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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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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若。后累 至尚书郎。大历十四年,自常州刺史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及为同州刺史,州 人阻饥,有京畿观察使储廪在境内,复辄以赈贷,为有司所劾,削阶。朋友唁之, 复怡然曰:“苟利于人,敢惮薄罚。”寻为兵部侍郎。建中末,普王为襄汉元帅, 以复为户部尚书、统军长史,以复父名衡,特诏避之,未行。扈驾奉天,拜吏部尚 书、平章事。复尝奏曰:“宦者自艰难已来,初为监军,自尔恩幸过重。此辈只合 委宫掖之寄,不可参兵机政事之权。”上不悦,又请别对,奏云:“陛下临御之初, 圣德光被,自用杨炎、卢杞秉政,惛渎皇猷,以致今日。今虽危急,伏愿陛下深革 睿思,微臣敢当此任。若令臣依阿偷免,臣不敢旷职。”卢杞奏对于上前,阿谀顺 旨,复正色曰:“杞之词不正。”德宗愕然,退谓左右曰:“萧复颇轻朕。”遂令 往江南宣抚。

  先时,淮南节度陈少游首称臣于李希烈,凤翔将李楚琳杀节度使张镒以应硃泚, 镒判官韦皋先知陇州留后,首杀豳叛卒数百人,不应楚琳。复江南使回,与宰相同 对讫,复独留,奏曰:“陛下自返宫阙,勋臣已蒙官爵,唯旌善惩恶,未有区分。 陈少游将相之寄最崇,首败臣节;韦皋名宦最卑,特建忠义。请令韦皋代少游,则 天下明然知逆顺之理。”上许之。复出,宰相李勉、卢翰、刘从一方同归中书,中 使马钦绪至,揖从一,附耳语而退,诸相各归阁。从一诣复曰:“适钦绪宣旨,令 与公商量朝来所奏便进,勿令李勉、卢翰知。”复曰:“适来奏对,亦闻斯旨,然 未谕圣心,已面陈述,上意尚尔,复未敢言其事。”复又曰:“唐、虞有佥曰之论, 朝廷有事,尚合与公卿同议。今勉、翰不可在相位,即去之;既在相位,合同商量, 何故独避此之一节?且与公行之无爽,但恐浸以成俗,此政之大弊也。”竟不言于 从一。从一奏之,上浸不悦。复累表辞疾,请罢知政事,从之,守太子左庶子。三 年,坐郜国公主亲累,检校左庶子,于饶州安置。四年,终于饶州,时年五十七。

  复门望高华,志砺名节,与流俗不甚通狎。及登台辅,临事不苟,颇为同列所 嫉,以故居位不久。性孝友,居家甚睦,为族子所累,晏然屏退,口未尝言。

  郜国公主者,肃宗之女也,出降驸马萧升,升于复为从兄弟,升早卒。贞元中, 蜀州别驾萧鼎、商州丰阳令韦恪、前彭州司马李万、太子詹事李升等出入主第,秽 声流闻。德宗怒,幽主于别第,李万决杀,升贬岭南,萧鼎、韦恪决四十,长流岭 表。又言公主行厌祷,其子位为祷文,位弟佩、儒、偲及异父兄驸马都尉裴液,并 长流端州。公主女为皇太子妃,即顺宗也。太子惧,亦请与妃离婚。六年,郜国薨, 位兄弟及液诏还京师。液父徽,初尚郜国;徽卒,降萧升。

  柳浑,字夷旷,襄州人,其先自河东徙焉。六代祖惔,梁仆射。浑少孤,父庆 休,官至渤海丞,而志学栖贫。天宝初,举进士,补单父尉。至德中,为江西采访 使皇甫侁判官,累除衢州司马。未至,召拜监察御史。台中执法之地,动限仪矩, 浑性放,不甚检束,僚长拘局,忿其疏纵。浑不乐,乞外任,执政惜其才,奏为左 补阙。明年,除殿中侍御史,知江西租庸院事。

  大历初,魏少游镇江西,奏署判官,累授检校司封郎中。州理有开元寺僧与徒 夜饮,醉而延火,归罪于守门瘖奴,军候亦受财,同上其状,少游信焉。人知奴冤, 莫肯言。浑与崔祐甫遽入白,少游惊问,醉僧首伏。既而谢曰:“微二君子,几成 老夫暗劣矣。”自此以公正闻。及路嗣恭领镇,复以为都团练副使。十二年,拜袁 州刺史。居二年,崔祐甫入相,荐为谏议大夫、浙江东西黜陟使,累迁尚书左丞。 及驾在奉天,微服徒行,遁终南山谷,逾旬方达行在。扈从至梁州,改左散骑常侍。 初,浑之归行在,贼泚籍其名甚,愿以致之,犹疑匿在闾里,乃加宰相。及克复, 浑尚名载,乃上言:“顷为狂贼点秽,臣实耻称旧名,矧字或带戈,时当偃武,请 改名浑。”

  贞元二年,拜兵部侍郎,封宜城县伯。三年正月,加同平章事,仍判门下省。 时上命玉工为带,坠坏一銙,乃私市以补;及献,上指曰:“此何不相类?”工人 伏罪,上命决死。诏至中书,浑执曰:“陛下若便杀则已,若下有司,即须议谳。 且方春行刑,容臣条奏定罪。”以误伤乘舆器服,杖六十,余工释放,诏从之。复 奏:“故尚书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门闾,京 城隋朝旧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强进状,请货宅召市人马,以讨吐蕃。一 开此门,恐滋不逞。讨贼自有国计,岂资侥幸之徒?且毁弃义门,亏损风教,望少 责罚,亦可惩劝。”上可其奏。

  先时,韩滉自浙西入觐,朝廷委政待之,至于调兵食,笼盐铁,勾官吏赃罚, 锄豪强兼并,上悉仗焉。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公卿救过不能暇,无敢 枝梧者。浑虽滉所引,心恶其专政,正色让之曰:“先相公以狷察为相,不满岁而 罢;今相公搒吏于省中至死,且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专立威福,岂 尊主卑臣之礼!”滉感悟愧悔,为霁威焉。及白志贞除浙西观察使,浑奏曰:“志 贞一末吏憸人,纵称廉谨,不当顿居重职。”适遇浑以疾称告,即日诏下。疾间, 因乞骸骨,优诏不许。其判门下,主吏白当过官,浑愀然曰:“列官分职,复更挠 之,非礼法也。千里辞家,以干微禄,邑主辞办,岂虑无能,矧旌善进贤,事不在 此。”故其年注拟,无退量者。

  及浑瑊与吐蕃会盟之日,上御便殿谓宰相曰:“和戎息师,国之大计,今日将 士与卿同欢。”马燧前贺曰:今之一盟,百年内更无蕃寇。”浑曰:“五帝无诰誓 之盟,皆在季末。今盛明之代,岂又行于夷狄!人面兽心,难以信结,今日盟约, 臣窃忧之。”李晟继言曰:“臣生长边城,知蕃戎心,今日之事,诚如浑言。”上 变色曰:“柳浑书生,未达边事;大臣智略,果亦有斯言乎!”皆顿首俯伏,遽令 归中书。其夜三更,邠宁节度韩游瑰飞驿叩苑门,奏盟会不成,将校覆没,兵临近 镇,上惊叹,即递其表以示浑。诘旦,临轩慰勉浑曰:“卿文儒之士,而万里知军 戎之情。”自此骤加礼异。时张延赏与浑同列,延赏怙权矜己,而嫉浑守正,俾其 所厚谓浑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浑曰:“为吾谢张相 公,柳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也。”自是为其所挤,寻除常侍,罢知政事。贞元五 年二月,以疾终,年七十五。有文集十卷。

  浑母兄识,,笃意文章,有重名于开元、天宝间,与萧颖士、元德秀、刘迅相 亚。其练理创端往往诣极,当时作者,咸伏其简拔,而趣尚辨博。浑亦善为文,然 趋时向功,非沉思之所及。浑警辩,好谐谑放达,与人交,豁然无隐。性节俭,不 治产业,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罢相数日,则命亲族寻胜,宴醉方归,陶陶然忘其 黜免。时李勉、卢翰皆退罢居第,相谓曰:“吾辈方柳宜城,悉为拘俗之人也。”

  史臣曰:张镒、萧复、柳浑,节行才能訏谟亮直,皆足相明主,平泰阶,而卢 杞忌之于前,延赏排之于后,管仲有言:“任君子,使小人间之,害霸也。”德宗 黜贤相,位奸臣,致硃泚、怀光之乱,是失其人也,岂尤其时哉!河清殁于王事, 乃显忠贞;从一举自奸人,固宜循默。

  赞曰:得人则兴,失人则亡。镒、复、浑去,宗社其殃。

 

  • 部分译文

 

  柳浑的字叫夷旷,是襄州人,他的祖先从河东搬来这里。他的六代祖柳忄炎,是梁朝的仆射。柳浑年少时成了孤儿,他的父亲是柳庆休,官当到渤海县县丞,柳浑安于贫穷立志求学。天宝初年,他考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单父县县尉。至德年间,他任江南西道采访使皇甫亻先的判官,多次升官后任衢州司马。他还没到任,又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御史台是执行法规的部门,行动都受规矩礼仪限制,柳浑生性放纵旷达,不大检点注意,上司拘泥规定,讨厌他的放纵。柳浑不高兴,请求到京城外任职,当权的人爱惜他的才干,任命他任左补阙。第二年,升任殿中侍御史,知江南西道租庸院事。

  大历初年,魏少游镇守江南西道,任命他为判官,多次升官后任检校司封郎中。辖州判案中有开元寺僧人和徒弟夜晚喝酒,喝醉后失了火,把责任推给守门的哑巴仆人,军中执法官也接受了贿赂,按原判上报,魏少游相信了。人们都知道仆人冤枉,但没人肯说。柳浑和崔..甫知道后急忙到官府报告,魏少游吃惊地立即审讯,喝醉酒的僧人服罪了。事后魏少游感谢道:“没有二位正直的人,差点让人说我糊涂昏庸。”他从这以后因公正出了名。到路嗣恭接任,又任命他为都团练副使。大历十二年(777),他被任命为袁州刺史。

  过了两年,崔..甫进京任宰相,推荐他任谏议大夫,浙东、西道黜陟使。多次升官后任尚书左丞。到皇帝逃到奉天,他穿便服步行,从终南山谷逃出叛军手掌,走了十多天才逃到皇帝驻地。后随从皇帝到了梁州,改任左散骑常侍。先前,柳浑逃往皇帝驻地时,朱氵此因他名望甚高,想拉拢他,还怀疑他藏在民间,就加封他为宰相。到收复京城后,柳浑还叫旧名柳载,他于是上奏说:“先前我的名字被叛贼污蔑,我不愿再叫过去的名字,况且过去的名字字形中有戈字,现在息兵罢战,请求改叫柳浑。”

  贞元二年(786),他被任命为兵部侍郎,封为宜城县伯爵。贞元三年(787)正月,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兼管门下省。当时皇帝令琢玉的工匠制作玉带,失手摔碎了一块扣板,工匠于是偷偷买了一块补上;到献上玉带时,皇帝指着那块说:“这块怎么不一样?”玉工承认了过错,皇帝命将他处死。诏命发到中书省,柳浑坚持说:“皇上如当时杀死了就算了,如交给有关部门,就应按法律审判。况且春天不能执行死刑,请让我按法律定罪。”他按失误损坏皇帝车辆器具服饰罪,将过失者打了六十大板,其余的玉工无罪放释,皇帝下诏同意了。他又上奏说:“旧任尚书左丞田季羔,忠诚耿直,是先帝朝中有名的臣子。他的祖父、父亲都因行孝被赐匾额立牌坊,京城中隋朝旧时的宅院,只剩下田季羔这一处了。现在他的侄儿田伯强呈上奏章,请求卖掉宅院召募军队,来讨伐吐蕃。有了这个先例,恐怕会助长不法之徒。讨伐敌人自有国家安排,哪里能靠图侥幸的人呢?况且他败坏了祖传家风,有伤仁义,希望略加惩罚,以表劝诫。”皇帝同意了他的意见。

  此前,韩..从浙西道进京朝拜,皇帝将主要职务留给他,以至调动军队、粮草,专卖盐铁,督察处罚官吏,抑制兼并土地的恶霸,皇帝都依靠他。每次上奏议事,有时直到天黑,其他的宰相只是陪衬罢了,大臣们因挽救施政过失而终日忙乱,但没人敢提出异议。柳浑虽然是韩..推荐的,但心里讨厌他专断政务,就严肃地责备他说:“您的先任宰相由于苛察,不到一年就被罢免了;现在您又在官府中对官吏施刑以至打死了人,况且宰相官府不是用刑的地方,您为什么重蹈覆辙又变本加厉呢?耍威风图享受,难道合于尊奉皇帝抑制臣下的礼制吗!”韩..因此醒悟后悔,收敛了威风。到白志贞被任命为浙西道观察使,柳浑上奏说:“白志贞是一个小官奸臣,即使被认为廉洁谨慎也不应一下子担任重要职务。”正好碰到柳浑因病请假,当天诏书就交付执行了。他病好后,就请求辞职,皇帝特下诏不同意。他主持门下省时,主管官吏说应该审定吏、兵部拟任命的六品以下官员,柳浑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说:“各部门分管事务,又去更换他们的决定,这不合礼制法律。官员们为得到这一点俸禄,离家千里,主持一个小地方的事务,难道担心办不好吗?况且奖赏善政贤才,不靠这个。”因此这年审定任命的官员,没有做改变。

  到浑王咸和吐蕃签订盟约的那天,皇帝在便殿对宰相们说:“和吐蕃和好停止战争,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今天兵将们要和你们一起高兴了。”马燧上前祝贺说:“现在一经结盟,一百年以内就没有吐蕃入侵了。”柳浑说:“五帝时没有结盟之事,结盟都在他们的末年。现在是明主盛世,怎么却和异族结盟!异族外形是人但心如禽兽,很难守信用,今天的盟誓,我很担心。”李晟接着说:“我生长在边境,了解吐蕃的用心,今天的盟誓,确实像柳浑说的那样。”皇帝显出生气的脸色说:“柳浑是读书人,不懂得边境的情况;以您的智慧谋略,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他俩于是跪拜谢罪,皇帝立刻命令他们回中书省。这天晚上三更时分,..宁节度韩腢派人乘驿马飞速到宫门报告,说盟誓没成功,参盟官兵都没回来,吐蕃兵已攻到近郊的军营,皇帝吃惊叹服,立即将报告转交给柳浑看。第二天一早,皇帝到朝堂前勉励柳浑说:“您是文人,却能在千里之外知道军队情况。”从此更加敬重他了。当时张延赏与柳浑同为宰相,他仗权显示才能,讨厌柳浑主持正义,派他的亲信对柳浑说:“您是朝廷老臣,只要在朝中不要多说话,那么任高官就可以长久。”柳浑说:“为我向张丞相道歉,我的头可以砍掉,但舌头不能受限制。”从此被他排挤,不久被任命为常侍官,罢免了宰相职务。贞元五年(789)二月,他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五岁。他撰有文集十卷。

  柳浑母亲的哥哥识,有志于文章写作,在开元、天宝年间很出名,和萧颖士、元德秀、刘迅齐名。他的文章练达、条理分明又有创新,往往到了极高的境界,当时写文章的人,都佩服他的文章简练高雅,并又立意明晰雄浑。柳浑也善于写文章,但追随时尚以求功业,赶不上深思作者的作品。柳浑精明善辩,喜欢诙谐幽默和随意旷达,和人交往,直爽没有隐瞒。生性节约俭朴,不置家产,官当到宰相,还借房子住着。被罢免宰相后几天,就令亲戚一起去寻访名胜,喝醉后才回来,高高兴兴忘记自己被罢免了。当时李勉、卢翰都因退职罢免呆在家里,互相说:“我们和柳浑比,都是有些俗气的人。”

 

 

《列传·卷七十六》

 

  ○李揆 李涵 陈少游 卢 裴谞

  李揆字端卿,陇西成纪人,而家于郑州,代为冠族。秦府学士、给事中玄道玄 孙,秘书监、赠吏部尚书成裕之子。少聪敏好学,善属文。开元末,举进士,补陈 留尉,献书阙下,诏中书试文章,擢拜右拾遗。改右补阙、起居郎,知宗子表疏。 迁司勋员外郎、考功郎中,并知制诰。扈从剑南,拜中书舍人。

  乾元初,兼礼部侍郎。揆尝以主司取士,多不考实,徒峻其堤防,索其书策, 殊未知艺不至者,文史之囿亦不能摛词,深昧求贤之意也。其试进士文章,请于庭 中设《五经》、诸史及《切韵》本于床,而引贡士谓之曰:“大国选士,但务得者, 经籍在此,请恣寻检。”由是数月之间,美声上闻,未及毕事,迁中书侍郎、平章 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

  揆美风仪,善奏对,每有敷陈,皆符献替。肃宗赏叹之,尝谓揆曰:“卿门地、 人物、文章,皆当代所推。”故进人称为三绝。其为舍人也,宗室请加张皇后“翊 圣”之号,肃宗召揆问之,对曰;“臣观往古后妃,终则有谥。生加尊号,未之前 闻。景龙失政,韦氏专恣,加号翊圣,今若加皇后之号,与韦氏同。陛下明圣,动 遵典礼,岂可踪景龙故事哉!”肃宗惊曰:“凡才几误我家事。”遂止。时代宗自 广平王改封成王,张皇后有子数岁,阴有夺宗之议。揆因对见,肃宗从容曰:“成 王嫡长有功,今当命嗣,卿意何如?”揆拜贺曰:“陛下言及于此,社稷之福,天 下幸甚,臣不胜大庆。”肃宗喜曰:“朕计决矣。”自此颇承恩遇,遂蒙大用。

  时京师多盗贼,有通衢杀人置沟中者,李辅国方恣横,上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人 以备巡检。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氏。 皇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 以制之?”遂制罢羽林之请。

  揆在相位,决事献替,虽甚博辨,性锐于名利,深为物议所非。又其兄皆自有 时名,滞于冗官,竟不引进。同列吕諲,地望虽悬,政事在揆之右,罢相,自宾客 为荆南节度,声问甚美。惧其重入,遂密令直省至諲管内抅求諲过失。諲密疏自陈, 乃贬揆莱州长史同正员,其制旨曰:“扇湖南之八州,沮江陵之节制。”揆既黜官, 数日,其兄皆改授为司门员外郎。后累年,揆量移歙州刺史。初,揆秉政,侍中苗 晋卿累荐元载为重官。揆自恃门望,以载地寒,意甚轻易,不纳,而谓晋卿曰: “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麞头鼠目之子乃求官。”载衔恨颇深。及载登相位,因揆 当徙职,遂奏为试秘书监,江淮养疾。既无禄俸,家复贫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给。 萍寄诸州,凡十五六年,其牧守稍薄,则又移居,故其迁徙者,盖十余州焉。元载 以罪诛,除揆睦州刺史,入拜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为卢杞所恶。德宗在山南,令 充入蕃会盟使,加左仆射。行至凤州,以疾卒,兴元元年四月也,年七十四。赠司 空,丧事官给。

  李涵,高平王道立曾孙。父少康,宋州刺史。涵简素恭慎,有名宗室,累授赞 善大夫、兼侍御史。朔方节度郭子仪奏为关内盐池判官。肃宗北幸平凉,未有所适。 涵与朔方留后杜鸿渐,草笺具朔方兵马招集之势,军资仓储库物之数,咸推涵宗枝 之英,纯厚忠信,乃令涵奉笺至平凉谒见。涵敷奏明辩,动合事机,肃宗大悦,除 右司员外郎,累至司封郎中、宗正少卿。

  宝应元年,初平河朔,代宗以涵忠谨洽闻,迁左庶子、兼御史中丞、河北宣慰 使。会丁母忧,起复本官而行,每州县邮驿,公事之外,未尝启口,疏饭饮水,席 地而息。使还,请罢官终丧制,代宗以其毁瘠,许之。服阕,除给事中,迁尚书左 丞。以幽州之乱,充河朔宣慰使。大历六年正月,为苏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浙 江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十一年,来朝,拜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李栖筠殁,代之。 德宗即位,以涵和易,无剸割之才,除太子少傅,充山陵副使。涵判官殿中侍御史 吕渭上言:“涵父名少康,今官名犯讳,恐乖礼典。”宰相崔祐甫奏曰:“若朝廷 事有乖舛,群臣悉能如此,实太平之道。”除渭司门员外郎。寻有人言:“涵昔为 宗正少卿,此时无言,今为少傅,妄有奏议。”诏曰:“吕渭僭陈章奏,为其本使 薄诉官名。朕以宋有司城之嫌,晋有词曹之讳,叹其忠于所事,亦谓确以上闻。乃 加殊恩,俾膺厚赏。近闻所陈“少”字,往岁已任少卿,昔是今非,罔我何甚!岂 得谬当朝典,更厕周行,宜佐遐籓,用诫薄俗。可歙州司马同正。”由是改涵为检 校工部尚书、兼光禄卿,仍充山陵副使。无几,以右仆射致仕。兴元元年九月卒, 追赠太子太保。

  陈少游,博州人也。祖俨,安西副都护。父庆,右武卫兵曹参军,以少游累赠 工部尚书。少游幼聪辩,初习《庄》、《列》、《老子》,为崇玄馆学生,众推引 讲经。时同列有私习经义者,期升坐日相问难。及会,少游摄齐升坐,音韵清辩, 观者属目。所引文句,悉兼他义,诸生不能对,甚为大学士陈希烈所叹赏,又以同 宗,遇之甚厚。既擢第,补渝州南平令,理甚有声。至德中,河东节度王思礼奏为 参谋,累授大理司直、监察殿中侍御史、节度判官。宝应元年,入为金部员外郎。 寻授侍御史、迥纥粮料使,改检校职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游始也。明年, 仆固怀恩奏为河北副元帅判官、兵部郎中、兼侍御史。迁晋州刺史,改同州刺史, 未视事,又历晋、郑二州刺史。少游为理,长于权变,时推干济,然厚敛财货,交 结权幸,以是频获迁擢。无几,泽潞节度使李抱玉表为副使、御史中丞、陈郑二州 留后。

  永泰二年,抱玉又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拜检校左庶子,依前兼中丞。其年,除 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少游以岭徼遐远,欲规求近郡。时中官董秀掌枢密用事, 少游乃宿于其里,候其下直,际晚谒之,从容曰:“七郎家中人数几何?每月所费 复几何?”秀曰:“久忝近职,家累甚重,又属时物腾贵,一月过千馀贯。”少游 曰:“据此之费,俸钱不足支数日,其馀常须数求外人,方可取济。倘有输诚供亿 者,但留心庇覆之,固易为力耳。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供七郎之费,每岁请献 钱五万贯。今见有大半,请即受纳,馀到官续送。免贵人劳虑,不亦可乎?”秀既 逾于始望,欣惬颇甚,因与之厚相结。少游言讫,泣曰:“南方炎瘴,深怆违辞, 但恐不生还再睹颜色矣。”秀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官,请从容旬日,冀竭蹇 分。”时少游又已纳贿于元载子仲武矣。秀、载内外引荐,数日,拜宣州刺史、宣 歙池都团练观察使。

  大历五年,改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观察使。八年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淮南节度观察使。仍加银青光禄大夫,封颍川县开国子。所在悉心绥辑,而多以任 数为政,好行小惠,胥吏得职,人亦获安。及朝廷多事。奏请本道两税钱千增二百。 因诏诸道悉如淮南,盐每一斗更加一百文。少游十馀年间,三总大籓,皆天下殷厚 处也。以故征求贸易,且无虚日,敛积财宝,累巨亿万,多赂遗权贵,视文雅清流 之士,蔑如也。初结元载,每年馈金帛约十万贯,又多纳赂于用事中官骆奉先、刘 清潭、吴承倩等,由是美声达于中禁。后见元载在相位年深,以过犯渐见疑忌,少 游亦稍疏之。无何,载子伯和贬官扬州,少游外与之交结,而阴使人伺其过失,密 以上闻。代宗以为忠,待之益厚。

  上即位,累加检校礼部、兵部尚书。建中三年,李纳反叛,少游以师收徐、海 等州,寻弃之,退军盱眙。又加检校左仆射,赐实封三百户。其年,就加同平章事。 关播尝为少游宾僚,卢杞早年与之同在仆固怀恩使府,故骤加其官秩。

  四年十月,驾幸奉天,度支汴东两税使包佶在扬州,尚未知也。佶判官崔沅遽 报少游,佶时所总赋税钱帛约八百万贯在焉,少游意以为贼据京师,未即收复,遂 胁取其财物。先使判官崔就佶强索其纳给文历,并请供二百万贯钱物以助军费,佶 答曰:“所用财帛,须承敕命。”未与之。勃然曰:“中丞若得,为刘长卿;不尔, 为崔众矣。”长卿尝任租庸使,为吴仲孺所困,崔众供军吝财,为光弼所杀,故言 及之,佶大惧,不敢固护,财帛将转输入京师者,悉为少游夺之。佶自谒,少游止 焉,长揖而遣,既惧祸,奔往白沙。少游又遣判官房孺复召之,佶愈惧,托以巡检, 因急棹过江,妻子伏案牍中。至上元,复为韩滉所拘留。佶先有兵三千,守御财货, 令高越、元甫将焉,少游尽夺之。随佶渡江者,又为韩滉所留,佶但领胥吏往江、 鄂等州。佶于弹丸中置表,以少游胁取财帛事。会少游使继至,上问曰:“少游取 包佶财帛,有之乎?”对曰:“臣发扬州后,非所知也。”上曰:“少游国之守臣, 或防他盗,供费军旅,收亦何伤。”时方隅阻绝,国命未振,远近闻之大惊,咸以 圣情达于变通,明见万里。少游后闻之,乃安。

  及李希烈陷汴州,声言欲袭江淮。少游惧,乃使参谋温述由寿州送款于希烈曰: “濠、寿、舒、庐,寻令罢垒,韬戈卷甲,伫候指挥。”少游又遣巡官赵诜于郓州 结李纳。其年,希烈僭号,遣其将杨丰赍伪赦书赴扬州,至寿州,为刺史张建封候 骑所得,建封对中使二人及少游判官许子瑞廷责丰而斩之。希烈闻之大怒,即署其 大将杜少诚为伪仆射、淮南节度,令先平寿州,后取广陵。建封于霍丘坚栅,严加 守禁,少诚竟不能进。后包佶入朝,具奏少游夺财赋事状,少游大惧,乃上表,以 所取包佶财货,皆是供军急用,今请据数却纳。既而州府残破,无以上填,乃与腹 心孔目官等设法重税管内百姓以供之。无何,刘洽收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某月 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之,惭惶发疾,数日而卒,年六十一,赠太尉,赙布 帛,葬祭如常仪。

  卢鸑,幽州范阳人也,贞观中工部侍郎义恭玄孙也。父子骞,颍王府谘议参军, 以鸑赠秘书少监。鸑少以门廕入仕,在职以干局称。累授阆州录事参军、监察殿中 御史、侍御史、金州刺史。宰相杨炎遇之颇厚,召入左司郎中、京兆少尹,迁大尹。 鸑无术学,善事权要,为政苛躁。卢杞甚恶之,讽有司弹奏,坐贬抚州司马同正, 改饶州刺史,迁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贞元二年七月,以疾终。

  裴谞,字士明,河南洛阳人。父宽,礼部尚书,有重名于开元、天宝间。谞少 举明经,补河南府参军,通达简率,不好苛细。积官至京兆仓曹,丁父丧,居东都。 是时,安禄山盗陷二京,东都收复,迁太子司议郎。无几,虢王巨奏署侍御史、襄 邓营田判官,丁母忧。东都复为史思明所陷,谞藏匿山谷。思明尝为谞父将校,怀 旧恩,又素慕谞名,欲必得之,因令捕骑数十迹逐得谞。思明见之,甚喜,呼为郎 君,不名,伪授御史中丞,主击断。时思明残杀宗室,谞阴缓之,全活者数百人。 又尝疏贼短长以闻,事泄,思明大怒诟骂,仅而免死。贼平,除太子中允,迁考功 郎中,数召见言事。

  代宗居陕,谞步怀考功及南曹二印赴行在,上见而谓之曰:“疾风知劲草,果 信矣。”将以为御史中丞,为无载所排,为河东道租庸盐铁等使。时关辅大旱,谞 入计,代宗召见便殿,问谞:“榷酤之利,一岁出入几何?”谞久之不对。上复问 之,对曰:“臣有所思。”上曰:“何思?”对曰:“臣自河东来,其间所历三百 里,见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轸念,先问人之疾苦,而乃责臣以利。孟子 曰:理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由是未敢即对也。”上前坐曰:“微公言,吾 不闻此。”拜左司郎中。上时访以事,执政者忌之,出为虔州刺史,历饶、庐、亳 三州刺史。入为右金吾将军。

  建中初,上以刑名理天下,百吏震悚。时十月禁屠杀,以甫近山陵,禁益严。 尚父、汾阳王郭子仪隶人杀羊以入,门者觉之,谞列奏状,上以为不畏强御,累遣 宣谕。或谓谞曰:“郭公有社稷功,岂不为盖之?”谞笑曰:“非尔所解。且郭公 威权太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弄权耳。吾上以尽事君 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时于朝堂别置三司以决庶狱,辩争者辄击登闻鼓, 谞上疏曰:“夫谏豉谤木之设,所以达幽枉,延直言。今轻猾之人,援桴鸣鼓,始 动天听,竟因纤微。若然者,安用吏理乎!”上然之,悉归有司。谞以法吏舞文, 多挟宿怨,因献《狱官箴》以讽。无何,坐所善僧抵法,贬阆州司马。征为右庶子, 改千牛上将军。会吐蕃入寇,寻拜吏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为吐蕃使,不行。无几, 转太子宾客、兵部侍郎、河南尹、东都副留守。

  谞自河南凡五代为官,入视事,未尝当正处,不鞫认于赃罪,以宽厚和易为理。 贞元九年十一月,以疾终,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李揆发言沃心,幸遇明主;蔽贤固位,终非令人。少游逐势利随时, 卢惎事权要巧宦,察言观行,皆无可称。涵节行著闻,谞和易为理,庶几近仁也。

  赞曰李、陈、卢鸑,言行非真。涵、谞和易,庶乎近仁。

 

 

《列传·卷七十七》

 

  ○姚令言 张光晟 源休 乔琳 张涉 蒋镇 洪经纶 彭偃

  姚令言,河中人也。少应募,起于卒伍,隶泾原节度马璘。以战功累授金吾大 将军同正,为衙前兵马使,改试太常卿、兼御史中丞。建中元年,孟暤为泾原节度 留后,自以文吏进身,不乐军旅,频表荐令言谨肃,堪任将帅。暤寻归朝廷,遂拜 令言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建中四年,李希烈叛,寇陷汝州,诏哥舒曜率师攻之,营于襄城。希烈兵数万 围襄城,势甚危急。十月,诏令言率本镇兵五万赴援。泾师离镇,多携子弟而来, 望至京师以获厚赏,及师上路,一无所赐。时诏京兆尹王翃犒军士,唯粝食菜啖而 已,军士覆而不顾,皆愤怒,扬言曰:“吾辈弃父母妻子,将死于难,而食不得饱, 安能以草命捍白刃耶!国家琼林、大盈,宝货堆积,不取此以自活,何往耶?”行 次浐水,乃返戈,大呼鼓噪而还。令言曰:“比约东都有厚赏,兒郎勿草草,此非 求活之良图也。”众不听,以戈环令言请退,令言急奏之。上恐,令内库出缯彩二 十车驰赐之,军声浩浩,令言不能戢。街市居人狼狈走窜,乱兵呼曰:“勿走,不 税汝间架矣!”德宗令普王与学士姜公辅往抚劳之,才出内门,贼已斩关,阵于丹 凤楼下。是日,德宗仓卒出幸,贼纵入府库辇运,极力而止。

  时太尉硃泚罢镇居晋昌里第,是夜,叛卒谋曰:“硃太尉久囚于宅,若迎为主, 大事济矣。”泚尝节制泾州,众知其失权,废居怏怏,又幸泚宽和,乃请令言率骑 迎泚于晋昌里。泚初迟疑,以食饲之,徐观众意,既而诸校齐至,乃自第张炬火入 居含元殿。既僭号,乃以令言为侍中,与源休同知贼政事。既以身先逆乱,颇尽心 于贼,害宗室,围奉天,皆令言为首帅也。群凶宴乐,既醉,令言与源休论功,令 言自此萧何,源休曰:“帷幄之谋,成秦之业,无出予之右者。吾比萧何无让,子 当曹参可矣。”时朝士在贼廷者,闻之皆笑,谓源休为火迫酂侯。硃泚败,令言与 张廷芝尚有众万人,从泚将入吐蕃。至泾州,欲投田希鉴,希鉴伪致礼诱之,与泚 俱斩首来献。

  张光晟,京兆盩厔人,起于行间。天宝末,哥舒翰兵败潼关,大将王思礼所乘 马中流矢而毙,光晟时在骑卒之中,因下,以马授思礼。思礼问其姓名,不告而退, 思礼阴记其形貌,常使人密求之。无何,思礼为河东节度使,其偏将辛云京为代州 刺史,屡为将校谮毁,思礼怒焉。云京惶惧,不知所出。光晟时隶云京麾下,因间 进曰:“光晟素有德于王司空,比不言诸,耻以旧恩受赏。今使君忧迫,光晟请奉 命一见司空,则使君之难可解。”云京然其计,即令之太原。乃谒思礼,未及言旧, 思礼识之,遽曰:“尔岂非吾故人乎?何相见之晚也!”光晟遂陈潼关之事,思礼 大喜,因执其手感泣曰:“吾有今日,子之力也。求子颇久,竟此相遇,何慰如之?” 命同榻而坐,结为兄弟。光晟遂述云京之屈,思礼曰:“云京比涉谤言,过亦不细, 今为故人,特舍之矣。”即日擢光晟为兵马使,赉田宅、缣帛甚厚,累奏特进,试 太常少卿,委以心腹。及云京为河东节度使,又奏光晟为代州刺史。

  大历末,迁单于都护、兼御史中丞、振武军使。代宗密谓之曰:“北蕃纵横日 久,当思所御之计。”光晟既受命,至镇,威令甚行。建中元年,回纥突董梅录领 众并杂种胡等自京师还国,舆载金帛,相属于道。光晟讶其装橐颇多,潜令驿吏以 长锥刺之,则皆辇归所诱致京师妇人也。遂给突董及所领徒悉令赴宴,酒酣,光晟 伏甲尽拘而杀之,死者千余人,唯留二胡归国复命。遂部其妇人,给粮还京,收其 金帛,赏赉军士。后回纥遣使来诉,上不欲甚阻蕃情,征拜右金吾将军。回纥犹怨 怼不已,又降为睦王傅,寻改太仆卿,负才怏怏不得志。

  贼泚僭逆,署光晟伪节度使兼宰相。及泚众频败,遂择精兵五千配光晟,营于 九曲,去东渭桥凡十余里。光晟潜使于李晟,有归顺之意。晟进兵入苑,光晟劝贼 泚宜速西奔,光晟以数千人送泚出城,因率众回降于晟。晟以其诚款,又爱其材, 欲奏用之,俾令归私第,表请特减其罪。每大宴会,皆令就坐,华州节度使骆元光 诟之曰:“吾不能与反虏同席!”拂衣还营。晟不得已,拘之私第,后有诏言其状 迹不可原,乃斩之。

  源休,相州临漳人,京兆尹光舆之子也。休以干局,累授监察御史、殿中侍御 史、青苗使判官,迁虞部员外郎,。出潭州刺史,入为主客郎中,迁给事中、御史 中丞、左庶子。其妻即吏部侍郎王翊女也。因小忿而离,妻族上诉,下御史台验理, 休迟留不答款状,除名,配流溱州。久之,移岳州。

  建中初,杨炎执政,以京兆尹严郢威名稍著,心欲倾之。郢,即王翊甥婿也。 休与王氏离绝之时,炎风闻休、郢有隙,遂擢休自流人为京兆少尹,俾令伺郢过失。 休既职久,与郢亲善,炎怒之,奏令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奉使回纥。休至振武,军 使张光晟已杀回纥突董等,上初欲遂绝其使,令休还,待命于太原。久之方遣,仍 令休归其突董、翳密施大小梅录等四尸。突董者,即武义可汗之叔父也。尸既至, 可汗令宰臣已下具彩服车马来迎。其宰相颉于思迦坐大帐,立休等于帐外雪中,诘 杀突董等故。休曰:“突董等自与张光晟忿斗而死,非天子命也。”又问:“使者 背唐国,负罪当死,不能自戮耶?不然,何假手于我杀之也?”凡将杀者数矣,言 颇悖慢,乃引去,供饩甚薄,留之五十余日,乃得还。可汗使谓休曰:“我国人皆 欲杀汝,唯我不然。汝国已杀突董等,吾又杀汝,犹以血洗血,汙益甚尔。吾今以 水洗血,不亦善乎!所欠吾马直绢一百八十万疋,当速归之。”遣散支将军康赤心 等随休来朝,休竟不得见其可汗。寻遣赤心等归,与之帛十万疋、金银十万两,偿 其马直。休履危而还,宰相卢杞又恐复命之日以口辩结恩,将至太原,遽奏为光禄 卿。休以其还使赏薄,居常怨望。

  会泾原兵叛,立硃泚为主。初但称太尉,朝官谒泚者,悉劝奏迎銮驾,既不合 泚意而退。及休至,遂屏人移时,言多悖逆,盛陈成败,称述符命,劝令僭号。泚 悦其言,以休为宰相,判度支。休遂为谋主,至于兵食军资,迁除补拟,内外咨谋, 一禀休画。故时人云:“源休之逆,甚于硃泚。”朝廷大臣之奔窜不获者,多为休 所诱致,以至戮辱,职休而为,盖非一焉。又劝泚锄翦宗室,以绝人望,命万年县 贼曹尉杨偡专其断决,诸王子孙遇害不可胜数。泚败走,休随至宁州。泚死,休走 凤翔,为其部曲所杀,传首来献。休三子并斩于东市,籍没其家。

  乔琳,太原人。少孤贫志学,以文词称。天宝初,举进士,补成武尉,累授兴 平尉。朔方节度郭子仪辟为掌书记,寻拜监察御史。琳倜傥疏诞,好谈谐,侮谑僚 列,颇无礼检。同院御史毕耀初与琳嘲诮往复,因成衅隙,遂以公事互相告诉,坐 贬巴州员外司户。遂起为南郭令,改殿中侍御史,充山南节度张献诚行军司马。使 罢,为剑南东川节度鲜于叔明判官。改检校驾部郎中、果绵遂三州刺史、兼御史中 丞。入为大理少卿、国子祭酒。出为怀州刺史。琳素与张涉友善,上在春宫,涉尝 为侍读。及嗣位,多以政事询访于涉,盛称琳识度材略,堪备大用,因拜御史大夫、 平章事。琳本粗材,又年高有耳疾,上每顾问,对答失次,论奏不合时。幸居相位 凡八十余日,除工部尚书,罢知政事,寻加迎皇太后副使。

  硃泚之乱,扈从至奉天,转吏部尚书,迁太子少师。再幸梁、洋,从至盩厔, 托以马乏迟留,上以琳旧老,心敬重之,慰谕颇至,以御马一匹给焉。又恳辞以老 疾不堪山阻登顿,上怅然,赐之所执策曰:“勉为良图,与卿决矣。”后数日,乃 削发为僧,止仙游寺。贼泚闻之,遂令数十骑追至京城,俾为伪吏部尚书。令源休 被公服,馈肉食,琳虽辞让,而僧言求施。琳掌贼中吏部,选人前请曰:“所注某 官不稳便。”琳谓之曰:“足下谓此选竟稳便乎?”及官军收京师,当处极刑,时 琳已七十余,李晟悯其衰老,表请减死。上以其累经重任,顿亏臣节,自受逆命, 颇闻讥谐悖慢之言,背义负恩,固不可舍,命斩之。临刑叹曰:“乔琳以七月七日 生,亦以此日死,岂非命欤!”

  张涉者,蒲州人,家世儒者。涉依国学为诸生讲说,稍迁国子博士,亦能为文, 尝请有司日试万言,时呼张万言。德宗在春宫,受经于涉。及即位之夕,召涉入宫, 访以庶政,大小之事皆咨之。翌日,诏居翰林,恩礼甚厚,亲重莫比。自博士迁散 骑常侍。上方属意宰辅,唯贤是择,故求人于不次之地。涉举怀州刺史乔琳为相, 上授之不疑,天下闻之者皆愕然。数月,琳以不称职罢,上由是疏涉。俄受前湖南 都团练使辛京杲赃事发,诏曰:“尊师之道,礼有所加;议故之法,恩有所掩。张 涉贿赂交通,颇骇时听,常所亲重,良深叹惜。宜放归田里。”

  蒋镇,常州义兴人,尚书左丞洌之子也。与兄练并以文学进。天宝末举贤良, 累授左拾遗、司封员外郎,转谏议大夫。时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上言:“河中盐 池生瑞盐,实土德之上瑞。”上以秋霖稍多,水潦为患,不宜生瑞,命镇驰驿检行 之。镇奏与滉同,仍上表贺,请宣付史馆,并请置神祠,锡其嘉号宝应灵庆池。地 霖潦弥月,坏居人庐舍非一,盐池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韩滉虑盐户减税,诈奏 雨不坏池,池生瑞盐,镇庇之饰诈,识者丑之。转给事中、工部侍郎,以简俭称于 时。

  其妹婿源溥,即休之弟也,以姻媾之故,与休交好。泾师之叛,镇潜窜,夜至 鄠县西,马踬堕沟涧中,伤足不能进。时史练已与源休相率受贼伪官。镇仆人有逃 归投练,云镇病足在鄠。练与源休闻之大喜,遂言于贼泚此。泚素慕镇清名,即令 骑二百求之鄠县西。明日,拥镇而至,署为伪宰相。既知不免,每忧沮,常怀刃将 自裁,多为兄练所救而罢。数日后,复谋窜匿,竟以性懦畏怯,计终不果。然源休 与泚频议,欲逼胁潜藏衣冠,大加杀戮,镇辄力争救,获全者甚众。至是,与兄练 等并授伪职,斩于东市西北街。

  初镇父洌,叔涣,当禄山、思明之乱,并授伪职,然以家风修整,为士大夫所 称。镇兄弟亦以教义礼法为己任,而贪禄爱死,节隳身戮,为天下笑。

  洪经纶,建中初为黜陟使。至东都,访闻魏州田悦食粮兵凡七万人,经纶素昧 时机,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人,令归农亩。田悦伪顺命,即依符罢之;而大集所罢兵 士,激怒之曰:“尔等在军旅,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食?” 遂大哭。悦乃尽出家财衣服厚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人坚叛心,由是罢职。及 硃泚反,伪授太常少卿。

  彭偃,少负俊才,锐于进取,为当涂者所抑,形于言色。大历末,为都官员外 郎。时剑南东川观察使李叔明上言,以“佛、道二教,无益于时,请粗加澄汰。其 东川寺观,请定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人;上观留道士十四人,降杀以七,皆精 选有道行者,余悉令返初。兰若、道场无名者皆废。”德宗曰:“叔明此奏,可为 天下通制,不唯剑南一道。”下尚书集议。偃献议曰:

  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之,不变不因,循常守固者为下。故非有独 见之明,不能行非常之事。今陛下以惟新之政,为万代法,若不革旧风,令归正道 者,非也。当今道士,有名无实,时俗鲜重,乱政犹轻。唯有僧尼,颇为秽杂。自 西方之教,被于中国,去圣日远,空门不行五浊,比丘但行粗法。爰自后汉,至于 陈、隋,僧之废灭,其亦数乎!或至坑杀,殆无遗余。前代帝王,岂恶僧道之善如 此之深耶?盖其乱人亦已甚矣。且佛之立教,清净无为,若以色见,即是邪法,开 示悟入,唯有一门,所以三乘之人,比之外道。况今出家者皆是无识下劣之流,纵 其戒行高洁,在于王者,已无用矣,况是苟避征徭,于杀盗淫,无所不犯者乎!今 叔明之心甚善,然臣恐其奸吏诋欺,而去者未必非,留者不必是,无益于国,不能 息奸。既不变人心,亦不因人心,强制力持,难致远耳。

  臣闻天生烝人,必将有职,游行浮食,王制所禁。故有才者受爵禄,不肖者出 租征,此古之常道也。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 者。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 知。陛下日旰忧勤,将去人害,此而不救,奚其为政?臣伏请僧道未满五十者,每 年输绢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满五十者,每年输绢二疋;其杂色役与百姓同。有才智 者令入仕,请还俗为平人者听。但令就役输课,为僧何伤。臣窃料其所出,不下今 之租赋三分之一,然则陛下之国富矣,苍生之害除矣。其年过五十者,请皆免之。 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列子曰:“不班白,不知道。”人年五十,嗜欲巳衰, 纵不出家,心已近道,况戒律检其情性哉!臣以为此令既行,僧道规避还俗者固已 太半。其年老精修者,必尽为人师,则道、释二教益重明矣。

  议者是之,上颇善其言。大臣以二教行之已久,列圣奉之,不宜顿扰,宜去其 太甚,其议不行。

  偃以才地当掌文诰,以躁求为时论所抑,郁郁不得志。泾师之乱,从驾不及, 匿于田家,为贼所得。硃泚素知之,得偃甚喜,伪署中书舍人,僭号辞令,皆偃为 之。贼败,与伪中丞崔宣、贼将杜如江、吴希光等十三人,李晟收之,俱斩于安国 寺前。

  史臣曰:肇分阴阳,爰有生死,修短二事,贤愚一途。故君子遇夷险之机,不 易其节;小人昧逆顺之道,而陷于刑。鸿毛泰山,斯为至论。令言远总师徒,首为 叛逆;光晟初当委任,危输款诚;源休虽曰士流,甚于元恶;乔琳巧辞真主,俯就 伪官;蒋镇贪禄隳节,皆曰小人。经纶之徒,不足言尔。

  赞曰:时争逆顺,命击死生。君子守节,小人正刑。

 

《列传·卷七十八》

 

  ○段秀实 子伯伦

  颜真卿 子頵 曾孙弘式

  段秀实,字成公,陇州阳人也。祖达,左卫中郎。父行琛,洮州司马,以秀 实赠扬州大都督。秀实性至孝,六岁,母疾,水浆不入口七日,疾有间,然后饮食。 及长,沉厚有断。

  天宝四载,安西节度马灵察署为别将,从讨护蜜有功,授安西府别将。七载, 高仙芝代灵察,举兵围怛逻斯,黑衣救至,仙芝大衄,军士相失。夜中闻都将李嗣 业之声,因大呼责之曰:“军败而求免,非丈夫也。”嗣业甚惭,遂与秀实收合散 卒,复得成军。师还,嗣业请于仙芝,以秀实为判官,授斥候府果毅。十二载,封 常清代仙芝,讨大勃律,师次贺萨劳城,战而胜。常清逐之,秀实进曰:“贼兵羸, 饵我也,请备左右,搜其山林。”遂歼其伏,改绥德府折冲。肃宗即位于灵武,征 安西兵节度使梁宰,宰潜怀异图。秀实谓嗣业曰:“岂有天子告急,臣下晏然,信 浮妄之说,岂明公之意耶?”嗣业遂见宰,请发兵,从之。乃出步骑五千,令嗣业 统赴朔方,以秀实为援,累有战功。而秀实父殁,哀毁过礼。嗣业既授节制,思秀 实如失左右手,表请起复,为义王友,充节度判官。

  安庆绪奔鄴,嗣业与诸军围之,安西辎重委于河内。乃奏秀实为怀州长史,知 军州,加节度留后。诸军进战于愁思冈,嗣业为流矢所中,卒于军,众推安西兵马 使荔非元礼代之。秀实闻嗣业之丧,乃遗先锋将白孝德书,令发卒护嗣业丧送河内。 秀实率将吏哭待于境,倾私财以奉葬事。元礼多其义,奏试光禄少卿,依前节度判 官。

  邙山之败,军徙翼城,元礼为麾下所杀,将佐亦多遇害,而秀实独以智全。众 推白孝德为节度使,人心稍定。又迁试光禄卿,为孝德判官。孝德改镇邠宁,奏秀 实试太常卿、支度营田二副使。大军西迁,所过掠夺。又以邠宁乏食,难于馈运, 乃请军于奉天。是时公廪亦竭,县吏忧恐多逃匿,群行剽盗,孝德不能禁。秀实私 曰:“使我为军候,当不如此。”军司马言之,遂以秀实为都虞候,权知奉天行营 事,号令严一,军府安泰,代宗闻而嗟赏久之。兵还于邠宁,复为都虞候,寻拜泾 州刺史。

  大历元年,马璘奏加开府仪同三司。军中有能引二十四弓而犯盗者,璘欲免之, 秀实曰:“将有私爱,则法令不一,虽韩、白复生,亦不能为理。”璘善其议,竟 使杀之。璘决事有不合理者,必固争之,得璘引过乃已。璘城泾州,秀实掌留后, 归还,加御史中丞。璘既奉诏徙镇泾州,其士众尝自四镇、北庭赴难中原,侨居骤 移,颇积劳怨。刀斧将王童之因人心动摇,导以为乱。或告其事,且曰:“候严, 警鼓为约矣。”秀实乃召鼓人,阳怒失节,且戒之曰:“每更筹尽,必来报。”每 白之,辄延数刻,四更毕而曙。既差互,童之乱不能作。明日,告者复曰:“今夜 将焚草场,期救火者同作乱。”秀实使严加警备。夜半火发,乃使令于军中曰: “救火者斩。”童之居外营,请入救火,不许。明日斩之,捕杀其党凡十余人以徇, 曰:“敢后徙者族!”于是迁泾州。既至其理所,人烟夐绝,且无廪食。朝廷忧之, 遂诏璘遥管郑、颍二州,以赡泾原军,俾秀实为留后,二州甚理。璘思其绩用,又 奏行军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八年,吐蕃来寇,战于盐仓,我军不利。璘为寇戎所隔,逮暮未还,败将溃兵 争道而入。时都将焦令谌与诸将四五辈狼狈而至,秀实召让之曰:“兵法:失将, 麾下当斩。公等忘其死而欲安其家耶!”令谌等恐惧,下拜数十。秀实乃悉驱城中 士卒未出战者,使骁将统之,东依古原,列奇兵示贼将战,且以收合败亡。蕃众望 之,不敢逼。及夜,璘方获归。十一年,璘疾甚,不能视事,请秀实摄节度副使兼 左厢兵马使。秀实乃以十将张羽飞为招召将,分兵按甲,以备非常。璘卒,而军中 行哭赴丧事于内,李汉惠接宾客于外,非其亲不得居丧侧,族谈离立者捕而囚之。 都虞候史廷干、裨将崔珍张景华谋作乱,秀实乃送廷干于京师,徙珍及景华外镇, 军中遂定,不戮一人。寻拜秀实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镇北庭行军泾原郑颍节 度使。三四年间,吐蕃不敢犯塞,清约率易,远近称之。非公会,不听乐饮酒,私 室无妓媵,无赢财,退公之后,端居静虑而已。德宗嗣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张 掖郡王。

  建中元年,宰相杨炎欲行元载旧志,筑原州城,开陵阳渠,诏中使上闻,仍问 秀实可否之状。秀实以为方春不可兴土功,请俟农隙。炎以其沮己之谋,遂除司农 卿,以邠宁节度李怀光兼泾原节度使,以事西拓。无何,刘文喜叛,亦不果城。

  四年,硃泚盗据宫阙,源休教泚伪迎銮驾,阴济逆志。泚乃遣其将韩旻领马步 三千疾趋奉天。时苍黄之中,未有武备。泚以秀实尝为泾原节度,颇得士心,后罢 兵权,以为蓄愤且久,必肯同恶,乃召与谋议。秀实初诈从之,阴说大将刘海宾、 何明礼、姚令言判官岐灵岳同谋杀泚,以兵迎乘舆。三人者,皆秀实夙所奖遇,遂 皆许诺。及韩旻追驾,秀实以为宗社之危,期于顷刻,乃使人走谕灵岳,窃令言印。 不遂,乃倒用司农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骆驿得符,军人亦莫辩其印文,惶遽而回。 秀实谓海宾等曰:“旻之来,吾党无遗类矣!我当直搏杀泚,不得则死,终不能向 此贼称臣。”乃与海宾约,事急为继,而令明礼应于外。明日,泚召秀实议事,源 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实戎服,与泚并膝,语至僭位,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