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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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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进用庶官,则曰:“异同之论,是非难辨。由考课难于实效,好恶杂于众声, 所以访之弥多,得之弥少。选士古今为难,拔十得五,贤愚犹半。陛下谓臣曰: ‘何必五也?十得二三斯可矣!’圣主思贤至是,而宰臣不能进之,臣之罪也。进 贤在于广任用,明殿最,举大节,弃其小瑕,随其所能,试之以事,用人之大纲也。”

  议京诸司阙官,则曰:“当今要官多阙,闲官十无一二。文武任用,资序递迁, 要官本以材行,闲官多由恩泽。朝廷或将任,多拟要官则人少阙多,闲官则人多阙 少;明当选拔者转少,在优容者转多,宜补阙员,务育材用。大厦永固,是栋梁榱 桷之全也;圣朝致理,亦庶官群吏之能也。”

  议中外考课官,则曰:“汉以数易长吏,谓之弊政。其有能理者,辄增秩赐金, 或八九年、十余年,乃入为九卿,或迁三辅。功绩茂异,遂至丞相,其间不隔数官。 今陛下内选庶僚,外委州府,课绩高者,不次超升,致理之法,无逾于此。臣愚以 为黜陟且立年限,若所居要重,未当迁移,就加爵秩。其余进退,令知褒贬之必应, 迟速之有常。如课绩在中,年考及限,与之平转。中外迭处,历试其能,使无苟且 之心,又无滞淹之虑。”

  议举遗滞,则曰:“官司既广,必委宰辅以举之;宰辅不能遍知,又询于庶官; 庶官不能遍知,又访于众人。众声嚣然,互有臧否,十人举之未信,一人毁之可疑, 迨至于今,兹弊未改。其所以然者,非尽为爱憎也,苦于不审实而承声言之。大凡 常人之心,以称人之善为清,以攻人之过为直,苟有除授,多生横议。由是宰臣每 将荐用,亦自重难,日往月来,未副圣意。宜须采听时论,以所举多者先用,必非 大故,皆不弃之。”

  议擢用诸使府僚属,则曰:“诸使辟吏,各自精求,务于得人,将重府望。既 经试效,能否可知,擢其贤能,置之朝列。或曰外使须才,固不可夺。臣知必不然 也。属者使府宾介,每有登朝,本使殊以为荣,自喜知人,且明公选。大凡才能之 士,名位未达,多在方镇。日月在上,谁不知之,思登阙庭,如望霄汉,宜须博采, 无宜久滞。”上优诏答之。

  时吏部侍郎杜黄裳为中贵谗谮及他过犯,御史中丞穆赞、京兆少尹韦武、万年 县令李宣、长安令卢云,皆为裴延龄构陷,将加斥逐。憬保护救解之,故多从轻贬。

  初,憬廉察湖南,令狐峘、崔儆并为巡属刺史。峘尝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 儆久在朝列,所为或亏法令,憬每以正道制之。峘、儆密遣人数憬罪状,毁之于朝。 及憬为相,拔儆自大理卿为尚书右丞,峘先贬官为别驾,又擢为吉州刺史,时人多 之。

  憬与陆贽同知政事。贽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顾,以国政为己任,才周岁,转憬 为门下侍郎。憬由是深衔之,数以目疾请告,不甚当政事,因是不相协。裴延龄奸 诈恣睢,满朝侧目。憬初与贽约于上前论之,及延英奏对,贽极言延龄奸邪诳诞之 状,不可任用。德宗不悦,形于颜色。憬默然无言,由是罢贽平章事,而憬当国矣。

  时宰相贾耽、卢迈与憬三人。十二年春正月,耽、迈皆有假,故憬独对于延英。 上问曰:“近日起居注记何事?”憬对曰:“古者左史记言,人君动止,有实言随 即记录,起居注是也。国朝永徽中,起居唯得对仗承旨,仗下后谋议皆不得闻,其 记注唯编制敕,更无他事。所以长寿中姚璹知政事,以为亲承德音谟训,若不宣旨, 宰相、史官无以得书。璹请宰相一人记录所论军国政事,谓之时政记,每月送史馆。 既而时政记又废。”上曰:“君举必书,义存劝诫。既尝有时政记,宰臣宜依故事 为之。”无何,憬卒,时政记亦不行。

  憬特承恩顾,性清俭,虽为宰辅,居第仆使,类贫士大夫之家,所得俸入,先 置私庙,而竟不立第舍田产。

  其年八月,遇暴疾,信宿而卒,时年六十一。子元亮进憬遗表草曰:“臣叨荷 圣慈,窃尘台鼎,年序颇久,绩用无闻,负乘之败已彰,覆餗之咎俄及。而天与之 疾,福过生灾,自今日卯时以来,稍加困重,针灸不及,药饵奚施。奄然游魂,终 当就木,冥冥残喘,岂忍辞天!号呼涕零,侧息心断,反风结草,誓报深恩,虽死 犹生,岂孤素愿。无任感恩,呜咽痛恨之至。”德宗尤悼惜之,废朝三日,册赠太 子太傅,赙帛五百端、米粟四百石,令鸿胪卿王权充册吊使。

  元亮官至左司郎中、侍御史知杂事卒。次子全亮,官至侍御史、桂管防御判官。 元亮兄宣亮、弟承亮,皆以门廕授官。

  韦伦,开元、天宝中朔方节度使光乘之子。少以廕累授蓝田县尉。以吏事勤恪, 杨国忠署为铸钱内作使判官。国忠恃权宠,又邀名称,多征诸州县农人令铸钱。农 夫既非本色工匠,被所由抑令就役,多遭箠罚,人不聊生。伦白国忠曰:“铸钱须 得本色人,今抑百姓农人为之,尤费力无功,人且兴谤。请厚悬市估价,募工晓者 为之。”由是役使减少,而益铸钱之数。天宝末,宫内土木之功无虚日,内作人吏 因缘为奸,伦乃躬亲阅视,省费减倍。改大理评事。

  会安禄山反,车驾幸蜀,拜伦监察御史、剑南节度行军司马,兼充置顿使判官, 寻改屯田员外、兼侍御史。时内官禁军相次到蜀,所在侵暴,号为难理;伦清俭, 率身以化之,蜀川咸赖其理。竟遭中官毁谮,贬衡州司户。属东都、河南并陷贼, 漕运路绝,度支使第五琦荐伦有理能,拜商州刺史,充荆襄等道租庸使。会襄州裨 将康楚元、张嘉延聚众为叛,凶党万余人,自称东楚义王。襄州刺史王政弃城遁走。 嘉延又南袭破江陵,汉、沔馈运阻绝,朝廷旰食。伦乃调发兵甲驻邓州界,凶党有 来降者,必厚加接待。数日后,楚元众颇怠,伦进军击之。生擒楚元以献,余众悉 走散,收租庸钱物仅二百万贯,并不失坠。荆、襄二州平。诏除崔光远为襄州节度 使,征伦为卫尉卿。旬日,又以本官兼宁州刺史、招讨处置等使,寻又兼陇州刺史。

  乾元三年,襄州大将张瑾杀节度使史翙作乱,乃以伦为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山南东道襄邓等十州节度使。时李辅国秉权用事,节将除拜,皆出其门。伦既为朝 廷公用,又不私谒辅国。伦受命未行,改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本州防御使。时 吐蕃、党项岁岁入寇,边将奔命不暇。伦至秦州,屡与虏战。兵寡无援,频致败衄, 连贬巴州长史、思州务川县尉。

  代宗即位,起为忠州刺史,历台、饶二州。以中官吕太一于岭南矫诏募兵为乱, 乃以伦为韶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韶连柳三州都团练使。竟遭太一用赂反间,贬信 州司马、虔州司户、隋州司户、随州司马。遇赦,旅寓于洪州十数年。

  德宗即位,选堪使绝域者,征伦拜太常少卿、兼御史中丞,持节充通和吐蕃使。 伦至蕃中,初宣谕皇恩,次述国威德远振,蕃人大悦,赞普入献方物。使还,迁太 常卿、兼御史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再入吐蕃,奉使称旨,西蕃敬服。朝廷得失, 数上疏言之。又为宰相卢杞所恶,改太子少保,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泾师之乱,驾 幸奉天。及卢杞、白志贞、赵赞等贬官,关播罢相为刑部尚书,伦于朝堂呜咽而言 曰:“宰相不能弼谐启沃,使天下一至于此。仍为尚书,天下何由致理?”闻者敬 惮之。从驾梁州,还京,又欲擢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伦又上表切言不可,深为忠正 之士所称叹。以年逾七十,表请休官,改太子少师致仕,封郢国公。时李楚琳以仆 射兼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少府监,伦上言曰:“楚琳凶逆,忠诚蕃戎丑类,不 合厕列清班。”又表请置义仓以防水旱,择贤良任之左右。又言吐蕃必无信约,专 须防备,不可轻易。上每善遇之。

  伦居家孝友,抚弟侄以慈爱称。贞元十四年十二月卒,时年八十三,赠扬州都 督。

  贾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以两经登第,调授贝州临清县尉。上疏论时政, 授绛州正平尉。从事河东,检校膳部员外郎、太原少尹、北都副留守。又检校礼部 郎中、节度副使,改汾州刺史。在郡七年,政绩茂异。入为鸿胪卿,时左右威远营 隶鸿胪,耽仍领其使。大历十四年十一月,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梁州刺史、御史大 夫、山南西道节度使。

  建中三年十一月,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节度使。德宗移幸梁 州。兴元元年二月,耽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于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诸将,有急 牒至,言泽代耽为节度使,而召耽为工部尚书。耽得牒内怀中,宴饮不改容。及散, 召樊泽,以诏授之曰:“诏以行军为节度使,耽今即上路。”因告将吏使谒泽。牙 将张献甫曰:“天子巡幸山南,尚书使行军奉表起居,而行军敢自图节钺,潜夺尚 书土地,此可谓事人不忠。军中皆不伏,请杀樊泽。”耽曰:“公是何言欤!天子 有命,即为节度使矣。耽今赴行在,便与公偕行。”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中 乃安。寻以本官为东都留守、东畿汝南防御使。

  贞元二年,改检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是时淄青节度使李纳 虽去伪王号,外奉朝旨,而心常蓄并吞之谋。纳兵士数千人自行营归,路由滑州, 大将请城外馆之。耽曰:“与人邻道,奈何野处其兵?”命馆之城内,淄青将士皆 心服之。耽善射好猎,每出畋不过百骑,往往猎于李纳之境。纳闻之,大喜,心畏 其度量,不敢异图。九年,征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耽好地理学,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还者,必与之从容,讯其山川土地之终始。 是以九州之夷险,百蛮之土俗,区分指画,备究源流。自吐蕃陷陇右积年,国家守 于内地,旧时镇戍,不可复知。耽乃画陇右、山南图,兼黄河经界远近,聚其说为 书十卷,表献曰:

  臣闻楚左史倚相能读《九丘》,晋司空裴秀创为六体;《九丘》乃成赋之古经, 六体则为图之新意。臣虽愚昧,夙尝师范,累蒙拔擢,遂忝台司。虽历践职任,诚 多旷阙,而率土山川,不忘寤寐。其大图外薄四海,内别九州,必藉精详,乃可摹 写,见更缵集,续冀毕功。然而陇右一隅,久沦蕃寇,职方失其图记,境土难以区 分。辄扣课虚微,采掇舆议,画《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一轴。伏以洮、湟旧 墟,连接监牧;甘、凉右地,控带朔陲。岐路之侦候交通,军镇之备御冲要,莫不 匠意就实,依稀像真。如圣恩遣将护边,新书授律,则灵、庆之设险在目,原、会 之封略可知。诸州诸军,须论里数人额;诸山诸水,须言首尾源流。图上不可备书, 凭据必资记注,谨撰《别录》六卷。又黄河为四渎之宗,西戎乃群羌之帅,臣并研 寻史牒,翦弃浮词,罄所闻知,编为四卷,通录都成十卷。文义鄙朴,伏增惭悚。

  德宗览之称善,赐厩马一匹、银采百匹、银瓶盘各一。

  至十七年,又撰成《海内华夷图》及《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表献之, 曰:

  臣闻地以博厚载物,万国棋布;海以委输环外,百蛮绣错。中夏则五服、九州, 殊俗则七戎、六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昔毋丘出师,东铭不耐;甘英奉使,西 抵条支;奄蔡乃大泽无涯,罽宾则悬度作险。或道理回远,或名号改移,古来通儒, 罕遍详究。臣弱冠之岁,好闻方言,筮仕之辰,注意地理,究观研考,垂三十年。 绝域之比邻,异蕃之习俗,梯山献琛之路,乘舶来朝之人,咸究竟其源流,访求其 居处。阛阓之行贾,戎貊之遗老,莫不听其言而掇其要。闾阎之琐语,风谣之小说, 亦收其是而芟其伪。

  然殷、周以降,封略益明,承历数者八家,浑区宇者五姓,声教所及,惟唐为 大。秦皇罢侯置守,长城起于临洮;孝武却地开边,障塞限于鸡鹿;东汉则哀牢请 吏;西晋则裨离结辙;隋室列四郡于卑和海西,创三州于扶南江北,辽阳失律,因 而弃之。高祖神尧皇帝诞膺天命,奄有四方。太宗继明重熙,柔远能迩,逾大碛通 道,北至仙娥,于骨利干置玄阙州。高宗嗣守丕绩,克广前烈,遣单车赍诏,西越 葱山,于波刺斯立疾陵府。中宗复配天之业,不失旧物。睿宗含先天之量,惟新永 图。玄宗以大孝清内,以无为理外,大宛骥录,岁充内厩,与贰师之穷兵黩武,岂 同年哉!肃宗扫平氛昆,润泽生人。代宗刬除残孽,彝伦攸叙。

  伏惟皇帝陛下,以上圣之姿,当太平之运,敦信明义,履信包元,惠养黎蒸, 怀柔遐裔。故泸南贡丽水之金,漠北献余吾之马,玄化洋溢,率士沾濡。

  臣幼切磋于师友,长趋侍于轩墀,自揣孱愚,叨荣非据,鸿私莫答,夙夜兢惶。 去兴元元年,伏奉进止,令臣修撰国图,旋即充使魏州、汴州,出镇东洛、东都, 间以众务,不遂专门,绩用尚亏,忧愧弥切。近乃力竭衰病,思殚所闻见,丛于丹 青。谨令工人画《海内华夷图》一轴,广三丈,从三丈三尺,率以一寸折成百里。 别章甫左衽,奠高山大川。缩四极于纤缟,分百郡于作缋。宇宙虽广,舒之不盈庭; 舟车所通,览之咸在目。并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中国以《禹贡》为 首,外夷以《班史》发源;郡县纪其增减,蕃落叙其衰盛。前地理书以黔州属酉阳, 今则改入巴郡;前西戎志以安国为安息,今则改入康居。凡诸疏舛,悉从厘正。陇 西、十地,播弃于永初之中;辽东、乐浪,陷屈于建安之际。曹公弃陉北,晋氏迁 江南,缘边累经侵盗,故墟日致堙毁。旧史撰录,十得二三,今书搜补,所获太半。 《周礼职方》,以淄、时为幽州之浸,以华山为荆河之镇,既有乖于《禹贡》,又 不出于淹中,多闻阙疑,讵敢编次。其古郡国题以墨,今州县题以硃,今古殊文, 执习简易。臣学谢小成,才非博物。伏波之聚米,开示众军;酂侯之图书,方知厄 塞。企慕前哲,尝所寄心,辄罄庸陋,多惭纰缪。

  优诏答之,赐锦彩二百匹、袍段六、锦帐二、银瓶盘各一、银榼二、马一匹, 进封魏国公。

  顺宗即位,检校司空,守左仆射,知政事如故。时王叔文用事,政出群小,耽 恶其乱政,屡移病乞骸,不许。耽性长者,不喜臧否人物。自居相位,凡十三年, 虽不能以安危大计启沃于人主,而常以检身厉行以律人。每自朝归第,接对宾客, 终日无倦。至于家人近习,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古之淳德君子,何以加焉!

  永贞元年十月卒,时年七十六。废朝四日,册赠太傅,谥曰元靖。

  姜公辅,不知何许人。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应制策科高等,授左拾遗,召入 翰林为学士。岁满当改官,公辅上书自陈,以母老家贫,以府掾俸给稍优,乃求兼 京兆尹户曹参军,特承恩顾。才高有器识,每对见言事,德宗多从之。

  建中四年十月,泾师犯阙。德宗苍黄自苑北便门出幸,公辅马前谏曰:“硃泚 尝为泾原帅,得士心。昨以硃滔叛,坐夺兵权,泚常忧愤不得志。不如使人捕之, 使陪銮驾,忽群凶立之,必贻国患。臣顷曾陈奏,陛下苟不能坦怀待之,则杀之, 养兽自贻其患,悔且无益。”德宗曰:“已无及矣!”从幸至奉天,拜谏议大夫, 俄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从幸山南,车驾至城固县,唐安公主薨。上之长女,昭德皇后所生,性聪敏仁 孝,上所钟爱。初,诏尚韦宥,未克礼会而遇播迁;及薨,上悲悼尤甚,诏所司厚 其葬礼。公辅谏曰:“非久克复京城,公主必须归葬,今于行路,且宜俭薄,以济 军士。”德宗怒,谓翰林学士陆贽曰:“唐安夭亡,不欲于此为茔垅,宜令造一砖 塔安置,功费甚微,不合关宰相论列。姜公辅忽进表章,都无道理,但欲指朕过失, 拟自取名。朕比擢拔为腹心,乃负朕如此!”贽对曰:“公辅官是谏议,职居宰衡, 献替固其职分。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所也。 陛下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但问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 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帝又曰:“卿未会朕 意。朕以公辅才行,共宰相都不相当,在奉天时已欲罢免,后因公辅辞退,朕已面 许。寻属怀光背叛,遂且因循,容至山南。公辅知朕拟改官,所以固论造塔,卖直 取名。据此用心,岂是良善!朕所惆怅者,只缘如此。”贽再三救护,帝怒不已, 乃罢为左庶子。寻丁母忧,服阙,授右庶子,久之不迁。

  洎陆贽知政事,以有翰林之旧,数告贽求官。贽密谓公辅曰:“予尝见郴州窦 相,言为公奏拟数矣,上旨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辅恐惧,上疏乞罢官为道士, 久之未报。后又廷奏,德宗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便以参言为对。帝怒,贬公辅 为泉州别驾,又遣中使赍诏责窦参。顺宗即位,起为吉州刺史,寻卒。宪宗朝,赠 礼部尚书。

  史臣曰:贾魏公以温克长者,致位丞相,拒献甫之请,畋李纳之郊,则器略可 知矣!韦郢公慷慨节义,困于谗邪,命矣夫!赵丞相区分检裁,求为雅士,以争权 而陷陆贽,则前时以德报怨,其可信乎!公辅一言悟主,骤及台司;一言不合,礼 遽疏薄,则加膝坠泉之间,君道可知矣!

  赞曰:元靖訏谟,真谓纯儒。手调鼎饪,心运地图。姜躁赵险,并跃天衢。哀 哉韦公,终困谗夫。

 

  • 部分译文

 

  韦伦是开元、天宝年间朔方节度使韦光乘之子。年轻时以祖荫积官被授予蓝田县尉之职。因为担任吏职勤恳认真,杨国忠命他暂署铸钱内作使判官。杨国忠恃宠专权,又希求名声,大多征召各州县农民,让他们铸钱,农民既不是本行当的工匠,被差遣他们的人逼着服役,多数遭受鞭打责罚,人人都过不下去。韦伦对杨国忠说:“铸钱须得本行当的手艺人,如今逼着一般农民干这种活,特别费力却没有效果,人们还会生出议论。请公开在市面上以优价招募懂得这种手艺的人干这活。”从此被强派来服役的人减少了,铸的钱数却增加了。天宝末年,皇宫内土木营造的工程一天都没有停止过,那些营造的工头、官员狼狈为奸,韦伦便亲自监督视察,节省许多钱使耗费减少了一半。改任大理寺评事。

  当时正值安禄山谋反,皇上的车驾去蜀州,封韦伦为监察御史、剑南节度行军司马,兼充置顿使判官,随后又改任屯田员外郎兼侍御史。这时内监和禁军相继到达蜀州,他们到处侵害地方,人们都说难以治理他们。韦伦带头以清廉简朴影响他们,蜀州地区都仰赖他而得到治理。但韦伦竟遭到太监的谗言诽谤,被贬职为衡州司户。适值京都、河南都陷落于贼军之手,漕运的水路被阻断了,度支使第五琦推荐韦伦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朝廷授予韦伦商州刺史之职,并充任荆襄等道租庸使。正遇襄州的偏将康楚元、张嘉延聚合部众叛乱,凶暴的党徒达一万多人,自称为东楚义王,襄州刺史王政弃城逃走。张嘉延又向南进军攻破江陵,汉水、沔水的粮食运输被阻断,朝廷缺粮。韦伦便调动军队驻扎在邓州边界,贼军有来投降的必定给优厚的接待。几天以后,康楚元的部众就比较松懈了,韦伦进军对贼党进行攻击,活捉康楚元献给朝廷,其余的部众全部逃散,这次行动共收取租庸钱物将近二百万贯,并无遗漏。荆州、襄州二州平定。皇上下诏授予崔光远襄州节度使,征召韦伦为卫尉卿。十天以后,韦伦又以本职兼任宁州刺史、招讨处置使等,随即又兼任陇州刺史。

  乾元三年(760),襄州大将张瑾杀害节度使史岁羽作乱,朝廷即任命韦伦为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及山南东道、襄州、邓州等十州的节度使。当时李辅国掌权执政,节度使的任命都出自他的门下。韦伦既然是被朝廷公开任用的,私下里又不拜见李辅国,因而韦伦接受任命还没有上路,又被改任为秦州刺史,兼任御史中丞及秦州防御使。当时吐蕃族、党项族年年入侵,边防的将士疲于奔命尚且来不及。韦伦到达秦州以后,多次和敌人作战,因为兵少又缺乏后援,以致多次失败,接连被贬为巴州长史、思州务川县尉。

  代宗即位之后,起用韦伦为忠州刺史,又历任台州、饶州二州刺史。因为太监吕太一在岭南假传皇上的诏命作乱,朝廷任命韦伦为韶州刺史,兼任御史中丞和韶州、连州、郴州三个州的都团练使。后来吕太一以贿赂实行反间计,韦伦被贬为信州司马、虔州司户、隋州司户、隋州司马。后来被赦免,在洪州旅居十多年。

  德宗即位,要挑选一个能够出使极远地域的人,召回韦伦,拜他为太常寺少卿兼御史中丞,持节旄充任通好吐蕃的使臣。韦伦到达吐蕃,首先宣示皇帝的恩宠,其次叙说国家的威力,以及德政远扬的情况,吐蕃人非常高兴,国王献上当地特产。出使回朝,升任太常寺卿兼御史大夫,加授银青光禄大夫。后来再次入吐蕃,奉命出使的情况既使皇上满意,又使西蕃尊敬佩服。韦伦曾就朝廷的得失多次上疏谈及。然而韦伦又被宰相卢杞所厌恶,改任太子少保,积官加授为开府仪同三司。泾州军队作乱时,皇上来到奉天。等到卢杞、白志贞、赵赞等人贬官降职,关播被罢免宰相而担任刑部尚书时,韦伦在朝堂上呜咽着说:“当宰相的不能辅佐朝廷以使其和谐,向皇上开诚布公地进行忠告,使国家落到这个地步!还要当尚书,天下怎能治理得好呢!”听到这话的人对他又尊敬又畏惧。跟随皇上到梁州,返回京师以后,皇上又想提升、任用卢杞为饶州刺史。韦伦又奉上表章,恳切地提出不可任用卢杞,深为忠良正直的人士所称赞、叹赏。因为已经年过七十,韦伦上表请求辞官,朝廷改任他为太子少师让他离任,封他为郢国公。当时李楚琳以仆射兼任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任少府监。韦伦上奏说:“李楚琳凶横悖逆,李忠诚是个胡人丑类,不应当担任重要的官职。”又上表请求设置义仓以预防水旱灾荒,选择贤良的官员在皇上身边任职;又说吐蕃必然不守信义诺言,必须特别进行防备,不可轻视他们。皇上总是很友善地对待他。韦伦在家中孝顺友爱,以慈爱地抚育弟弟、侄儿著称。贞元十四年(798)十二月去世。时年八十三岁。朝廷追赠他为扬州都督。

 

《列传·卷八十九》

 

  ○陆贽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父侃,溧阳令,以贽贵,赠礼部尚书。贽少孤, 特立不群,颇勤儒学。年十八登进士第,以博学宏词登科,授华州郑县尉。罢秩, 东归省母,路由寿州,刺史张镒有时名,贽往谒之。镒初不甚知,留三日,再见与 语,遂大称赏,请结忘年之契。及辞,遗贽钱百万,曰:“愿备太夫人一日之膳。” 贽不纳,唯受新茶一串而已,曰:“敢不承君厚意。”又以书判拔萃,选授渭南县 主簿,迁监察御史。德宗在东宫时,素知贽名,乃召为翰林学士,转祠部员外郎。 贽性忠尽,既居近密,感人主重知,思有以效报,故政或有缺,巨细必陈,由是顾 待益厚。

  建中四年,硃泚谋逆,从驾幸奉天。时天下叛乱,机务填委,征发指踪,千端 万绪,一日之内,诏书数百。贽挥翰起草,思如泉注,初若不经思虑,既成之后, 莫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胥吏简札不暇,同舍皆伏其能。转考功郎中,依前充职。 尝启德宗曰:“今盗遍天下,舆驾播迁,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动人心。昔成汤以 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书诏无忌,臣虽 愚陋,可以仰副圣情,庶令反侧之徒,革心向化。”德宗然之。故奉天所下书诏, 虽武夫悍卒,无不挥涕感激,多贽所为也。

  其年冬,议欲以新岁改元。而卜祝之流,皆以国家数钟百六,凡事宜有变革, 以应时数。上谓贽曰:“往年群臣请上尊号‘圣神文武’四字,今缘寇难,诸事并 宜改更,众欲朕旧号之中更加一两字,其事何如?”贽奏曰:“尊号之兴,本非古 制。行于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丧乱之时,尤伤事体。今者銮舆播越,未复宫 闱,宗社震惊,尚愆禋祀,中区多梗,大憝犹存。此乃人情向背之秋,天意去就之 际,陛下宜深自惩励,收揽群心,痛自贬损,以谢灵谴,不可近从末议,重益美名。” 帝曰:“卿所奏陈,虽理体甚切,然时运必须小有改迹,亦不可执滞,卿更思量。” 贽曰:“古之人君称号,或称皇称帝,或称王,但一字而已。至暴秦,乃兼皇帝二 字,后代因之。及昏僻之君,乃有圣刘、天元之号。是知人主轻重,不在自称,崇 其号无补于徽猷;损其名不伤其德美。然而损之有谦光稽古之善,崇之获矜能纳谄 之讥,得失不侔,居然可辨。况今时遭迍否,事属倾危,尤宜惧思,以自贬抑。必 也俯稽术数,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旧号以祗天戒。天时人事, 理必相符,人既好谦,天亦助顺。陛下诚能断自宸鉴,焕发德音,引咎降名,深示 刻责,惟谦与顺,一举而二美从之。”德宗从之,但改兴元年号而已。

  初,德宗仓皇出幸,府藏委弃,凝冽之际,士众多寒,服御之外,无尺缣丈帛。 及贼泚解围,诸籓贡奉继至,乃于奉天行在贮贡物于廊下,仍题曰“琼林”、“大 盈”二库名。贽谏曰:

  “琼林”、“大盈”,自古悉无其制,传诸耆旧之说,皆云创自开元。贵臣贪 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所用,盍各区分:赋税当委于有司,以给经用; 贡献宜归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悦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迨乎 失邦,终以饵寇。《记》曰:“货悖而入,必悖而出。”岂其效欤!

  陛下嗣位之初,务遵理道,敦行俭约,斥远贪饕。虽内库旧藏,未归太府,而 诸方曲献,不入禁闱,清风肃然,海内丕变。近以寇逆乱常,銮舆外幸,既属忧危 之运,宜增儆励之诚。臣昨奉使军营,出经行殿,忽睹右廓之下,榜列二库之名, 戄然若惊,不识所以。何者?天衢尚梗,师旅方殷,痛心呻吟之声,噢咻未息;忠 勤战守之效,赏赉未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万目所视,孰能忍情?窃揣军情, 或生觖望,或忿形谤讟,或丑肆讴谣,颇含思乱之情,亦有悔忠之意。是知氓俗昏 鄙,识昧高卑,不可以尊极临,而可以诚义感。

  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外扞凶徒,内防危堞,昼夜不息,殆将五旬。冻饿 交侵,死伤相枕,毕命同力,竟夷大艰。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绝甘以同 卒伍,辍食以啖功劳。无猛制人而不携,怀所感也;无厚赏士而不怨,悉所无也。 今者攻围已解,衣食已丰,而谤讟方兴,军情稍沮,岂不以勇夫常性,嗜货矜功, 其患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苟异恬默,能无怨咨!此理之常,故不足 怪。《记》曰:“财散则民聚。”岂其效欤!陛下天资英圣,见善必迁,是将化蓄 怨为衔恩,反过差为至当,促殄遗寇,永垂鸿名,大圣应机,固当不俟终日。

  上嘉纳之,令去其题署。

  兴元元年,李怀光异志已萌,欲激怒诸军,上表论诸军衣粮薄,神策衣粮厚, 厚薄不均,难以驱战,意在挠沮进军。李晟密奏,恐其有变,上忧之,遣贽使怀光 军宣谕。使还,贽奏事曰:

  贼泚稽诛,保聚宫苑,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怀光总仗顺之军,乘制胜之气, 鼓行芟翦,易若摧枯。而乃寇奔不追,师老不用,诸帅每欲进取,怀光辄沮其谋。 据兹事情,殊不可解。陛下意在全护,委曲听从,观其所为,亦未知感。若不别为 规略,渐相制持,唯以姑息求安,终恐变故难测。此诚事机危迫之秋也,故不可以 寻常容易处之。

  今李晟奏请移军,适遇臣衔命宣慰,怀光偶论此事,臣遂泛问所宜,怀光乃云: “李晟既欲别行,某亦都不要藉。”臣犹虑有翻覆,因美其军强盛。怀光大自矜夸, 转有轻晟之意。臣又从容问云:“昨发离行在之日,未知有此商量;今日从此却回, 或恐圣旨顾问,事之可否,决定何如?”怀光已肆轻言,不可中变,遂云:“恩命 许去,事亦无妨。”要约再三,非不详审,虽欲追悔,固难为词。伏望即以李晟表 出付中书,敕下依奏,别赐怀光手诏,示以移军事由。其手诏大意云:“昨得李晟 奏,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朕缘未知利害,本欲委卿商量,适会陆贽从彼宣慰回, 云见卿论叙军情,语及于此,仍言许去,事亦无妨,遂敕本军允其所请。卿宜授以 谋略,分路夹攻,务使叶齐,克平寇孽。”如此词婉而直,理当而明,虽蓄异端, 何由起怨?

  臣初奉使谕旨,本缘粮料不均,偶属移军,事相谐会。又幸怀光诡对,且无阻 绝之言,机宜合并。若有幽赞,一失其便,后何可追,幸垂裁察!

  德宗初望怀光回意破贼,故晟屡奏移军不许;及贽缕陈怀光反状,乃可晟之奏, 遂移军东渭桥。而鄜坊节度李建徽、神策行营阳惠元犹在咸阳,贽虑怀光并建徽等 军,又奏曰:

  怀光当管师徒,足以独制凶寇,逗留未进,抑有他由。所患太强,不资傍助。 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阳惠元三节度之众附丽其营,无益成功,只忧生事。何则? 四军悬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悬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怀光轻晟等兵微位 下,而忿其制不从心。晟等疑怀光养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端居则互防飞谤, 欲战则递恐分功,龃龉不和,嫌衅遂构,俾之同处,必不两全。强者恶积而后亡, 弱者势危而先覆,覆亡之祸,翘足可期。旧寇未平,新患方起,忧叹所切,实堪疚 心。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垂成,委而不谋,何 以制乱?李晟见机虑变,先请移军就东,建徽、惠元,势转孤弱,为其吞噬,理在 必然。他日虽有良图,亦恐不能自拔,拯其危急,唯在此时。今因李晟愿行,便遣 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藉此两军,迭为掎角。仍先谕旨,密使 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 疾雷不及掩耳者也。

  夫制军驭将,所贵见情,离合疾徐,各有宜适。当离者合之则召乱,当合者离 之则寡功;当疾而徐则失机,当徐而疾则漏策。得其要,契其时,然后举无败谋, 措无危势。而今者屯兵而不肯为用,聚将而罔能叶心,自为鲸鲵,变在朝夕。留之 不足以相制,徒长历阶;析之各竞于擅能,或成勋绩。事有必应,断无可疑。

  德宗曰:“卿之所料极善。然李晟移军,怀光心已惆怅,若更遣建徽、惠元就 东,则使得为词。且俟旬时。”晟至东渭桥,不旬日,怀光果夺两节度兵,建徽单 骑遁而获免,惠元中路被执,害之。报至行在,人情大恐。翌日,移幸山南。贽练 达兵机,率如此类。

  二月,从幸梁州,转谏议大夫,依前充学士。先是,凤翔衙将李楚琳乘泾师之 乱,杀节度使张镒,归款硃泚。及奉天解围,楚琳遣使贡奉,时方艰阻,不获已, 命为凤翔节度使。然德宗忿其弑逆,心不能容,才至汉中,欲令浑瑊代为节度。贽 谏曰:“楚琳之罪,固不容诛,但以乘舆未复,大憝犹存,勤王之师,悉在畿内, 急宣速告,晷刻是争。商岭则道迂且遥,骆谷复为贼所扼,仅通王命,唯在褒斜, 此路若又阻艰,南北便成隔绝。以诸镇危疑之势,居二逆诱胁之中,恟々群情,各 怀向背。贼胜则往,我胜则来,其间事机,不容差跌。傥楚琳发憾,公肆猖狂,南 塞要冲,东延巨猾,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其势岂不病哉!”上释然开悟,乃善 待楚琳使,优诏安慰其心。

  德宗至梁,欲以谷口已北从臣赐号曰“奉天定难功臣”,谷口已南随扈者曰 “元从功臣”,不选朝官,一例俱赐。贽奏曰:“破贼扞难,武臣之效。至如宫闱 近侍,班列员僚,但驰走从行而已,忽与介胄奋命之士,俱号功臣,伏恐武臣愤惋。” 乃止。

  李晟既收京城,遣中使宣付翰林院具录先散失宫人名字,令草诏赐浑瑊,遣于 奉天寻访,以得为限,仍量与资粮送赴行在。贽不时奉诏,进状论之曰:

  顷以理道乖错,祸乱荐钟,陛下思咎惧灾,裕人罪己,屡降大号,誓将更新。 天下之人,垂涕相贺,惩忿释怨,煦仁戴明,毕力同心,共平多难。止土崩于绝岸, 收版荡于横流,殄寇清都,不失旧物。实由陛下至诚动于天地,深悔感于神人,故 得百灵降康,兆庶归德。苟不如此,自古何尝有捐弃宫阙,失守宗祧,继逆于赴难 之师,再迁于蒙尘之日,不逾半岁,而复兴大业者乎!

  今渠魁始平,法驾将返,近自郊甸,远周寰瀛,百役疲瘵之氓,重战伤残之卒, 皆忍死扶病,倾耳耸肩,想闻德声,翘望圣泽。陛下固当感上天悔祸之眷,荷列祖 垂裕之休,念将士锋刃之殃,愍黎元涂炭之酷。以致寇为戒,以居上为危,以务理 为忧,以复宫为急。损之又损,尚惧汰侈之易滋;艰之惟艰,犹患戒慎之难久。谋 始尽善,克终已稀;始而不谋,终则何有!夫以内人为号,盖是中壶末流。天子之 尊,富有宫掖,如此等辈,固繁有徒,但恐伤多,岂忧乏使!翦除元恶,曾未浃辰, 奔贺往来,道途如织。何必自亏君德,首访妇人,又令资装速赴行在!万目阅视, 众口流传,恐非所以答庆赖之心,副惟新之望也。

  夫事有先后,义有重轻,重者宜先,轻者宜后。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车而为之 者,有下车而为之者,盖美其不失先后之宜也。自翠华播越,万姓靡依,清庙震惊, 三时乏祀,当今所务,莫大于斯。诚宜速遣大臣,驰传先往,迎复神主,修整郊坛, 展禋享之仪,申告谢之意。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绥辑黎蒸,优问耆耋。安定 反侧,宽宥胁从;宣暢郁堙,褒奖忠直;官失职之士,复废业之人。是皆宜先,不 可后也。至如崇饰服器,缮缉殿台,备耳目之娱,选巾栉之侍,是皆宜后,不可先 也。

  散失内人,已经累月,既当离乱之际,必为将士所私。其人若稍有知,不求当 自陈献;其人若甚无识,求之适使忧虞。自因寇乱丧亡,颇有大于此者,一闻搜索, 怀惧必多;余孽尚繁,群情未一,因而善抚,犹恐危疑,若又惧之,于何不有!昔 人所以掩绝缨而饮盗马者,岂必忘其情爱,盖知为君之体然也。以小妨大,明者不 为。天下固多亵人,何必独在于此。所令撰赐浑瑊诏书,未敢顺旨。

  帝遂不降诏,但遣使而已。

  德宗还京,转中书舍人,学士如故。初,贽受张镒知,得居内职;及镒为卢杞 所排,贽常忧惴;及杞贬黜,始敢上书言事。德宗好文,益深顾遇。奉天解围后, 德宗言及违离宗庙,呜咽流涕曰:“致寇之由,实朕之过。”贽亦流涕而对曰: “臣思致今日之患者,群臣之罪也。”贽意盖为卢杞、赵赞等也。上欲掩杞之失, 则曰:“虽朕德薄,致兹祸乱,亦运数前定,事不由人。”贽又极言杞等罪状,上 虽貌从,心颇不说。吴通微兄弟俱在翰林,亦承德宗宠遇,文章才器不迨贽;而能 交结权幸,共短贽于上前。故刘从一、姜公辅自卑品苍黄之中,皆登辅相;而贽为 朋党所挤,同职害其能,加以言事激切,动失上之欢心,故久之不为辅相。其于议 论应对,明练理体,敷陈剖判,下笔如神,当时名流,无不推挹。

  贞元初,李抱真入朝,从容奏曰:“陛下幸奉天、山南时,赦书至山东,宣谕 之时,士卒无不感泣。臣即时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

  时贽母韦氏在江东,上遣中使迎至京师,搢绅荣之。俄丁母忧,东归洛阳,寓 居嵩山丰乐寺。籓镇赙赠及别陈饷遗,一无所取。与韦皋布衣时相善,唯西川致遗, 奏而受之。贽父初葬苏州,至是欲合葬。上遣中使护其柩车至洛,其礼遇如此。免 丧,权知兵部侍郎,依前充学士。申谢日,贽伏地而泣,德宗为之改容叙慰。恩遇 既隆,中外属意为辅弼,而宰相窦参素忌贽,贽亦短参之所为,言参黩货,由是与 参不平。

  七年,罢学士,正拜兵部侍郎,知贡举。时崔元翰、梁肃文艺冠时,贽输心于 肃。肃与元翰推荐艺实之士,升第之日,虽众望不惬,然一岁选士,才十四五,数 年之内,居台省清近者十余人。

  八年四月,窦参得罪,以贽为中书侍郎、门下同平章事。贽久为邪党所挤,困 而得位,意在不负恩奖,悉心报国,以天下事为己任。上即位之初,用杨炎、卢杞 秉政,树立朋党,排摈良善,卒致天下沸腾,銮舆奔播。惩是之失,贞元已后,虽 立辅臣,至于小官除拟,上必再三详问,久之方下。及贽知政事,请许台省长官自 荐属官,仍保任之,事有旷败,兼坐举主。上许之,俄又宣旨曰:“外议云:‘诸 司所举,多引用亲党,兼通赂遗,不得实才。’此法行之非便,今后卿等宜自选择, 勿用诸司延荐。”贽论奏曰:

  臣实顽鄙,一无所堪,猥蒙任使,待罪宰相。虽怀窃位之惧,且乏知人之明, 自揣庸虚,终难上报。唯知广求才之路,使贤者各以汇征;启至公之门,令职司皆 得自达。既蒙允许,即宜宣行。南宫举人,才至十数,或非台省旧吏,则是使府佐 僚,累经荐延,多历事任。论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于阙败。 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

  陛下勤求理道,务徇物情,因谓举荐非宜,复委宰臣拣择。其为崇任辅弼,博 采舆词,可谓圣德之盛者。然于委任责成之道,听言考实之方,闲邪存诚,犹恐有 阙。陛下既纳臣言而用之,旋闻横议而止之,于臣谋不责成,于横议不考实,此乃 谋失者得以辞其罪,议曲者得以肆其诬。率是而行,触类而长,固无必定之计,亦 无必实之言。计不定则理道难成,言不实则小人得志。国家之病,常必由之。昔齐 桓公问管仲害霸之事,对曰:“得贤不能任,害霸也;用而不能终,害霸也;与贤 人谋事,而与小人议之,害霸也。”为小人者,不必悉怀险诐,故覆邦家。盖以其 意性回邪,趣向狭促,以沮议为出众,以自异为不群,趋近利而昧远图,效小信而 伤大道,况又言行难保,恣其非心者乎!

  伏以宰辅,常制不过数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极,不有遍谙诸士,备阅群才。 若令悉命群官,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易攵为暗投。傥如议者之 言,所举多有情故,举于君上,且未绝私;荐于宰臣,安肯无诈!失人之弊,必又 甚焉。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涉私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所亲, 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今又将徇浮言,专任宰臣除吏,宰臣不遍谙识, 踵前须访于人。若访亲朋,则是悔其覆车,不易故辙;若访于朝列,则是求其私荐, 不如公举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更详择焉。恐不如委任长官,慎拣僚属,所拣 既少,所求亦精,得贤有鉴识之名,失实当暗谬之责。人之常性,莫不爱身,况于 台省长官,皆是当朝华选,孰肯徇私妄举,以伤名取责者耶!所谓台省长官,即仆 射、尚书、左右丞、侍郎及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比择辅相,多亦出于其中。 今之宰臣,则往日台省长官也;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臣也,但是职名暂异, 固非行业顿殊。岂有为长官之时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臣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 议悠悠,其惑斯甚。

  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求广在于各举所知,长吏之荐择是也;贵精在于按名 责实,宰臣之序进是也。往者则天太后践祚临朝,欲收人心,尤务拔擢,弘委任之 意,开汲引之门,进用不疑,求访无倦,非但人得荐士,亦许自举其才。所荐必行, 所举辄试,其于选士之道,岂不伤于容易哉!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不肖者旋黜, 才能者骤升,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此乃近于求才贵广,考课贵 精之效也。

  陛下诞膺宝历,思致理平,虽好贤之心,有逾于前哲,而得人之盛,未迨于往 时。盖由赏鉴独任于圣聪,搜择颇难于公举,仍启登延之路,罕施练核之方。遂使 先进者渐益凋讹,后来者不相接续,施一令则谤沮互起,用一人则疮磐立成。此乃 失于选才太精,制法不一之患也。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拣之规,太 精而失士。陛下选任宰相,必异于庶官;精择长官,必愈于末品。及至宰相献规, 长吏荐士,陛下即但纳横议,不稽始谋。是乃任以重者轻其言,待以轻者重其事, 且又不辨所毁之虚实,不校所试之短长。人之多言,何所不至,是将使人无所措其 手足,岂独选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

  上虽嘉其所陈,长官荐士之诏,竟追寝之。

  国朝旧制,吏部选人,每年调集。自乾元已后,属宿兵于野。岁或凶荒,遂三 年一置选。由是选人停拥,其数猥多,文书不接,真伪难辨,吏缘为奸,注授乖滥, 而有十年不得调者。贽奏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每年置选。故选司之 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

  贽与贾耽、卢迈、赵憬同知政事,百司有所申覆,皆更让不言可否。旧例,宰 臣当旬,秉笔决事,每十日一易,贽请准故事,令秉笔者以应之。又以河陇陷蕃已 来,西北边常以重兵守备,谓之防秋,皆河南、江淮诸镇之军也,更番往来,疲于 戍役。贽以中原之兵,不习边事,及扞虏战贼,多有败衄,又苦边将名目太多,诸 军统制不一,缓急无以应敌,乃上疏论其事曰:

  臣历观前代书史,皆谓镇抚四夷,宰相之任,不揆闇劣,屡敢上言。诚以备边 御戎,国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备御之大经。兵不治则无可用之师,食不足则无可 固之地。理兵在制置得所,足食在敛导有方。陛下幸听愚言,先务积谷,人无加赋, 官不费财,坐致边储,数逾百万。诸镇收籴,今已向终,分贮军城,用防艰急,纵 有寇戎之患,必无乏绝之忧。守此成规,以为永制,常收冗费,益赡边农,则更经 二年,可积十万人三岁之粮矣。足食之原粗立,理兵之术未精,敢议筹量,庶备采 择。

  伏以戎狄为患,自古有之,其于制御之方,得失之论,备存史籍,可得而言。 大抵尊即序者,则曰“非德无以化要荒”,曾莫知威不立,则德不能驯也。乐武威 者,则曰“非兵无以服凶犷”,曾莫知德不修,则兵不可恃也。务和亲者,则曰 “要结可以睦邻好”,曾莫知我结之而彼复解也。美长城者,则曰“设险可以固邦 国而扞寇仇”,曾莫知力不足,兵不堪,则险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则曰“驱遏 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曾莫知兵不锐,垒不完,则遏之不能胜,驱之不能去也。 议边之要,略尽于斯,虽互相讥评,然各有偏驳。听一家之说,则例理可征;考历 代所行,则成败异效。是由执常理以御其不常之势,徇所见而昧于所遇之时。

  夫中夏有盛衰,夷狄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无 长胜之法。夏后以序戎而圣化茂,古公以避狄而王业兴;周城朔方而猃狁攘,秦筑 临洮而宗社覆;汉武讨匈奴而贻悔,太宗征突厥而致安;文、景约和亲而不能弭患 于当年,宣、元弘抚纳而足以保宁于累叶。盖以中夏之盛衰异势,夷狄之强弱异时, 事机之利害异情,措置之安危异便。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而不失其称则 成。形变不同,胡可专一!

  夫以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能屈膝称臣,归心受制,拒之则阻其向化,威之 则类于杀降,安得不存而抚之,即而序之也?又如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尚弃信 奸盟,蔑恩肆毒,谕之不变,责之不惩,安得不取乱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 国丧亡之弊,当夷狄强盛之时,图之则彼衅未萌,御之则我力不足,安得不卑词降 礼,约好通和,啖之以亲,纾其交祸?纵不必信,且无大侵,虽非御戎之善经,盖 时事亦有不得已也。傥或夷夏之势,强弱适同,抚之不宁,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 不足以出攻,得不设险以固军,训师以待寇,来则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则攘斥而戒 于远追?虽为安边之令图,盖势力亦有不得不然也。故夏之即序,周之于攘,太宗 之翦乱,皆乘其时而善用其势也。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亲,神尧之降礼,皆顺 其时而不失其称也。秦皇之长城,汉武之穷讨,皆知其事而不度其时者也。向若遇 孔炽之势,行即序之方,则见侮而不从矣!乘可取之资,怀畏避之志,则失机而养 寇矣!有攘却之力,用和亲之谋,则示弱而劳费矣!当降屈之时,务翦伐之略,则 召祸而危殆矣!故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而不失其称则成。是无必定 之规,亦无长胜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欤!至于察安危之大情,计成败之大数, 百代之不变易者,盖有之矣。其要在于失人肆欲则必蹶,任人从众则必全,此乃古 今所同,而物理之所壹也。

  国家自禄山构乱、河陇用兵以来,肃宗中兴,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宁内 难。于是吐蕃乘衅,吞噬无厌;回纥矜功,凭陵亦甚。中国不遑振旅,四十余年。 使伤耗遗氓,竭力蚕织,西输贿币,北偿马资,尚不足塞其烦言,满其骄志。复乃 远征士马,列戍疆陲,犹不能遏其奔冲,止其侵侮。小入则驱略黎庶,深入则震惊 邦畿。时有议安边策者,多务于所难而忽于所易,勉于所短而略于所长。遂使所易 所长者,行之而其要不精;所难所短者,图之而其功靡就。忧患未弭,职斯之由。

  夫制敌行师,必量事势,势有难易,事有先后。力大而敌脆,则先其所难,是 谓夺人之心,暂劳而永逸者也;力寡而敌坚,则先其所易,是谓固国之本,观衅而 后动者也。顷属多故,人劳未瘳,而欲广发师徒,深践寇境,复其侵地,攻其坚城, 前有胜负未必之虞,后有馈运不继之患。傥或挠败,适所以启戎心而挫国威,以此 为安边之谋,可谓不量事势而务于所难矣!

  天之授者,有分事,无全功;地之产者,有物宜,无兼利。是以五方之俗,长 短各殊。长者不可逾,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敌其所长必殆,用所长而乘其所短必 安。强者,乃以水草为邑居,以射猎供饮茹,多马而尤便驰突,轻生而不耻败亡, 此戎狄之所长也。戎狄之所长,乃中国之所短;而欲益兵蒐乘,角力争驱,交锋原 野之间,决命寻常之内,以此为御寇之术,可谓勉所短而校其所长矣!务所难,勉 所短,劳费百倍,终于无成。虽果成之,不挫则废,岂不以越天授而违地产,亏时 势以反物宜者哉!

  将欲去危就安,息费从省,在慎守所易,精用所长而已。若乃择将吏以抚宁众 庶,修纪律以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柔远;禁侵抄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 之议以安戎心;彼求和则善待而勿与结盟,彼为寇则严备而不务报复,此当今之所 易也。贱力而贵智,恶杀而好生,轻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后动,俟其 时而后行。是以修封疆,守要害,堑蹊隧,垒军营,谨禁防,明斥候,务农以足食, 练卒以蓄威,非万全不谋,非百克不斗。寇小至则张声势以遏其入,寇大至则谋其 人以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其勇无所加,众无所用;掠则靡获,攻 则不能;进有腹背受敌之虞,退有首尾难救之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