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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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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光弼俱是元勋, 难相统属,故不立元帅。唯以中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使。十月,子仪自杏园渡河, 围卫州。安庆绪与其骁将安雄俊、崔乾祐、薛嵩、田承嗣悉其众来援,分为三军。 子仪阵以待之,预选射者三千人伏于壁内,诫之曰:“俟吾小却,贼必争进,则登 城鼓噪,弓弩齐发以迫之。”既战,子仪伪遁,贼果乘之,及垒门,遽闻鼓噪,俄 而弓弩齐发,矢注如雨,贼徒震骇,子仪整众追之,贼众大败。是役也,获伪郑王 安庆和以献,遂收卫州。进军趋鄴,与贼再战于愁思冈,贼军又败,乃连营围之。 庆绪遣薛嵩以所乘马十匹求救于史思明,且言禅代。十二月,思明遣将李归仁率众 赴之,营于滏阳。

  二年正月,史思明自率范阳精卒复陷魏州,乃伪称燕王。王师虽众,军无统帅, 进退无所承禀,自冬徂春,竟未破贼,但引漳水以灌其城,城中食尽,易子而食。 二月,思明率众自魏州来。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前军遇贼于鄴南,与之 接战,夷伤相半,鲁炅中流矢。子仪为后阵,未及合战,大风遽起,吹沙拔木,天 地晦暝,跬步不辩物色。我师溃而南,贼军溃而北,委弃兵仗辎重,累积于路。诸 军各还本镇。子仪以朔方军保河阳,断浮桥,有诏令留守东都。三月,以子仪为东 都畿、山南东道、河南诸道行营元帅。

  中官鱼朝恩素害子仪之功,因其不振,媒孽之,寻召还京师。天子以赵王系为 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副之,委以陕东军事,代子仪之任。子仪虽失兵柄,乃思王 室,以祸难未平,不遑寝息。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朝廷旰食,复虑蕃寇逼迫京畿, 三年正月,授子仪邠宁、鄜坊两镇节度使,仍留京师。言事者以子仪有社稷大功, 今残孽未除,不宜置之散地,肃宗深然之。上元元年九月,以子仪为诸道兵马都统, 管崇嗣副之,令率英武、威远等禁军及河西、河东诸镇之师,取邠宁、朔方、大同、 横野,径抵范阳。诏下旬日,复为朝恩所间,事竟不行。

  上元二年二月,李光弼兵败于邙山,河阳失守,鱼朝恩退保陕州。三年二月, 河中军乱,杀其帅李国贞。时太原节度邓景山亦为部下所杀,恐其合从连贼,朝廷 忧之。后辈帅臣未能弹压,势不获已,遂用子仪为朔方、河中、北庭、潞、仪、泽、 沁等州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副元帅,充本管观察处置使,进封汾阳郡王,出镇绛 州。三月,子仪辞赴镇,肃宗不豫,群臣莫有见者。子仪请曰:“老臣受命,将死 于外,不见陛下,目不瞑矣。”帝乃引至卧内,谓子仪曰:“河东之事,一以委卿。” 子仪呜咽流涕。赐御马、银器、杂彩,别赐绢四万疋、布五万端以赏军。子仪至绛, 擒其杀国贞贼首王元振数十人诛之。太原辛云京闻子仪诛元振,亦诛害景山者,由 是河东诸镇率皆奉法。四月,代宗即位,内官程元振用事,自矜定策之功,忌嫉宿 将,以子仪功高难制,巧行离间,请罢副元帅,加实封七百户,充肃宗山陵使。子 仪既谢恩,上表进肃宗所赐前后诏敕,因自陈诉曰:

  臣德薄蝉翼,命轻鸿毛,累蒙国恩,猥厕朝列。会天地震荡,中原血战,臣北 自灵武,册先皇帝,乃举兵而南,大搜于岐阳。先帝忧勤宗社,托臣以家国,俾副 陛下扫两京之妖昆。陛下雄图丕断,再造区宇,自后不以臣寡劣,委文武之二柄, 外敷邦教,内调鼎饪,是以常许国家之死,实荷日月之明。臣本愚浅,言多诋直, 虑此招谤,上渎冕旒。陛下居高听卑,察臣不贰,皇天后土,察臣无私。伏以器忌 满盈,日增兢惕,焉敢偷全,久妨贤路?自受恩塞下,制敌行间,东西十年,前后 百战。天寒剑折,溅血沾衣;野宿魂惊,饮冰伤骨。跋涉难阻,出没死生,所仗唯 天,以至今日。陛下曲申惠奖,念及勤劳,贻臣诏书一千余首,圣旨微婉,慰谕绸 缪,彰微臣一时之功,成子孙万代之宝。自灵武、河北、河南、彭原、鄜坊、河东、 凤翔、两京、绛州,臣所经行,赐手诏敕书凡二十卷,昧死上进,庶烦听览。

  诏答曰:“朕不德不明,俾大臣忧疑,朕之过也。朕甚自愧,公勿以为虑。” 代宗以子仪顷同患难,收复两京,礼之逾厚。时史朝义尚据洛阳,元帅雍王率师进 讨,代宗欲以子仪副之,而鱼朝恩、程元振乱政,杀裴茂、来瑱,子仪既为所间, 其事遂寝,乃留京师。

  俄而梁崇义据襄阳叛,仆固怀恩阻兵于汾州,引回纥、吐蕃之众入寇河西。明 年十月,吐蕃陷泾州,虏刺史高晖,晖遂与蕃军为乡导,引贼深入京畿,掠奉天、 武功,济渭而南,缘山而东。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日将逆战于盩厔,自辰至酉,杀蕃 军数千,然其徒多殒。贼将逼京师,君上计无所出,遽诏子仪为关内副元帅,出镇 咸阳。子仪自相州不利,李光弼代掌兵柄,及征还朝廷,部曲散去。及是承诏,部 下唯二十骑,强取民家畜产以助军。至咸阳,蕃军已过渭水。其日,天子避狄幸陕 州。子仪闻上避狄,雪涕还京,至则车驾已发。射生将王献忠从驾,沿路遂以四百 骑叛,仍逼丰王已下十王欲投于贼。子仪入开远门,遇之,诘丰王等所向,遂护送 行在。子仪以三千骑傍南山,至商州,得武关防兵及六军散卒四千人,招辑亡逸, 其军渐振。蕃犯京城,得故邠王守礼子广武王承宏,立帝号,假署百官。子仪遣六 军兵马使张知节、乌崇福、羽林军使长孙全绪等将兵万人为前锋,营于韩公堆,盛 张旗帜,鼓鞞震山谷。全绪遣禁军旧将王甫入长安,阴结少年豪侠以为内应,一日, 齐击鼓于硃雀街,蕃军惶骇而去。大将李忠义先屯兵苑中,渭北节度使王仲升守朝 堂。子仪以大军续进,至浐西。射生将王抚自署为京兆尹,聚兵二千人,扰乱京城, 子仪召抚杀之。诏子仪权京城留守。

  自西蕃入寇,车驾东幸,天下皆咎程元振,谏官屡论之。元振惧,又以子仪复 立功,不欲天子还京,劝帝且都洛阳以避蕃冠,代宗然之,下诏有日。子仪闻之, 因兵部侍郎张重光宣慰回,附章论奏曰:

  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右探陇、蜀,左扼崤、函,前有终南、太华之险, 后有清渭、浊河之固,神明之奥,王者所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兵强士勇, 雄视八方,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秦、汉因之,卒 成帝业。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书,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炀帝南 迁,河、洛丘墟,兵戈乱起。高祖唱义,亦先入关,惟能翦灭奸雄,底定区宇。以 至于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鲜居东洛。间者羯胡构乱,九 服分崩,河北、河南,尽从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众,庆绪奔亡;陛下藉西土之 师,朝义就戮。岂唯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饰说。

  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务挂 虚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 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退居陕服。斯盖关于委任失所,岂可谓秦地非良者 哉!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谓陛下已有成命,将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见其 利。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 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荆,豺狼站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 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将何以奉万乘之牲饩,供百官 之次舍?矧其土地狭厄,才数百里间,东有成皋,南有二室,险不足恃,适为战场。 陛下奈何弃久安之势,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生天下之心。臣虽至愚,窃为陛 下不取。

  且圣旨所虑,岂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虚,恐粮食不充,国用有阙,以臣 所见,深谓不然。昔卫文小国之君,诸侯之主耳,遭懿公为狄所灭,始庐于曹,衣 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复旧业,享无疆之 休。况明明天子,躬俭节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竖刁、易牙之权, 任蘧瑗、史之直,薄征驰力,恤隐迨鳏,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以练兵御侮, 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无极矣。愿时迈顺 动,回銮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以崇孝思,臣虽陨 越,死无所恨。

  代宗省表,垂泣谓左右曰:“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可亟还京师。”十一月, 车驾自陕还宫,子仪伏地请罪,帝驻车劳之曰:“朕用卿不早,故及于此。”乃赐 铁券,图形凌烟阁。

  是时,河北副元帅仆固怀恩方顿军汾州,掠并、汾诸县以为己邑。乃以子仪兼 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观察使,出镇河中。蕃戎既退,仆固怀恩部下离散。是 月,怀恩子瑒主兵榆次,为帐下将张惟岳所杀,传首京师。惟岳以瑒之众归于子仪, 怀恩惧,弃其母而走灵州。明年九月,以子仪守太尉,充北道邠宁、泾原、河西已 东通和蕃及朔方招抚观察使,其关内河东副元帅、中书令如故。子仪以怀恩未诛, 不宜让使,坚辞太尉,曰:“太尉职雄任重,窃忧非据,辄敢上闻。伏奉诏书,未 允诚恳。臣畴昔之分,早知止足,今兹累请,窃惧满盈。义实由衷,事非矫饰,志 之所至,敢不尽言。自兵乱已来,纪纲浸坏,时多躁竞,俗少廉隅。德薄而位尊, 功微而赏厚,实繁有众,不可殚论。臣每见之,深以为念。昔范宣子让,其下皆让, 栾騕为汰,不敢违也。臣诚薄劣,窃慕古人,务欲以身率先,大变浮俗,是用勤勤 恳恳,愿罢此官,庶礼让兴行,由臣而致也。臣位为上相,爵为真王,参启沃之谋, 受腹心之寄,恩荣已极,功业已成,寻合乞骸,保全余齿。但以冠仇在近,家国未 安,臣子之心,不敢宁处。苟西戎即叙,怀恩就擒,畴昔官爵,誓无所受,必当追 踪范蠡,继迹留侯。臣之鄙怀,切在于此。”优诏不许。子仪见上,感泣恳让,乃 止。

  十月,仆固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南下,京师大恐,子仪出镇奉天。 帝召子仪问御戎之计,子仪曰:“以臣所见,怀恩无能为也。”帝问其故,对曰: “怀恩虽称骁勇,素失士心,今所以能为乱者,引思归之人耳。怀恩本臣偏将,其 下皆臣之部曲,臣恩信尝及之,今臣为大将,必不忍以锋刃相向,以此知其无能为 也。”虏寇邠州,子仪在泾阳,子仪令长男朔方兵马使曜率师援之,与邠宁节度使 白孝德闭城拒守。怀恩前锋至奉天,近城挑战,诸将请击之,子仪止之曰:“夫客 兵深入,利在速战,不可争锋。彼皆吾之部曲,缓之自当携贰;若迫之,是速其战, 战则胜负未可知。敢言战者斩!”坚壁待之,果不战而退。子仪自泾阳入朝,帝御 安福门待之,命子仪楼上行朝见之礼,宴赐隆厚。

  十一月,以子仪为尚书令,上表恳辞曰:“臣以薄劣,素乏行能,逢时扰攘, 猥蒙驱策,内参朝政,外总兵权。上不能翼戴三光,下不能纠逖群慝,功微赏厚, 任重恩深,覆餗之忧,实盈寤寐。臣昨所以固辞太尉,乞保余年,殊私曲临,遂见 矜许。窃谓陛下已知其愿,深察其心,岂意未历旬时,复延宠命。以臣褊浅,又寡 智谋,安可谬职南宫,当兹大任?况太宗昔居籓邸,尝践此官,累圣相承,旷而不 置。皇太子为雍王之日,陛下以其总兵薄伐,平定关东,饮至策勋,再有斯授。岂 臣末职,敢乱大伦?德薄位尊,难逃天子之责;负乘致冠,复速神明之诛。伏乞天 慈,俯停新命。”答诏不允。翌日,敕所司令子仪于尚书省视事。诏宰相百僚送上, 遣射生五百骑执戟翼从,自朝堂至省,赐教坊乐。子仪不受,复上表曰:

  臣伏以尚书令,武德之际,太宗为之,昨沥恳上陈,请罢斯职;而陛下未垂亮 察,务欲褒崇,区区微诚,益用惶惧。何则?太宗立极之主,圣德在人,自后因废 此官,永代作则。陛下守文继体,固当奉而行之,岂可猥私老臣,隳厥成式,上掩 陛下之德,下贻万方之非。臣虽至愚,安敢轻受?况久经兵乱,僭赏者多,一人之 身,兼官数四,硃紫同色,清浊不分,“烂羊”之谣,复闻圣代。臣顷观其弊,思 革其源,以逆寇犹存,未敢轻议。今元凶沮败,计日成擒,中外无虞,妖氛渐息。 此陛下作法之际,审官之时,固合始于老臣,化及班列。岂可轻为此举,以乱国章? 国章乱于上,则庶政隳于下,海内之政皆乱,则国家又安得永代而无患哉!陛下苟 能从臣之言,俯察诚请,彼贪荣冒进者,亦将各让其所兼之官,自然天下文明,百 工式叙,太平之业,可得而复也。臣诚蒙鄙,识昧古今,志之所切,实在于此。

  手诏答曰:“优崇之命,所以报功;总领之司,期于赋政。卿入居台铉,出统 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难,靖群氛于海表,凝庶绩于天阶。敏事而寡言,居敬而 行简,人难其易,尔易其难。所以命掌六联,首兹百辟,顾循时议,佥谓允谐。而 屡拜封章,恳怀让揖,守淳素之道,语政理之源,无待礼成,曲从德让。宜宣示于 外,编之史册。”遣内侍鱼朝恩传诏,赐美人卢氏等六人、从者八人,并车服、帷 帐、床蓐、珍玩之具。

  时蕃虏屡寇京畿,倚蒲、陕为内地,常以重兵镇之。永泰元年五月,以子仪都 统河南道节度行营,出镇河中。八月,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党项、羌、浑、奴 剌,山贼任敷、郑庭、郝德、刘开元等三十余万南下,先发数万人掠同州,期自华 阴趋蓝田,以扼南路,怀恩率重兵继其后。回纥、吐蕃自泾、邠、凤翔数道寇京畿, 掠奉天、醴泉。京师震恐,天子下诏亲征,命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 璘、郝廷玉屯便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啡,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 屯坊州,天子以禁军屯苑内。京城壮丁,并令团结。城二门塞其一。鱼朝恩括士庶 私马,重兵捉城门,市民由窦穴而遁去,人情危迫。

  是时,急召子仪自河中至,屯于泾阳,而虏骑已合。子仪一军万余人,而杂虏 围之数重。子仪使李国臣、高升拒其东,魏楚玉当其南,陈回光当其西,硃元琮当 其北。子仪率甲骑二千出没于左右前后,虏见而问:“此谁也?”报曰:“郭令公 也。”回纥曰:“令公存乎?仆固怀恩言天可汗已弃四海,令公亦谢世,中国无主, 故从其来。今令公存,天可汗存乎?”报之曰:“皇帝万岁无疆。”回纥皆曰: “怀恩欺我。”子仪又使谕之曰:“公等顷年远涉万里,翦除凶逆,恢复二京。是 时子仪与公等周旋艰难,何日忘之。今忽弃旧好,助一叛臣,何其愚也!且怀恩背 主弃亲,于公等何有?”回纥曰:“谓令公亡矣,不然,何以至此。令公诚存,安 得而见之?”子仪将出,诸将谏曰:“戎狄之心,不可信也,请无往。”子仪曰: “虏有数十倍之众,今力固不敌,且至诚感神,况虏辈乎!”诸将曰:“请选铁骑 五百卫从。”子仪曰:“适足以为害也。”乃传呼曰:“令公来!”虏初疑,持满 注矢以待之。子仪以数十骑徐出,免胄而劳之曰:“安乎?久同忠义,何至于是?” 回纥皆舍兵下马齐拜曰:“果吾父也。”子仪召其首领,各饮之酒,与之罗锦,欢 言如初。子仪说回纥曰:“吐蕃本吾舅甥之国,无负而至,是无亲也。若倒戈乘之, 如拾地芥耳。其羊马满野,长数百里,是谓天赐,不可失也。今能逐戎以利举,与 我继好而凯旋,不亦善乎!”会怀恩暴死于鸣沙,群虏无所统摄,遂许诺,乃遣首 领石野那等入朝。子仪遣朔方兵马使白元光与回纥会军。吐蕃知其谋,是夜奔退。 回纥与元光追之,子仪大军继其后,大破吐蕃十余万于灵武台西原,斩首五万,生 擒万人,收其所掠士女四千人,获牛羊驼马,三百里内不绝。子仪自泾阳入朝,加 实封二百户,还镇河中。

  大历元年十二月,华州节度使周智光杀监军张志斌谋叛,帝以同、华路阻,召 子仪女婿工部侍郎赵纵受口诏往河中,令子仪起军讨之。纵请为蜡书,令家僮间道 赐子仪。奉诏大阅军戎,将发,同华将吏闻军起,乃斩智光父子,传首京师。二年 二月,子仪入朝,宰相元载、王缙、仆射裴冕、京兆尹黎干、内侍鱼朝恩共出钱三 十万,置宴于子仪第,恩出罗锦二百匹,为子仪缠头之费,极欢而罢。九月,吐蕃 寇泾州,诏子仪以步骑三万自河中移屯泾阳。十月,蕃军退至灵州,邀击败之,斩 馘二万。十二月,盗发子仪父墓,捕盗未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使之。子 仪心知其故,及自泾阳将入,议者虑其构变,公卿忧之。及子仪入见,帝言之,子 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 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乃安。三年三月,还河中。八月,吐蕃寇灵武。九月, 诏子仪率师五万自河中移镇奉天。是月,白元光大破吐蕃灵武。十月,子仪入朝, 还镇河中。时议以西蕃侵寇,京师不安,马璘虽在邠州,力不能拒,乃以子仪兼邠 宁庆节度,自河中移镇邠州,徙马璘为泾原节度使。八年十月,吐蕃寇泾州,子仪 遣先锋兵马使浑瑊逆战于宜禄,不利。会马璘设伏于潘源,与瑊合击,大破蕃军, 俘斩数万计。回纥赤心卖马一万匹,有司以国计不充,请市千匹。子仪以回纥前后 立功,不宜阻意,请自纳一年奉物,充回纥马价,虽诏旨不允,内外称之。九年, 入朝,代宗召对延英。语及西蕃弃斥,苦战不暇,言发涕零。既退,复上封论备吐 蕃利害,曰:

  朔方,国之北门,西御犬戎,北虞猃狁,五城相去三千余里。开元、天宝中, 战士十万,战马三万,才敌一隅。自先皇帝龙飞灵武,战士从陛下收复两京,东西 南北,曾无宁岁。中年以仆固之役,又经耗散,人亡三分之二,比于天宝中有十分 之一。今吐蕃充斥,势强十倍,兼河、陇之地,杂羌、浑之众,每岁来窥近郊。以 朔方减十倍之军,当吐蕃加十倍之骑,欲求制胜,岂易为力!入近内地,称四节度, 每将盈万,每贼兼乘数四。臣所统将士,不当贼四分之一,所有征马,不当贼百分 之二,诚合固守,不宜与战。又得马璘牒,贼拟涉渭而南。臣若坚壁,恐犯畿甸; 若过畿内,则国人大恐,诸道易摇。外有吐蕃之强,中有易摇之众,外畏内惧,将 何以安?

  臣伏以陛下横制胜之术,力非不足,但虑简练未精,进退未一,时淹师老,地 阔势分。愿陛下更询谠议,慎择名将,俾之统军,于诸道各抽精卒,成四五万,则 制胜之道必矣,未可失时。臣又料河南、河北、山南、江淮小镇数千,大镇数万, 空耗月饩,曾不习战。臣请抽赴关中,教之战阵,则军声益振,攻守必全,亦长久 之计也。臣猥蒙任遇,垂二十年,今齿发已衰,愿避贤路,止足不诫,神明所鉴。

  诏曰:“卿忧深虚远,殊沃朕心,始终倚赖,未可执辞也。”

  德宗即位,诏还朝,摄冢宰,充山陵使,赐号“尚父”,进位太尉、中书令, 增实封通计二千户,给一千五百人粮,二百匹马草料,所领诸使副元帅并罢。诸子 弟女婿拜官者十余人。建中二年夏,子仪病甚,德宗令舒王谊传诏省问。及门,郭 氏子弟迎拜于外,王不答拜;子仪卧不能兴,以手叩头谢恩而已。六月十四日薨, 时年八十五,德宗闻之震悼,废朝五日,诏曰:

  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公台之任,鼎足相承,上以调三光,下以 蒙五岳。允釐庶绩,镇抚四夷,体元和之气,根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处高 而更安。尚父比吕望之名,为师增周公之位,盛业可久,殁而弥光。故太尉、兼中 书令、上柱国、汾阳郡王、尚父子仪,天降人杰,生知王佐,训师如子,料敌若神。 昔天宝多难,羯胡作祸,咸秦失险,河洛为戎。公能扶翼肃宗,载造区夏。于国有 患,劳其戡定;于边有寇,藉其驱除。安社稷必在于绛侯,定羌戎无逾于充国。绛 台绥四散之众,泾阳降十万之虏。勋高今古,名璟夷狄,而劳乎征镇,二纪于兹。

  顷以春秋既高,疆埸多事,罢彼旌钺,宠在台衡。以公柱石四朝,籓翰万里, 忠贞悬于日月,宠遇冠于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号,期寿考之永,养勋贤之德。 膏肓生疾,药石靡攻,人之云亡,梁木斯坏。虽赙礼加等,辍朝增日,悼之流涕, 曷可弭忘!更议追崇,名位斯极,而尊为尚父,官协太师,虽爵秩则同,而体望尤 重。敛以衮冕,旌我元臣。圣祖园陵,所宜陪葬,式墓表文终之德,象山追去病之 勋。千载如存,九原可作,册命之礼,有司备焉。可赠太师,陪葬建陵。仍令所司 备礼册命,赙绢三千匹、布三千端、米麦三千石。

  旧令一品坟高丈八,而诏特加十尺。群臣以次赴宅吊哭。凶丧所须,并令官给。 及葬,上御安福门临哭送之,百僚陪位陨泣,赐谥曰忠武,配飨代宗庙庭。

  子曜、旰、晞、昢、晤、暧、曙、映等八人,婿七人,皆朝廷重官。诸孙数十 人,每群孙问安,不尽辨,颔之而已。参佐官吏六十余人,后位至将相,升朝秩贵 位,勒其姓名于石,今在河中府。人士荣之。

  史臣裴垍曰:汾阳事上诚荩,临下宽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处,必得士心。 前后遭罹幸臣程元振、鱼朝恩谮毁百端,时方握强兵,或方临戎敌,诏命征之,未 尝不即日应召,故谗谤不能行。代宗幸陕时,令以数十骑觇贼,及在泾阳,又陷于 胡虏重围之中,皆以身许国,未尝以危亡易虑,亦遇天幸,竟免患难。田承嗣方跋 扈魏州,傲狠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谓使者曰:“兹膝不屈 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其 境,莫敢留之,必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麾下老将若李怀光辈数十人,皆 王侯重贵,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幕府之盛,近代无比。始与李光弼齐名,虽 威略不逮,而宽厚得人过之。岁入官俸二十四万贯,私利不在焉。其宅在亲仁里, 居其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前后赐良田美器,名 园甲馆,声色珍玩,堆积羡溢,不可胜纪。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 危者殆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有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 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唯 以谗怒,诬奏判官户部郎中张谭杖杀之,物议为薄。

  曜,子仪长子。性孝友廉谨。子仪薨,出征于外,留曜治家,少长千人,皆得 其所。诸弟争饰池馆,盛其车服,曜以俭朴自处。累迁至太子宾客。建中初,子仪 罢兵柄,乃遍加诸子官,以曜为太子少保。子仪曜遵遗命,四朝所赐名马珍玩,悉 皆上献,德宗复赐之,曜乃散诸昆弟。子仪薨后,杨炎、卢杞相次秉政,奸谄用事, 尤忌勋族。子仪之婿太仆卿赵纵、少府少监李洞清、光禄卿王宰,皆以有人告讦细 过,相次贬黜。曜家大恐,赖宰相张镒力为庇护。奸人幸其危惧,多论夺田宅奴婢, 曜不敢诉。德宗微知之,诏曰:“尚父子仪,有大勋力,保乂皇家,尝誓以山河, 琢之金石,十世之宥,其可忘也!其家前时与人为市,以子仪身殁,名被诬构,欲 论夺之,有司无得为理。”诏下方已。曜居丧得礼,若儒家子,服未阕寝疾,或劝 其茹葱薤,曜竟不属口。建中四年三月卒,赠太子太傅。

  晞,子仪第三子。少善骑射,常从父征伐。初以战功授左赞善大夫,从广平王 收复两京,晞力战于香积寺、陕西,皆出奇兵克捷,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 后河中军乱,杀节度使李国贞、荔非元礼于绛,诏以子仪为河东关内副元帅,镇绛 州,时四方扰叛,多逐戎帅,子仪至绛,诛其元恶,其党颇不自安,欲谋翻变。晞 知其谋,选亲兵四千,伏甲以防之,常持弓警夜,不寐者凡七十日,叛将竟不敢发, 以功拜殿中监。广德二年,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入寇。加晞御史中丞,领朔方军 以援邠州,与马璘合势,大破蕃军。其年冬,怀恩诱虏再寇邠州,阵于泾北,子仪 令晞率步卒五千、骑军五百,出西南掩击之。晞以兵寡不敌,持而不战,及至晡晚, 乘其半济而击之,大破獯虏,斩首五千级。是时连战皆捷,诏加御史大夫,子仪固 让不受。永泰二年,检校左散骑常侍。大历七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十二年,丁母 忧;服除,加检校工部尚书,判秘书省事。建中二年,丁父丧,持服京城。硃泚构 逆,遣人就第问讯,欲令掌兵,晞佯瘖,噤口不言,泚以兵胁之,晞终不语,贼知 其不可用,乃止。晞潜奔奉天,仅而获免。

  初,晞兄曜袭父代国公,实封二千户,及曜卒,诏曰:“故尚父、太尉中书令、 汾阳王,功格上玄,道光下土,积其善庆,垂裕无穷。虽嫡长云殂,支宗斯盛,汾 阳旧邑,盍有丕承。其男前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食实封五百户暧,夙禀义方, 居忠履孝,俪崇银榜,摅美金章,继抚先封,允宜听复。暧兄检校工部尚书、守太 子宾客、赵国公晞,并弟右金吾将军、祁国公、食实封二百五十户曙,太子左谕德 映等,并休有令名,保其先业,宜允推恩之典,以明延嗣之诚。其实封二千户,宜 准式减半,余可分袭。暧可袭代国公,仍通前袭三百户;晞可二百五十户;曙可五 十户,通前三百七十户;映可二百三十五户。”寻又诏尚父子仪男晞、暧、映、曙 四人所袭实封,各减五十户,以赐郭曜男鉾、郭晤男鐇,各袭一百户。

  晞至行在,复检校工部尚书、太子詹事;从驾还京,改太子宾客。晞子钢为朔 方节度使杜希全宾佐,希全以钢摄丰州刺史。晞以钢幼弱,恐不任边职,贞元七年, 晞上章请罢钢官。德宗遣中使召之,钢疑以他事见摄,乃单骑走入吐蕃。蕃将见钢 独叛,不纳,置之筏上,流入黄河令归,杜希全得之,送赴京师,赐钢自尽,晞亦 坐子免官。明年,复授太子宾客。贞元十年卒,赠兵部尚书。晞次子钧。钧子承嘏 别有传。

  暧,子仪第六子。年十余岁,尚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时升平年亦与暖相类。 大历中,恩宠冠于戚里,岁时锡赉珍玩,不可胜纪。大历十三年,有诏毁除白渠水 支流碾硙,以妨民溉田。升平有脂粉硙两轮,郭子仪私硙两轮,所司未敢毁彻。公 主见代宗诉之,帝谓公主曰:“吾行此诏,盖为苍生,尔岂不识我意耶?可为众率 先。”公主即日命毁。由是势门碾硙八十余所,皆毁之。暧检校左散骑常侍。建中 末,公主坐事,留之禁中,暧亦不令出入。既而硃泚之乱,不知车驾幸奉天,为贼 所逼,欲授伪官,暧辞以居丧被疾。既而与兄晞、弟曙及升平公主皆奔奉天,德宗 喜,并释前咎,待之如初,复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从驾至山南,改太 常卿同正员。

  贞元中,帝为皇孙广陵郡王纳暧女为妃。暧,贞元十六年七月卒,赠尚书左仆 射。升平公主,元和五年十月薨,赠虢国大长公主,谥曰懿。广陵王即位,为宪宗 皇帝,妃生穆宗皇帝。元和十五年,穆宗即位,尊郭妃为皇太后,诏曰:“追远饰 终,先王令典。况积仁累义,事已显于身前;祥会庆传,福遂流于天下。式光盛德, 爰举徽章,尊尊亲亲,于是乎在。皇太后父赠尚书左仆射暧,克荷崇构,有劳王家, 孝友本于生知,英华发于事任,实修一德,历仕三朝。建中末年,属有大难,毕力 扈驾,忘躯即戎,忠贞之节,国史明备。才高望洽,是膺沁水之祥;德厚流光,乃 启涂山之祚。肆予小子,获缵大业,未展定申之命,敢缘褒纪之恩,俾继维师,用 不缛礼。可赠太傅。”暧子钊、鏦、銛。

  曙,代宗朝累历司农卿,居父忧。建中三年冬,舒王谊为淮西、山南诸大元帅, 以曙检校左庶子,为元帅府都押牙。京城乱,从幸山南,转太府卿。随驾还京,拜 左金吾卫大将军。贞元末卒。

  钊,伟姿仪,身长七尺,方口丰下,沉默寡言。母升平长公主。代宗朝,钊为 外孙,恩宠逾等,起家为太常寺奉礼郎。德宗朝,累官至太子右庶子。元和初,为 左金吾卫大将军,充左街使。九年十一月,检校工部尚书,兼邠州刺史,充邠宁节 度使。数岁,检校户部尚书,入为司农卿。钊,大勋之后,姻联戚里,而谦和接物, 恭慎自持,居家临民,无骄怠之色,无奢侈之失,士君子重之。十五年正月,宪宗 寝疾弥旬,诸中贵人秉权者欲议废立,纷纷未定。穆宗在东宫,心甚忧之,遣人问 计于钊,钊曰:“殿下身为皇太子,但旦夕视膳,谨守以俟,又何虑乎!”迄今称 钊得元舅之体。

  穆宗即位,册皇太后南内,推崇外氏,以钊兼司农卿。未几,检校户部尚书, 充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岁中,换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钊历践籓镇,以汾 阳胄胤,材能选用,不独凭椒房之势,所莅简约不挠,其俗自理。敬宗即位,尊郭 太后为太皇太后,征钊为兵部尚书,兼检校尚书左仆射。明年,出为梓州刺史、剑 南东川节度使。文宗即位,加司空。大和三年冬,南蛮陷巂州,遂寇西川,杜元颖 失于控御,蛮军陷成都府外城。朝廷未暇除帅,乃以钊兼领西川节度。蛮军已寇樟 州,诸道援军未至,川军寡弱,不可令战。钊致书于蛮首领泬巅,责以侵寇之意, 泬巅曰:“杜元颖不守疆埸,屡侵吾圉,以是修报也。”与钊修好而退。朝廷嘉之, 授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与南诏立约,疆陲不扰。以疾求代。四年,入为太常 卿、检校司徒。十二月,在道卒,诏赠司徒。子仲文、仲辞。

  鏦,母升平长公主,大历、贞元之间,恩礼冠诸主。顺宗在东宫,以女德阳郡 主尚鏦,时鏦与公主年未及冠,郡主尤为德宗之所钟爱,故鏦之贵宠,焜燿一时。 顺宗即位,改封德阳为汉阳公主。鏦累官至卫尉卿、驸马都尉,改殿中监。穆宗即 位,鏦为叔舅,改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充左街使。城南有汾阳王别墅, 林泉之致,莫之与比,穆宗常游幸之,置酒极欢而罢,赐钅从甚厚。俄加检校工部 尚书,兼太子詹事,充闲厩宫苑使。从容贵位三十余年,而椒房之宠,国舅之恩, 近代已来,无有其比。而鏦恭逊虔恪,不以富贵骄人,士无贤不肖,接之以礼,由 是中外称之。长庆二年十月卒,赠尚书左仆射,仍以其弟銛代鏦为太子詹事,充闲 厩宫苑使。

  仲文,大和末为殿中少监。开成初,诏仲文袭父太原郡公,制上,给事中封敕 奏曰:“伏准制书,赠司徒郭钊嫡男仲文袭封太原郡公者,臣近访知郭钊妻沈氏, 公主之女,代宗皇帝外孙,有男仲辞,已选尚主。仲文不合假冒,自称嫡子。若仲 文承嫡,即沈氏须黜居别室,仲辞不合配尚贵主。伏以郭仲文,尚父子仪之孙,太 皇太后之侄,戚里勋门,无与俦比,婚姻嫡庶,朝野具知,夺宗之配,实玷风教。 且仲文、仲辞既非同出,袭封尚主,不可并行。伏请付台勘当。”诏曰:“以万年 县尉仲辞袭封。”仲文落下,以太皇太后侄,不之罪。寻以仲辞为银青光禄大夫、 检校中少监、驸马都尉,袭封太原郡公,尚饶阳公主。又仲辞兄詹事府丞仲恭,为 银青光禄大夫,尚金堂公主。

  幼明,尚父子仪之母弟也。性谨愿无过,不工武艺,喜宾客饮宴,居家御众, 皆得其欢心。以子仪勋业,累历大卿监,大历八年卒,赠太子太傅。

  子昕,肃宗末为四镇留后。自关、陇陷蕃,为虏所隔,其四镇、北庭使额,李 嗣业、荔非元礼皆遥领之。昕阻隔十五年,建中二年,与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俱 遣使于朝,德宗嘉之。诏曰:“四镇、二庭,统任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国朝以 来,相次率职。自关、陇失守,东西阻绝,忠义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略,奉尊 朝法,皆候伯守将交修共理之所致也。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可北庭大都护;四 镇节度留后郭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其将吏已下叙官,可超七资。”

  李元忠,本姓曹,名令忠,以功赐姓名。时昕使自回纥历诸蕃部,方达于朝。 又有袁光庭者,为伊州刺史,陇右诸郡皆陷,光庭坚守伊州,吐蕃攻之累年,兵尽 食竭,光庭先刃其妻子,自焚而死。因昕使知之,赠工部尚书。

  史臣曰:天宝之季,盗起幽陵,万乘播迁,两都覆没。天祚土德,实生汾阳。 自河朔班师,关西殄寇,身扞豺虎,手披荆榛。七八年间,其勤至矣,再造王室, 勋高一代。及国威复振,群小肆谗,位重恳辞,失宠无怨。不幸危而邀君父,不挟 憾以报仇雠,晏然效忠,有死无二,诚大雅君子,社稷纯臣。自秦、汉已还,勋力 之盛,无与伦比。而晞、暧于缞粗之中,拔身虎口,赴难奉天,可谓忠孝之门有嗣 矣。

  赞曰:猗欤汾阳,功扶昊苍。秉仁蹈义,铁心石肠。四朝静乱,五福其昌。为 臣之节,敢告忠良。

《列传·卷七十一》

 

  ○仆固怀恩 梁崇义 李怀光

  仆固怀恩,铁勒部落仆骨歌滥拔延之曾孙,语讹谓之仆固。贞观二十年,铁勒 九姓大首领率其部落来降,分置瀚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于夏州,别为 蕃州以御边,授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拔延生乙李啜拔,乙李啜拔 生怀恩,世袭都督。天宝中,加左领军大将军同正员、特进。历事节度王忠嗣、安 思顺,皆以善格斗,达诸蕃情,有统御材,委之心腹。及安禄山反,从郭子仪讨高 秀岩于云中,破之,又败薛忠义于背度山下,抗贼七千骑,生擒忠义男,袭下马邑 郡。十五载,进军与李光弼合势,及史思明战于常山、赵郡、沙河、嘉山,皆大破 之,怀恩功居多。

  肃宗即位于灵武,怀恩从郭子仪赴行在所。时同罗部落自西京叛贼,北寇朔方, 子仪与怀恩击之。怀恩子玢领徒击贼,兵败而降,寻又自拔而归,怀恩叱而斩之。 将士慑骇,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千余骑于河上,尽收其器械、驼马。肃宗虽仗朔 方之众,将假蕃兵以张形势,乃遣怀恩与燉煌王承寀使于回纥,请兵结好。回纥可 汗遂以女妻承寀,兼请公主,遣首领随怀恩入朝。二年正月,又从子仪下冯翊、河 东二郡。走伪将崔乾祐,又袭破潼关。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自京率众来援,苦战二 日,官军败绩。怀恩退至渭水,无舟楫,抱马以渡,存者仅半,乃奔归子仪于河东, 整其余众。四月,子仪赴凤翔,李归仁以劲卒五千邀之于三原北。子仪窘急,使怀 恩及王升、陈回光、浑释之、李国贞等五将伏兵于白渠留运桥以待之,贼至伏发, 归仁大败而走。又从子仪战于清渠,不利,归于凤翔。及回纥使叶护、帝得数千骑 来赴国难,南蛮、大食之卒相继而至。肃宗乃遣广平王为元帅,以子仪为副,而怀 恩领回纥兵从之澧水。贼伏兵于营东,怀恩引回纥驰杀之,匹马不归,贼乃大溃。 日暮,怀恩谓王曰:“贼必弃城走矣,请以二百骑马追之,缚取李归仁、田乾真、 安守忠、张通儒。”王曰:“将军战亦疲矣,且休息,迨明而后图之。”怀恩曰: “归仁、守忠,天下骁贼也,聚胜而败,此天与我也,奈何纵之不取?若使得众, 复为我患,虽悔无及。夫战尚速,何明日为?”王固止之,令还营。怀恩又固请, 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迟明谍至,守忠等果逃。又从王大破贼于陕西之新店,收 两京,皆立殊功。以前后功加开府仪同三司、鸿胪卿同正员、同节度副使。十二月, 封丰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乾元元年九月,遣九节度击安庆绪于相州。从郭子仪领朔方行营,破安太清, 下怀、卫二州,围相州,战愁思岗。凡经五月,常为先锋,坚敌大阵,必经其战, 勇冠三军。寻充都知兵马使。及李光弼代子仪,怀恩又副之。乾元二年,进封大宁 郡王,迁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又从李光弼守河阳,破周出,擒徐璜玉、安太 清,拔怀州,皆摧锋陷敌,功冠诸将。其男瑒又以开府仪同三司从将兵于其军,每 深入虏阵,以勇敢闻,军中号为“斗将”。

  怀恩为人雄毅寡言,应对舒缓,而刚决犯上,始居偏裨之中,意有不合,虽主 将必诟怒之。郭子仪为帅,以宽厚容众,素重怀恩,其麾下皆朔方蕃汉劲卒,恃功 怙将,多为不法,子仪每事优容之,行师用兵,倚以辑事。而光弼持法严肃,法不 贷下,怀恩心惮而颇不叶。上元二年,从李光弼与史思明战于邙山,不利。肃宗以 怀恩功高,恩顾特异诸将,至冬,加工部尚书,敕李辅国及常参官送上,太官造食 以宠之。

  代宗即位,拜陇右节度,未行,改朔方行营节度,以副郭子仪。其秋,上使中 官刘清潭请兵于回纥登里可汗,登里已为史朝义诱之倾国入塞,众号十万,关中骚 扰,上使殿中监乐子昂驰于塞上劳之,遇于忻州。先是,肃宗以宁国公主下嫁于毗 伽阙可汗,毗伽阙可汗又以少子请婚,肃宗以怀恩女妻之。毗伽可汗死,少子代立, 即登里可汗。登里立,以怀恩女为可敦。至是,可汗请与怀恩及怀恩之母相见,诏 从之。怀恩嫌疑不敢,上因赐铁券,手诏以遣之,即令其母便发。怀恩与回纥可汗 相见于太原,可汗大悦,遂许助讨朝义,于是进兵,历太原、汾、晋,营于陕州以 俟期。十月,诏天下兵马元帅雍王为中军先锋,以怀恩为副,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领河东、朔方节度行营及镇西、回纥兵马赴陕州,并令诸道节度一时齐进。怀恩与 回纥左杀为先锋,观军容使鱼朝恩、陕州节度郭英乂为后殿,自渑池入;陈郑节度 李抱玉自河阳入;河南副元帅、雍王留陕州。怀恩等师至黄水,贼徒数万,坚栅自 固。怀恩阵于西原上,广张旗帜以当之,命骁骑及回纥之众傍南山出于东北,两军 举旗内应,表里击之,一鼓而拔,贼死者数万。朝义领铁骑十万来救,阵于昭觉寺, 贼皆殊死决战,短兵既接,相杀甚众。官军骤击之,贼阵而不动。鱼朝恩令射生五 百人下马,弓弩乱发,多中贼而死,阵亦如初。镇西节度使马璘曰:“事急矣!” 遂援旗而进,单骑奔击,夺贼两牌,突入万众之中,左右披靡,大军乘之而入,朝 义大败,斩首一万六千级,生擒四千六百人,降者三万二千人。转战于石榴园、老 君庙,贼党又败,人马蹂践,填于尚书谷,朝义轻骑而走。怀恩乃进收东京及河阳 城,封其府库,伪中书令许叔冀、王伷等,承制释之,悉皆安堵。

  怀恩留回纥可汗营于河阳,乃使其子右厢兵马使瑒、北庭朔方兵马使高辅成以 步军万余众乘胜逐北。怀恩常压贼而行,至于郑州,再战皆捷;进至汴州,伪节度 张献诚开门降;又拔滑州,追破朝义于卫州。伪睢阳节度田承嗣、李进超、李达卢 等兵马四万余众,又与朝义合,据河来拒。瑒连盘济师,登岸薄之,贼党悉奔,长 驱至昌县东。朝义率魏州兵马来战,又败走,达卢来降,贼徒震骇。于是相州伪节 度薛嵩以相、卫州、洺、邢、赵降于李抱玉、高辅成、尚文悊;伪恆阳节度李宝臣 以深、恆、定、易四州降于河东节度辛云京。朝义至贝州,又与伪大将薛忠义两节 度合。瑒至临清,惧贼气盛,驻军以俟变。朝义领众三万并攻具来攻,瑒令高彦崇、 浑日进、李光逸等设三伏以待之,贼半渡,伏发,合击而走之。其时回纥又至,官 军益振,瑒卷甲驰之,大战于下博县东南。贼背水而阵,大军冲击而崩之,积尸拥 流而下。朝义又走莫州。于是河南副元帅都知兵马使薛兼训、兵马使郝廷玉、兗郓 节度使辛云京会师于下博,进军莫州城下。朝义与田承嗣频出挑战,大败而旋,临 阵杀其伪尚书敬荣。朝义惧,自分万余众投归义县,留承嗣守城。于是淄青节度侯 希逸继诸将同为攻守,凡月余日。瑒与高彦崇、侯杀逸、薛兼训等以众三万追及朝 义于归义县,交锋而贼溃。属幽州节度使李怀仙送降款,瑒顿兵于其境,遣怀仙分 兵追蹑。二年三月,朝义至平州石城县温泉栅,穷蹙,走入长林自缢,怀仙使妻弟 徐有济传其首以献。又降田承嗣之军,河北悉平,怀恩乃与诸将班师。

  先是,去冬郭子仪以怀恩有平定河朔之功,让位于怀恩,遂授河北副元帅、尚 书左仆射、兼中书令、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仍加实 封四百户,通前一千户。春,又加太子少师,充朔方都知兵马使、同节度副大使, 食实封五百户,庄宅各一所,仍与一子五品官。高辅成太子少傅、兼御史中丞,充 河北副元帅都知兵马使,加实封三百户,仍与一子五品官。高彦崇太子宾客,仍旧 朔方右厢兵马使,实封二百户,庄宅各赐一所,与一子五品官。

  遂诏怀恩统可汗还蕃,遂自相州西郭口趣潞州,与回纥可汗会,出太原之北。 怀恩初至太原,辛云京以可汗是其子婿,疑其召戎,闭关不报,且惧可汗相袭,不 敢犒军;及还,亦如之。怀恩父子宣力王室,攻城野战,无役不从,一举灭史朝义, 复燕、赵、韩、魏之地,自以为功无以让。至是,又为云京所拒,怀恩怒,上表列 其状,顿军汾州。会中官骆奉先使于云京,云京言怀恩与可汗为约,逆状已露,乃 与奉先厚结欢。奉先回至怀恩所,其母数让奉先曰:“尔等与我兒约为兄弟,今又 亲云京,何两面乎?虽然,前事勿谕,自今母子兄弟如初。”酒酣,怀恩起舞,奉 先赠缠头彩。怀恩将酬其贶,奉先遽告发,怀恩曰:“明日端午,请宿为令节。” 奉先固辞,怀恩苦邀之,命藏其马。中夕谓其从者曰:“向者责吾,又收吾马,是 将害我也。”奉先惧,遂逾垣而走。怀恩惊,遽令追还其马。奉先使回,奏其反状。 怀恩累奏请诛云京、奉先,上以云京有功,手诏和解之,怀恩遂有贰于我。至七月, 改元广德,册勋拜太保,仍与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并阶,仍加实封五百户。仆固 瑒一子五品官,加实封一百户。仍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像于凌烟阁。寻以瑒为 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

  怀恩以寇难已来,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再收两京,皆导引 回纥,摧灭强敌,而为人媒孽,蕃性犷戾,怏怏不已。乃上书自叙功伐,曰:

  广德元年八月二十三日,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朔方节度副 大使、河北副元帅、上柱国、大宁郡王臣怀恩,刺肝沥血,谨顿首顿首上书宝应圣 文神武皇帝陛下:臣家本蕃夷,代居边塞,爰自祖父,早沐国恩。臣年未弱冠,即 蒙上皇驱策,出入死生,竭力疆场,叨承先帝报功,时年已授特进。洎乎禄山作乱, 大振王师,臣累任偏裨,决死靖难,上以安社稷,下以拯生灵,仗皇天之威神,灭 狂胡之丑类。无何,思明继逆,又据东周,宸极不安,海内腾沸。臣谬承大行皇帝 委任,授以兵权,誓雪国仇,以匡时难。阖门忠烈,咸愿杀身,野战攻城,皆先士 卒。兄弟死于阵敌,子侄没于军前,九族之亲,十不存一,纵有在者,疮痍遍身。 况陛下潜龙之时,亲统师旅,臣忝事麾下,陛下悉臣愚诚。大行皇帝未捐宫馆之时, 臣频立微效,累沾官赏,遂被辅国等谗害,几至破家,便夺兵权,逾年宿卫。臣虽 内省无疚,终惧谗佞倾危,以日继时,命悬秋叶,至将归骨泉壤,永谢明时。幸遇 陛下龙跃天衢,继缵鸿业,知臣负谤,察臣丹心,遂开独见之明,杜绝众多之口, 特拔臣于汧、陇,再任臣于朔方。诚谓游魂返骸,枯骨再肉,使臣得竭驽蹇之力, 效锥刀之功,上答陛下再造之恩,下展微臣犬马之志。

  去年秋末,回纥伏义而来,士庶不知,悉皆惊骇。陛下以臣与其姻娅,令至太 原祗迎,一切事宜,许臣逐便处置。遂与可汗计议,分道用兵,克复洛阳,平荡幽、 蓟,惟有神策兵马,顿军独住陈留。可汗时在洛阳,即被朝恩猜阻,要为流议,已 失蕃情。臣自平贼却回,天恩又令饯送,臣遂罄竭家产,为国周旋,发遣外蕃,贵 图上道。行至山北,被奉先、云京共生异见,妄作加诸,闭城不出祗迎,仍令潜行 窃盗。蕃夷怨怒,早欲相仇,臣遂弥缝,方得出界。及其祖饯事了,回至太原,臣 忝迹鼎司,又承重寄,奉先、云京曾无礼数,闭关不出相看。臣遂过汾州,休息士 马,凡经数日,不遣一介知闻。自以行事乘疏,恐臣先有论奏,遂乃构其谤黩,妄 起异端,扇动军城,以为设备。又臣从潞府过日,见抱玉只迎回纥,庶事用心,恳 称家资罄于公用,又与臣马兼银器四事,臣于回纥处得绢,便与抱玉二千匹以充答 赠。今被抱玉共相组织,将此往来之贶,便为结托之私,贵在厚诬,务相倾夺。陛 下不垂明察,采听流言,欲令忠直之臣,枉陷谗邪之党。臣实不欺天地,不负神明, 夙夜三思,臣罪有六:

  往年同罗背叛,河曲骚然,经略数军,兵围不解。臣不顾老母,走投灵州,先 帝嘉臣忠诚,遂遣征兵讨叛,使得河曲清泰,贼徒奔亡。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一也。 臣男玢尝被同罗虏将,盖亦制不由己,旋即弃逆归顺,却来投臣,臣斩之以令士众。 且臣不爱骨肉之重,而徇忠义之诚,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二也。臣有二女,俱聘远 蕃,为国和亲,合从讨难,致使贼徒殄灭。寰宇清平。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三也。 臣及男瑒,不顾危亡,身先行阵,父子效命,志宁邦家。是臣不忠于国,其罪四也。 陛下委臣副元帅之权,令臣指麾河北。其新附节度使,皆握强兵,臣之抚绥,悉安 反侧,州县既定,赋税以时。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五也。臣叶和回纥,戡定凶徒, 天下削平,蕃夷归国,使其永为邻好。义著急难,万姓安宁,干戈止息,二圣山陵 事毕,陛下忠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其罪六也。臣既负六罪,诚合万诛,延颈辕 门,以待斧钅质。过此以往,更无他违。陛下若以此诛臣,何异伍子胥存吴,卒浮 尸于江上,大夫种霸越,终赐剑于稽山。唯当吞恨九泉,衔冤千古,复何诉哉!复 何诉哉!

  且葵藿尚解仰阳,犬马犹能恋主,臣忝恩至重,委任非轻,夙夜思奉天颜,岂 暂心离魏阙,诚恐以忠获罪,龟镜不遥。顷者来瑱受诛,朝廷不示其罪,天下忠义, 从此生疑。况来瑱功业素高,人多所忌,不审圣衷独断,复为奸臣弄权?臣欲入朝, 恐罹斯祸,诸道节度使皆惧,非臣独敢如此。近闻追诏数人,并皆不至,实畏中官 谗口,又惧陛下损伤,岂唯是臣不忠,只为回邪在侧。且臣前后所奏骆奉先词情, 非不摭实,陛下竟无处置,宠用弥深。皆由同类相从,致蒙蔽圣聪,人皆惧死,谁 复敢言!臣义切君臣,志忧社稷,若无极谏,有负圣朝,敢肆愚忠,以干鼎镬。况 今西有犬戎背乱,东有吴、越不庭,均、房群盗纵横,鄜、坊稽胡草扰。陛下不思 外御,而乃内忌忠良,何以混一车书,而使梯航纳赆?天下至大,岂可暂轻。

  伏承四方敷奏之人,引对之时,陛下皆云与骠骑商量,曾不委宰臣可否。或有 稽留数月,不放归还,远近之心,转加疑阻。且臣朔方将士,功效最高,为先帝中 兴主人,是陛下蒙尘故吏,曾不别加优奖,却信嫉妒谤词,子仪先已被猜,臣今又 遭毁黩。弓藏鸟尽,兔死犬烹,臣昔谓非,今方知实。且臣息军汾上,关键大开, 收马放羊,曾无守备,分兵数郡,贵免般粮,劝课农桑,务安黎庶,有何状迹,而 涉异端。陛下必信矫词,何殊指鹿为马?陛下倘斥逐邪佞,亲附忠良,蠲削狐疑, 敷陈政化,使君臣无二,天下归心,则窥边之戎,不足为患,梗命之寇,将复何忧, 偃武修文,其则不远。陛下若不纳愚恳,且贵因循,臣实不敢保家,陛下岂能安国! 忠言利行,良药愈病,伏惟陛下图之。

  臣今戎事已安,粮储且继,深愿一至阙下,披露心肝,再睹圣颜,万死无恨。 臣欲公然进发,虑恐将士留连。臣今便托巡晋、绛等州,于彼迁延且住,谨遣押衙 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张休臧先进书兼口奏事。伏惟陛下览臣此书,知臣诚恳, 特垂圣断,勿议近臣,待臣如初,浮谤不入,臣当死节王命,誓酬国恩。仍请遣一 介专使至绛州问臣,臣即便与同行,冀获蹈舞轩陛。鄙臣愚虑,不顾死亡,轻触天 威,战汗无地。

  九月,上以回纥近塞,怀恩又与辛云京有隙,上欲其悔过,推心以待之。恐其 不信,诏召黄门侍郎裴遵庆使汾州喻旨,且察其去就。遵庆即至,怀恩抱其足号泣 而诉,遵庆因宣圣恩优厚,讽令入朝,怀恩许诺。副将范志诚说之曰:“公以谗言 交构,有功高不赏之惧,嫌隙已成,奈何入不测之朝?公不见来瑱、李光弼之事乎! 功成而不见容,二臣以走诛。”怀恩然之。明日,又以惧死为辞,许令一子入朝, 志诚又不可。遵庆复命。御史大夫王翊自回纥使还,怀恩与可汗往来,恐泄其事, 乃止之。遂令子瑒率众攻云京,云京出战,瑒大败而旋,进围榆次,朝廷患之。先 是,尚书右丞颜真卿请奉诏怀恩,上因以真卿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宣慰之。 真卿曰:“臣往请行者,时也;今方受命,事无益矣。”上问其故,对曰:“怀恩 阻兵,是其反侧明矣。顷陛下避狄于陕郊,臣方责以《春秋》之义,云寡君蒙尘于 郊,敢不恭问官守。当是时也,怀恩来朝,以助讨贼,则其辞顺。今陛下攘去犬戎, 即宫京邑,怀恩进不勤王,退不释众,其辞曲,必不来矣。且明怀恩反者,独辛云 京、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人耳,自外朝臣,咸言其枉。然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