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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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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父,乃赠其父吉阳丞敬一为郑州长史。 初,高宗时裴行俭、马载为吏部,最为称职。及是,从愿与李朝隐同时典选,亦有 美誉。时人称曰:吏部前有马、裴,后有卢、李。

  开元四年,上尽召新授县令,一时于殿庭策试,考入下第者,一切放归学问。 从愿以注拟非才,左迁豫州刺史。为政严简,按察使奏课为天下第一等,玺书劳问, 赐绢百匹。无几,入为工部侍郎,转尚书左丞。又与杨滔及吏部侍郎裴漼、礼部侍 郎王丘、中书舍人刘令植删定《开元后格》,迁中书侍郎。十一年,拜工部尚书, 加银青光禄大夫,仍令东都留守。十三年,从升泰山,又加金紫光禄大夫,代韦抗 为刑部尚书。频年充校京外官考使,前后咸称允当。

  御史中丞宇文融承恩用事,以括获田户之功,本司校考为上下,从愿抑不与之。 融颇以为恨,密奏从愿广占良田,至有百余顷。其后,上尝择堪为宰相者,或荐从 愿,上曰:“从愿广占田园,是不廉也。”遂止不用。从愿又因早朝,途中为人所 射,中其从者,捕贼竟不获。时议从愿久在选司,为被抑者所雠。

  十六年,东都留守。时坐子起居郎论粜米入官有剩利,为宪司所纠,出为绛州 刺史,再迁太子宾客。二十年,河北谷贵,敕从愿为宣抚处置使,开仓以救饥馁。 使回,以年老抗表乞骸骨,乃拜吏部尚书,听致仕,给全禄。二十五年卒,年七十 余,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文。

  李朝隐,京兆三原人也。少以明法举,拜临汾尉,累授大理丞。神龙年,功臣 敬晖、桓彦范为武三思所构,讽侍御史郑愔奏请诛之,敕大理结其罪。朝隐以晖等 所犯,不经推穷,未可即正刑名。时裴谈为大理卿,异笔断斩,仍籍没其家,朝隐 由是忤旨。中宗令贬岭南恶处,侍中韦巨源、中书令李峤奏曰:“朝隐素称清正, 断狱亦甚当事,一朝远徙岭表,恐天下疑其罪。”中宗意解,出为闻喜令。

  寻迁侍御史,三迁长安令,有宦官闾兴贵诣县请托,朝隐命拽出之。睿宗闻而 嘉叹,廷召朝隐,劳曰:“卿为京县令能如此,朕复何忧。”乃下制曰:“夫不吐 刚而诌上、不茹柔而黩下者,君子之事也。践霤必绳、登车无屈者,正人之务也。 长安县令李朝隐,德义不回,清强自遂,亟闻嘉政,累著能名。近者品官入县,有 乖仪式,遂能责之以礼,绳之以愆。但阉竖之流,多有凭恃,柔宽之代,必弄威权。 历观载籍,常所叹息。朕规诫前古,勤求典宪,能副朕意,实赖斯人。昔虞延持皇 后之客,梅陶鞭太子之傅,古称遗直,复见于今。思欲旌其美行,迁以重职,为时 属阅户,政在养人,宜加一阶,用表刚烈。可太中大夫。特赐中上考,兼绢百匹。” 七迁绛州刺史,兼知吏部选事。

  开元二年,迁吏部侍郎,铨叙平允,甚为当时所称,降玺书褒美,授一子太子 通事舍人。四年春,以授县令非其人,出为滑州刺史,转同州刺史。驾幸东都,路 由同州,朝隐蒙旨召见赏慰,赐衣一副、绢百匹。寻迁河南尹,政甚清严,豪右屏 迹。时太子舅赵常奴恃势侵害平人,朝隐曰:“此而不绳,何以为政?”执而杖之。 上闻,又降敕书慰勉之。

  十年,迁大理卿。时武强令裴景仙犯乞取赃积五千匹,事发逃走。上大怒,令 集众杀之。朝隐执奏曰:“裴景仙缘是乞赃,犯不至死。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往 属缔构,首预元勋。载初年中,家陷非罪,凡有兄弟皆被诛夷,唯景仙独存,今见 承嫡。据赃未当死坐,准犯犹入请条。十代宥贤,功实宜录;一门绝祀,情或可哀。 愿宽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则旧勋斯允。”手诏不许。朝隐又奏曰:

  有断自天,处之极法。生杀之柄,人主合专;轻生有条,臣下当守。枉法者, 枉理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乞取者,因乞为赃,数千匹止当流坐。今若乞取得罪, 便处斩刑,后有枉法当科,欲加何辟?所以为国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随人, 曲矜仙命。射兔魏苑,惊马汉桥,初震皇赫,竟从廷议,岂威不能制,而法贵有常。 又景仙曾祖寂,草昧忠节,定为元勋,位至台司,恩倍常数。载初之际,被枉破家, 诸子各犯非辜,唯仙今见承嫡。若寂勋都弃,仙罪特加,则叔向之贤何足称者,若 敖之鬼不其餧而?舍罪念功,乞垂天听。应敕决杖及有犯配流,近发德音,普标殊 泽,杖者既听减数,流者仍许给程。天下颙颙,孰不幸甚!瞻彼四海,已被深恩, 岂于一人,独峻常典?伏乞采臣之议,致仙于法。

  乃下制曰:“罪不在大,本乎情;罚在必行,不在重。朕垂范作训,庶动植咸 若,岂严刑逞戮,使手足无措者哉?裴景仙幸藉绪余,超升令宰,轻我宪法,蠹我 风猷,不慎畏知之金,讵识无贪之宝,家盈黩货,身乃逃亡。殊不知天孽可违,自 愆难逭,所以不从本法,加以殊刑,冀惩贪暴之流,以塞侵渔之路。然以其祖父昔 预经纶,佐命有功,缔构斯重,缅怀赏延之义,俾协政宽之典,宜舍其极法,以窜 遐荒。仍决杖一百,流岭南恶处。”

  朝隐俄转岐州刺史,母忧去官。起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抗疏固辞,制许之。 朝隐性孝友,时年已衰暮,在丧尤加毁瘠。明年,制又起为扬州长史,不获已而就 职,复入为大理卿,累封金城伯,代崔隐甫为御史大夫。朝隐素有公直之誉,每御 史大夫缺,时议咸许之。及居其职,竟无所纠劾,唯烦于细务,时望由是稍减。俄 转太常卿。二十一年,兼判广州事,仍摄御史大夫,充岭南采访处置使。明年,卒 于岭外,年七十,赠吏部尚书,官给灵舆,兼家口给递还乡,谥曰贞。

  裴漼,绛州闻喜人也。世为著姓。父琰之,永徽中,为同州司户参军,时年少, 美容仪,刺史李崇义初甚轻之。先是,州中有积年旧案数百道,崇义促琰之使断之, 琰之命书吏数人,连纸进笔,斯须剖断并毕,文翰俱美,且尽与夺之理。崇义大惊, 谢曰:“公何忍藏锋以成鄙夫之过!”由是大知名,号为“霹雳手”。后为永年令, 有惠政,人吏刊石颂之。历任仓部郎中,以老疾废于家。

  漼色养劬劳,十数年不求仕进。父卒后,应大礼举,拜陈留主簿,累迁监察御 史。时吏部侍郎崔湜、郑愔坐赃为御史李尚隐所劾,漼同鞫其狱。安乐公主及上官 昭容阿党湜等,漼竟执正奏其罪,甚为当时所称。三迁中书舍人。

  太极元年,睿宗为金仙、玉真公主造观及寺等,时属春旱,兴役不止。漼上疏 谏曰:

  臣谨案《礼记》春、秋令曰:无聚大众,无起大役,不可兴土功,恐妨农事。 若号令乖度,役使不时,则加疾疫之危,国有水旱之灾,此五行之必应也。今自春 至夏,时雨愆期,下人忧心,莫知所出。陛下虽降哀矜之旨,两都仍有寺观之作, 时旱之应,实此之由。且春令告期,东作方始,正是丁壮就功之日,而土木方兴, 臣恐所妨尤多,所益尤少,耕夫蚕妾,饥寒之源。故《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 不雨”,《五行传》以为“岁三筑台”;“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传》 以“时作南门,劳人兴役”。陛下每以万方为念,睿旨殷勤,安国济人,防微虑远。 伏愿下明制,发德音,顺天时,副人望,两京公私营造及诸和市木石等并请且停, 则苍生幸甚。农桑失时,户口流散,纵寺观营构,岂救黎元饥寒之弊哉!

  疏奏不报。寻转兵部侍郎,以铨叙平允,持授一子为太子通事舍人。

  开元五年,迁吏部侍郎,典选数年,多所持拔。再转黄门侍郎,代韦抗为御史 大夫。漼早与张说特相友善,时说在相位,数称荐之。漼又善于敷奏,上亦嘉重焉。 由是擢拜吏部尚书,寻转太子宾客。漼家世俭约,既久居清要,颇饰妓妾,后庭有 绮罗之赏,由是为时论所讥。二十四年卒,年七十余,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漼从祖弟宽。宽父无晦,袁州刺史。宽通略,以文词进,骑射、弹棋、投壶特 妙。景云中,为润州参军,刺史韦铣为按察使,引为判官,清干善于剖断,铣重其 才,以女妻之。后应拔萃,举河南丞。再转为长安尉。时宇文融为侍御史,括天下 田户,使奏差为江南东道勾当租庸地税兼覆田判官。转太常博士。礼部拟国忌之辰 享庙用乐,下太常,宽深达礼节,特建新意,以为庙尊忌卑则登歌,庙卑忌尊则去 龠。中书令张说谓宽明识,举而行之。再迁为刑部员外郎。有万骑将军马崇正昼杀 人,时开府、霍国公王毛仲恩幸用事,将鬻其狱,宽执之不回。兵部尚书萧嵩为河 西节度使,奏宽及郭虚己为判官,累年专见委任,嵩加中书令,宽历中书舍人、御 史中丞、兵部侍郎。开元二十一年冬,裴耀卿以黄门侍郎知政事,扈从出关,知江、 淮转运,于河阴置仓,奏宽为户部侍郎,为其副。

  宽性友爱,弟兄多宦达,子侄亦有名称,于东京立第同居,八院相对,甥侄皆 有休憩所,击鼓而食,当世荣之。选吏部侍郎,及玄宗还京,又改蒲州刺史。州境 久旱,入境,雨乃大浃。迁河南尹,不附权贵,务于恤隐,政乃大理。改左金吾卫 大将军,一年,除太原尹,赐紫金鱼袋。玄宗赋诗而饯之,曰:“德比岱云布,心 如晋水清。”

  天宝初,除陈留太守,兼采访使。寻而范阳节度李适之入为御史大夫,除宽范 阳节度兼采访使河北替之。其年,又加御史大夫,时北平军使乌承恩恃以蕃酋与中 贵通,恣求货贿,宽以法按之。檀州刺史何僧献生口数十人,宽悉命归之,故夷夏 感悦。

  三载,以安禄山为范阳节度,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玄宗素重宽,日加 恩顾。刑部尚书裴敦复讨海贼回,颇张贼势,又广叙功以开请托之路,宽尝几微奏 之。居数日,有河北将士入奏,盛言宽在范阳能政,塞上思之,玄宗嗟赏久之。李 林甫惧其入相,又恶宽与李适之善,乃呼裴敦复,且以宽之语告之。敦复使气性疏, 与宽素不相下,以为林甫推诚于己,因愿结之,且诉其冤。先是,宽以亲故名嘱敦 复,求请军功。至是敦复气愤发其事,林甫曰:“公宜速奏,无后于人。”寻而敦 复扈从幸温泉宫,宽在京城未发。遇有敦复下军将程藏曜、郎将曹鉴。鉴,郴州富 人;藏曜,岭南首领之子。皆有他事,与人诣台告诉,宽受其状,捕鉴等鞫之。敦 复判官太常博士王悦闻之,谓宽求其过,连夜诣汤所以告。敦复大惧,促装待罪, 因令子婿以五百金赂于贵妃姊杨三娘。杨氏遽为言之,明日贬宽为睢阳太守。

  宽以清简为政,故所莅人皆爱之。当时望为宰辅。及韦坚构祸,宽又以亲累贬 为安陆别驾员外置。林甫使罗希奭南杀李适之,纡路至安陆过,拟怖死之。宽叩头 祈请,希奭不宿而过。宽又惧死,上表请为僧,诏不许。然崇信释典,常与僧徒往 来,焚香礼忏,老而弥笃。累迁东海太守、襄州采访使、银青光禄大夫,转冯翊太 守,入拜礼部尚书。十四载卒,年七十五。诏赠太子少傅,赙帛一百五十段、粟一 百五十石。兄弟八人,皆明经及第,入台省、典郡者五人。

  宽殁之后,弟珣为河内郡太守。安禄山反,以执父丧,将投阙庭,恐累其母, 乃诣河东节度诉诚而退。后在母忧,又陷史思明,授其伪官委任,使弟朗密奉表疏 至上京。代宗时,为左司郎中、兼侍御史、河东道租庸判官。

  王丘,光禄卿同皎从兄子也。父同晊,左庶子。丘年十一,童子举擢第,时类 皆以诵经为课,丘独以属文见擢,由是知名。弱冠,又应制举,拜奉礼郎。丘神气 清古,而志行修洁,尤善词赋,族人左庶子方庆及御史大夫魏元忠皆称荐之。长安 中,自偃师主簿擢第,拜监察御史。

  开元初,累迁考功员外郎。先是,考功举人,请托大行,取士颇滥,每年至数 百人,丘一切核其实材,登科者仅满百人。议者以为自则天已后凡数十年,无如丘 者,其后席豫、严挺之为其次焉。三迁紫微舍人,以知制诰之勤,加朝散大夫,再 转吏部侍郎。典选累年,甚称平允。擢用山阴尉孙逖、桃林尉张镜微、湖城尉张晋 明、进士王泠然,皆称一时之秀。俄换尚书左丞。

  十一年,拜黄门侍郎。其年,山东旱俭,朝议选朝臣为刺史以抚贫民,制曰: “昔咎繇与禹言曰:‘在知人,在安人。’此皆念存邦本,光于帝载,乾乾夕惕, 无忘一日。而长吏或不称,苍生或未宁,深思循良,以矫过弊,仍重诸侯之选,故 自朝廷始之。”于是以丘为怀州刺史,又以中书侍郎崔沔等数人皆为山东诸州刺史。 至任,皆无可称,唯丘在职清严,人吏甚畏慕之。俄又分知吏部选事,入为尚书左 丞,丁父忧去职,服阕,拜右散骑常侍,仍知制诰。

  二十一年,侍中裴光庭病卒,中书令萧嵩与丘有旧,将荐丘知政事,丘知而固 辞,且盛推尚书右丞韩休,嵩因而奏之。及休作相,遂荐丘代崔琳为御史大夫。丘 既讷于言词,敷奏多不称旨。俄转太子宾客,袭父爵宿预男,寻以疾拜礼部尚书, 仍听致仕。

  丘虽历要职,固守清俭,未尝受人馈遗,第宅舆马,称为敝陋。致仕之后,药 饵殆将不给。上闻而嘉叹,下制曰:“王丘夙负良材,累升茂秩,比缘疾疹,假以 优闲。闻其家道屡空,医药靡给,久此从宦,遂无余资。持操若斯,古人何远!且 优贤之义,方册所先,周急之宜,沮劝攸在。其俸禄一事已上,并宜全给,式表殊 常之泽,用旌贞白之吏。”天宝二年卒,赠荆州大都督。

  史臣曰:有唐之兴,绵历年所,骨鲠清廉之士,怀忠抱义之臣,台省之间,驾 肩接武。但时有夷险,道有污隆,用与不用而已。睿、玄之世,若李杰、毕构、苏 珦、郑惟忠、王志愔、卢从愿、裴漼、王丘并位历亚台,名德兼著。如尹思贞、李 朝隐折李承嘉、窦怀贞,辱闾兴贵、赵常奴,诗人所谓不畏强御者也。解琬总兵朔 野,料敌如神,功遂身退,深知止足,兹亦有足多也。

  赞曰:尚书亚台,京尹方伯。我朝重官,云谁称职?杰、构、珦、忠,能竭其 力。愔、愿、漼、丘,聿修厥德。贞蔑大僚,隐绳贵戚。琬驰令名,燕、蜀之北。

 

  • 部分译文

 

  尹思贞,京兆长安人。二十岁应试中举,任隆州参军。当时晋安县有土豪蒲氏,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前后官吏,谁也奈何不得他。州官令尹思贞处理。他查出了蒲氏奸赃数以万计,依法将他斩首。远近的人无不拍手称快,并刻石来记下这件事,由此尹思贞知名。后调任明堂县,以善政闻名。后升任殿中少监、检校氵名州刺史。正当契丹孙万荣叛乱,河朔一带极不安宁,尹思贞善于绥抚,只有他的治地没有被惊扰,武则天特别下玺书褒扬赞美他。

  长安年中(703),七次迁任秋官侍郎,因不听从奸臣张昌宗而被诬构罪名,降职到定州任刺史,又调任晋州刺史。不久,又调入朝廷任司府少卿。当时司府少卿中有侯如一,处事也极严厉,吏人曾传这样一句话:“不怕侯卿杖,只怕尹卿笔。”他为众人所敬服达到如此地步。不久,加银青光禄大夫,在住宅中挖出古戟十二,接着门前有了有衣之戟,时人很是惊异。

  神龙初年(705),尹思贞任大理卿。当时武三思专权,御史大夫李承嘉随声附合,雍州人韦月将告武三思谋反,唐中宗大怒,下命将韦月将处死。尹思贞以春季是万物得生的月份,坚持奏请不可行刑,便改为杖刑流配岭南。武三思令有司非法加害,尹思贞又坚持抵制。李承嘉领会武三思的旨意,托以另外的事,不许尹思贞入朝廷。尹思贞对李承嘉说“:你擅作威福,不顾国法,附和奸臣,谋图不轨,是要除掉忠良来为所欲为吗?”李承嘉大怒,便劾奏尹思贞,尹思贞被贬为青州刺史。青州境内有蚕一年四熟。黜陟使、卫州司马路敬潜八月到青州,见蚕茧叹道:“不是善政所致,谁又能出现这种盛况呢!”特意上表荐举尹思贞。尹思贞前后任十三州刺史,皆是清廉治政。

  睿宗即位,征用为将作大匠,封为天水郡公。当时左仆射窦怀贞兴土木建金仙、玉真两座道观,调动工匠,尹思贞常节减人员财物。窦怀贞怒,频频指责尹思贞。尹思贞道:“阁下身为宰相,任重在辅弼谐和,然不能赞助圣明,却大兴土木,害及百姓,难道不感到惭愧吗?又受小人的谮言,轻视侮辱朝臣,今日之事,不能随便了事。”说罢拂衣而去,闭门数天,皇上听说就特令他不要放弃职守。那一年窦怀贞伏法处死,皇帝下诏表彰他贤良方正,能“折佞臣之枯权,拂衣而谢”。不久尹思贞兼任申王府长史,又迁任户部尚书,因年老多病多次上表请求告老还乡,后得准允。开元四年(716)去世,享年七十七岁,赠黄门监,谥号为简。

  李杰,本名务光,相州滏阳人。他是后魏并州刺史李宝的后代。其先人由陇西迁至滏阳。李杰少年时就以孝友著称,中举,累任天官员外郎,明敏有治政的才能,深得人们的赞誉。神龙初年(705),迁任卫尉少卿,任河东道巡察黜陟使,在所有黜陟使中他考核评议最好。开元初,李杰任河南尹,勤于治理,每有公事,无论是如何难办,也从不搁置不处理,由此官府内无积压的公事,吏民都很敬爱他。先是河、汴之间有梁公堰,年久失修堰破,致使江、淮的漕运不通。李杰上奏调拨汴、郑的人工来疏通,省功而且很快完工,于公于私都带来很大的便利,于是在水岸边刻石来记他的功绩。

  不久,他代宋王景任御史大夫。当时皇后的妹婿尚衣奉御长孙昕与他的妹婿杨仙玉因在里巷遇见李杰,便殴打李杰。皇上大怒,下令斩长孙昕等。散骑常侍马怀素认为中春阳和的月份,不可行刑,多次上表陈请。皇上于是下令“:行法令应由近及远,行罪应先亲后疏。长孙昕、杨仙玉等凭自己是皇亲国戚,恣行凶险,违法乱纪,损辱大臣,情特难容,故令斩决。今群臣多次上表,诚心诚意坚持相请,以阳春季节,非肃杀之时,援引古今,词义恳切。朕虽想听取众臣的意见,情也惜法,但既应当宽异门之法,顺应枯木的凋敝,就应决杀,以谢百僚。”

  李杰第二年监督桥陵的建造,赐爵武陵子。开始,李杰监督建造,引荐侍御史王旭为判官。王旭贪财受赃,李杰将要依法处理但未得证据,反被王旭所诬陷,贬为衢州刺史。不久,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又被所劾奏,免官归乡。不久去世。追赠户部尚书。

  解琬,魏州元城人。少年应试中举,任新政县尉,又调任成都县丞。因为奏章很合皇上的心意,超升监察御史,因父丧丁忧而离职。武则天认为解琬善于处理边防事务,起用他复任原官,令他去西域安抚少数民族,他因守丧而坚持辞拒。武则天很称赞他的孝心,并下旨:“解琬孝性很是淳正,哀情恳切,坚辞任官之荣誉,乞请完成丧礼,这实可以激扬风俗,勉励名节,允其所请。还是让他守丧完而赴任。”

  圣历初年(698),解琬任侍御史,充当使节去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都处理得顺利而且合适,藩人大悦,因有功迁升御史中丞,兼任北庭都护、持节西域安抚使。解琬平素与郭元振同官,很友好,于是被宗楚客所诽谤,因此降任沧州刺史,任职时治政务求存大体,有全局观,很得人和。景龙年中(708),升任右台御史大夫,兼持节朔方行军大总管。解琬前后在军中任职二十余年,屯田习战,多有所利益,边境安宁。

  景云二年(711),他仍为朔方军大总管。解琬分派随军要籍官河南县丞张冠宗、肥乡县令韦景骏、普安县令于处忠等校检三城的军员,在这里减兵十万人。不久授右武卫大将军、兼检校晋州刺史,赐爵济南县男。以年老多病,上表请求告老还乡,上方还未批准便离去。随后皇上也特别优待了下诏加授他金紫光禄大夫之荣誉职务,准许他告老还乡,俸禄按品级全给。不久皇上又降玺书慰劳他“:卿才识气度坚正高远,以忠正彰明立身,正行为而治事。类似张骞出使,等同魏绛和戎。职兼连文事武备,独当一面建功,勤于国事,实在是国家元老。今脱靴归闲,拂衣高谢,其高尚品德本可以激励端正民俗,其清正廉洁可以作为做官的典范,良可嘉善,宜很好地安养以求百年长寿。”

  不多久,吐蕃侵犯边土,又召回解琬任散骑常侍,令他与吐蕃划定地界,兼处置十姓的降户。解琬说吐蕃一定暗怀叛计,请求派兵十万在秦、渭等州严加防范,那年冬季,吐蕃果然侵犯边境,被解琬所布署的军队击败逃走。不久,解琬又上表请求解甲归田,未得允许,调任太子宾客。开元五年(717),外调任同州刺史。第二年去世,享年八十余岁。

  王丘,是光禄卿王同皎的堂兄的儿子。父亲王同日至,左庶子。王丘十一岁时,应童子科考试登第,当时所有的童子都是以背经文应试,只有王丘独以文章考中,因此知名。他二十岁时,又应试中举,拜奉礼郎。王丘神气清古,而且志行修洁,特别善于词赋。族人左庶子王方庆和御史大夫魏元忠皆称扬推荐他。长安年中,他由偃师主簿提拔,拜监察御史。

  开元初年(713),调任考功员外郎。原先,考功举人,开后门拉关系盛行,取士很滥,每年达数百人之多。王丘一一复核材料,登科的仅只有一百人。人们议论,认为从武则天以后数十年,没有谁能赶得上王丘的,其后席豫、严挺之再其次。王丘三任紫微舍人,以主管制诰的勤谨,加朝散大夫之职,又调任吏部侍郎。选拔人才多年,都很公平恰当,他提拔任用了山阴县尉孙逖、桃林县尉张镜微、湖城县尉张晋明、进士王泠然,都被世人称为一时之秀。不久换职尚书左丞。

  开元十一年(723),王丘任黄门侍郎,那一年,山东大旱歉收,朝廷从朝臣中选刺史去安抚贫民,下旨道:“古代咎繇对大禹说:‘在知人,在安人。’这都是说心上想着国家的根本,光大帝业,小心谨慎,无一日遗忘。但是长吏中有不称职的,百姓中有不能安生的,朕深思依循良好的政治,来矫正过失,依旧要很重视诸侯的选拔。”这样就派王丘为怀州刺史,又派中书侍郎崔沔等数人都去任山东诸州的刺史。到任,皆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只有王丘在职清严,官民又敬又畏。不久,又分管吏部选拔人才的工作,入台阁任尚书左丞。父丧去职,期满,拜右散骑常侍,仍管天子的诏书等制诰之事。

  开元二十一年(733),侍中裴光庭病卒,中书令肖嵩与王丘有老交情,将推荐王丘任宰相,王丘得知坚决辞谢,并且极力推荐尚书右丞韩休,肖嵩也固请上奏,到韩休做了宰相,便推荐王丘代崔琳任御史大夫。王丘因不善言辞,奏对多不称皇上的心意。不久调任太子宾客,袭父爵为宿预男。不久带病拜任礼部尚书,后告老还乡。

  王丘虽然历任要职,但却固守清廉,从不受人馈送,住宅车马,均是很敝陋的。辞官归田以后,病了连吃药的钱都有困难。皇上闻知而赞叹,下书道:“王丘一向富有才华,累升要位,由于多病,借此辞官在家。闻其家道屡空,医药不给,长期做官,竟无余资。持操如此,离古圣人何远!王丘俸禄,应当全给,以此来表示殊常的待遇,用来表彰廉洁之吏。”天宝二年(743)去世,追赠荆州大都督。

 

《列传·卷五十一》

 

  ○李乂 薛登 韦凑 从子虚心 虚舟

  韩思复 曾孙佽

  张廷珪 王 求礼 辛替否

  李乂,本名尚真,赵州房子人也。少与兄尚一、尚贞俱以文章见称,举进士。 景龙中,累迁中书舍人。时中宗遣使江南分道赎生,以所在官物充直。乂上疏曰: “江南水乡,采捕为业,鱼鳖之利,黎元所资,土地使然,有自来矣。伏以圣慈含 育,恩周动植,布天下之大德,及鳞介之微品。虽云雨之私,有霑于末类;而生成 之惠,未洽于平人。何则?江湖之饶,生育无限;府库之用,支供易殚。费之若少, 则所济何成;用之倘多,则常支有阙。在于拯物,岂若忧人。且鬻生之徒,唯利斯 视,钱刀日至,网罟年滋,施之一朝,营之百倍,未若回救赎之钱物,减困贫之徭 赋,活国爱人,其福胜彼。”

  乂知制诰凡数载。景云元年,迁吏部侍郎,与宋璟、卢从愿同时典选,铨叙平 允,甚为当时所称。寻转黄门侍郎。时睿宗令造金仙、玉真二观,乂频上疏谏,帝 每优容之。开元初,特令乂与中书侍郎苏颋纂集起居注,录其嘉谟昌言可体国经远 者,别编奏之。乂在门下,多所驳正。开元初,姚崇为紫微令,荐乂为紫微侍郎, 外托荐贤,其实引在己下,去其纠驳之权也。俄拜刑部尚书。乂方雅有学识,朝廷 称其有宰相之望,会病卒。兄尚一,清源尉,早卒;尚贞,官至博州刺史。兄弟同 为一集,号曰《李氏花萼集》,总二十卷。

  薛登,本名谦光,常州义兴人也。父士通,大业中为鹰扬郎将。江都之乱,士 通与乡人闻人嗣安等同据本郡,以御寇贼。武德二年,遣使归国,高祖嘉之,降玺 书劳勉,拜东武州刺史。俄而辅公祏于江都构逆,遣其将西门君仪等寇常州,士通 率兵拒战,大破之,君仪等仅以身免。及公祏平,累功封临汾侯。贞观初,历迁泉 州刺史,卒。

  谦光博涉文史,每与人谈论前代故事,必广引证验,有如目击。少与徐坚、刘 子玄齐名友善。文明中,解褐阆中主簿。天授中,为左补阙,时选举颇滥,谦光上 疏曰:

  臣闻国以得贤为宝,臣以举士为忠。是以子皮之让国侨,鲍叔之推管仲,燕昭 委兵于乐毅,苻坚托政于王猛。子产受国人之谤,夷吾贪共贾之财,昭王锡辂马以 止谗,永固戮樊世以除谮。处猜嫌而益信,行间毁而无疑,此由默而识之,委而察 之深也。至若宰我见愚于宣尼,逢萌被知于文叔,韩信无闻于项氏,毛遂不齿于平 原,此失士之故也。是以人主受不肖之士则政乖,得贤良之佐则时泰,故尧资八元 而庶绩其理,周任十乱而天下和平。由是言之,则士不可不察,而官不可妄授也。 何者?比来举荐,多不以才,假誉驰声,互相推奖,希润身之小计,忘臣子之大猷, 非所以报国求贤,副陛下翘翘之望者也。

  臣窃窥古之取士,实异于今。先观名行之源,考其乡邑之誉,崇礼让以励己, 明节义以标信,以敦朴为先最,以雕虫为后科。故人崇劝让之风,士去轻浮之行。 希仕者必修贞确不拔之操,行难进易退之规。众议以定其高下,郡将难诬于曲直。 故计贡之贤愚,即州将之荣辱;秽行之彰露,亦乡人之厚颜。是以李陵降而陇西惭, 干木隐而西河美。故名胜于利,则小人之道消;利胜于名,则贪暴之风扇。是以化 俗之本,须摈轻浮。昔冀缺以礼让升朝,则晋人知礼;文翁以儒林奖俗,则蜀士多 儒。燕昭好马,则骏马来庭;叶公好龙,则真龙入室。由是言之,未有上之所好而 下不从其化者也。自七国之季,虽杂纵横,而汉代求才,犹征百行。是以礼节之士, 敏德自修,闾里推高,然后为府寺所辟。魏氏取人,尤爱放达;晋、宋之后,祗重 门资。奖为人求官之风,乖授职惟贤之义。有梁荐士,雅爱属词;陈氏简贤,特珍 赋咏。故其俗以诗酒为重,不以修身为务。逮至隋室,馀风尚在,开皇中李谔论之 于文帝曰:“魏之三祖,更好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连篇累牍,不 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代俗以此相高,朝廷以兹擢士,故文笔日 烦,其政日乱”。帝纳李谔之策,由是下制禁断文笔浮词。其年,泗洲刺史司马幼 之以表不典实得罪。于是风俗改励,政化大行。炀帝嗣兴,又变前法,置进士等科。 于是后生之徒,复相放效,因陋就寡,赴速邀时,缉缀小文,名之策学,不以指实 为本,而以浮虚为贵。

  有唐纂历,虽渐革于故非;陛下君临,思察才于共理。树本崇化,惟在旌贤。 今之举人,有乖事实。乡议决小人之笔,行修无长者之论。策第喧竞于州府,祈恩 不胜于拜伏。或明制才出,试遣搜易攵,驱驰府寺之门,出入王公之第。上启陈诗, 唯希咳唾之泽;摩顶至足,冀荷提携之恩。故俗号举人,皆称觅举。觅为自求之称, 未是人知之辞。察其行而度其材,则人品于兹见矣。徇己之心切,则至公之理乖; 贪仕之性彰,则廉洁之风薄。是知府命虽高,异叔度勤勤之让;黄门已贵,无秦嘉 耿耿之辞。纵不能抑己推贤,亦不肯待于三命。岂与夫白驹皎皎,不杂风尘,束帛 戋戋,荣高物表,校量其广狭也!是以耿介之士,羞自拔而致其辞;循常之人,舍 其疏而取其附。故选司补署,喧然于礼闱;州贡宾王,争讼于阶闼。谤议纷合,浸 以成风。夫竞荣者必有竞利之心,谦逊者亦无贪贿之累。自非上智,焉能不移;在 于中人,理由习俗。若重谨厚之士,则怀禄者必崇德以修名;若开趋竞之门,邀仕 者皆戚施而附会。附会则百姓罹其弊,洁己则兆庶蒙其福。故风化之渐,靡不由兹。 今访乡闾之谈,唯祇归于里正。纵使名亏礼则,罪挂刑章,或冒籍以偷资,或邀勋 而窃级,假其不义之赂,则是无犯乡闾。岂得比郭有道之铨量,茅容望重,裴逸人 之赏拔,夏少名高,语其优劣也!

  祇如才应经邦之流,唯令试策;武能制敌之例,只验弯弧。若其文擅清奇,便 充甲第,藻思微减,便即告归。以此收人,恐乖事实。何者?乐广假笔于潘岳,灵 运词高于穆之,平津文劣于长卿,子建笔丽于荀彧。若以射策为最,则潘、谢、曹、 马必居孙、乐之右;若使协赞机猷,则安仁、灵运亦无裨附之益。由此言之,不可 一概而取也。至如武艺,则赵云虽勇,资诸葛之指捴;周勃虽雄,乏陈平之计略。 若使樊哙居萧何之任,必失指纵之机;使萧何入戏下之军,亦无免主之效。斗将长 于摧锋,谋将审于料事。是以文泉聚米,知隗嚣之可图;陈汤屈指,识乌孙之自解。 八难之谋设,高祖追惭于郦生;九拒之计穷,公输息心于伐宋。谋将不长于弓马, 良相宁资于射策。岂与夫元长自表,妄饰词锋,曹植题章,虚飞丽藻,校量其可否 也!

  伏愿陛下降明制,颁峻科。千里一贤,尚不为少,侥幸冒进,须立堤防。断浮 虚之饰词,收实用之良策,不取无稽之说,必求忠告之言。文则试以效官,武则令 其守御,始既察言观行,终亦循名责实,自然侥幸滥吹之伍,无所藏其妄庸。故晏 婴云:“举之以语,考之以事;寡其言而多其行,拙于文而工于事。”此取人得贤 之道也。其有武艺超绝,文锋挺秀,有效伎之偏用,无经国之大才,为军锋之爪牙, 作词赋之标准。自可试凌云之策,练穿札之工,承上命而赋《甘泉》,禀中军而令 赴敌,既有随才之任,必无负乘之忧。臣谨案吴起临战,左右进剑,吴子曰:“夫 提鼓挥桴,临难决疑,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谨案诸葛亮临戎,不亲 戎服,顿蜀兵于渭南,宣王持剑,卒不敢当。此岂弓矢之用也!谨案杨得意诵长卿 之文,武帝曰:“恨不得与此人同时。”及相如至,终于文园令,不以公卿之位处 之者,盖非其所任故也。

  谨案汉法,所举之主,终身保任。杨雄之坐田仪,责其冒荐;成子之居魏相, 酬于得贤。赏罚之令行,则请谒之心绝;退让之义著,则贪竞之路消。自然朝廷无 争禄之人,选司有谦捴之士。仍请宽立年限,容其采访简汰,堪用者令其试守,以 观能否;参验行事,以别是非。不实免王丹之官,得人加翟璜之赏,自然见贤不隐, 食禄不专。荀彧进钟繇、郭嘉,刘隐荐李膺、硃穆,势不云远。有称职者受荐贤之 赏,滥举者抵欺罔之罪,自然举得贤行,则君子之道长矣。

  寻转水部员外郎,累迁给事中、检校常州刺史。属宣州狂寇硃大目作乱,百姓 奔走,谦光严备安辑,阖境肃然。转刑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再迁尚书左丞。 景云中,擢拜御史大夫。时僧惠范恃太平公主权势,逼夺百姓店肆,州县不能理。 谦光将加弹奏,或请寝之,谦光曰:“宪台理冤滞,何所回避,朝弹暮黜,亦可矣。” 遂与殿中慕容玽奏弹之,反为太平公主所构,出为岐州刺史。惠范既诛,迁太子宾 客,转刑部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昭文馆学士。开元初,为东都留守,又转太子 宾客。以与太子同名,表请行字,特敕赐名登。寻以孽子悦千牛为宪司所劾,放归 田里。朝廷以其家贫,又特给致仕禄。七年卒,年七十三,赠晋州刺史。撰《四时 记》二十卷。

  韦凑,京兆万年人。曾祖瓚,隋尚书右丞。祖叔谐,蒲州刺史。父玄,桂州都 督府长史。凑,永淳二年,解褐授婺州参军,累转扬府法曹参军。州人前仁寿令孟 神爽豪纵,数犯法,交通贵戚,前后官吏莫敢绳按,凑白长史张潜,请因事除之。 会神爽坐事推问,凑无所假借,神爽妄称有密旨,究问引虚,遂杖杀之,远近称伏。 凑,景龙中历迁将作少匠、司农少卿。尝以公事忤宗楚客,出为贝州刺史。

  睿宗即位,拜鸿胪少卿,加银青光禄大夫。景云二年,转太府少卿,又兼通事 舍人。时改葬节愍太子,优诏加谥;又雪李多祚等罪,还其官爵,仍议更加赠官。 凑上书曰:

  臣闻王者发号施令,必法乎天道,使三纲攸叙,十等咸若者,善善明,恶恶著 也。善善者,悬爵赏以劝之也;恶恶者,设刑罚以惩之也。其赏罚所不加者,则考 行立谥以褒贬之,所以劝诫将来也。斯并至公之大猷,非私情之可徇。故箕、微获 用,管、蔡为戮。谥者,臣议其君,子议其父,而曰“灵”曰“厉”者,不敢以私 而乱大猷也,则其馀安可失衷哉!

  臣窃见节愍太子与李多祚等拥北军禁旅,上犯宸居,破扉斩关,突禁而入,兵 指黄屋,骑腾紫微。孝和皇帝移御玄武门,亲降德音,谕以逆顺,而太子据鞍自若, 督众不停。俄而其党悔非,转逆为顺,或回兵讨贼,或投状自拘。多祚等伏诛,太 子方事逃窜。向使同恶相济,天道无征,贼徒阙倒戈之人,侍臣亏陛戟之卫,其为 祸也,胡可忍言!于时臣任将作少匠,赐通事舍人内供奉。其明日,孝和皇帝引见 供奉官等,雨泪谓曰:“几不与卿等相见!”其为危惧,不亦甚乎!而今圣朝雪罪 礼葬,谥为节愍,以臣愚识,窃所惑焉。

  夫臣子之礼,严敬斯极,故过位必趋,蹙路马刍有诛。昔汉成之为太子也,行 不敢绝驰道。当周室之衰微也,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王孙满犹以其不卷 甲束兵,讥其无礼,知其必败。由是言之,则太子称兵宫内,跨马御前,悖礼已甚 矣,况将更甚乎。而可褒谥,此臣所未谕也。以其斩武三思父子而嘉之乎?然弄兵 讨逆以安君父,则可嘉也,而乃因欲自取之,是竞为逆,可褒谥乎?此又臣所未谕 也。将废韦氏而嘉之乎?然韦氏逆彰义绝,虽诛之亦可也。当此时也,韦氏未有逆 彰,未有义绝,于太子为母,岂有废母之理乎!且既非中宗之命而废之,是劫父废 母,亦悖逆也,可褒谥乎?此又臣所未谕也。夫君或不君,臣安可不臣?父或不父, 子安可不子?借如君父有桀、纣之行,臣子无废杀之理。况先帝功格宇宙,德被生 灵,庙号中宗,谥曰孝和皇帝,而逆命之子,可褒谥乎?此又臣所未谕也。

  昔献公惑骊姬之谮,将杀其太子申生,公子重耳谓之曰:“子盍言子之志于公 乎?”太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君之心也。”曰:“然则盍行乎?”曰: “不可,君谓我欲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之!”使人辞于狐突曰: “申生不敢爱其死。虽然,吾君老矣,子少,国家多难。伯氏苟出而图吾君,申生 受赐而死。”再拜稽首,乃自缢。其行如是,其谥仅可为恭。今太子之行反是,可 谥为节愍乎?此又臣所未谕也。

  昔汉武帝末年,江充与太子有隙,恐帝晏驾后为太子所诛。会巫蛊事起,充典 理其事。因此为奸,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以诬太子。时武帝避暑甘泉宫,独皇 后、太子在,太子不能自明,纳其少傅石德谋,遂矫节斩充,因败逃匿。非称兵诣 阙,无逆谋于父,然身死于湖,不葬无谥。至昭帝时,有男子诣北阙自称卫太子, 制使公卿识视,至者莫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后至,叱从吏收缚之。或曰:“是非 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蒯聩出奔,辄拒而不纳, 《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制狱。 天子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义者。”及后太子孙立为天子,是 曰孝宣皇帝,太子方获礼葬,而谥曰戾。今节愍太子之行比之,岂可同年而语。其 于陛下,又犹子也,而谥为节愍乎?此又臣所未谕也。

  昔项羽之臣丁公,常将危汉高祖,高祖谓之曰:“二贤岂相厄哉!”丁公乃止。 及高祖灭项氏,遂戮丁公以徇,曰:“使项王失天下者,丁公也。”夫戮之,大义 至公也,不私德之,所以诫其后之事君者。今节愍太子之为逆,复非欲保护陛下, 其可褒谥乎?此又臣之所未谕也。

  陛下天纵圣哲,所任贤明,以臣至愚,宁可干议?然臣又惟尧、舜,圣君也, 八凯、五臣,良佐也,犹广听刍荛之言者,盖为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 或有一得也。故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臣辄缘斯义,敢以陈闻,愿得与议 谥者对议于御前。若臣言非也,甘受谤圣政之罪,赴鼎镬之诛。仍请申明义以示天 下,使臣辈愚惑者咸蒙冰释,则无复异议矣。若所谥未当,奈何施之圣朝,垂之史 册,使后代逆臣贼子因而引譬,资以为辞,是开悖乱之门,岂示将来之法!伏望改 定其谥,务合礼经。其李多祚等罪,请从宥免,不谓为雪,以顺天下之心,则尽善 尽美矣。

  书奏,睿宗引凑谓曰:“诚如卿言。事已如此,如何改动?”凑曰:“太子实 行悖逆,不可褒美,请称其行,改谥以一字。多祚等以兵犯君,非曰无罪,只可云 放,不可称雪。”帝然其言。当时执政以制令已行,难于改易,唯多祚等停赠官而 已。

  明年春,起金仙、玉真两观,用工巨亿。凑进谏曰:“陛下去夏,以妨农停两 观作,今正农月,翻欲兴功。虽知用公主钱,不出库物,但土木作起,高价雇人, 三辅农人,趋目前之利,舍农受雇,弃本逐末。臣闻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 臣窃恐不可。”帝不应。凑又奏曰:“日阳和布气,万物生育,土木之间,昆虫无 数。此时兴造,伤杀甚多,臣亦恐非仁圣本旨。”睿宗方纳其言,令在外详议。中 书令崔湜、侍中岑羲谓凑曰:“公敢言此,大是难事。”凑曰:“叨食厚禄,死且 不辞,况在明时,必知不死。”寻出为陕州刺史,无几,转汝州刺史。开元二年夏, 敕靖陵建碑,征料夫匠。凑以自古园陵无建碑之礼,又时正旱俭,不可兴功,飞表 极谏,工役乃止。寻迁岐州剌史。

  四年,入为将作大匠。时有敕复孝敬庙为义宗,凑上书曰:

  臣闻王者制礼,是曰规模,规模之兴,实由师古。师古之道,必也正名,名之 与实,故当相副。其在宗庙,礼之大者,岂可失哉!礼,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 庙,百代不毁。故殷太甲为太宗,太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宗文王、武王;汉 则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其后代有称宗者,皆以方制海内,德泽可宗,列于昭 穆,期于不毁。称宗之义,不亦大乎!伏惟孝敬皇帝位止东宫,未尝南面,圣道诚 冠于储副,德教不被于寰瀛,立庙称宗,恐非合礼。况别起寝庙,不入昭穆,稽诸 祀典,何义称宗?而庙号义宗,称之万代,以臣庸识,窃谓不可。陛下率循典礼, 以辟大猷,有司所议,以致此失,或亏尽善,岂不惜哉!望更详议,务合于礼。

  于是敕太常议,遂停义宗之号。

  凑前后上书论时政得失,多见采纳。再迁河南尹,累封彭城郡公。以公事左授 杭州刺史,转汾州刺史。十年,拜太原尹兼节度支度营田大使。其年卒官,年六十 五。赠幽州都督,谥曰文。子见素,自有传。凑从子虚心。

  虚心父维,少习儒业,博涉文史,举进士。自大理丞累至户部郎中,善于剖判, 时员外郎宋之问工于诗,时人以为户部有二妙。终于左庶子。虚心举孝廉,为官严 整,累至大理丞、侍御史。神龙年,推按大狱,时仆射窦怀贞、侍中刘幽求意欲宽 假,虚心坚执法令,有不可夺之志。景龙中,西域羌胡背叛,时并擒获,有敕尽欲 诛之。虚心论奏,但罪元首,其所全者千馀人。虚心有孝行,及丁父忧,哀毁过礼, 须鬓尽白,朝廷深所嗟尚。后迁御史中丞、左右丞、兵部侍郎、荆扬潞长史兼采访 使,所在官吏振肃,威令甚举,中外以为标准。历户部尚书、东京留守,卒,年六 十七。

  季弟虚舟,亦以举孝廉,自御史累至户部、司勋、左司郎中,历荆州长史,洪、 魏州刺史兼采访使,多著能政。入为刑部侍郎,终大理卿。家有礼则,父子兄弟更 践郎署,时称“郎官家”。

  韩思复,京兆长安人也。祖伦,贞观中为左卫率,赐爵长山县男。思复少袭祖 爵。初为汴州司户参军,为政宽恕,不行杖罚。在任丁忧,家贫,鬻薪终丧制。时 姚崇为夏官侍郎,知政事,深嘉叹之,擢授司礼博士。

  景龙中,累迁给事中。时左散骑常侍严善思坐谯王重福事下制狱,有司言: “善思昔尝任汝州刺史,素与重福交游,召至京师,竟不言其谋逆,唯奏云‘东都 有兵气’。据状正当匿反,请从绞刑。”思复驳奏曰:“议狱缓死,列圣明规;刑 疑从轻,有国常典。严善思往在先朝,属韦氏擅内,恃宠宫掖,谋危宗社。善思此 时遂能先觉,因诣相府有所发明,进论圣躬必登宸极。虽交游重福,盖谋陷韦氏。 及其谒见,犹不奏闻,将此行藏,即从极法。且敕追善思,书至便发,向怀逆节, 宁即奔命?一面疏网,诚合顺生;三驱取禽,来而可宥。惟刑是恤,事合昭详。请 付刑部集群官议定奏裁,以符慎狱。”是时议者多云善思合从原宥,有司仍执前议 请诛之。思复又驳曰:“臣闻刑人于市,爵人于朝,必佥谋攸同,始行之无惑。谨 按诸司所议,严善思十才一入,抵罪惟轻。夫帝阍九重,涂远千里。故借天下之耳 以听,听无不聪;借天下之目以视,视无不接。今群言上闻,采择宜审,若弃多就 少,臣实惧焉。舆诵一乖,下情不达,虽欲从众,其可及乎!凡百京司,逢时之泰, 列官分职,有贤有亲。亲则列籓诸王,陛下爱子;贤则胙茅开国,陛下名臣。见无 礼于君,宁肯雷同不异?今措词多出,法令从轻。”上纳其奏,竟免善思死,配流 静州。思复寻转中书舍人,数上疏陈得失,多见纳用。

  开元初,为谏议大夫。时山东蝗虫大起,姚崇为中书令,奏遣使分往河南、河 北诸道杀蝗虫而埋之。思复以为蝗虫是天灾,当修德以禳之,恐非人力所能翦灭。 上疏曰:“臣闻河南、河北蝗虫,顷日更益繁炽,经历之处,苗稼都损。今渐翾飞 河西,游食至洛,使命来往,不敢昌言,山东数州,甚为惶惧。且天灾流行,埋瘗 难尽。望陛下悔过责躬,发使宣慰,损不急之务,召至公之人,上下同心,君臣一 德,持此诚实,以答休咎。前后驱蝗使等,伏望总停。《书》云:‘皇天无亲,惟 德是辅;人心无亲,惟惠是怀。’不可不收揽人心也。”上深然之,出思复疏以付 崇。崇乃请遣思复往山东检蝗虫所损之处,及还,具以实奏。崇又请令监察御史刘 沼重加详覆,沼希崇旨意,遂箠挞百姓,回改旧状以奏之。由是河南数州,竟不得 免。思复遂为崇所挤,出为德州刺史,转绛州刺史。入为黄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 夫,代裴漼为御史大夫。思复性恬澹,好玄言,安仁体道,非纪纲之任。无几,转 太子宾客。十三年卒,年七十馀。

  子朝宗,天宝初为京兆尹。

  曾孙佽,字相之,少有文学,性尚简澹。举进士,累辟籓方。自襄州从事征拜 殿中侍御史,迁刑部员外。求为澧州刺史。岁满受代,宰相牛僧孺镇鄂渚,辟为从 事,征拜刑部郎中,转京兆少尹,迁给事中。出为桂州观察使。桂管二十馀郡,州 掾而下至邑长三百员,由吏部而补者什一,他皆廉吏量其才而补之。佽既至桂,吏 以常所为官者数百人引谒,一吏执籍而前曰:“具员请补其阙。”佽戒曰:“在任 有政者,不夺所理;有过者,必绳以法。缺者当俟稽诸故籍,取其可者,然后补之。” 会春衣使内官至,求贿于邮吏,三豪家因厚其资以求邑宰,佽悉诺之。使去,坐以 挠法,各笞其背。自是豪猾敛迹,皆得清廉吏以苏活其人。未几,诏置五管都监, 计所费尽一境地征,不足饱其意,佽特用俭约处之,遂为定制,君子以为难。开成 二年,卒于官,赠工部侍郎。

  张廷珪,河南济源人,其先自常州徙焉。廷珪少以文学知名,性慷慨,有志尚。 弱冠应制举。长安中,累迁监察御史。则天税天下僧尼出钱,欲于白司马坂营建大 像。廷珪上疏谏曰:

  夫佛者,以觉知为义,因心而成,不可以诸相见也。经云:“若以色见我,以 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此真如之果不外求也。陛下信心归依,发 弘誓愿,壮其塔庙,广其尊容,已遍于天下久矣。盖有住于相而行布施,非最上第 一希有之法。何以言之?经云:“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及恆河沙等 身命布施,其福甚多。若人于此经中受持及四句偈等为人演说,其福胜彼。”如佛 所言,则陛下倾四海之财,殚万人之力,穷山之木以为塔,极冶之金以为像,虽劳 则甚矣,费则多矣,而所获福不愈于一禅房之匹夫。

  菩萨作福德,不应贪著,盖有为之法不足高也。况此营建,事殷木土,或开发 盘礴,峻筑基阶,或塞穴洞,通转采斫,辗压虫蚁,动盈巨亿。岂佛标坐夏之义, 愍蠢动而不忍害其生哉!又役鬼不可,唯人是营,通计工匠,率多贫窭,朝驱暮役, 劳筋苦骨,箪食瓢饮,晨炊星饭,饥渴所致,疾疹交集。岂佛标徒行之义,愍畜兽 而不忍残其力哉!又营筑之资,僧尼是税,虽乞丐所致,而贫阙犹多。州县征输, 星火逼迫,或谋计靡所,或鬻卖以充,怨声载路,和气未洽。岂佛标随喜之义,愍 愚蒙而不忍夺其产哉!且边朔未宁,军装日给,天下虚竭,海内劳弊。伏惟陛下慎 之重之,思菩萨之行为利益一切众生,应如是布施,则其福德若南西北方四维上下 虚空不可思量。夫何必勤于住相,凋苍生之业,崇不急之务乎!臣以时政论之,则 宜先边境,蓄府库,养人力;臣以释教论之,则宜救苦厄,灭诸相,崇无为。伏愿 陛下察臣之愚,行佛之意,务以理为上,不以人废言,幸甚幸甚。

  则天从其言,即停所作,仍于长生殿召见,深赏慰之。景龙末,为中书舍人, 再转洪州都督,仍为江南西道按察使。

  开元初,入为礼部侍郎。时久旱,关中饥俭,下制求直谏昌言、弘益政理者。 廷珪上疏曰:

  臣闻古有多难兴王、殷忧启圣者,皆以事危则志锐,情迫则思深,故能自下登 高,转祸为福者也。伏见景龙之末,中宗遇祸,先天之际,凶党构谋,社稷有危于 缀旒,国朝将均于绝綖。陛下神武超代,精诚动天,再扫氛沴,六合清朗。而后上 顺皇旨,俯念黔黎,高运璿衡,光膺宝箓。日月所烛之地,书轨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