日,韦皋在郡府屋舍中设宴犒劳苏玉、牛云光的士卒,在两边廊下埋伏了甲士,酒过一巡,伏兵齐起,将叛军全都杀死,砍下牛云光、苏玉的脑袋以示众。朱氵此又派家奴刘海广前去任命韦皋为凤翔节度使,韦皋斩了刘海广和他的三个随从,留下一个让他回去向朱氵此报信。于是皇上下诏任命韦皋为御史大夫、陇州刺史,设置奉义军节度使以表彰他。韦皋派遣他的堂兄韦平和韦..相继进入奉天城,城中的人闻知韦皋有武备,士气倍增。

  韦皋在庭中筑起高台,涂抹牲血,与将士们盟誓道:“上天不怜恤百姓,国家多难,叛臣伺机盗占宫廷,而李楚琳也煽动凶徒,攻陷城邑,所施残酷暴虐,延及本使,既然不能侍奉皇上,又怎能体恤百姓。我因此心情愤激,没有安宁的闲暇,誓和大家一起竭诚拥戴王室。凡是和我一起盟誓的人,同心协力,顺天行事,扫除顽凶,先祖在天之灵,必会在幽冥中赞赏。言辞诚信则志同道合,正义相感则心齐力协,粉骨碎身,决不回头。若有改变心志的,神灵将击杀他,祸及子孙,决无族类遗存。皇天后土,当验证此言。”又派人到吐蕃求援。十一月,加授检校礼部尚书。兴元元年(784),德宗返回京师,征召韦皋为金吾卫将军。不久升为大将军。

  贞元元年(785),韦皋官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以替代张延赏。由于云南蛮族部众数十万与吐蕃和好,吐蕃人入侵,必以蛮族人作为先锋,贞元四年(788),韦皋派遣判官崔佐时进入南诏蛮,劝说令他们归顺王化,以脱离对吐蕃的依附。崔佐时到达蛮国羊咀咩城,其国王异牟寻欣然接待,崔佐时代表朝廷请他们同吐蕃绝交,派遣使臣向朝廷进贡。当年,韦皋让东蛮首领骠傍、苴梦冲、苴乌等相继入朝。南蛮自..州陷落后,成为吐蕃的臣属,继绝朝贡前后共二十余年,到这时又重新通好。

  贞元五年(789),韦皋派遣大将王有道挑选精兵进入吐蕃境内,和东蛮一起,在从前..州的台登北谷将吐蕃的青海、腊城两节度打得大败,斩杀二千人,生擒笼官四十五人,那投身崖下深谷而死的不计其数。吐蕃将领乞臧遮遮是吐蕃的一员勇将,长期成为边患,自从擒住乞臧遮遮之后,吐蕃的城邑栅寨没有不投降的,几年之内,终于收复了..州,韦皋因战功而被加授吏部尚书。贞元九年(793),朝廷修筑盐州城,因为担心遭吐蕃偷袭,便下诏命韦皋出兵牵制吐蕃。韦皋便命令大将董面力、张芬从西山出兵到达南道,攻破峨和城、通鹤军。吐蕃的南道元帅论莽热率兵前来援救,又被击败,被杀死杀伤了几千人,焚毁了定廉城。一共铲除堡栅五十余处,韦皋因功而晋封为检校右仆射。韦皋又招降、安抚西山羌蛮的女、诃陵、白狗、逋阻、弱水、南水等八国的酋长,入朝进贡。贞元十一年(795)九月,韦皋被加授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兼云南安抚使。贞元十二年(796)二月,就地加授中书门下平章事。贞元十三年(797),收复..州城。贞元十六年(800),韦皋派将领出兵,多次在黎州、..州击败吐蕃的军队。吐蕃大怒,便进行大规模搜索、检查,修筑堡垒,建造舟船,图谋入侵,韦皋将其全都挫败。这时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地节度使婴,笼官马定德,以及他的八十七名大将率领整个部落前来投降。马定德有谋略,熟知兵法和山川地形,吐蕃每次用兵,马定德常常乘坐驿车前往计议军事,吐蕃军中诸将都向他禀报既定方案;至此,他才因骚扰边境违犯律令,惧怕罪罚而归顺朝廷。

  贞元十七年(801),吐蕃在昆明城所管领的磨些蛮又有一千多户投降。吐蕃的君长因其部众溃散,便侵犯北方的灵州、朔州,攻陷麟州。德宗派遣使臣到成都府,命令韦皋出兵深入吐蕃境内。韦皋便命令镇静军使陈洎等率领一万名士卒从三奇路出兵,令威戎军使崔尧臣率一千名士卒从龙溪石门的路南出兵,维州、保州二州兵马使仇冕及保州、霸州二州刺史董振等率二千士卒直趋吐蕃的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王此等率四千人直趋吐蕃的栖鸡、老翁城,都将高倜、王英俊率四千人进军原松州,陇东兵马使元膺的士卒八千人由南道的雅州、邛州、黎州、..州一齐出击。韦皋又命令镇南军使韦良金率领一千三百人后续跟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等率兵三千人直趋吐蕃的租、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率军二千人渡过大渡河,深入吐蕃境内,..州经略使陈孝阳、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以及磨些蛮、东蛮二部落的酋长苴那时等的兵卒四千人进攻昆明城、诺济城。从八月出兵入吐蕃,到十月击破吐蕃军队十六万,攻下城邑七座、军镇五处,有民户三千,生擒敌兵六千人,斩首万余,于是进攻维州。援军两度来到,转战千里,吐蕃军连连战败。这时吐蕃进犯灵州、朔州的部众被调南下,吐蕃君主派遣论莽热以内大相之职兼任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大使,率领各部族混编的队伍十万人来解救维州之围。蜀州军一万名士卒占据险要设置伏兵以等待吐蕃军,先派出一千人前去挑战。论莽热见我军人少,便率领全军追击。我军伏兵齐出,攻其不备,呐喊声犹如惊雷,吐蕃军不战自溃,我军生擒论莽热,俘获其十万名士兵,杀死一半。这年十月,韦皋派人将论莽热献交朝廷,德宗数落他的罪状,然而释放了他,赐给他在崇仁里的府第一座。韦皋因战功而加授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

  顺宗即位之后,加授韦皋检校太尉。顺宗长期患病,不能临朝听政,宦官李忠言、侍棋待诏王叔文、侍书待诏王亻丕等三人干预国家大政,大小事务均由他们随心所欲地处理。韦皋便派度支副使刘辟私下拜谒王叔文说:“太尉派我向足下表示诚意,如果能够使太尉总管剑南三川,必有重谢;如果不留意此事,也会有回报的。”王叔文大怒,打算杀了刘辟以警告效法者,韦执谊坚决劝止了他,刘辟便偷偷离去。韦皋知道王叔文不随和人情,又知道他与韦执谊有嫌隙,自认为大臣可以议论国家大政方针,便上表请求皇太子监理国政,说道:“臣听说国君上则承继宗庙,下则镇抚百姓,要永远强固而无止境,没有比储君更重要的了。听说皇上因先帝灵柩尚未安葬,哀痛过分,心中操劳万种机务,估计十天半月之中,不能完全康复。皇太子智慧的资质已经成熟,美好的声誉日渐传扬,四海之内的人心,确实仰赖于他。恳望暂令皇太子监督、执掌国政,以待皇上圣体痊愈安康,以免每日万般事务积压、滞留。”又上书给皇太子说道:

  “殿下体现着重黎的盛德,身当储君的重任,所以能使国家昌盛,万方稳定,天下之安危,系于殿下一身。臣身居将相之位,立志匡扶社稷,先朝之奖掖知遇,我早已承受恩顾。人臣之本分,在于知则必行,希望报答皇上眷顾之恩情,完全献出忠诚之心志。臣俯首以为,圣上承继伟业,英明睿智,仰慕先朝,心存先道。居丧之际,始将政务委托给大臣,但偶然未托付给有德之人,参与决策多有损于国政。如今群小得志,败乱纲纪,官员仗着权势升迁,政令由着感情修改,结成私党,蒙蔽圣上。提拔的心腹之人,遍布于朝廷的高位;暗中结纳圣上近臣,灾难就在萧墙之内。国家的财赋分散于权贵之门,君王的税收进不了朝廷府库,轻浮散漫无所顾忌,大小事务的处置皆随心所欲。财富流失,官员的升迁调动也失了规矩,先皇所摒弃罢黜的贪赃枉法之徒,都提拔到政府的要冲之位。以至于忠臣痛哭流涕,正人君子缄口不言,远近之人都感到痛心,人人知道不可行。臣担心奸雄乘此有利之机,阴谋动用武力,危及殿下之家邦,颠覆太宗的王业。臣追思太宗奔走操劳,辛苦创造的王朝,已将近二百年了,希望能延续千年万载,而一旦让王叔文这些奸佞之徒,侮弄朝政,为所欲为,眼睁睁地听任国家覆亡。臣每思及此,痛心疾首。切望陛下斥逐群小,委任贤良,怀着满腔赤诚,奉献书写于此。”

  太子以优宠的敕令答谢了韦皋。而裴均、严绶的笺表也接着送达,从此政柄归于太子,王亻丕、王叔文一党全被驱逐。这年,韦皋暴病而死,时年六十一岁,追赠太师,停止上朝五日。

  韦皋在蜀地二十一年,加重征收赋税以确保按月向朝廷进奉,终于使蜀地财源空虚枯竭,时论对此颇有非议。他属下的官员积年升迁品级较高的,就上奏保举他们为属下州郡的刺史,或者再安排做府中幕僚,大多不让他们返回朝廷任职,大概是不想让他们向朝廷泄露自己的作为的缘故。因而刘辟便沿袭韦皋的旧法,图谋不轨以求取得三川,祸乱的发生,总是有来由的。韦皋之兄韦聿当时任国子监司业,刘辟与卢文若据有西川而叛变,韦皋的侄儿韦行式,早先娶了卢文若之妹为妻,所以此时韦皋不上奏朝廷。韦行式被收审下狱之后,其妻籍没入官,皇上下诏,令御史台追查韦聿,韦聿被捕下狱。官府认为韦行式之妻在远地,与其兄不通关节,不应当连坐,诏令韦行式之妻返回,并释放了韦聿。

  张建封字本立,兖州人。祖父张仁范,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追赠郑州刺史。父张..,年轻时豪爽侠义,轻视钱财,看重士人。安禄山谋反时,命伪将李庭伟率领藩镇军队威胁治下城邑,至鲁郡,太守韩择木备礼在郊外迎接,将李庭伟安置于客馆。张..率领乡间豪士张贵、孙邑、段绛等聚集兵卒打算杀死李庭伟。韩择木怯懦,十分恐惧;惟有员外司兵张孚赞同这个办法,于是杀了李庭伟及其同党几十人,韩择木这才派遣使者向朝廷奏明。韩择木、张孚都受到升官的奖励,张..因到江南游历去了,未提及他的功劳。后因张建封官职显贵,追赐张..为秘书监。

  张建封年轻时颇善做文章,好发议论,慷慨激昂,不甘居于人下,以建树功名为自己的目标。宝应年间,李光弼镇守河南,当时苏州、常州等地草寇劫掠郡县,代宗派遣宦官马日新与李光弼率领兵马一同去征讨。张建封便去拜见马日新,请求自己前去劝说贼徒归降,马日新同意了他,张建封便进入虎窟、蒸里等处贼营,向他们说明福祸利害。一天晚上,数千名贼人一起前往马日新处请求归降,于是将他们全部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