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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院

《旧唐书》151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严砺,震之宗人也。性轻躁,多奸谋,以便佞在军,历职至山南东道节度都虞 候、兴州刺史、兼监察御史。贞元十五年,严震卒,以砺权留府事,兼遗表荐砺才 堪委任。七月,超授兴元尹,兼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诏 下,谏官御史以为除拜不当。是日,谏议、给事、补阙、拾遗并归门下省共议:砺 资历甚浅,人望素轻,遽领节旄,恐非允当。既兼杂话,发论喧然。拾遗李繁独奏 云:“昨除拜严砺,众以为不当,谏议大夫苗拯云:‘已三度表论,未见听允。’ 给事中许孟容曰:‘诚如此,不旷职矣。’”又云:“李元素、陈京、王舒并见拯 及孟容言议。”上遣三司使诘之。拯状云:“实于众中言曾论奏,不言三度。”繁 证之不已。孟容等又云:“拯实言两度。”拯请依众状。翌日,贬拯万州刺史,李 繁播州参军,并同正。砺在位贪残,士民不堪其苦。素恶凤州刺史马勋,诬奏贬贺 州司户。纵情肆志,皆此类也。

  元和四年三月卒。卒后,御史元稹奉使两川按察,纠劾砺在任日赃罪数十万。 诏征其赃,以死,恕其罪。

  史臣曰: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缢崔宁,除严砺,时君 之政可知矣,辅相之才可见矣!武不禀父风,有违母诲,凡为人子者,得不戒哉! 虽有周、孔之才,不足称也,况狂夫乎!英乂失政,其死也宜哉。严震立功,其道 也显矣。

  赞曰:英乂失政,崔宁发身。武为士子,震作纯臣。

 

  • 部分译文

 

  严武,中书侍郎挺之的儿子。神气隽爽,机敏聪慧。在幼年时便有成人的风范,读书时不追求精义,浏览而已。二十岁时因门荫关系封官职,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上奏任其为判官,升侍御史。至德初年(756),肃宗兴兵平定国难,广收具有才能的人才,武杖节赶赴。宰相房..认为武为名臣的儿子,素来器重他。此时,以其具有才略可用,因而第一个推荐他,多次升为给事中。收复长安,任武为京兆少尹,兼任御史中丞,此时年龄为三十二岁。由于史思明阻碍兵马不能去任职,在京师优游自得,非常矜持傲慢。出朝任绵州刺史,升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入朝为太子宾客,兼任御史中丞。

  皇上诏诰将剑南两川合为一起,升武为成都尹、兼御史大夫,充任剑南节度使;入朝为太子宾客,升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二圣山陵,任武为桥道使。不久,免去兼御史大夫之职,改任吏部侍郎,不久升为黄门侍郎。与宰相元载结交深厚,希望元载能引荐处于同一官列。事情没有如愿,请求任地方官,又升为成都尹,充任剑南节度等使职。广德二年(764),打败吐蕃七万多人,攻占当狗城。十月,占领监川城,加授检校吏部尚书,封为郑国公。

  前后在蜀多年,为所欲为,大肆施行猛政。梓州刺史章彝当初是武的判官,此时因稍不符合意愿,到成都将其杖杀,由于这而威震一方。蜀地珍稀物品很多,武奢侈荒靡穷极,赏赐无度,有时因一句话而赏赐达百万。蜀地因大肆征敛财物匮乏,然而蕃虏也不敢进犯。武性格狂荡,看事多根据自己意愿,虽然其慈母劝说也不顾。当初任剑南节度使时,旧相房..出朝为管内刺史,..对武有推荐引导的恩情,而武以傲自居,见到..一点也没有朝廷礼节,非常被当时人们议论所贬。永泰元年(765)四月,患病死,终年四十岁。

  郭英乂,是先朝陇右节度使、左羽林军将军知运的季子,年少时继承父亲家业,学习武艺,在河、陇期间受封,凭借军功多次升为诸卫员外将军。至德初年(756),肃宗在朔兴兵,英 乂由于是出自将门被任用,升为陇右节度使、兼御史中丞。收复二京后,回到京都,掌管禁兵。升为羽林军大将军,加授特进。由于家中丧事免职。

  朝廷将要征讨史思明,选任将帅,于是起用英 乂任陕州刺史,充任陕西节度、潼关防御等使,不久加授御史大夫,兼任神策军节度使。代宗即位,加授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元帅雍王在陕统率各军在洛阳讨伐贼军,留下英 乂在陕任后殿。东都平定后,英乂以其权势任东都留守。到了东都,不能制止暴行,纵容手下兵士与朔方、回纥之众大肆掠夺都城,波及郑、汝等州,众多房屋抢掠一空。广德元年(763),授封加实封二百户,升为尚书右仆射,封为襄郡王。仗恃富足而骄蛮,在京都修建豪华住宅,极度奢侈荒靡。与宰相元载结好,以巩固自己权势。

  适逢剑南节度使严武死了,载使英 乂代替他,兼任成都尹,充任剑南节度使。到了成都,大行不轨之事,无所忌惮。玄宗幸驾蜀地时的旧宫,作为道士观,内置有玄宗铸金真容以及乘舆侍卫图画。原来,节度使每次来时,都先供拜而后才办理公事。英 乂认为观的位置好,于是进入住在里面,其真容图画都遭到毁坏。见者没有不愤怒的,由于军政严酷,无人敢说。英乂非常狂荡,聚集女人骑驴击 乂,以钿制作驴鞍和各种衣服,全都是奢侈装饰,每天耗费数万,以此调笑为乐。不曾询问百姓的事情,人们非常怨恨他。又由于西山兵马使崔旰得于人心,多次抑制他。旰凭借蜀人之怨恨,从西山率兵五千多人袭击成都,英 乂出兵抵挡,其手下官兵全部反叛,反而攻打英乂。英乂逃到简州,普州刺史韩澄将英乂斩首,将首级送给旰,并杀了他的妻和子。

  严震,字遐闻,梓州盐亭人。世代为种田人家。凭借财物在乡里闻名。至德(756)、乾元(758)以后,震多次拿出家财来资助驻边军队,授予州长史、王府咨议参军。东川节度判官韦收向节度使严武推荐震的才能,于是授予合州长史。到了严武移兵西川,任为押衙,又改任恒王府司马。严武由于和震是同宗族的缘故,因而将军府中的事大多委托给他办理。又历任卫尉、太常少卿。严武死后,震于是免官还乡。东川节度使又上奏任他为渝州刺史,由于生病免去。山南西道节度使又上奏任凤州刺史,加授侍御史,适逢母亲丧事免去。又恢复原职,仍任兴、凤两州团练使,多次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为政清明严格,兴利除害,受到远近人们称赞。建中初年(780),司勋郎中韦桢任山、剑黜陟使,推荐震的理事及品行在山南为第一,皇上特别赐予上下考,封为郧国公。在凤州十四年,具有才能公正严格不改。

  建中三年(782),替代贾耽任梁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等到朱氵此偷袭京城,李怀光在咸阳屯兵,与朱氵此配合。氵此令心腹穆庭光、宋瑗等人带着白书引诱震一起反叛,震聚集众人将庭光等人杀死。此时李怀光与贼军联合,德宗想转移到山南。震听说后马上行动,派遣官吏快马呈表到奉天迎接皇上,令大将张用诚率兵五千人到周至迎接护驾,皇上听说后很高兴。不久用诚被贼军所引诱,想阴谋反叛,朝廷对他忧虑。此时震又派牙将马勋前来迎候,皇上临轩召勋对他说明此事,勋答道:“臣请求立刻去山南领取节度使符去召见用诚,如果不接受召见,臣就斩其首献上。”皇上高兴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勋约定时间,皇上勉励慰劳他。勋得到震的符,于是请求以五名壮兵与他同行。已经走出骆谷,用诚认为勋还不知道自己谋略,于是派数百名骑兵迎候勋,勋和同来兵士在驿舍休息,用诚左右侍卫威武森严。勋先收集柴草在驿舍外点火燃烧,军士们都争着去扑灭。勋于是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使符对用诚展示说:“大夫召见你。”用诚慌忙起身想逃,壮兵从背后绑住他的手将其抓获。不料用诚的儿子从后面拔刀砍勋,勋的左右挡住他的手臂,刀落下不重,勋的头轻微受伤。于是杀死了他的儿子,将用诚摔在地上,壮兵坐在他肚子上,用刀尖抵住他的喉咙说:“出声即死!”勋走近军营,军士们都已经披甲持刀。勋大声说:“你们的父母都在梁州,今天舍弃他们,想跟从用诚反叛,有什么好处?只有灭绝你们的宗族!大夫派我来抓张用诚,不涉及你们,你们还想干什么呢?”众军士都害怕听从。于是将用诚绑上押送到州,震将其乱棍打死,提拔他的副将,率领兵马去迎候皇上。勋率先骑马走在队伍前面,误差了半天,皇上非常担忧,等到勋赶来,皇上喜笑颜开。第二天,乘马车从奉天出发,等到进入骆谷,李怀光派数百名骑兵来袭击,依靠山南的兵马将敌兵击退,使皇上舆驾没有紧急时态的担忧。不久加授震为检校户部尚书,赐予实封二百户。

  三月,德宗到梁州。山南此地贫困,粮食供给困难,宰臣商议恳请皇上去成都府。震上奏说:“山南与京畿相接壤,李晟正在图谋收复,凭借六军的声援。如果去西川,则李晟看不见收复的日期了。期望皇上仔细考虑。”商议没有结果,李晟送上表来,恳请驻军梁、汉,以图谋收复,众人商议才停止。梁、汉之间地域,人们还是处于刀耕火种,以采集稆为生。虽然有十五个郡,但税赋还不如中原三个县。自从安、史之乱后,此地常被山贼抢掠,人口流散大半。等到六师驻扎此地,震设法规劝课税,聚集财富,以供应时局。民众也没有达到厌烦的程度,使税赋供应很多而没有缺乏。这年六月,收复京城,震率兵马回到京师,晋位为检校尚书左仆射。诏令说:略。任命震为兴元尹,赐予实封二百户。

  贞元元年(785)十一月,德宗在南郊祭祀先帝,震进入朝廷陪同祭祀。十一年(795)二月,加授同平章事。贞元十五年(799)六月死,终年七十六岁,皇上停止上朝三天,册赠太保,赠予布帛米粟不等。等到丧事举行,令百官依次到他家吊唁。

  严砺,为严震的宗族人。性格轻率浮躁,善于邪恶谋划,在军中巧言谄媚,历任山南东道节度虞候、兴州刺史,兼任监察御史。贞元十五年(799),严震死,由砺管理府事,震留下的遗表中,推荐砺的才干能胜此任。七月,越级授予兴元尹,兼任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诏令下达后,谏官御史认为任职不妥当。这天,谏议、给事、补阙、拾遗一并到门下省共同商议:砺资历非常浅,人的威望素来不高,马上任为统领,担心不合适。已经兼任,议论哗然。拾遗李繁单独上奏说:“昨天任命严砺,众人都认为不当。谏议大夫苗拯说:‘已经多次奏章,没有听说处理意见。’给事中许孟容说:‘确实如此的话,也不枉为其谏议大夫了。’”李繁又说:“李元素、陈京、王舒三人都听到了苗拯和许孟容的议论。”皇上派遣三司使查问此事。苗拯陈述说:“我的确在众人面前说过曾经奏章,但没有说多次奏章。”李繁证明此事不是如此。许孟容等人又说:“苗拯确实说过两次。”苗拯请求依照众人所说的情况处理。第二天,苗拯被贬为万州刺史,李繁被贬为播州参军,同时发落。严砺在任期间既贪婪又残忍,百姓苦不堪言。严砺历来讨厌凤州刺史马勋,于是捏造事实上奏皇上使之被贬为贺州司户。严砺随心所欲,纵情恣意,都类于此事。元和四年(809)三月,严砺去世。死后,御史元稹奉命任两川按察,查出严砺在任期间贪赃数十万。皇上下命令追究严砺的贪赃罪行,因为其人已死而宽恕了他。

 

《列传·卷六十八》

 

  ○元载 王昂 李少良 郇谟附

  王缙 杨炎 黎干 刘忠翼附

  庾准

  元载,凤翔岐山人也,家本寒微。父景昇,任员外官,不理产业,常居岐州。 载母携载适景昇,冒姓元氏。载自幼嗜学,好属文,性敏惠,博览子史,尤学道书。 家贫,徒步随乡赋,累上不升第。天宝初,玄宗崇奉道教,下诏求明庄、老、文、 列四子之学者。载策入高科,授邠州新平尉。监察御史韦镒充使监选黔中,引载为 判官,载名稍著,迁大理评事。东都留守苗晋卿又引为判官,迁大理司直。

  肃宗即位,急于军务,诸道廉使随才擢用。时载避地江左,苏州刺史、江东采 访使李希言表载为副,拜祠部员外郎,迁洪州刺史。两京平,入为度支郎中。载智 性敏悟,善奏对,肃宗嘉之,委以国计,俾充使江、淮,都领漕輓之任,寻加御史 中丞。数月征入,迁户部侍郎、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既至朝廷,会肃宗寝疾。载 与幸臣李辅国善。辅国妻元氏,载之诸宗,因是相昵狎。时辅国权倾海内,举无违 者,会选京尹,辅国乃以载兼京兆尹。载意属国柄,诣辅国恳辞京尹,辅国识其意, 然之。翌日拜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度支转运使如故。旬日,肃宗晏驾,代宗即位, 辅国势愈重,称载于上前。载能伺上意,颇承恩遇,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又加银青光禄大夫,封许昌县子。载以度支转运使 职务繁碎,负荷且重,虑伤名,阻大位,素与刘晏相友善,乃悉以钱谷之务委之, 荐晏自代,载自加营田使。李辅国罢职,又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广德元年,与 宰臣刘晏、裴遵庆同扈从至陕。及舆驾还宫,遵庆皆罢所任,载恩宠弥盛。辅国死, 载复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委主书卓英倩潜通密旨。以是上有所属,载必先知 之,承意探微,言必玄合,上益信任之。妻王氏狠戾自专,载出朝谒,纵子伯和等 游于外,上封人顾繇奏之,上方任载以政,反罪繇而已。

  内侍鱼朝恩负恃权宠,不与载协,载常惮之。大历四年冬,乘间密奏朝恩专权 不轨,请除之。朝恩骄横,天下咸怒,上亦知之,及闻载奏,适会于心。载遂结北 军大将同谋,以防万虑。五年三月,朝恩伏法,度支使第五琦以朝恩党坐累,载兼 判度支,志气自若,谓己有除恶之功,是非前贤,以为文武才略,莫己之若。外委 胥吏,内听妇言。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室宇宏丽,冠绝当时。又于近郊起亭榭,所 至之处,帷帐什器,皆于宿设,储不改供。城南膏腴别墅,连疆接畛,凡数十所, 婢仆曳罗绮一百余人,恣为不法,侈僭无度。江、淮方面,京辇要司,皆排去忠良, 引用贪猥。士有求进者,不结子弟,则谒主书,货贿公行,近年以来,未有其比。 与王缙同列,缙方务聚财,遂睦于载,二人相得甚欢,日益纵横。代宗尽察其迹, 以载任寄多年,欲全君臣之分,载尝独见,上诫之,不悛。

  初,扈驾自陕还,与缙上表,请以河中府为中都,秋杪行幸,春首还京,以避 蕃戎侵轶之患。帝初纳之,遣条奏以闻。自鱼朝恩就诛,志颇盈满,遂抗表请建中 都,文多不载。大略以关辅、河东等十州户税入奉京师,创置精兵五万,管在中都, 以威四方,辞多开合。自以为表入事行,潜遣所由吏于河中经营。

  节度寄理于泾州。大历八年,蕃戎入邠宁之后,朝议以为三辅已西,无襟带之 固,而泾州散地,不足为守。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之要害,指画于上前 曰:“今国家西境极于潘源,吐蕃防戍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原州当西塞之口, 接陇山之固,草肥水甘,旧垒存焉。吐蕃比毁其垣墉,弃之不居。其西则监牧故地, 皆有长濠巨堑,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黍稷不艺,而有平凉附其东,独耕一县, 可以足食。请移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之,贮粟一年。戎人夏牧多在青海,羽书覆 至,已逾月矣。今运筑并作,不二旬可毕。移子仪大军居泾,以为根本。分兵守石 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岭,寇不可越。稍置鸣沙县、丰安军为 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是谓断西戎之胫,朝 廷可高枕矣。”兼图其地形以献。载密使人逾陇山,入原州,量井泉,计徒庸,车 乘畚锸之器皆具。检校左仆射田神功沮之曰:“夫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 书生言,举国从之,听误矣。”上迟疑不决,会载得罪乃止。

  初,六年,载条奏应缘别敕授文武六品以下,敕出后望令吏部、兵部便附甲团 奏,不得检勘,从之。时功状奏拟,结衔多谬,载欲权归于己,虑有司驳正。会有 上封人李少良密以载丑迹闻,载知之,奏于上前,少良等数人悉毙于公府。由是道 路以目,不敢议载之短。门庭之内,非其党与不接,平素交友,涉于道义者悉疏弃 之。

  代宗宽仁明恕,审其所由,凡累年,载长恶不悛,众怒上闻。大历十二年三月 庚辰,仗下后,上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缙于政事堂,各留系本所, 并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及载男仲武、季能并收禁,命吏部尚书刘晏讯鞫。晏以 载受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专断,请他官共事。敕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 昕、兵部侍郎袁傪、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同推究其状。辩罪问端,皆出自 禁中,仍遣中使诘以阴事,载、缙皆伏罪。是日,宦官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 与载同恶,先载于禁中杖杀之。敕曰:“任直去邪,悬于帝典;奖善惩恶,急于时 政。和鼎之寄,匪易其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载,性颇奸回,迹非正 直。宠待逾分,早践钧衡。亮弼之功,未能经邦成务;挟邪之志,常以罔上面欺。 阴托妖巫,夜行解祷,用图非望,庶逭典章。纳受赃私,贸鬻官秩。凶妻忍害,暴 子侵牟,曾不提防,恣其凌虐。行僻辞矫,心狠貌恭,使沉抑之流,无因自达,赏 罚差谬,罔不由兹。顷以君臣之间,重于去就,冀其迁善,掩而不言。曾无悔非, 弥益凶戾,年序滋远,衅恶贯盈。将肃政于朝班,俾申明于宪纲,宜赐自尽。朕涉 道犹浅,知人不明,理绩未彰,遗阙斯众,致兹刑辟,悯愧良深。僶俯行之,务申 沮劝,凡在中外,悉朕怀焉。”又制曰:“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缙,附 会奸邪,阿谀谗佞。据兹犯状,罪至难容,矜以耋及,未忍加刑。俾申屈法之恩, 贷以岳牧之秩。可使持节括州诸军事,守括州刺史,宜即赴任。于戏!朕恭己南面, 推诚股肱,敷求哲人,将弼予理。昧于任使,过在朕躬,无旷厥官,各慎厥职。” 初,晏等承旨,缙亦处极法,晏谓涵曰:“重刑再覆,国之常典,况诛大臣,岂得 不覆奏!又法有首从,二人同刑,亦宜重取进止。”涵等咸听命。及晏等覆奏,上 乃减缙罪从轻。

  载长子伯和,先是贬在扬州兵曹参军,载得罪,命中使驰传于扬州赐死。次子 仲武,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秘书省校书郎,并载妻王氏并赐死。女资敬寺尼真 一,收入掖庭。王氏,开元中河西节度使忠嗣之女也,素以凶戾闻,恣其子伯和等 为虐。伯和恃父威势,唯以聚敛财货,征求音乐为事。

  载在相位多年,权倾四海,外方珍异,皆集其门,资货不可胜计,故伯和、仲 武等得肆其志。轻浮之士,奔其门者,如恐不及。名姝、异乐,禁中无者有之。兄 弟各贮妓妾于室,倡优偎亵之戏,天伦同观,略无愧耻。及得罪,行路无嗟惜者。 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及阴阳人李季连,以载之故,皆处极法。遣中官于 万年县界黄台乡毁载祖及父母坟墓,斫棺弃柩,及私庙木主;并载大宁里、安仁里 二宅,充修百司廨宇。以载籍没钟乳五百两分赐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已上、尚书省 四品已上。

  王昂者,出自戎旅,以军功累迁河中尹,充河中节度使。贪纵不法,务于聚敛, 以货籓身。永泰元年正月,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改殿中少监。元载秉政,与载深 相结托。大历五年六月,为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使,代卫伯玉。 昂既行,伯玉讽大将杨钅采等拒昂,乞留伯玉,诏许之。昂复检校刑部尚书,知省 事。专事奢靡,广修第宅,多畜妓妾,以逞其志。在刑部,虽公务有程,昂耽徇私 宴,连日不视曹事。性贪吝,无愧苟得,乃鬻公廨园菜,收其钱以润屋,甚为时论 所丑。元载诛,贬连州刺史,遣中使监至万州,过硖江,坠江而卒。

  李少良者,以吏用,早从使幕,因职迁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干谒权贵。 时元载专政,所居第宅崇侈,子弟纵横,货贿公行,士庶咸嫉之。少良怨不见用, 乘众怒以抗疏上闻。留少良于禁内客省,少良友人韦颂因至禁门访少良,少良漏其 言;颂不慎密,遂为载备知之,乃奏少良狂妄,诏下御史台讯鞫。是时御史大夫缺, 载以张延赏为之,属意焉。少良以泄禁中奏议,制使陆珽同伏罪。初,韦颂及珽俱 与少良友善,与载子弟亲党款狎。颂得少良微旨,漏于载所亲,遂达于载。载密召 珽问之,珽具白其状及禁中语。载得之,奏于上前,上大怒,并付京兆府决杀。珽, 国子司业善经之子也,少传父业,颇通经史,性浮躁而疏,故及于累。

  大历中,元载弄权自恣,人皆恶之。八年七月,晋州男子郇谟以麻辫发,持竹 筐及苇席哭于东市。人问其故,对曰:“有三十字请献于上。若无堪,便以竹筐贮 尸,弃之于野。”京兆府以闻。上既召见,赐衣,馆于禁内客省。其献三十字,各 论一事。其要者:“团”字、“监”字。团者,请罢诸州团练使;监者,请罢诸道 监军使。殿中御史杨护职居左巡,郇谟哭市,护不闻奏,上以为蔽匿,贬连州桂阳 县丞员外置。元载当承宠得志,每改张朝政,出于载手,中外共怒,当时归咎于载, 故少良封事于前,郇谟哭市于后。凡百有位,宜为明诫。

  王缙,字夏卿,河中人也。少好学,与兄维早以文翰著名。缙连应草泽及文辞 清丽举,累授侍御史、武部员外。禄山之乱,选为太原少尹,与李光弼同守太原, 功效谋略,众所推先,加宪部侍郎,兼本官。时兄维陷贼,受伪署,贼平,维付吏 议,缙请以己官赎维之罪,特为减等。

  缙寻入拜国子祭酒,改凤翔尹、秦陇州防御使,历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撰 《玄宗哀册文》,时称为工。改兵部侍郎。属平殄史朝义,河朔未安,诏缙以本官 河北宣慰,奉使称旨。广德二年,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 大学士。其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薨于徐州,以缙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 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缙恳让侍中,从之,加上柱国,兼东都留守。岁余,迁河 南副元帅,请减军资钱四十万贯修东都殿宇。大历三年,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死,以 缙领幽州、卢龙节度。缙赴镇而还,委政于燕将硃希彩。又属河东节度辛云京卒, 遂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营田观察等使。缙又让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 从之。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恃功,且以缙儒者易之,每事多违约束。缙一朝 悉召斩之,将校股栗。

  二岁,罢河东归朝,授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元载用事,缙卑附之, 不敢与忤,然恃才与老,多所傲忽。载所不悦,心虽希载旨,然以言辞凌诟,无所 忌惮。时京兆尹黎干者,戎州人也,数论事,载甚病之,而力不能去也。干尝白事 于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其慢而侮人,率如此类。

  缙弟兄奉佛,不茹荤血,缙晚年尤甚。与杜鸿渐舍财造寺无限极。妻李氏卒, 舍道政里第为寺,为之追福,奏其额曰宝应,度僧三十人住持。每节度观察使入朝, 必延至宝应寺,讽令施财,助己修缮。初,代宗喜祠祀,未甚重佛,而元载、杜鸿 渐与缙喜饭僧徒。代宗尝问以福业报应事,载等因而启奏,代宗由是奉之过当,尝 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经行念诵,谓之内道场。其饮膳之厚,穷极珍异,出 入乘厩焉,度支具廪给。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虏寇。苟幸 其退,则横加锡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封国公,通籍禁中,势移公卿,争权擅 威,日相凌夺。凡京畿之丰田美利,多归于寺观,吏不能制。僧之徒侣,虽有赃奸 畜乱,败戮相继,而代宗信心不易,乃诏天下官吏不得箠曳僧尼。又见缙等施财立 寺,穷极瑰丽,每对扬启沃,必以业果为证。以为国家庆祚灵长,皆福报所资,业 力已定,虽小有患难,不足道也。故禄山、思明毒乱方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 将乱而死;西戎犯阙,未击而退。此皆非人事之明征也。帝信之愈甚。公卿大臣既 挂以业报,则人事弃而不修,故大历刑政,日以陵迟,有由然也。

  五台山有金阁寺,铸铜为瓦,涂金于上,照耀山谷,计钱巨亿万。缙为宰相, 给中书符牒,令台山僧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代宗七月望日于内 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又设高祖已下七圣神座,备幡节、龙伞、衣 裳之制,各书尊号于幡上以识之,舁出内,陈于寺观。是日,排仪仗,百僚序立于 光顺门以俟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岁以为常,而识者嗤其不典,其伤教之源始 于缙也。

  李氏,初为左丞韦济妻,济卒,奔缙。缙嬖之,冒称为妻,实妾也。又纵弟妹 女尼等广纳财贿,贪猥之迹如市贾焉。元载得罪,缙连坐贬括州刺史,移处州刺史。 大历十四年,除太子宾客,留司东都。建中二年十二月卒,年八十二。

  杨炎,字公南,凤翔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陷晋、绛,攻之 不降,城破被害,褒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有异,旌其门闾。父播,登进士第, 隐居不仕,玄宗征为谏议大夫,弃官就养,亦以孝行祯祥,表其门闾。肃宗就加散 骑常侍,赐号玄靖先生,名在《逸人传》。

  炎美须眉,风骨峻峙,文藻雄丽,汧、陇之间,号为小杨山人。释褐辟河西节 度掌书记。神乌令李大简尝因醉辱炎,至是与炎同幕,率左右反接之,铁棒挝之二 百,流血被地,几死。节度使吕崇贲爱其才,不之责。后副元帅李光弼奏为判官, 不应,征拜起居舍人,辞禄就养岐下。丁忧,庐于墓前,号泣不绝声,有紫芝白雀 之祥,又表其门闾。孝著三代,门树六阙,古未有也。服阕久之,起为司勋员外郎, 改兵部,转礼部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并掌纶诰,衮长于除书,炎善 为德音,自开元已来,言诏制之美者,时称常、杨焉。

  炎乐贤下士,以汲引为己任,人士归之。尝为《李楷洛碑》,辞甚工,文士莫 不成诵之。迁吏部侍郎,修国史。元载自作相,常选擢朝士有文学才望者一人厚遇 之,将以代己。初,引礼部郎中刘单;单卒,引吏部侍郎薛邕,邕贬,又引炎。载 亲重炎,无与为比。载败,坐贬道州司马。德宗即位,议用宰相,崔祐甫荐炎有文 学器用,上亦自闻其名,拜银青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炎有风仪,博以 文学,早负时称,天下翕然,望为贤相。

  初,国家旧制,天下财赋皆纳于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其出 入,上下相辖,无失遗。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琦不 能禁,乃悉以租赋进入大盈内库,以中人主之意,天子以取给为便,故不复出。是 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窥其多少,国用不能计其赢缩,殆二十年矣。 中官以冗名持簿书,领其事者三百人,皆奉给其间,连结根固不可动。及炎作相, 顿首于上前,论之曰:“夫财赋,邦国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理乱轻重皆由焉。 是以前代历选重臣主之,犹惧不集,往往覆败,大计一失,则天下动摇。先朝权制, 中人领其职,以五尺宦竖操邦之本,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 臣愚待罪宰辅,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参校蠹弊,无斯之甚。请出之以归有司,度 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亏用。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察焉。” 诏曰:“凡财赋皆归左藏库,一用旧式,每岁于数中量进三五十万入大盈,而度支 先以其全数闻。”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以为难,中外称之。

  初定令式,国家有租赋庸调之法。开元中,玄宗修道德,以宽仁为理本,故不 为版籍之书,人户浸溢,堤防不禁。丁口转死,非旧名矣;田亩移换,非旧额矣; 贫富升降,非旧第矣。户部徒以空文总其故书,盖得非当时之实。旧制,人丁戍边 者,蠲其租庸,六岁免归。玄宗方事夷狄,戍者多死不返,边将怙宠而讳,不以死 申,故其贯籍之名不除。至天宝中,王鉷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丁籍且存,则丁 身焉往,是隐课而不出耳。遂案旧籍,计除六年之外,积征其家三十年租庸。天下 之人苦而无告,则租庸之法弊久矣。迨至德之后,天下兵起,始以兵役,因之饥疠, 征求运输,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二使; 四方征镇,又自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而莫相统摄,于是纲目大坏, 朝廷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猾吏,因缘为奸, 或公托进献,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有重兵处,皆厚自奉 养,王赋所入无几。吏职之名,随人署置;俸给厚薄,由其增损。故科敛之名凡数 百,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受命而供之,沥膏血,鬻亲 爱,旬输月送无休息。吏因其苛,蚕食千人。凡富人多丁者,率为官为僧,以色役 免;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 居地著者百不四五,如是者殆三十年。

  炎因奏对,恳言其弊,乃请作两税法,以一其名,曰:“凡百役之费,一钱之 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 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郡县税三十之一,度所与居者均,使无侥利。居人之 税,秋夏两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申报出入如旧 式。其田亩之税,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征之。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 过十一月。逾岁之后,有户增而税减轻,及人散而失均者,进退长吏,而以尚书度 支总统焉。”德宗善而行之,诏谕中外。而掌赋者沮其非利,言租庸之令四百余年, 旧制不可轻改。上行之不疑,天下便之。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版籍 不造而得其虚实,贪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自是轻重之权,始归于朝廷。

  炎救时之弊,颇有嘉声。莅事数月,属崔祐甫疾病,多不视事,乔琳罢免,炎 遂独当国政。祐甫之所制作,炎隳之。初减薄护作元陵功优,人心始不悦。又专意 报恩复仇。道州录事参军王沼有微恩于炎,举沼为监察御史。感元载恩,专务行载 旧事以报之。初,载得罪,左仆射刘晏讯劾之,元载诛,炎亦坐贬,故深怨晏。晏 领东都、河南、江淮、山南东道转运、租庸、青苗、盐铁使,炎作相数月,欲贬晏, 先罢其使,天下钱谷皆归金部、仓部。又献议开丰州陵阳渠,发京畿人夫于西城就 役,闾里骚扰,事竟无成。

  初,大历末,元载议请城原州,以遏西番入寇之冲要,事未行而载诛。及炎得 政,建中二年二月,奏请城原州,先牒泾原节度使段秀实,令为之具。秀实报曰: “凡安边却敌之长策,宜缓以计图之,无宜草草兴功也。又春事方作,请待农隙而 缉其事。”炎怒,征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别驾李怀光居前督作,以检校司空平章 事硃泚、御史大夫平章事崔宁各统兵万人以翼后。三月,诏下泾州为具。泾军怒而 言曰:“吾曹为国西门之屏,十余年矣!始治于邠,才置农桑,地著之安;而徙于 此,置榛莽之中,手披足践,才立城垒;又投之塞外,吾何罪而置此乎!”李怀光 监朔方军,法令严峻,频杀大将。泾州裨将刘文喜因人怨怒,拒不受诏,上疏复求 段秀实为帅,否则硃泚。于是以硃泚代怀光,文喜又不奉诏。泾有劲兵二万,闭城 拒守,令其子入质吐蕃以求援。时方炎旱,人情骚动,群臣皆请赦文喜,上皆不省。 德宗减服御以给军人,城中军士当受春服,赐与如故。命硃泚、李怀光等军攻之, 乃筑垒环之。泾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首,传之阙下。苟非海宾效顺,必生边患,皆 因炎以喜怒易帅,泾帅结怨故也。原州竟不能城。

  炎既构刘晏之罪贬官,司农卿庾淮与晏有隙,乃用准为荆南节度使,讽令诬晏 以忠州叛,杀之,妻子徙岭表,朝野为之侧目。李正己上表请杀晏之罪,指斥朝廷。 炎惧,乃遣腹心分往诸道:裴冀,东都、河阳、魏博;孙成,泽潞、磁邢、幽州; 卢东美,河南、淄青;李舟,山南、湖南;王定,淮西。声言宣慰,而意实说谤。 且言“晏之得罪,以昔年附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皇后,上自恶之,非他过也。” 或有密奏“炎遣五使往诸镇者,恐天下以杀刘晏之罪归己,推过于上耳。”乃使中 人复炎辞于正己,还报信然。自此德宗有意诛炎矣,待事而发。乃擢用卢杞为门下 侍郎、平章事,炎转中书侍郎,仍平章事。二人同事秉政,杞无文学,仪貌寝陋, 炎恶而忽之,每托疾息于他阁,多不会食,杞亦衔恨之。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 六曹,以平奏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杞益怒,又密启中书 主书过,逐之。炎怒曰:“主书,吾局吏也,有过吾自治之,奈何而相侵?”

  属梁崇义叛换,德宗欲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统诸军讨之。炎谏曰:“希烈始与 李忠臣为子,亲任无双,竟逐忠臣而取其位,背本若此,岂可信也!居常无尺寸功, 犹强不奉法,异日平贼后,恃功邀上,陛下何以驭之?”初,炎之南来,途经襄、 汉,固劝崇义入朝,崇义不能从,已怀反侧。寻又使其党李舟使驰说,崇义固而拒 命,遂图叛逆,皆炎迫而成之。至是,德宗欲假希烈兵势以讨崇义,然后别图希烈。 炎又固言不可,上不能平,乃曰:“朕业许之矣,不能食言。”遂以希烈统诸军。

  会德宗尝访宰相群臣中可以大任者,卢杞荐张镒、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 上以炎论议疏阔,遂罢炎相,为左仆射。后数日中谢,对于延英,及出,驰归,不 至中书,卢杞自是益怒焉。杞寻引严郢为御史大夫。初,郢为京兆尹,不附炎,炎 怒之,讽御史张著弹郢,郢罢兼御史中丞。炎又夙闻源休与郢有隙,乃拔休自流人 为京兆尹,令伺郢过。休莅官后,与郢友善,炎大怒。张光晟方谋议杀回纥酋帅, 炎乃以休为入回纥使,休几为虏所杀。郢寻坐以度田不实,改为大理卿,时人惜之。 至是,杞因群情所欲,又知郢与炎有隙,故引荐之。

  炎子弘业不肖,多犯禁,受赂请托,郢按之,兼得其他过。初,炎将立家庙, 先有私第在东都,令河南尹赵惠伯货之,惠伯为炎市为官廨。时惠伯自河中尹、都 团练观察等使初受代,郢奏追捕惠伯诘案。御史以炎为宰相,抑吏货市私第,贵估 其宅,贱入其币,计以为赃。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臣于庶官,比之监 临,官市贾有羡利,计其利以乞取论罪,当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更召他 吏绳之,曰:“监主自盗,罪绞。”开元中,萧嵩将于曲江南立私庙,寻以玄宗临 幸之所,恐置庙非便,乃罢之。至是,炎以其地为庙,有飞语者云:“此地有王气, 炎故取之,必有异图。”语闻,上愈怒。及台司上具狱,诏三司使同覆之。建中二 年十月,诏曰:“尚书左仆射杨炎,托以文艺,累登清贯。虽谪居荒服,而虚称犹 存。朕初临万邦,思弘大化,务擢非次,招纳时髦。拔自郡佐,登于鼎司,独委心 膂,信任无疑。而乃不思竭诚,敢为奸蠹,进邪丑正,既伪且坚,党援因依,动涉 情故。隳法败度,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不顾于国。加以内无训诫,外有交通,纵 恣诈欺,以成赃贿。询其事迹,本末乖谬,蔑恩弃德,负我何深!考状议刑,罪在 难宥。但以朕于将相,义切始终,顾全大体,特有弘贷,俾从远谪,以肃具僚。可 崖州司马同正,仍驰驿发遣。”去崖州百里赐死,年五十五。

  炎早有文章,亦励志节,及为中书舍人,附会元载,时议已薄之。后坐载贬官, 愤恚益甚,归而得政,睚眦必仇,险害之性附于心,唯其爱憎,不顾公道,以至于 败。惠伯亦坐炎贬费州多田尉,寻亦杀之。

  黎干者,戎州人。始以善星纬数术进,待诏翰林,累官至谏议大夫。寻迁京兆 尹,以严肃为理,人颇便之,而因缘附会,与时上下。大历二年,改刑部侍郎。鱼 朝恩伏诛,坐交通出为桂州刺史、本管观察使。至江陵,丁母忧。久之,会京兆尹 缺,人颇思干。八年,复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干自以得志,无心为理,贪暴益 甚,徇于财色。十三年,除兵部侍郎。性险,挟左道,结中贵,以希主恩,代宗甚 惑之。时中官刘忠翼宠任方盛,干结之素厚,尝通其奸谋。及德宗初即位,干犹以 诡道求进,密居舆中诣忠翼第。事发,诏曰:“兵部侍郎黎干,害若豺狼,特进刘 忠翼,掩义隐贼,并除名长流。”即行,市里兒童数千人噪聚,怀瓦砾投击之,捕 贼尉不能止,遂皆赐死于蓝田驿。

  忠翼,宦官也,本名清潭,与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天宪在口,势回日月,贪饕 纳贿,货产巨万。大历中,德宗居东宫,干及清潭尝有奸谋动摇。及是,积前罪以 诛之。

  庾准,常州人。父光先,天宝中,文部侍郎。准以门入仕,昵于宰相王缙,缙 骤引至职方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准素寡文学,以柔媚自进,既非儒流,甚 为时论所薄。寻改御史中丞,迁尚书左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农卿, 与杨炎厚善。炎欲杀刘晏,知准与晏有隙,乃用为荆南节度。准乃上言得晏与硃泚 书,且有怨望,又召补州兵以拒命。于是先杀晏,然后下诏赐自尽,海内冤之。炎 以杀晏征准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六月丁巳卒,时年五十一。赠工部尚书。

  史臣曰:仲尼云:富与贵是人之欲,不以道得之不处。反乎是道者小人。载谄 辅国以进身,弄时权而固位,众怒难犯,长恶不悛,家亡而诛及妻兒,身死而殃及 祖祢。缙附会奸邪,以至颠覆。炎隳崔祐甫之规,怒段秀实之直,酬恩报怨,以私 害公。三子者咸著文章,殊乖德行。“不常其德,或承之羞”,大《易》之义也。 富贵不以其道,小人之事哉!观庾准之憸,遭王缙之复,徇杨炎之意,曲致刘晏之 冤。积恶而获令终者,其在余殃乎!

  赞曰:载、缙、炎、准,交相附会。《左传》有言,贪人败类。

 

  • 部分译文

 

  元载,凤翔岐山人,出身卑微。父亲名景升,担任员外官,常年居住在岐州,不理家产。载的母亲带着载到景升住处,假冒称元氏。元载从小酷爱学习,喜爱作文,性情敏锐聪慧,博览子史众书,尤其爱读道书。家境贫寒,常徒步去参加乡试,多次考中却不被提升。天宝初年(742),玄宗崇尚奉行道教,下诏书求得精通庄子、老子、文子、刘子四人的学者。载被选入高科,授予..州新平尉。监察御史韦镒和充使监选黔中,引荐元载为判官,载此时稍有名声,升为大理评事。东都留守苗晋卿又引荐元载为判官,升为大理司直。肃宗即位,迫于军务紧急,各道廉使按其才能提拔。此时元载正避地江左,苏州刺史、江东采访使李希言推荐元载为副职,授祠部员外郎,又升为洪州刺史。两京平息后,进入朝廷升为度支郎中。载机敏聪慧,善于上奏,受到肃宗嘉奖,委其谋略国事,派其充使江、淮,统领水路运输。数月征入,升为户部侍郎、度支使连同诸道转运使。不久到朝廷,恰遇肃宗病重在床。元载与宠臣李辅国善好,辅国之妻名元氏,载很尊奉她,两人关系亲昵暧昧。此时辅国权势极大,周围无一敢违背者,适逢提拔京尹,辅国于是让载兼任京兆尹。元载意欲把握大权,希望辅国恳辞京尹,辅国知道其意,同意。第二天授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度支转运使官职不变。

  十天后,肃宗驾崩,代宗即位,辅国权势愈来愈大,在皇帝面前称赞元载。载能侍奉皇上旨意,颇受恩宠,升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封集贤殿大学士,修订国史。封为许昌县子。载认为度支转运使职务繁杂琐碎,负荷又重,担心损害名声,阻碍任大官,平时与刘晏关系友善,于是委其为钱财管理之职,推荐晏代替自己,载自加封营田使。李辅国被罢职,又被加封为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广德元年(763),与宰臣刘晏、裴遵度同皇上侍从到陕西。与皇帝回宫,遵度所任官职全被罢免,载愈发受到恩宠。辅国死后,载又结交内侍董秀,多次赠其金帛,委派主书卓英倩偷探密旨。于是皇上所要讲的,载必然会先知,承意探询,其所言与皇上所想符合,皇上更加信任他。妻子王氏狠戾自专,在载上朝拜谒时,纵容其子伯和等在宫外游玩,上封人顾繇上奏,皇上信任载的施政,反而兴罪于繇。

  内侍鱼朝恩仗恃权势,不与载协从,载往往畏惧他。大历四年(769)冬,乘机密奏朝恩专权不轨,请求除掉他。朝恩骄横,天下皆怒,皇上也知道,待听到载的上奏,正合此意。载于是同北军大将合谋,共商对策。五年三月,朝恩伏法,度支使第五琦因为朝恩同党受牵连,载兼任判度支,踌躇满志,说自己有除恶之功劳,辨是非之劳顿,认为在文武才略方面,没有比自己更强的人了。在外委任小官吏,在内言听计从妇言。在城南北修二座住宅,气势恢宏壮丽,当时无与伦比。又在近郊修建亭台,所到之处帷帐什器,皆按星宿设置,储不改供。城南豪华别墅,连疆接界,约数十所之多,身着飘曳丝绸的婢仆达一百多人,恣意放纵,骄侈无度。在江、淮的管理及京城的重要职位,都排挤忠良,引用贪官污吏。士中有求仕者,而不结交子弟,则告诉主书,行贿受贿公开流行,这在近年以来,还没有与其能相比。与王缙同级,缙正极力聚财,与载和睦相处,关系甚密,愈发骄纵。代宗尽察其行径,由于载任职多年,想保全君臣的关系,载曾经被单独召见,皇上劝诫他,却不思改过。

  初,随皇上驾车从陕回来,与缙上书,请求将河中府定为中都,秋末到此,开春还京,以避免蕃人侵扰之患。皇上开始采纳此意,令其按条目上奏。自从鱼朝恩伏法,颇感踌躇,于是上表请建中都,文字多不载。大意是以联辅、河东等十个州的户税奉入京师,创建精兵五万人,驻守中都,以威慑四方。文辞纵横捭阖,自以为表送上即可执行。暗中派所由吏到河中经营。

  大历八年(783),蕃戎进入..宁之后,朝廷商议认为三辅已失,无联襟之牢固,而泾州为散地,不能固守。载曾为西州刺史,明白河西、陇右的重要性,手指地图对皇上说:“现在国家西部境界在潘源,吐蕃的军队在摧沙堡防戍,而原州居其中间。原州为西塞之要道,联接陇山的坚固城郭。草肥水甘,旧垒都还存在。吐蕃到处捣毁了所有的城墙,放弃原州不守。原州西面是监视百姓的老地方,四面有长而宽的护城河,可重新巩固。原州虽然降霜早,不能种粮食,但在其东面有平凉,只需一个县耕种,就可以足够吃了。请调移京西军驻守原州,悄悄地筑墙,储存粮食一年。蕃戎人夏天多在青海放牧,等到羽书覆至,已超过一个月。现在搬运建筑一起进行,不到二十天便可完成。调遣子仪大军驻守泾州,以泾州之地为根本,分兵把守石门、木峡、陇山要塞地带。北面直到河,都为崇山峻岭,敌人不能跨越。逐渐设立鸣沙县,丰安军为它的羽翼,北面形成被灵武五城围绕的形势。然后占领陇右的地盘直到安西,此举为截断西戎的小腿,朝廷可以高枕无忧了。”载将地形图献上。载秘密派人越过陇山,进入原州,计量井泉容积,计算步兵人数,车马箕畚铁锨等工具都准备好,检校左仆射田神功阻止说:“兴师动众估计敌人,老将所难。陛下相信一个书生的话,让全国顺从,这是听从错误啊。”皇上迟疑不决,适逢载得罪此事方才作罢。

  天宝六年(747),载分条目上奏应缘别,敕文武六品之下,诏书下后,望令吏部、兵部便附军队编制数上奏,不得检勘,得到允准。当时功状书准备好,连接处多错误,元载欲将权势归于自己,又担心有司驳正。时逢上封人李少良秘密将载的劣迹报告给皇上,元载知道后,在皇上面前上奏,少良等人在公府处死。由于明目张胆行事,人们不敢议论载的过错。门庭之内,不是同党派的不予接纳,平素交友,涉及道义的人都疏远不用。

  代宗宽仁明恕,审察载的行为结果有多年,载长期作恶不改,致众人皆怒,上奏皇上。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777),解除武器后,上御延英殿,命令左金吾大将军吴氵奏在政事堂逮捕载和缙,各拘囚在所内。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及载的儿子仲武、季能一并拘捕,命吏部尚书刘晏审讯。晏认为载受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独自论断,便请其他官员共同商议。吩咐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亻参、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共同商议载之罪。审讯问罪,都从禁中引出,继续派中使追问阴事,载、缙都伏罪。这天,宦官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因与载同污,先于载在禁中被乱棍打死。

  初,晏等人承受旨意,缙亦被处以极刑,晏对涵说:“重复施以重刑,是国家的法典,何况杀大臣,岂能不再次上奏!再者法律上有主犯从犯之分,二人同时处罚,也应该重处首犯即可。”涵等人都听从此令,于是晏等人重新上奏,皇上于是减免缙之罪从轻发落。

  载的长子伯和,先是贬在扬州任兵曹参军,载伏法后,命中使策马疾驰到扬州传令赐死。次子仲武,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秘书省校书郎,一并与载之妻王氏赐死。其女资敬寺尼真一,收入旁庭。王氏,是开元中河西节度使忠嗣的女儿。素以凶戾闻名,纵容其子伯和等人助纣为虐。伯和仗恃其父权势,惟以聚财敛货、穷奢极欲为平生乐事。

  载在位多年,权势庞大,人间珍异尽搜其中,资产不计其数。故伯和、仲武等人放纵其行。轻浮之士,争先恐后投奔其门下。美女、异乐,禁中没有的其都有。兄弟各人家中贮有妓妾,表演猥琐嬉调之戏,天伦同观,毫不愧耻,其伏法,路人无一为之怜惜。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及阴阳人李季连,与载牵连,全被处以极刑。派中官到万年县黄台乡捣毁载的祖及父母坟墓,砍棺弃柩,以及其私庙园林。将载大宁里、安仁里二处住宅充当百司官署,将没收载的钟乳石五百两分别赐予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以上、尚书省四品以上官员。

  王缙,字夏卿,河中人。少年时喜爱学习,与兄王维很早就以文章著名。王缙连连应考因书法及文辞清丽中举,多次授予侍御史、武部员外。安禄山叛乱时,被提为太原少尹,与李光弼共同驻守太原,擅长谋略,为众人所推崇,加授宪部侍郎,兼任本官。此时兄王维陷入敌手,被授伪官职,叛乱平息后,王维被交付吏官审判,王缙请求以自己的官职来赎王维的罪过,特别给予减免处罚等级。

  缙不久入朝提为国子祭酒,改为凤翔尹、秦陇州防御使,历任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撰写的《玄宗哀册文》,为当时称作精品。改为兵部侍郎。接着以武力平定史朝义。河朔不太平,诏令缙以本官身份宣读诏书以示安抚,使之称旨。广德二年(764),升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崇贤馆大学士。这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死于徐州,由缙作为侍中、持节都统领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各节度事情的料理。缙恳切让出侍中职位,同意了,加封上柱国,兼任东都留守。一年后,升为河南副元帅,请求减少军资费用四十万用来修筑东都殿宇。大历三年(768),幽州节度使李怀仙死了,由缙统领幽州、卢龙节度。缙赶赴镇守后归还,将政事委任于燕将朱希彩。不久河东节度辛云京死了,于是兼任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营田观察等使。缙又让出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等职务,得到同意。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人仗恃有功,以缙为儒将为由轻视他,常常违反约束。缙一天将他们召集来全部斩首,将校极为畏惧。

  大历二年(767),卸任河东职务归朝,授予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此时元载主事,缙卑微依附于他,不敢与他相违,然而自恃才能和资历,常常现出傲慢与疏忽,载有所不高兴,心里虽然敬慕载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