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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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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贼骑继至,诸军惶骇,弃甲而走,无复队伍。 仙芝至关,缮修守具,又令索承光守善和戍。贼骑至关,已有备矣,不能攻而去, 仙芝之力也。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也。外祖犯罪流安西效力,守胡城南门,颇读书,每坐常 清于城门楼上,教其读书,多所历览。外祖死,常清孤贫,年三十馀,属夫蒙灵察 为四镇节度使,将军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颇有材能,每出军,奏傔从三十馀人, 衣服鲜明。常清慨然发愤,投牒请预一傔。常清细瘦目类脚短而跛,仙芝见其貌寝, 不纳。明日又投牒,仙芝谓曰:“吾奏傔已足,何烦复来!”常清怒,倨谓仙芝曰: “常清慕公高义,愿事鞭辔,所以无媒而前,何见拒之深乎?公若方圆取人,则士 大夫所望;若以貌取人,恐失之子羽矣!”仙芝犹未纳。常清自尔候仙芝出入,晨 夕不离其门,凡数十日,仙芝不得已,补为傔。

  开元末,会达奚部落背叛,自黑山北向,西趣碎叶,玄宗敕灵察邀击之。灵察 使仙芝以二千骑自副城向北至绫岭下,遇贼击之。达奚行远,人马皆疲,斩杀略尽。 常清于幕中潜作捷书,具言次舍井泉,遇贼形势,克获谋略,事颇精审。仙芝所欲 言,无不周悉,仙芝大骇异之。仙芝军回,灵察赏劳,仙芝去奴袜带刀见。判官刘 眺、独孤峻等逆问之曰:“前者捷书,谁之所作?副大使幕下何得有如此人”仙芝 曰:“即仙芝傔人封常清也。”眺等揖仙芝,命常清进坐,与语如旧相识,众人方 异之。以破达奚功,授叠州地下戍主,便以为判官。累以军功授镇将、果毅、折冲。

  天宝六年,从仙芝破小勃律。十二月,仙芝代夫蒙灵察为安西节度使,便奏常 清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寻加朝散大夫,专知四镇仓库、 屯田、甲仗、支度、营田事。仙芝每出征讨,常令常清知留后事。常清有才学,果 决。知留后时,仙芝乳母子郑德诠已为郎将,德铨母在宅内,仙芝视之如兄弟,家 事皆令知之,威望动三军。常清出回,诸将皆引前,德诠见常清出其门,素易之, 自后走马突常清而去。常清至使院,命左右密引至,连节度使宅院,凡经数重门, 德诠既过,命随后闭之。德诠至,常清离席谓之曰:“常清起自细微,预中丞兵马 使傔,中丞再不纳,郎将岂不知乎?今中丞过听,以常清为留后使,郎将何得无礼, 对中使相凌!”因叱之曰:“郎将须暂死以肃军容。”因令勒回,杖六十,面仆地, 曳出。仙芝妻及乳母于门外号哭救之,不得,因以其状上仙芝。仙芝览之,惊曰: “已死矣!”及见常清,遂无一言,常清亦不之谢。诸大将有罪者,击杀二人,于 是军中股忄栗。

  十载,仙芝改西节度使,奏常清为判官。王正见为安西节度,奏常清为四镇支 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十一载,正见死,乃以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 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十三载入朝,摄御史 大夫,仍与一子五品官,赐第一区,亡父母皆赠封爵。俄而北庭都护程千里入为右 金吾大将军,仍令常清权知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等使。常清性勤俭,每出征 或乘驿,私马不过一两匹,赏罚严明。

  十四载,入朝,十一月,谒玄宗于华清宫。时禄山已叛,玄宗言凶胡负恩之状, 何方诛讨?常清奏曰:“禄山领凶徒十万,径犯中原,太平斯久,人不知战。然事 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赴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箠渡河,计日取逆胡 之首悬于阙下。”玄宗方忧,壮其言。翌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俾募兵东讨。其 日,常清乘驿赴东京召募,旬日得兵六万,皆佣保市井之流。乃斫断河阳桥,于东 京为固守之备。十二月,禄山渡河,陷陈留,入罂子谷,凶威转炽,先锋至葵园。 常清使骁骑与柘羯逆战,杀贼数十百人。贼大军继至,常清退入上东门,又战不利, 贼鼓噪于四城门入,杀掠人吏。常清又战于都亭驿,不胜。退守宣仁门,又败。乃 从提象门入,倒树以碍之。至谷水,西奔至陕郡,遇高仙芝,具以贼势告之。恐贼 难与争锋,仙芝遂退守潼关。

  玄宗闻常清败,削其官爵,令白衣于仙芝军效力。仙芝令常清监巡左右厢诸军, 常清衣皁衣以从事。监军边令诚每事干之。仙芝多不从。令诚入奏事,具言仙芝、 常清逗挠奔败之状。玄宗怒,遣令诚赍敕至军并诛之。

  令诚至潼关,引常清于驿南西街,宣敕示之。常清曰:“常清所以不死者,不 忍污国家旌麾,受戮贼手,讨逆无效,死乃甘心。”初,常清兵败入关,欲驰赴阙 庭,至渭南,有敕令却赴潼关,自草表待罪。是日临刑,托令诚上之。其表曰:

  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 高仙芝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常清诚欢诚喜,顿 首顿首。臣自城陷已来,前后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对。臣之此来, 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 陈讨捍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函谷关遥, 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瞫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

  昨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 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 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 天。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 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 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 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 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 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常清既刑,陈其尸于蘧蒢上。仙芝归至,令诚索陌刀手百馀人随而从之,曰: “大夫亦有恩命。”仙芝遽下,遂至常清所刑处。仙芝曰:“我退,罪也,死不辞; 然以我为减截兵粮及赐物等,则诬我也。”谓令诚曰:“上是天,下是地,兵士皆 在,足下岂不知乎!”其召募兵排列在外,素爱仙芝,仙芝呼谓之曰:“我于京中 召兒郎辈,虽得少许物,装束亦未能足,方与君辈破贼,然后取高官重赏。不谓贼 势凭陵,引军至此,亦欲固守潼关故也。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我若实无之, 君辈当言枉。”兵齐呼曰:“枉”,其声殷地。仙芝又目常清之尸,谓之曰:“封 二,子从微至著,我则引拔子为我判官,俄又代我为节度使,今日又与子同死于此, 岂命也夫!”遂斩之。

  哥舒翰,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蕃人多以部落称姓,因以为氏。祖沮, 左清道率。父道元,安西副都护,世居安西。翰家富于财,倜傥任侠,好然诺,纵 蒲酒。年四十,遭父丧,三年客居京师,为长安尉不礼,慨然发愤折节,仗剑之河 西。初事节度使王倕,倕攻新城,使翰经略,三军无不震慑。后节度使王忠嗣补为 衙将。翰好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疏财重气,士多归之。忠嗣以为大斗军 副使,尝使翰讨吐蕃于新城,有同列为副者,见翰礼倨,不为用,翰怒,挝杀之, 军中股怵。迁左卫郎将。后吐蕃寇边,翰拒之于苦拔海,其众三行,从山差池而下, 翰持半段枪当其锋击之,三行皆败,无不摧靡,由是知名。

  天宝六载,擢授右武卫员外将军,充陇西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 使。先是,吐蕃每至麦熟时,即率部众至积石军获取之,共呼为“吐蕃麦庄”,前 后无敢拒之者。至是,翰使王难得、杨景晖等潜引兵至积石军,设伏以待之。吐蕃 以五千骑至,翰于城中率骁勇驰击,杀之略尽,馀或挺走,伏兵邀击,匹马不还。 翰有家奴曰左军,年十五六,亦有膂力。翰善使枪,追贼及之,以枪搭其肩而喝之, 贼惊顾,翰从而刺其喉,皆剔高三五尺而堕,无不死者。左车辄下马斩首,率以为 常。

  其冬,玄宗在华清宫,王忠嗣被劾。敕召翰至,与语悦之,遂以为鸿胪卿,兼 西平郡太守,摄御史中丞,代忠嗣为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仍极言 救忠嗣,上起入禁中,翰叩头随之而前,言词慷慨,声泪俱下,帝感而宽之,贬忠 嗣为汉阳太守,朝廷义而壮之。

  明年,筑神威军于青海上,吐蕃至,攻破之;又筑城于青海中龙驹岛,有白龙 见,遂名为应龙城,吐蕃屏迹不敢近青海。吐蕃保石堡城,路远而险,久不拔。八 载,以朔方、河东群牧十万众委翰总统攻石堡城。翰使麾下将高秀岩、张守瑜进攻, 不旬日而拔之。上录其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与一子五品官,赐物千匹、庄宅 各一所,加摄御史大夫。十一载,加开府仪同三司。

  翰素与禄山、思顺不协,上每和解之为兄弟。其冬,禄山、思顺、翰并来朝, 上使内侍高力士及中贵人于京城东驸马崔惠童池亭宴会。翰母尉迟氏,于阗之族也。 禄山以思顺恶翰,尝衔之,至是忽谓翰曰:“我父是胡,母是突厥;公父是突厥, 母是胡。与公族类同,何不相亲乎?”翰应之曰:“古人云,野狐向窟嗥,不祥, 以其忘本也。敢不尽心焉!”禄山以为讥其胡也,大怒,骂翰曰:“突厥敢如此耶!” 翰欲应之,高力士目翰,翰遂止。

  十二载,进封凉国公,食实封三百户,加河西节度使,寻封西平郡王。时杨国 忠有隙于禄山,频奏其反状,故厚赏翰以亲结之。十三载,拜太子太保,更加实封 三百户,又兼御史大夫。

  翰好饮酒,颇恣声色。至土门军,入浴室,遘风疾,绝倒良久乃苏。因入京, 废疾于家。

  及安禄山反,上以封常清、高仙芝丧败,召翰入,拜为皇太子先锋兵马元帅, 以田良丘为御史中丞,充行军司马,以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苏法鼎、管崇 嗣及蕃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苾宁等为裨将,河陇、朔方兵及蕃兵与高仙 芝旧卒共二十万,拒贼于潼关。上御勤政楼劳遣之,百僚出饯于郊。十五载,加翰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翰至潼关,或劝翰曰:“禄山阻兵,以诛杨国忠为名,公若留兵三万守关,悉 以精锐回诛国忠,此汉挫七国之计也,公以为何如?”翰心许之,未发。有客泄其 谋于国忠,国忠大惧,及奏曰:“兵法‘安不忘危’,今潼关兵众虽盛,而无后殿, 万一不利,京师得无恐乎!请选监牧小兒三千人训练于苑中。”诏从之,遂遣剑南 军将李福、刘光庭分统焉。又奏召募一万人,屯于灞上,令其腹心杜乾运将之。翰 虑为所图,乃上表请乾运兵隶于潼关,遂召乾运赴潼关计事,因斩之。自是,翰心 不自安。又素有风疾,至是颇甚,军中之务,不复躬亲,委政于行军司马田良丘。 良丘复不敢专断,教令不一,颇无部伍。其将王思礼、李承光又争长不叶,人无斗 志。

  先是,翰数奏禄山虽窃河朔,而不得人心,请持重以弊之,彼自离心,因而翦 灭之,可不伤兵擒兹寇矣。贼将崔乾祐于陕郡潜锋蓄锐,而觇者奏云“贼殊无备”, 上然之,命悉众速讨之。翰奏曰:“贼既始为AT逆,禄山久习用兵,必不肯无备, 是阴计也。且贼兵远来,利在速战。今王师自战其地,利在坚守,不利轻出;若轻 出关,是入其算。乞更观事势。”杨国忠恐其谋己,屡奏使出兵。上久处太平,不 练军事,既为国忠眩惑,中使相继督责。翰不得已,引师出关。

  六月四日,次于灵宝县之西原。八日,与贼交战,官军南迫险峭,北临黄河; 崔乾祐以数千人先据险要。翰及良丘浮船中流以观进退,谓乾祐兵少,轻之,遂促 将士令进,争路拥塞,无复队伍。午后,东风急,乾祐以草车数十乘纵火焚之,烟 焰亘天。将士掩面,开目不得,因为AT徒所乘,王师自相排挤,坠于河。其后者 见前军陷败,悉溃,填委于河,死者数万人,号叫之声振天地,缚器械,以枪为楫, 投北岸,十不存一二。军既败,翰与数百骑驰而西归,为火拔归仁执降于贼。禄山 谓之曰:“汝常轻我,今日如何?”翰惧,俯伏称:“肉眼不识陛下,遂至于此。 陛下为拨乱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门,来填在河南,鲁炅在南阳,但留臣, 臣以尺书招之,不日平矣。”禄山大喜,遂伪署翰司空。作书招光弼等,诸将报书 皆让翰不死节。禄山知事不谐,遂闭翰于苑中,潜杀之。

  翰之守潼关也,主天下兵权,肆志报怨,诬奏户部尚书安思顺与禄山潜通,伪 令人为禄山遗思顺书,于关门擒之以献。其年三月,思顺及弟太仆卿元贞坐诛,徙 其家属于岭外,天下冤之。

  史臣曰:大盗作梗,禄山乱常,词虽欲诛国忠,志则谋危社稷。于时承平日久, 金革道消,封常清、高仙芝相次率不教之兵,募市人之众,以抗AT寇,失律丧师。 哥舒翰废疾于家,起专兵柄,二十万众拒贼关门,军中之务不亲,委任又非其所。 及遇羯贼,旋致败亡,天子以之播迁,自身以之拘执,此皆命帅而不得其人也。 《礼》曰:“大夫死众。”又曰:“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翰受署贼庭,苟延视 息,忠义之道,即可知也,岂不愧于颜杲卿乎!抑又闻之,古之命将者,推毂而谓 之曰:“阃外之事,将军裁之。”观杨国忠之奏事,边令诚之护戎,又掣肘于军政 者也,未可偏责三帅,不尤伊人。后之君子,得不深鉴!

  赞曰:羯贼犯顺,戎车启行。委任失所,封、高败亡。虔刘圻甸,僭窃衣裳。 丑哉舒翰,不能死王。

 

  • 部分译文

 

  哥舒翰,是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的后裔。蕃人大多以部落称姓,因此以之为氏。祖父名叫沮,左清道率。父亲名叫道元,安西副都护,世代居住在安西。翰家财产丰盈,倜傥侠义,爱好承诺,纵意扌雩..饮酒。四十岁时,父亲死,在京师客居三年,被长安尉所轻怠,感慨之后发愤改变志向,到河西充军。开始事奉节度使王亻垂,亻垂攻占新城,使用翰的谋略,三军无不为之震慑。后来节度使王忠嗣将他补为衙将。翰喜爱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疏财仗义,兵士很多都归属他。忠嗣任他为大斗军副使,曾派遣翰在新城讨伐吐蕃,有同为副使的人,见翰礼节傲慢,不为所用,翰大怒,将他杀死,军中人为之发抖。迁为左卫郎将。后来吐蕃入侵边境,翰在苦拔海抵御,对方三支步兵从上蜂拥而下,翰手持半段枪攻击其前锋,三行步兵全败,所向披靡,由于这而出名。

  天宝六年(747),提拔为右武卫员外将军,充当陇右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原来,吐蕃每当麦熟的时候,就率部队到积石军收割庄稼,一齐呼喊为“吐蕃麦庄”,前后没有人敢抵御他们。现在,翰派遣王难得、杨景晖等人暗中引兵到积石军,设埋伏等待吐蕃人。吐蕃的五千骑兵到,翰在城中率领骁勇战士快速攻击,将之几乎杀尽,剩余的有些逃跑,埋伏的兵士半路拦截攻击,一匹马也没有回去。翰有个家奴名叫左车,年龄十五、六岁,有膂力。翰擅长使用长枪,追赶上贼军后,用枪搭在他的肩上喝斥对方,贼兵惊恐回头,翰便用枪刺中其喉,都往上挑起三到五尺高再落下,没有不死的。左车就下马斩首,一般都是这样。

  这年冬天玄宗在华清宫,王忠嗣被弹劾。皇上下诏引见翰,与他谈话很高兴,于是迁为鸿胪卿,兼西平郡太守,摄御史中丞,代替忠嗣为陇右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于是极力劝说救忠嗣,皇上起驾进入禁中,翰叩头随他前来,言辞慷慨、声泪俱下,皇上感动而对忠嗣从轻发落,贬忠嗣为汉阳太守,朝臣都认为哥舒翰侠义而勇壮。

  第二年(748)在青海上驻扎神威军,吐蕃来到,攻破了它;又在青海中龙驹岛筑城,有白龙出现,于是起名为应龙城,吐蕃退却不敢接近青海。吐蕃保护石堡城,路远而且险峻,久攻不下。八年(749),以朔方、河东群牧十万人,委托给翰统领进攻石堡城。翰派手下将领高秀岩、张守瑜进攻,不到十日便攻占下来,皇上奖励其功,授特进、鸿胪员外卿。十一年(752),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翰平时与禄山、思顺不谐,皇上常常和解使他们为兄弟。这年冬天,禄山、思顺、翰一起来进朝,皇上派内侍高力士及中贵人在京城东面驸马崔惠童池亭设宴会。翰的母亲尉迟氏,是于阗族人。禄山因为思顺不喜欢翰,曾经憎恨他,此时忽然对翰说“:我父是胡人,母是突厥人;你的父是突厥人,母是胡人。与你的族类相同,为什么不相亲呀?”翰对答说:“古人说,野狐向着洞窟嚎叫是不祥的。这是忘本。我怎么敢不尽心事奉皇上呢!”禄山认为是在讥讽他是胡人,大怒,辱骂翰说“:突厥人竟敢这样吗!”翰想接口对骂,高力士示意翰,翰于是停止了。

  十二年(753),晋升凉国公,给实封三百户,加封河西节度使,不久封为西平郡王。此时杨国忠和禄山之间有嫌隙,多次上奏他将谋反的罪状,因而以厚礼送给翰想结为亲戚。十三年(754),升太子太保,又加实封三百户,兼御史大夫。

  翰喜爱饮酒,纵情声色。到土门军,进入浴室,患了中风症,倒地很久才苏醒,于是入京,在家养病。

  等到安禄山谋反时,皇上鉴于封常清、高仙芝出军丧败,召哥舒翰入朝,封为皇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任田良丘为御史中丞,充当行军司马,任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苏法鼎、管崇嗣以及蕃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絆宁等为裨将,河陇、朔方兵以及蕃兵与高仙芝原来的兵一共二十万人,在潼关抵御敌贼。皇上在勤政楼慰劳送走兵士,百僚在郊外饯行。十五年(756),加封哥舒翰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哥舒翰到了潼关,有人劝告哥舒翰说:“安禄山设兵阻挠,是以杀杨国忠为名分,你如果留三万兵驻守潼关,派所有的精兵锐将折回诛杀杨国忠,这是汉挫败七国的计策,你认为怎么样?”翰口中答应了,但未实施。有门客将其谋划泄漏给杨国忠,国忠非常恐惧,于是上奏给皇上说:“兵法中有‘安不忘危’之说,今天潼关兵众虽然强盛,但没有守后的,万一发生不利,京师的安危就难说了!请挑选监牧小儿三千人在苑中训练。”皇上同意了,于是派遣剑南军将李福、刘光庭分别主管这件事。又上奏请求召募一万人驻扎在氵霸上,令他的心腹杜乾运率领前往。哥舒翰担忧杨国忠的图谋,于是上表皇上请杜乾运的兵附属于潼关,于是召引杜乾运于潼关商议事务,杀了他。从这以后,哥舒翰的心情更不安逸。又向来有风疾,自这后更是病情加重,军中的事务,不能再亲自过问,委托政事给行军司马田良丘。田良丘又不敢专断行事,教令不一致,队伍涣散。将领王思礼、李承光又为争位长期不合,军队毫无斗志。

  原来,哥舒翰多次上奏说安禄山虽然占据了河朔,但不得人心,请把握住他的弊病,离异他的军心,从而消灭他们,可以不损伤我们的军队而达到擒拿敌寇的目的。敌贼将领崔乾..在陕郡潜锋蓄锐,但负责侦察敌情的人却上奏说“敌贼毫无准备”,皇上以为如此,命令所有的军队迅速讨伐敌贼。哥舒翰上奏说:“敌贼已经开始准备叛逆,安禄山通晓用兵之道,一定不会没有准备,这是使阴计。况且贼兵远道而来,目的在于快战快捷。现在我们的军队在此地作战,目的在于坚守阵地,不能轻易出击;如果轻易出关,就是中了敌贼的圈套。恳求皇上进一步观察事态形势。”杨国忠担心哥舒翰谋害自己,多次上奏要求出兵。皇上久居太平,不懂军事知识,被国忠所眩惑,派中使不断监督指责。哥舒翰迫不得已,带师出关。

  六月四日,临时驻扎在灵宝县的西部原野。八日,与敌贼交战,哥舒翰的军队南面临近险峭,北面濒临黄河;崔乾..率敌贼数千人先占据了险要位置。哥舒翰和田良丘等人浮船中流用来观察进退,认为崔乾..兵少,轻视敌贼的力量,于是催促将士命令向前开进,人多拥挤堵塞,队伍散乱一团。午后,东风急吹,崔乾..将数十辆车装草纵火焚烧,烟火冲天。将士掩面,都睁不开眼睛,因此被凶徒乘机,王师自相排挤,坠入河中。后面的人看见前面的军队陷入失败境地,也全部散乱,填积在河水中,数万人死亡,哭叫之声振天动地,他们捆绑器械,用枪作楫,投靠北岸,十个中间存活的不过一二个。军队已经惨败,哥舒翰和数百名骑兵飞驰向西归去,被火拔归仁执降贼营。安禄山对哥舒翰说:“你平常看不起我,今天怎么样?”哥舒翰异常恐惧,弯腰伏身说:“肉眼不识陛下,于是到了这个地步。陛下您为拨乱之主,现今天下没有平定,李光弼在土门,来王真在河南,鲁炅在南阳,只要留下我,我写一尺之书招引他们,不需多长时间就可以平定天下。”安禄山大喜过望,于是伪置哥舒翰为司空。哥舒翰写文招引李光弼等人,各位将领传文给哥舒翰都让他不要丢掉气节。安禄山知道事情不能成功,就将哥舒翰关在苑中,偷偷地杀了他。哥舒翰驻守潼关,主管天下兵权,放肆个人意志报复怨仇,诬陷户部尚书安思顺与安禄山暗中往来,并将其上奏,令人伪造安禄山留给安思顺的信件,在关门截获用以献给皇上。这年三月,安思顺以及弟弟太仆卿元贞一起受牵连被杀,将其家属迁移到岭外,天下人为之叫冤。

 

《列传·卷五十五》

 

  ○宇文融 韦坚 杨慎矜 王鉷

  宇文融,京兆万年人,隋礼部尚书平昌公弼之玄孙也。祖节,贞观中为尚书右 丞,明习法令,以干局见称。时江夏王道宗尝以私事托于节,节遂奏之,太宗大悦, 赐绢二百匹,仍劳之曰:“朕所以不置左右仆射者,正以卿在省耳。”永徽初,累 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代于志宁为侍中。坐房遗爱事配流桂州而卒。父峤, 莱州长史。

  融,开元初累转富平主簿,明辩有吏干,源乾曜、孟温相次为京兆尹,皆厚礼 之,俄拜监察御史。时天下户口逃亡,免役多伪滥,朝廷深以为患。融乃陈便宜, 奏请检察伪滥,搜括逃户。玄宗纳其言,因令融充使推勾。无几,获伪滥及诸免役 甚众,特加朝散大夫,再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于是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 摄御史,分往天下,所在检括田畴,招携户口。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 轻税入官。议者颇以为扰人不便,阳翟尉皇甫憬上疏曰:

  臣闻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夫千计,亦有一得。且无益之事繁,则不急之务 众;不急之务众,则数役;数役,则人疲;人疲,则无聊生矣。是以太上务德,以 静为本;其次化之,以安为上。但责其疆界,严之堤防,山水之馀,即为见地。何 必聚人阡陌,亲遣括量,故夺农时,遂令受弊。又应出使之辈,未识大体,所由殊 不知陛下爱人至深,务以勾剥为计。州县惧罪,据牒即征。逃亡之家,邻保代出; 邻保不济,又便更输。急之则都不谋生,缓之则虑法交及。臣恐逃逸从此更深。至 如澄流在源,止沸由火,不可不慎。今之具僚,向逾万数,蚕食府库,侵害黎人。 国绝数载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虽其厚税亦不可供。户口逃亡,莫不由此。纵使伊、 皋申术,管、晏陈谋,岂息兹弊?若以此给,将何以堪!虽东海、南山尽为粟帛, 亦恐不足,岂括田税客能周给也!

  左拾遗杨相如上书,咸陈括客为不便。上方委任融,侍中源乾曜及中书舍人陆 坚皆赞成其事,乃贬憬为盈川尉。于是诸道括得客户凡八十馀万,田亦称是。州县 希融旨意,务于获多,皆虚张其数,亦有以实户为客者。岁终征得客户钱数百万, 融由是擢拜御史中丞。言事者犹称括客损居人,上令集百僚于尚书省议。公卿已下 惧融恩势,皆雷同不敢有异词,唯户部侍郎杨瑒独建议以括客不利居人,征籍外田 税,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补所失。无几,瑒出为外职。

  融乃驰传巡历天下,事无大小,先牒上劝农使而后申中书,省司亦待融指捴而 后决断。融之所至,必招集老幼宣上恩命,百姓感其心,至有流泪称父母者。融使 还具奏,乃下制曰:

  人惟邦本,本固邦宁,必在安人,方能固本。永言理道,实获朕心。思所以康 济黎庶,宠绥华夏,上副宗庙乾坤之寄,下答宇县贡献之勤,何尝不夜分辍寝,日 旰忘食。然后以眇眇之身,当四海之贵。虽则长想遐迩,不可家至日见。至于宣布 政教,安辑逋亡,言念再三,其勤至矣。莫副朕命,实用恧焉,当扆永怀,静言厥 绪。岂人流自久,招谕不还,上情靡通于下,众心罔达于上。求之明发,想见其人。 当属括地使宇文融谒见于延英殿,朕以人必土著,因议逃亡,嘉其忠谠,堪任以事, 乃授其田户纪纲,兼委之郡县厘革,便令充使,奉以安人。遂能恤我黎元,克将朕 命,发自夏首,及于岁终,巡按所及,归首百万。仍闻宣制之日,老幼欣跃,惟令 是从,多流泪以感朕心,咸吐诚以荷王命。犹恐朕之薄德,未孚于人,抚字安存, 更冀良算。遂命百司长吏,方州岳牧,佥议庙堂,广征异见。群词盈于札翰,环省 弥于旬日,庶广朕意,岂以为劳,稽众考言,谓斯折衷。欲人必信,期于令行,凡 尔司存,勉以遵守。

  夫食为人天,富而后教,经教彝体,前哲至言。故平籴行于昔王,义仓加于近 代,所以存九年之蓄,收上中之敛。穰贱则农不伤财,灾馑则时无菜色,救人活国, 其利博哉!今流户大来,王田载理,敖庾之务,寤寐所怀。其客户所税钱,宜均充 所在常平仓用,仍许预付价值,任粟麦兼贮。并旧常平钱粟,并委本道判官勾当处 置,使敛散及时,务以矜恤。且分灾恤患,州党之常情;损馀济阙,亲邻之善贷。 故木铎云徇,里胥均功,夜绩相从,齐俗以赡。今阳和布泽,丁壮就田,言念鳏茕, 事资拯助。宜委使司与州县商量,劝作农社,贫富相恤,耕耘以时。仍每至雨泽之 后,种获忙月,州县常务,一切停减。使趋时急于备寇,尺璧贱于寸阴,是则天无 虚施,人无遗力。

  又政在经远,功惟久著,今逃亡初复,居业未康,循逃户及籍外剩田,犹宜劳 徠,理资存抚。其十道分判官,三五年内,使就厥功,令有终始。当道覆屯,及须 推劾,并以委之,不须广差馀使,示专其事,不扰于人。政术有能,必行赏罚。其 已奏复业归首,勾当州县,每季一申,不须挟名,致有劳扰。其归首户,各令新首 处与本贯计会年户色役,勿欺隐及其两处征科。宣布天下,使明知朕意。

  中书令张说素恶融之为人,又患其权重,融之所奏,多建议争之。融揣其意, 先事图之。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 说曰:“此狗鼠辈,焉能为事!”融寻兼户部侍郎。从东封还,又密陈意见,分吏 部为十铨典选事,所奏又为说所抑。融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连名劾说,廷奏其状, 说由是罢知政事。融恐说复用为己患,数谮毁之。上恶其朋党,寻出融为魏州刺史。 俄转汴州刺史,又上表请用《禹贡》九河旧道,开稻田以利人,并回易陆运本钱, 官收其利。虽兴役不息,而事多不就。

  十六年,复入为鸿胪卿,兼户部侍郎。明年,拜黄门侍郎,与裴光庭并兼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融既居相位,欲以天下为己任,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庶令海 内无事矣。”于是荐宋璟为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甚允 朝廷之望。然性躁急多言,又引宾客故人,晨夕饮谑,由是为时论所讥。时礼部尚 书、信安王祎为朔方节度使,殿中侍御史李宙劾之,驿召将下狱。祎既申诉得理, 融坐阿党李宙,出为汝州刺史,在相凡百日而罢。

  裴光庭时兼御史大夫,又弹融交游朋党及男受赃等事,贬昭州平乐尉。在岭外 岁馀,司农少卿蒋岑举奏融在汴州回造船脚,隐没钜万,给事中冯绍烈又深文案其 事实,融于是配流岩州。地既瘴毒,忧恚发疾,遂诣广府,将停留未还。都督耿仁 忠谓融曰:“明公负朝廷深谴,以至于此,更欲故犯严命,淹留他境,仁忠见累, 诚所甘心,亦恐朝廷知明公在此,必不相容也。”融遽还,卒于路。上闻之,思其 旧功,赠台州刺史。

  韦坚,京兆万年人。父元珪,先天中,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衮州刺史。坚 姊为赠惠宣太子妃,坚妻又楚国公姜皎女,坚妹又为皇太子妃,中外荣盛,故早从 官叙。二十五年,为长安令,以干济闻。与中贵人善,探候主意。见宇文融杨慎矜 父子以勾剥财物争行进奉而致恩顾,坚乃以转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裨国 之仓廪,岁益钜万。玄宗以为能。

  天宝元年三月,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 长安,以通山东租赋。奏请于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 永丰仓下与渭合。于长安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 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只置于潭侧, 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 阳郡船,即京口绫衫段;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 绫、绛纱;南海郡船,即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 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蛇胆、 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方丈绫。凡数十郡。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 衫、芒屦,如吴、楚之制。先是,人间戏唱歌词云:“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也, 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体歌》。”至开元 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云有宝符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发 中使求而得之,以为殊祥,改桃林为灵宝县。及此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以坚为陕郡 太守凿成新潭,又致扬州铜器,翻出此词,广集两县官,使妇人唱之,言:“得宝 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 成甫又作歌词十首,白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 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妆,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馀船洽进,至 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京城百姓多不识驿马船墙竿,人人骇视。

  坚跪上诸郡轻货,又上百牙盘食,府县进奏,教坊出乐迭奏。玄宗欢悦,下诏 敕曰:

  古之善政者,贵于足食,欲求富国者,必先利人。朕关辅之间,尤资殷赡,比 来转输,未免艰辛,故置比潭,以通漕运。万代之利,一朝而成,将允叶于永图, 岂苟求于纵观。其陕郡太守韦坚,始终检校,夙夜勤劳,赏以懋功,则惟常典。宜 特与三品,仍改授一三品京官兼太守,判官等并即量与改转。其专知检校始末不离 潭所者并孔目官,及至典选日,优与处分,仍委韦坚具名录奏。应役人夫等,虽各 酬佣直,终使役日多,并放今年地税。且启凿功毕,舟楫已通,既涉远途,又能先 至,永言劝励,稍宜甄奖。其押运纲各赐一中上考,准前录奏。船夫等宜共赐钱二 千贯,以充宴乐。外郡进上物,赐贵戚朝官。赐名广运潭。

  时坚姊故惠宣太子妃亦出宝物供楼上铺设,进食竟日而罢。

  李林甫以坚姜氏婿,甚狎之。至是惧其诡计求进,承恩日深,坚又与李适之善, 益怒之,恐入为相,乃与腹心构成其罪。四月,进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陕 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并如故;又以判官元捴、 豆卢友除监察御史。三年正月,坚又加兼御史中丞,封韦城男。九月,拜守刑部尚 书,夺诸使,以杨慎矜代之。

  五载正月望夜,坚与河西节度、鸿胪卿皇甫惟明夜游,同过景龙观道士房,为 林甫所发,以坚戚里,不合与节将狎暱,是构谋规立太子。玄宗惑其言,遽贬坚为 缙云太守,惟明为播川太守。寻发使杀惟明于黔中,籍其资财。六月,又贬坚为江 夏员外别驾。又构坚与李适之善,贬适之为宜春太守。七月,坚又长流岭南临封郡, 坚弟将作少匠兰、鄠县令冰、兵部员外郎芝、坚男河南府户曹谅并远贬。至十月, 使监察御史罗希奭逐而杀之,诸弟及男谅并死。坚妻姜氏,林甫以其久遭轻贱,特 放还本宗。仓部员外郎郑章贬南丰丞,殿中侍御史郑钦说贬夜郎尉,监察御史豆卢 友贬富水尉,监察御史杨惠贬巴东尉,连累者数十人。又敕嗣薛王琄夷陵郡员外别 驾长任,其母随男任;女婿新贬巴陵太守卢幼林长流合浦郡。肃宗时为皇太子,恐 惧上表,称与新妇离绝。七载,嗣薛王琄停,仍于夜郎郡安置,其母亦勒随男。坚 贬黜后,林甫讽所司发使于江淮、东京缘河转运使,恣求坚之罪以闻,因之纲典船 夫溢于牢狱,郡县征剥不止,邻伍尽成裸形,死于公府,林甫死乃停。

  杨慎矜,隋炀帝玄孙也。曾祖隋齐王暕,祖正道,大业末,随宇文化及至河北, 为窦建德所破,因与其祖母萧皇后入于建德军,建德送于突厥处罗可汗牙。贞观初, 李靖击破颉利可汗,胡酋康苏密以萧后及正道归,授尚衣奉御。父隆礼,长安中天 官郎中,神龙后,历洛、梁、滑、汾、怀五州刺史,皆以清严能检察人吏绝于欺隐 闻。景云中,以名犯玄宗上字,改为崇礼。开元初,擢为太府少卿,虽钱帛充牣, 丈尺间皆躬自省阅,时议以为前后为太府者无与为比。擢拜太府卿,加银青光禄大 夫,进封弘农郡公。在职二十年,公清如一。年九十馀,授户部尚书致仕。时太平 且久,御府财物山积,以为经杨卿者无不精好,每岁勾剥省便出钱数百万贯。

  慎矜沉毅有材干,任气尚朋执。初,为汝阳令,有能名。崇礼罢太府,玄宗访 其子堪委其父任者。宰臣以慎馀、慎矜,慎名三人皆勤恪清白有父风,而慎矜为其 最,因拜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慎馀先为司农丞,除太子舍人,监京仓。寻丁父 忧。二十六年服阕,累迁侍御史,仍知太府出纳。慎名授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 充都含嘉仓出纳使,甚承恩顾。慎矜于诸州纳物者有水渍伤破及色下者,皆令本州 征折估钱,转市轻货,州县征调,不绝于岁月矣。在台数年,又专知杂事,风格甚 高。

  天宝二年,迁权判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并如故。时右相李 林甫握权,慎矜以迁拜不由其门,惧不敢居其任,固让之,因除谏议大夫,兼侍御 史,仍依旧知太府出纳。以鸿胪少卿萧谅为御史中丞,谅至台,无所捴让,颇不相 能,竟出为陕郡太守。林甫以慎矜屈于己,复擢为御史中丞,仍充诸道铸钱使,馀 如故。

  时散骑常侍、陕郡太守韦坚兼御史中丞,为水陆漕运使,权倾宰相。侍御史王 鉷推坚狱,慎矜引身中立以候望,鉷恨之,林甫亦憾焉。慎矜与鉷父瑨中外兄弟, 鉷即表侄,少相狎,鉷入台,慎矜为台端,亦有推引。及鉷迁中丞,虽与鉷同列, 每呼为王鉷,鉷恃与林甫善,渐不平之。五载,慎矜迁户部侍郎,中丞、使如故。 林甫见慎矜受主恩,心嫉之,又知王鉷于慎矜有间,又诱而啖之,鉷乃伺其隙以陷 之。慎矜夺鉷职田,背詈鉷,诋其母氏,鉷不堪其辱。慎矜性疏快,素昵于鉷,尝 话谶书于鉷,又与还俗僧史敬忠游处,敬忠有学业。鉷于林甫构成其罪,云慎矜是 隋家子孙,心规克复隋室,故蓄异书,与凶人来往,而说国家休咎。

  时天宝六载十一月,玄宗在华清宫,林甫令人发之。玄宗震怒,系之于尚书省, 诏刑部尚书萧隐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杨璹、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 之;又使京兆士曹吉温往东京收慎矜兄少府少监慎馀、弟洛阳令慎名等杂讯之;又 令温于汝州捕史敬忠获之,便赴行在所。先令卢铉收太府少卿张瑄于会昌驿,系而 推之,瑄不肯答辩。铉百端拷讯不得,乃令不良枷瑄,以手力绊其足,以木按其足 间,敝其枷柄向前,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皆血出,谓之“驴驹拔撅”, 瑄竟不肯答。又使铉与御史崔器入城搜慎矜宅,无所得,拷其小妻韩珠团,乃在竖 柜上作一暗函盛谶书等,铉于袖中出而纳之,诟以示慎矜。慎矜曰:“他日不见, 今乃来,是命也。吾死也。”及温以敬忠至戏水驿东十馀里,使证说之:“若至温 汤,即求首陈不可得矣。”去温汤十馀里,敬忠乞纸笔于桑树下具吐之。比见慎矜, 敬忠证之,慎矜皆引实。二十五日,诏杨慎矜、慎馀、慎名并赐自尽;史敬忠决重 杖一百;鲜于贲、范滔并决重杖,配流远郡;慎矜外甥前通事舍人辛景凑决杖配流。 义阳郡司马、嗣虢王巨与敬忠相识,解官于南宾郡安置;太府少卿张瑄决六十,长 流岭南临封郡,亦死于流所。慎矜兄弟并史敬忠庄宅官收,以男女配流岭南诸郡; 其张瑄、万俟承晖、鲜于贲等准此配流。乃使临察御史颜真卿送敕至东京,殿中侍 御史崔寓引慎名,令河南法曹张万顷宣敕示之。慎名见慎矜赐自尽,初尚抚膺,及 闻慎馀及身皆尔,遂止。及宣敕了,慎名曰:“今奉圣恩,不敢稽留晷刻,但以寡 姊老年,请作数行书以别之。”寓揖真卿,真卿许之。慎名神色不变,入房中作书 曰:“拙于谋运,不能静退。兄弟并命,唯姊尚存,老年孤茕,何以堪此!”书后 又数条事。又宅中作一板池,池中鱼一皆放之,遂缢而死。监察御史平冽赍敕至大 理寺,慎馀闻死,合掌指天而缢。

  初,慎矜至温汤,正食,忽见一鬼物长丈馀,硃衣冠帻,立于门扇后,慎矜叱 之,良久不灭,以热羹投之乃灭。无何,下狱死。兄弟甚友爱,事寡姊如母,皆伟 仪形,风韵高朗,爱客喜饮,籍甚于时。慎名尝览镜,见其须面神彩,有过于人, 覆镜叹惋曰:“吾兄弟三人,尽长六尺馀,有如此貌、如此材而见容当代以期全, 难矣!何不使我少体弱耶?”竟如其言。

  王鉷,太原祁人也。祖方翼,夏州都督,为时名将,生臣、瑨、珣。臣、 瑨,开元初并历中书舍人。珣,兵部侍郎、秘书监。鉷,即瑨之孽子。开元十年, 为鄠县尉、京兆尹稻田判官。二十四年,再迁监察御史。二十九年,累除户部员外 郎,常兼御史。天宝二年,充京和市和籴使,迁户部郎中。三载,长安令柳升以贿 败。初,韩朝宗为京兆尹,引升为京令。朝宗又于终南山下为苟家觜买山居,欲以 避世乱。玄宗怒,敕鉷推之,朝宗自高平太守贬为吴兴别驾。又加鉷长春宫使。四 载,加勾户口色役使,又迁御史中丞,兼充京畿采访使。五载,又为京畿、关内道 黜陟使,又兼充关内采访使。

  时右相李林甫怙权用事。志谋不利于东储,以除不附己者,而鉷有吏干,倚之 转深,以为己用。既为户口色役使,时有敕给百姓一年复。鉷即奏征其脚钱,广张 其数,又市轻货,乃甚于不放。输纳物者有浸渍,折估皆下本郡征纳。又敕本郡高 户为租庸脚士,皆破其家产,弥年不了。恣行割剥,以媚于时,人用嗟怨。古制, 天子六宫,皆有品秩高下,其俸物因有等差。唐法沿于周、隋,妃嫔宫官,位有尊 卑,亦随其品而给授,以供衣服铅粉之费,以奉于宸极。玄宗在位多载,妃御承恩 多赏赐,不欲频于左右藏取之。鉷探旨意,岁进钱宝百亿万,便贮于内库,以恣主 恩锡赍。鉷云:“此是常年额外物,非征税物。”玄宗以为鉷有富国之术,利于王 用,益厚待之。丁嫡母忧,起复旧职,使如故。

  七载,又加检察内作事,迁户部侍郎,仍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八载,兼 充闲厩使及苑内营田五坊宫苑等使、陇右群牧都支度营田使,馀并如故。太白山人 李浑言于金星洞见老人,云有玉版石记符,圣上长生久视。玄宗令鉷入山洞求而得 之。因上尊号,加鉷银青光禄大夫、都知总监及栽接等使。九载五月,兼京兆尹, 使并如故。

  鉷威权转盛,兼二十馀使,近宅为使院,文案堆积,胥吏求押一字,即累日不 遂。中使赐遗,不绝于门,虽晋公林甫亦畏避之。林甫子岫为将作监,供奉禁中; 鉷子准卫尉少卿,亦斗鸡供奉,每谑岫,岫常下之。万年尉韦黄裳、长安尉贾季邻 常于事贮钱数百绳,名倡珍馔,常有备拟,以候准所适。又于宅侧自有追欢之所。 鉷与弟户部郎中銲,召术士任海川游其门,问其相命,言有王否。海川震惧,潜匿 不出。鉷惧泄其事,令逐之,至冯翊郡,得,诬以他事杖杀之。定安公主男韦会任 王府司马,闻之,话于私庭,乃被侍兒说于佣保者。或有憾于会,告于鉷,鉷遣贾 季邻收于长安狱,入夜缢之,明辰载尸还其家。会皇堂外甥,同产兄王繇尚永穆公 主,而惕息不敢言。

  十载,封太原县公,又兼殿中监。十一载四月,銲与故鸿胪少卿邢璹子纟宰情 密累年,縡潜构逆谋,引右龙武军万骑刻取十一月杀龙武将军,因烧诸城门及市, 分数百人杀杨国忠及右相李林甫、左相陈希烈等。先期二日事发,玄宗临朝,召鉷, 上于玉案前过状与鉷。鉷好弈棋,縡善棋,鉷因銲与之交故,至是意銲在縡处金城 坊,密召之,日晏,始令捕贼官捕之。万年尉薛荣光、长安尉贾季邻等捕之,逢銲 于化度寺门。季邻为鉷所引用,为赤尉,銲谓之曰:“我与邢縡故旧,縡今反,恐 事急妄相引,请足下勿受其言。”荣先等至縡门,縡等十馀人持弓刃突出,荣先等 遂与格战。季邻以銲语白鉷,鉷肐谓之曰:“我弟何得与之有谋乎!”鉷与国忠共 讨逐縡,縡下人曰:“勿损太夫人。”国忠为剑南节度使,有随身官以白国忠曰: “贼有号,不可战。”须臾,骠骑大将军、内侍高力士领飞龙小兒甲骑四百人讨之, 縡为乱兵所斩,擒其党善射人韦瑶等以献。国忠以白玄宗,玄宗以鉷委任深,必不 与之知情,鉷与銲别生,嫉其富贵,故欲陷鉷耳,遂特原銲不问,然意欲鉷请罪之。 上密令国忠讽之,国忠不敢泄上意,讽鉷曰:“且主上眷大夫深,今日大夫须割慈 存门户,但抗疏请罪郎中。郎中亦未必至极刑,大夫必存,何如并命!”鉷俯首久 曰:“小弟先人馀爱,平昔频有处分,义不欲舍之而谋存。”乃进状。十二日,鉷 入朝,左相陈希烈言语侵之,鉷恨之,愤诉言气颇高。鉷朝回,于中书侍郎修表, 令人进状,门司已不纳矣。须臾,敕希烈推之。鉷以表示宰相,林甫曰:“大夫后 之矣。”遂不许。俄銲至,国忠问:“大夫知否?”銲未及应。侍御史裴冕恐銲引 之,冕叱詈之曰:“足下为臣不忠,为弟不义。圣上以大夫之故,以足下为户部郎 中,又加五品,恩亦厚矣。大夫岂知縡事乎?”国忠愕然,谓銲曰:“实知,即不 可隐;不知,亦不可妄引。”銲方曰:“七兄不知。”季邻证其罪。及日暮,奏之。 銲决杖死于朝堂,赐鉷自尽于三卫厨。明日,移于资圣寺廊下,裴冕言于国忠,令 归宅权敛之,又请令妻、女送墓所,国忠义而许之,令鉷判官齐奇营护之。男准除 名,长流岭南承化郡,备长流珠崖郡,至故驿杀之;妻薛氏及在室女并流。初,鉷 与御史中丞、户部侍郎杨慎矜亲,且情厚,颇为汲引,及贵盛争权,鉷附于李林甫, 为所诱,陷慎矜家。经五年而鉷至赤族,岂天道欤!

  史臣曰:夫奸佞之辈,惟事悦人;聚敛之臣,无非害物。贾祸招怨,败国丧身, 罕不由斯道也。君人者,中智已降,亦心缘利动,言为甘闻,志虽慕于圣明,情不 胜于嗜欲,徒有贤佐,无如之何,所以礼经戒其勿畜。宇文融、韦坚、杨慎矜、王 鉷,皆开元之幸人也,或以括户取媚,或以漕运承恩,或以聚货得权,或以剥下获 宠,负势自用,人莫敢违。张说、李林甫手握大权,承主恩顾,尚遭凌摈,以身下 之,他人即可知也。然天道恶盈,器满则覆,终虽不令,其弊已多,良可痛也。宋 璟、裴耀卿、许景先获居重任,因融荐之,此亦有凤之一毛也。玄宗以圣哲之姿, 处高明之位,未免此累,或承之羞,后之帝王,得不深鉴!

  赞曰:财能域人,聚则民散。如何帝王,志求馀羡。融、坚、矜、鉷,因利乘 便。以徼宠荣,宜招后患。

 

  • 部分译文

 

  王鉷,太原祁人。

  祖父方翼,是夏州的都督,为当时的名将,生有王臣、王晋、王旬。王臣、王晋两人在开元初年(713)担任中书舍人。王旬,担任兵部侍郎、秘书监。鉷,即是王晋的儿子。开元十年(722),任雩卩县尉、京兆尹稻田判官。二十四年(736),又升为监察御史。二十九年(741),多次担任户部员外郎,常常兼任侍御史。天宝二年(743),充任京和市和..使,升为户部郎中。第三年(744),长安令柳升由于贿赂罪被罢官。开始,韩朝宗任京兆尹的时候,推荐升为京令。朝宗又在终南山下为苟家觜买山居住,想逃避世乱。玄宗生气,敕令鉷罢免他,朝宗从高平太守贬为吴兴别驾。又加授鉷长春宫使。四年后,任户口色役使,又升为御史中丞,兼任京畿采访使。五年后,又任京畿、关内道黜陟使,同时兼任关内采访使。

  此时右相李林甫依仗权势行事,其志向谋略不利于东储,用以除去不利于自己的人,而鉷有吏官才能,依附他较深,因而将鉷为自己所用。鉷此时作为户口色役使,当时有免除百姓一年的赋税的敕令。鉷于是上奏征收其脚钱,扩充其数量,又对于街市上买卖的货物,也不肯放过。缴纳的贡品有浸渍,便将其损失折算下达给本郡征纳。又敕令本郡高户为雇佣劳动力,都破其家产,使之一年没有收成。恣行盘剥,用以讨好,受到当时人们怨恨。古代的制度规定,天子的六宫,都有品位之别,因而其俸物也有差别。唐代的法制是沿袭于周朝、隋朝而来,妃嫔宫官,地位有尊卑之分,俸物也随其品位的高低而分别授予,用以供给衣饰服装铅粉的费用,奉献于皇宫。玄宗在位多年,妃妾御吏承蒙恩宠,时常给予赏赐,皇上不想将赐物储藏在身边而多次去取出。鉷探得皇上旨意后,每年进献钱财宝物百亿万,将其储藏在内库,以任凭皇上用以赏赐。鉷说:“这是每年的额外物品,不是征税来的。”玄宗认为鉷有聚财富国的能力,有利于自己,越来越对他予以厚待。适遇嫡母丧事,被免除官职服孝。不久,恢复旧职,使职仍如同以前。

  七年(748),又加授检察内作使,升为户部侍郎,仍然兼任御史中丞,赐予紫金鱼袋。八年(749),兼任闲厩使及苑内营田五坊宫苑等使、陇右群牧都使支度营田使,其余官职一并如故。太白山人李浑说在金星洞看见一位老人,说在玉版石上记有符号,皇上长生不老久视人间。玄宗令鉷进入洞内求取得到,由于皇上尊奉称号,加授鉷银青光禄大夫、都知总监及栽接等使职。九年(750)五月,兼任京兆尹,使职仍如同过去。

  鉷权势越来越大,兼使职二十多年,近的住宅作为使院,文件堆积,小官吏请求签押一个字,也是多日不行。中使受皇上委托赐予的东西络绎不绝,即使晋公林甫也因害怕回避他。林甫的儿子岫为了想做监官,向皇上供奉;鉷的儿子准是卫尉少卿,也杀鸡供奉皇上,每次都戏谑岫,岫常常甘拜下风。万年尉官韦黄裳、长安尉官贾季邻经常处理贮钱数以百绳,名娼、珍馔,往往有所准备,用以提供准所用。又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