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馆学士。中宗暴崩,韦庶人称制, 日用恐祸及己。知玄宗将图义举,乃因沙门普润、道士王晔密诣籓邸,深自结纳, 潜谋翼戴。玄宗尝谓曰:“今谋此举,直为亲,不为身。”日用曰:“此乃孝感动 天,事必克捷。望速发,出其不意,若少迟延,或恐生变。”及讨平韦氏,其夜, 令权知雍州长史事。以功授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封齐国公,食实 封二百户。
为相月余,与中书侍郎薛稷不协,于中书忿竞,由是转雍州长史,停知政事。 寻出为扬州长史,历婺、汴二州刺史、兗州都督、荆州长史。因入奏事,言:“太 平公主谋逆有期,陛下往在宫府,欲有讨捕,犹是子道臣道,须用谋用力。今既光 临大宝,但须下一制,谁敢不从?忽奸宄得志,则祸乱不小。”上曰:“诚如此, 直恐惊动太上皇,卿宜更思之。”日用曰:“臣闻天子孝与庶人孝全别。庶人孝, 谨身节用,承顺颜色;天子孝,安国家,定社稷。今若逆党窃发,即大业都弃,岂 得成天子之孝乎!伏请先定北军,次收逆党,即不惊动太上皇。”玄宗从其议。及 讨萧至忠、窦怀贞之际,又令权检校雍州长史,加实封通前满四百户。寻拜吏部尚 书。
日用尝采《毛诗》、《大雅》、《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因上 生日表上之,以申规讽,并述告成之事。手诏答曰:“夫诗者,动天地,感鬼神, 厚于人,美于教矣。朕志之所尚,思与之齐,庶乎采诗之官,补朕之阙。且古者封 禅,升中告成,朕以菲德,未明于至道。竦然以听,颇壮相如之词;惕然载怀,复 惭夷吾之语。卿洽闻殚见,温故知新,逮此发挥,益彰忠恳。岂非讨蓬山之籍,心 不忘于起予;因兰殿之祥,言固深于启沃,朕循环览讽,用慰于怀。今赐卿衣裳一 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信也。”
寻出为常州刺史,削实封三百户,转汝州刺史。开元七年,差降口赋,特下敕 曰:“唐元之际,逆党构凶,崔日用当时潜论其事,及于戡翦,实预元谋,而所食 之封,后以例减。功既居多,特宜准初食之封,与二百户。”十年,转并州大都督 长史。寻卒,时年五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后又赠荆州大都督,子宗之袭。
日用才辩过人,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及先天已后, 复求入相,竟亦不遂。常谓人曰:“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重专守始谋。 每一念之,不觉芒刺在于背也。”
日用从父兄日知,亦有吏干。景云中为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入东都作乱,群 臣皆避难逃匿,日知独督率人吏赴留守,与屯营合势讨贼。重福既死,以功加银青 光禄大夫,累迁京兆尹。坐赃为御史李如璧所劾,左迁歙县丞,俄又历迁殿中监。 日知素与张说友善,说荐之,奏请授御史大夫,上不许。遂以为左羽林怀大将军, 而以河南尹崔隐甫为御史大夫,隐甫由是与说不叶。日知俄迁太常卿。自以历任年 久,每朝士参集,常与尚书同列,时人号为“尚书里行”,遂为口实。开元十六年, 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寻以年老致仕,卒,谥曰襄。
张嘉贞,蒲州猗氏人也。弱冠应五经举,拜平乡尉,坐事免归乡里。长安中, 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荐嘉贞材堪宪官,请以己之官秩授之。则天召见,垂 帘与之言,嘉贞奏曰:“以臣草莱而得入谒九重,是千载一遇也。咫尺之间,如隔 云务,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则天遽令卷帘,与语大悦,擢拜监察 御史。累迁中书舍人,历秦州都督、并州长史,为政严肃,甚为人吏所畏。
开元初,因奏事至京师,上闻其善政,数加赏慰。嘉贞因奏曰:“臣少孤,兄 弟相依以至今。臣弟嘉祐,今授鄯州别驾,与臣各在一方,同心离居,魂绝万里。 乞移就臣侧近,臣兄弟尽力报国,死无所恨。”上嘉其友爱,特改嘉祐为忻州刺史。
时突厥九姓新来内附,散居太原以北,嘉贞奏请置军以镇之,于是始于并州置 天兵军,以嘉贞为使。六年春,嘉贞又入朝。俄有告其在军奢僭及赃贿者,御史大 夫王晙因而劾奏之,按验无状,上将加告者反坐之罪。嘉贞奏曰:“昔者天子听政 于上,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谤,而后天子斟酌焉。今反坐此辈,是塞言者之路, 则天下之事无由上达。特望免此罪,以广谤诵之道。”从之,遂令减死,自是帝以 嘉贞为忠。嘉贞又尝奏曰:“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 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上以其明辩,尤重之。八年春,宋璟、苏颋罢 知政事,擢嘉贞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数月,加银青光禄大夫,迁中书 令。
嘉贞断决敏速,善于敷奏,然性强躁自用,颇为时论所讥。时中书舍人苗延嗣、 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嘉贞所引,位列清要,常在嘉贞 门下共议朝政,时人为之语曰:“令公四俊,苗、吕、崔、员。”
开元十年,车驾幸东都。有洛阳主簿王钧为嘉贞修宅,将以求御史,因受赃事 发,上特令朝堂集众决杀之。嘉贞促所由速其刑以灭口,乃归罪于御史大夫韦抗、 中丞韦虚心,皆贬黜之。其冬,秘书监姜皎犯罪,嘉贞又附会王守一奏请杖之,皎 遂死于路。俄而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上召侍臣问当何罪,嘉贞又请杖之。兵部尚 书张说进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臣 今秋受诏巡边,中途闻姜皎以罪于朝堂决杖,配流而死。皎官是三品,亦有微功。 若其有犯,应死即杀,应流即流,不宜决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议,勋贵 在焉。皎事已往,不可追悔。伷先只宜据状流贬,不可轻又决罚。”上然其言。嘉 贞不悦,退谓说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者,时来即为,岂能长据? 若贵臣尽当可杖,但恐吾等行当及之。此言非为伷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初, 嘉贞为兵部员外郎,时张说为侍郎。及是,说位在嘉贞下,既无所推让,说颇不平, 因以此言激怒嘉贞,由是与说不叶。上又以嘉贞弟嘉祐为金吾将军,兄弟并居将相 之位,甚为时人之所畏惮。十一年,上幸太原行在所,嘉祐赃污事发。张说劝嘉贞 素服待罪,不得入谒,因出为幽州刺史,说遂代为中书令。嘉贞惋恨,谓人曰: “中书令幸有二员,何相迫之甚也!”明年,复拜户部尚书,兼益州长史,判都督 事。敕嘉贞就中书省与宰相会宴,嘉贞既恨张说挤己,因攘袂勃骂,源乾曜、王晙 共和解之。
明年,坐与王守一交往,左转台州刺史。复代卢从愿为工部尚书、定州刺史, 知北平军事,累封河东侯。将行,上自赋诗,诏百僚于上东门外饯之。至州,于恆 岳庙中立颂,嘉贞自为其文,乃书于石,其碑用白石为之,素质黑文,甚为奇丽。 先是,岳祠为远近祈赛,有钱数百万,嘉贞自以为颂文之功,纳其数万。十七年, 嘉贞以疾请就医东都,制从之。至都,目瞑无所见,上令医人内直郎田休裕、郎将 吕弘泰驰传往省疗之。其秋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虽久历清要,然不立田园。及在定州,所亲有劝植田业者,嘉贞曰:“吾 忝历官荣,曾任国相,未死之际,岂忧饥馁?若负谴责,虽富田庄,亦无用也。比 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没后,皆为无赖子弟作酒色之资,甚无谓也。”闻者皆叹伏。
初,嘉贞作相,荐万年县主簿韩朝宗,擢为监察御史。及嘉贞卒后十数岁,朝 宗为京兆尹,因奏曰:“自陛下临御已来,所用宰相,皆进退以礼,善始令终,身 虽已没,子孙咸在朝廷。唯张嘉贞晚年一子,今犹未登官序。”上亦惘然,遽令召 之,赐名延赏,特拜左内率府兵曹参军。德宗朝,位至宰辅,自有传。
嘉祐,有干略,自右金吾将军贬浦阳府折冲,至二十五年,为相州刺史。相州 自开元已来,刺史死贬者十数人,嘉祐访知尉迟迥周末为相州总管,身死国难,乃 立其神祠以邀福。经三考,改左金吾将军。后吴兢为鄴郡守,又加尉迟神冕服。自 后郡守无患。
萧嵩,贞观初左仆射、宋国公瑀之曾侄孙。祖钧,中书舍人,有名于时。嵩美 须髯,仪形伟丽。初,娶会稽贺晦女,与吴郡陆象先为僚婿。象先时为洛阳尉,宰 相子,门望甚高。嵩尚未入仕,宣州人夏荣称有相术,谓象先曰:“陆郎十年内位 极人臣,然不及萧郎一门尽贵,官位高而有寿。”时人未之许。
神龙元年,嵩调补洺州参军。寻而侍中、扶阳王桓彦范出为洺州刺史,见之推 重,待以殊礼。景云元年,为醴泉尉。时陆象先已为中书侍郎,引为监察御史。及 象先知政事,嵩又骤迁殿中侍御史。开元初,为中书舍人。与崔琳、王丘、齐澣同 列,皆以嵩寡学术,未异之,而紫微令姚崇许其致远,眷之特深。历宋州刺史,三 迁为尚书左丞、兵部侍郎。
十五年,凉州刺史、河西节度王君恃众每岁攻击吐蕃。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 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君父寿,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 其城而去。又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贼遂引退。无何,君又 为回纥诸部杀之于巩笔驿,河、陇震骇。玄宗以君勇将无谋,果及于难,择堪边 任者,乃以嵩为兵部尚书、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嵩乃请以裴宽、郭虚己、牛仙 客在其幕下,又请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 姓,令其复业。又加嵩银青光禄大夫。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嵩乃纵反间于吐蕃, 言其与中国潜通,赞普遂召而诛之。明年秋,吐蕃大下,悉末明复率众攻瓜州,守 珪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志亮引兵至青海西南冯波谷,与吐蕃接战, 大破之。八月,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晨至暮, 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人,散走山谷,哭声四合。露布至,玄宗大 悦,乃加嵩同中书门下三品,恩顾莫比。
十七年,授宇文融、裴光庭宰相,又加嵩兼中书令。自十四年燕国公张说罢中 书令后,缺此位四年,而嵩居之。常带河西节度,遥领之。加集贤殿学士、知院事, 兼修国史,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夫人贺氏入觐拜席,玄宗呼 为亲家母,礼仪甚盛。寻又进封徐国公。二十一年二月,侍中裴光庭卒。光庭与嵩 同位数年,情颇不协,及是,玄宗遣嵩择相,嵩以右丞韩休长者,举之。及休入相, 嵩举事,休峭直,辄不相假,互于玄宗前论曲直,因让位。玄宗眷嵩厚,乃许嵩授 尚书右丞相,令罢相,以休为工部尚书。寻又以嵩子华为给事中。
二十四年,拜太子太师。及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遗中官牛仙童,贬为括州刺 史,嵩尝贿仙童,李林甫发之,贬青州刺史。寻又追拜太子太师,嵩又请老。嵩性 好服饵,及罢相,于林园植药,合炼自适。华时为工部侍郎,衡以主婿三品,嵩皤 然就养十余年,家财丰赡,衣冠荣之。天宝八年薨,年八十余,赠开府仪同三司。
子华,天宝末转兵部侍郎。禄山之乱,从驾不及,陷贼,伪署魏州刺史。乾元 元年,郭子仪与九节度之师渡河攻安庆绪于相州,华潜通表疏,俟官军至为内应。 贼伺知之,禁锢华于狱。崔光远收魏州,破械出华。魏人美华之惠政,诣光远请留, 朝廷正授魏州刺史。既而史思明率众南下,子仪惧华复陷,乃表崔光远代华,召至 军中。及相州兵溃,华归京,仍以伪命所污,降授试秘书少监。华谨重方雅,绰有 家法,人士称之。寻迁尚书右丞。乾元二年,出为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
上元元年十二月,制曰:“弼予之选,审象是求,天步未平,庙谟尤切。必资 明表,伫以佐时,画一之才,取则不远。正议大夫、前河中尹、兼御史中丞、充本 府晋绛等州节度观察等使、上柱国、嗣徐国公、赐紫金鱼袋萧华,公辅成名,承家 继业,词标丽则,德蕴谟明。再履宫坊,尤知至行,致君望美,阅相求能。且推伊 陟之贤,更启汉臣之閤,还依日月,佐理阴阳。俾参政于紫宸,用建中于皇极。可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时中官李辅国专典禁兵,怙宠用事,求为宰相,讽宰臣裴冕等荐己,华颇拒之, 辅国怒。肃宗方寝疾,辅国矫命罢华相位,守礼部尚书,仍引元载代华。肃宗崩, 代宗在谅暗,元载希辅国旨,贬华为硖州员外司马,卒于贬所。
衡子复,德宗朝位亦至宰辅。华子恆、悟。恆子俯,大和中宰辅。悟子仿,咸 通中宰辅,皆自有传。
张九龄,字子寿,一名博物。曾祖君政,韶州别驾,因家于始兴,今为曲江人。 父弘愈,以九龄贵,赠广州刺史。九龄幼聪敏,善属文。年十三,以书干广州刺史 王方庆,大嗟赏之,曰:“此子必能致远。”登进士第,应举登乙第,拜校书郎。 玄宗在东宫,举天下文藻之士,亲加策问,九龄对策高第,迁右拾遗。时帝未行亲 郊之礼,九龄上疏曰:
伏以天才者,百神之君,而王者之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之义, 盖以敬天命以报所受。故于郊之义,则不以德泽未洽,年谷不登,凡事之故,而阙 其礼。《孝经》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斯谓成王幼冲,周公居摄,犹 用其礼,明不暂废。汉丞相匡衡亦云:“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又云: “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于礼正,故《春秋》非之。”臣愚以为匡衡、仲舒, 古之知礼者,皆谓郊之为祭所宜先也。伏惟陛下绍休圣绪,其命惟新,御极已来, 于今五载,既光太平之业,未行大报之礼,窃考经传,义或未通。今百谷嘉生,鸟 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宁。将欲铸剑为农,泥金封禅,用彰功德之美,允答神 只之心。能事毕行,光耀帝载。况郊祀常典,犹阙其仪,有若怠于事天,臣恐不可 以训。伏望以迎日之至,展焚柴之礼,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明天道,则圣朝 典则,可谓无遗矣。
九龄以才鉴见推,当时吏部试拔萃选人及应举者,咸令九龄与右拾遗赵冬曦考 其等第,前后数四,每称平允。开元十年,三迁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中书令,与 九龄同姓,叙为昭穆,尤亲重之,常谓人曰:“后来词人称首也。”九龄既欣知己, 亦依附焉。十一年,拜中书舍人。
十三年,车驾东巡,行封禅之礼。说自定侍从升中之官,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 己之所亲摄官而上,遂加特进阶,超授五品。初,令九龄草诏,九龄言于说曰: “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为先,劳旧次焉。若颠倒衣裳,则讥谤起矣。今登封 霈泽,千载一遇。清流高品,不沐殊恩。胥吏末班,先加章绂。但恐制出之后,四 方失望。今进草之际,事犹可改,唯令公审筹之,无贻后悔也。”说曰:“事已决 矣,悠悠之谈,何足虑也!”竟不从。及制出,内外甚咎于说。时御史中丞宇文融 方知田户之事,每有所奏,说多建议违之,融亦以此不平于说。九龄复劝说为备, 说又不从其言。无几,说果为融所劾,罢知政事,九龄亦改太常少卿,寻出为冀暂 刺史。九龄以母老在乡,而河北道里辽远,上疏固请换江南一州,望得数承母音耗, 优制许之,改为洪州都督。俄转桂州都督,仍充岭南道按察使。上又以其弟九章、 九皋为岭南道刺史,令岁时伏腊,皆得宁觐。
初,张说知集贤院事,常荐九龄堪为学士,以备顾问。说卒后,上思其言,召 拜九龄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再迁中书侍郎。常密有陈奏,多见纳 用。寻丁母丧归乡里。二十一年十二月,起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 年,迁中书令,兼修国史。时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裨将安禄山讨奚、契丹败衄,执 送京师,请行朝典。九龄奏劾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教战,亦斩宫嫔。 守珪军令必行,禄山不宜免死。”上特舍之。九龄奏曰:“禄山狼子野心,面有逆 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知石勒故事,误害忠良。” 遂放归籓。
二十三年,加金紫光禄大夫,累封始兴县伯。李林甫自无学术,以九龄文行为 上所知,心颇忌之。乃引牛仙客知政事,九龄屡言不可,帝不悦。二十四年,迁尚 书右丞相,罢知政事。后宰执每荐引公卿,上必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故事皆 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体羸,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笏囊之设,自九龄始也。
初,九龄为相,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至是,子谅以妄陈休咎,上亲加 诘问,令于朝堂决杀之。九龄坐引非其人,左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俄请归拜墓, 因遇疾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九龄在相位时,建议复置十道采 访使,又教河南数州水种稻,以广屯田。议置屯田,费功无利,竟不能就,罢之。 性颇躁急,动辄忿詈,议者以此少之。
子拯,伊阙令。禄山之乱陷贼,不受伪命。两京克复,诏加太子右赞善。弟九 皋,自尚书郎历唐、徐、宋、襄、广五州刺史。九章,历吉、明、曹三州刺史,鸿 胪卿。
九龄为中书令时,天长节百僚上寿,多献珍异,唯九龄进《金镜录》五卷,言 前古兴废之道,上赏异之。又与中书侍郎严挺之、尚书左丞袁仁敬、右庶子梁升卿、 御史中丞卢怡结交友善。挺之等有才干,而交道终始不渝,甚为当时之所称。至德 初,上皇在蜀,思九龄之先觉,下诏褒赠,曰:“正大厦者柱石之力,昌帝业者辅 相之臣。生则保其荣名,殁乃称其盛德,节终未允于人望,加赠实存乎国章。故中 书令张九龄,维岳降神,济川作相,开元之际,寅亮成功。谠言定其社稷,先觉合 于蓍策,永怀贤弼,可谓大臣。竹帛犹存,樵苏必禁,爰从八命之秩,更进三台之 位。可赠司徒,仍遣使就韶州致祭。”有集二十卷。
九皋曾孙仲方,少朗秀。为兒童时,父友高郢见而奇之,曰;“此子非常,必 为国器,吾获高位,必振发之。”后郢为御史大夫,首请仲方为御史。历金州刺史。 郡人有田产为中人所夺,仲方三疏奏闻,竟理其冤。入为度支郎中,驳李吉甫谥, 吉甫之党恶之,出为遂州司马。稍迁复、曹、郑三郡守。为谏议大夫。时鄠县令崔 发因辱小黄门,敬宗赫怒,付台推鞫。及元日大赦,独发不得宥。仲方上疏,其略 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始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由是发得 不死,时论美之。大和九年,为京兆尹,将相从累者皆大戮,仲方密令识之。旋诏 下许令收葬,得认遗骸,实仲方之力也。是时军人横恣,仲方脂韦,坐不称职,出 为华州刺史,改秘书监。开成二年卒,年七十二,赠礼部尚书,谥曰成。
李适之,一名昌,恆山王承乾之孙也。父象,官至怀州别驾。适之神龙初起家 拜左卫郎将。开元中,累迁通州刺史,以强干见称。时给事中韩朝宗为按察使,特 表荐之,擢拜秦州都督。俄转陕州刺史,入为河南尹。适之性简率,不务苛细,人 吏便之。岁余,拜御史大夫。开元二十七年,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知节度事。适 之以祖得罪见废,父又遭则天所黜,葬礼有阙,上疏请归葬昭陵之阙内。于是下诏 追赠承乾为恆山愍王,象为越州都督、郇国公,伯父厥及亡兄数人并有褒赠。数丧 同至京师,葬礼甚盛,仍刊石于坟所。俄拜刑部尚书。适之雅好宾友,饮酒一斗不 乱,夜则宴赏,昼决公务,庭无留事。
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累封清和县公。与李林甫争权不叶,适之性疏, 为其阴中。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鑛,采之可以富国,上未之知。”适之心 善其言,他日从容奏之。玄宗大悦,顾问林甫,对曰:“臣知之久矣。然华山陛下 本命,王气所在,不可穿凿,臣故不敢上言。”帝以为爱己,薄适之言疏。陇右节 度皇甫惟明、刑部尚书韦坚、户部尚书裴宽、京兆尹韩朝宗,悉与适之善,林甫皆 中伤之,构成其罪,相继放逐。适之惧不自安,求为散职。五载,罢知政事,守太 子少保。遽命亲故欢会,赋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 几个来?”竟坐与韦坚等相善,贬宜春太守。后御史罗希奭奉使杀韦坚、卢幼临、 裴敦复、李邕等于贬所,州县且闻希奭到,无不惶骇。希奭过宜春郡,适之闻其来, 仰药而死。
子季卿,弱冠举明经,颇工文词。应制举,登博学宏词科,再迁京兆府鄠县尉。 肃宗朝,累迁中书舍人,以公事坐贬通州别驾。代宗即位,大举淹抑,自通州征为 京兆少尹。寻复中书舍人,拜吏部侍郎。俄兼御史大夫,奉使河南、江淮宣慰,振 拔幽滞,进用忠廉,时人称之。在铨衡数年,转右散骑常侍。季卿有宇量,性识博 达,善与人交,襟怀豁如。其在朝以进贤为务,士以此多之。大历二年卒,赠礼部 尚书。
孙融,立性严整,善吏事。贞元十年,历官至渭州节度使卒。
严挺之,华州华阴人。叔父方嶷,景云中户部郎中。挺之少好学,举进士。神 龙元年,制举擢第,授义兴尉。遇姚崇为常州刺史,见其体质昂藏,雅有吏干,深 器异之。及崇再入为中书令,引挺之为右拾遗。
睿宗好乐,听之忘倦,玄宗又善音律。先天二年正月望,胡僧婆陀请夜开门燃 百千灯,睿宗御延喜门观乐,凡经四日。又追作先天元年大酺,睿宗御安福门楼观 百司酺宴,以夜继昼,经月余日。挺之上疏谏曰:
微臣窃惟陛下应天顺人,发号施令,躬亲大礼,昭布鸿泽,孜孜庶政,业业万 几。盖以天下心为心,深戒安危之理,此诚尧、舜、禹、汤之德教也。奈何亲御城 门,以观大酺,累日兼夜,臣愚窃所未谕。
夫酺者,因人所利,合醵为欢,无相夺伦,不至糜弊。且臣卜其昼,史册攸存, 君举必书,帝王重慎。今乃暴衣冠于上路,罗妓乐于中宵。杂郑、卫之音,纵倡优 之乐。陛下还淳复古,宵衣旰食,不矜细行,恐非圣德所宜。臣以为一不可也。谁 何警夜,伐鼓通晨,以备非常,存之善教。今陛下不深惟戒慎,轻违动息,重门弛 禁,巨猾多徒。倘有跃马奔车,流言骇叫,一尘听览,有累宸衷。臣以为二不可也。 且一人向隅,满堂不乐;一物失所,纳隍增虑。陛下北宫多暇,西墉暂临。青春日 长,已积埃尘之弊;紫微漏永,重穷歌舞之乐。倘令有司跛倚,下人饥倦,以陛下 近犹不恤,而况于远乎!圣情攸闻,岂不懔然只畏。臣以为三不可也。且元正首祚, 大礼频光,百姓颙颙,咸谓业盛配天,功垂旷代。今陛下恩似薄于众望,酺即过于 往年。王公贵人,各承微旨;州县坊曲,竞为课税。吁嗟道路,贸易家产,损万人 之力,营百戏之资。适欲同其欢,而乃遗其患,复令兼夜,人何以堪?臣以为四不 可也。
《书》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况自去夏霪霖,经今亢旱,农乏收成, 市有腾贵。损其实,崇其虚,驰不急之务,扰方春之业。前代圣主明王,忽于细微 而成过患多矣,陛下可效之哉?伏望昼则欢娱,暮令休息,要令兼夜,恐无益于圣 朝。
上纳其言而止。
时侍御史任知古恃宪威,于朝行诟詈衣冠,挺之深让之,以为不敬,乃为台司 所劾,左迁万州员外参军。开元中,为考功员外郎。典举二年,大称平允,登科者 顿减二分之一。迁考功郎中,特敕又令知考功贡举事,稍迁给事中。时黄门侍郎杜 暹、中书侍郎李元纮同列为相,不叶。暹与挺之善,元纮素重宋遥,引为中书舍人。 及与起居舍人张咺等同考吏部等第判,遥复与挺之好尚不同,遥言于元纮。元纮诘 谯挺之,挺之曰:“明公位尊国相,情溺小人,乃有憎恶,甚为不取也。”词色俱 厉。元纮曰:“小人为谁?”挺之曰:“即宋遥也。”因出为登州刺史、太原少尹。 殿中监王毛仲使太原、朔方、幽州,计会兵马,事隔数年,乃牒太原索器仗。挺之 以不挟敕,毛仲宠幸久,恐有变故,密奏之。寻迁濮、汴二州刺史。挺之所历皆严 整,吏不敢犯,及莅大郡,人乃重足侧息。
二十年,毛仲得罪赐死,玄宗思曩日之奏,擢为刑部侍郎,深见恩遇,改太府 卿。与张九龄相善,九龄入相,用挺之为尚书左丞,知吏部选,陆景融知兵部选, 皆为一时精选。时侍中裴耀卿、礼部尚书李林甫与九龄同在相位,九龄以词学进, 入视草翰林,又为中书令,甚承恩顾。耀卿与九龄素善,林甫巧密,知九龄方承恩 遇,善事之,意未相与。林甫引萧炅为户部侍郎,尝与挺之同行庆吊,客次有《礼 记》,萧炅读之曰:“蒸尝伏猎。”炅早从官,无学术,不识“伏腊”之意,误读 之。挺之戏问,炅对如初。挺之白九龄曰:“省中岂有‘伏猎侍郎。’”由是出为 岐州刺史,林甫深恨之。九龄尝欲引挺之同居相位,谓之曰:“李尚书深承圣恩, 足下宜一造门款狎。”挺之素负气,薄其为人,三年,非公事竟不私造其门,以此 弥为林甫所嫉。及挺之嘱蔚州刺史王元琰,林甫使人诘于禁中,以此九龄罢相,挺 之出为洺州刺史,二十九年,移绛郡太守。
天宝元年,玄宗尝谓林甫曰:“严挺之何在?此人亦堪进用。”林甫乃召其弟 损之至门叙故,云“当授子员外郎”,因谓之曰:“圣人视贤兄极深,要须作一计, 入城对见,当有大用。”令损之取绛郡一状,云:“有少风气,请入京就医。”林 甫将状奏云:“挺之年高,近患风,且须授闲官就医。”玄宗叹叱久之。林甫奏授 员外詹事,便令东京养疾。
挺之素归心释典,事僧惠义。及至东都,郁郁不得志,成疾。自为墓志曰: “天宝元年,严挺之自绛郡太守抗疏陈乞,天恩允请,许养疾归闲,兼授太子詹事。 前后历任二十五官,每承圣恩,尝忝奖擢,不尽驱策,驽蹇何阶,仰答鸿造?春秋 七十,无所展用,为人士所悲。其年九月,寝疾,终于洛阳某里之私第。十一月, 葬于大照和尚塔次西原,礼也。尽忠事君,叨载国史,勉拙从仕,或布人谣。陵谷 可以自纪,文章焉用为饰。遗文薄葬,敛以时服。”挺之与裴宽皆奉佛。开元末, 惠义卒,挺之服缞麻送于龛所。宽为河南尹,僧普寂卒,宽与妻子皆服缞绖,设次 哭临,妻子送丧至嵩山。故挺之志文云“葬于大照塔侧”,祈其灵祐也。挺之素重 交结,有许与,凡旧交先殁者,厚抚其妻子,凡嫁孤女数十人,时人重之。
子武,广德中黄门侍郎、成都尹、剑南节度使。
史臣曰:崔日用附会三思,以取高位,预讨韦氏,遂握重权。自言“吾一生行 事,皆临时制变,不必专守始谋”,信矣。与夫守死善道者,不可同年而语也。张 嘉贞虽不立田园,奈急于势利,朋比近习,杖姜皎、伷先,非中立之士也。萧嵩位 极中令,异政无闻,树破虏之勋,真致远之器。九龄文学政事,咸有所称,一时之 选也。适之临下虽简,在公克勤,惜乎不得其死也!挺之才略器识,不下诸公,耻 近权门,为人所恶,不登台辅,养疾宫僚。虽富贵在天,穷达有命,彼林甫者,诚 可投畀豺虎也。
赞曰:开元之代,多士盈庭。日用无守,嘉贞近名。嵩、龄、适、挺,各有度 程。大位俱极,半惭德馨。
《列传·卷五十》
○尹思贞 李杰 解琬 毕构 苏珦 子晋
郑惟忠 王志愔卢从愿李朝 隐 裴漼 从祖弟宽
王丘
尹思贞,京兆长安人也。弱冠明经举,补隆州参军。时晋安县有豪族蒲氏,纵 横不法,前后官吏莫能制。州司令思贞推按,发其奸赃万计,竟论杀之,远近称庆, 刻石以纪其事,由是知名。累转明堂令,以善政闻。三迁殿中少监,检校洺州刺史。 会契丹孙万荣作乱,河朔不安,思贞善于绥抚,境内独无惊扰,则天降玺书褒美之。
长安中,七迁秋官侍郎,以忤张昌宗被构,出为定州刺史,转晋州刺史。寻复 入为司府少卿。时卿侯知一亦厉威严,吏人为之语曰:“不畏侯卿杖,惟畏尹卿笔。” 其为人所伏若此。寻加银青光禄大夫。于宅中掘得古戟十二,俄而门加棨戟,时人 异焉。
神龙初,为大理卿,时武三思擅权,御史大夫李承嘉附会之。壅州人韦月将上 变,告三思谋逆,中宗大怒,命斩之。思贞以发生之月,固执奏以为不可行刑,竟 有敕决杖配流岭南。三思令所司因此非法害之,思贞又固争之。承嘉希三思旨,托 以他事,不许思贞入朝廷。谓承嘉曰:“公擅作威福,不顾宪章,附托奸臣,以图 不轨,将先除忠良以自恣耶?”承嘉大怒,遂劾奏思贞,出为青州刺史。境内有蚕 一年四熟者,黜陟使、卫州司马路敬潜八月至州,见茧叹曰:“非善政所致,孰能 至于此乎!”特表荐之。思贞前后为十三州刺史,皆以清简为政,奏课连最。
睿宗即位,征为将作大匠,累封天水郡公。时左仆射窦怀贞兴造金仙、玉真两 观,调发夫匠,思贞常节减之。怀贞怒,频诘责思贞,思贞曰:“公职居端揆,任 重弼谐,不能翼赞圣明,光宣大化,而乃盛兴土木,害及黎元,岂不愧也!又受小 人之谮,轻辱朝臣,今日之事,不能苟免,请从此辞。”拂衣而去,阖门累日,上 闻而特令视事。其年,怀贞伏诛,乃下制曰:“国之副相,位亚中台,自匪邦直, 孰司天宪?将作大匠尹思贞,贤良方正,硕儒耆德,刚不护缺,清而畏知,简言易 从,庄色难犯。征先王之体要,敷衽必陈;折佞臣之怙权,拂衣而谢。故以事闻海 内,名动京师,鹰隼是击,豺狼自远。必能条理前弊,发挥旧章,宜承弄印之荣, 式允登车之志。可御史大夫。”俄兼申王府长史,迁户部尚书,转工部尚书。以老 疾累表请致仕,许之。开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赠黄门监,谥曰简。
李杰,本名务光,相州滏阳人。后魏并州刺史宝之后也,其先自陇西徙焉。杰 少以孝友著称,举明经,累迁天官员外郎,明敏有吏才,甚得当时之誉。神龙初, 累迁卫尉少卿,为河东道巡察黜陟使,奏课为诸使之最。开元初,为河南尹。杰既 勤于听理,每有诉列,虽衢路当食,无废处断。由是官无留事,人吏爱之。先是, 河、汴之间有梁公堰,年久堰破,江、淮漕运不通。杰奏调发汴、郑丁夫以浚之, 省功速就,公私深以为利,刊石水滨,以纪其绩。
寻代宋璟为御史大夫。时皇后妹婿尚衣奉御长孙昕与其妹婿杨仙玉因于里巷遇 杰,遂殴击之,上大怒,令斩昕等。散骑常侍马情素以为阳和之月,不可行刑,累 表陈请。乃下敕曰:“夫为令者自近而及远,行罚者先亲而后疏。长孙昕、杨仙玉 等凭恃姻戚,恣行凶险,轻侮常宪,损辱大臣,情特难容,故令斩决。今群官等累 陈表疏,固有诚请,以阳和之节,非肃杀之时,援引古今,词义恳切。朕志从深谏, 情亦惜法,宜宽异门之罚,听从枯木之毙。即宜决杀,以谢百僚。”
杰明年以护桥陵作,赐爵武威子。初,杰护作时,引侍御史王旭为判官。旭贪 冒受赃,杰将绳之而不得其实,反为旭所构,出为衢州刺史。俄转扬州大都督府长 史,又为御史所劾,免官归第。寻卒,赠户部尚书。
解琬,魏州元城人也。少应幽素举,拜新政尉,累转成都丞。因奏事称旨,超 迁监察御史,丁忧离职。则天以琬识练边事,起复旧官,令往西域安抚夷虏,抗疏 固辞。则天嘉之,下敕曰:“解琬孝性淳至,哀情恳切,固辞权夺之荣,乞就终忧 之典。足可以激扬风俗,敦奖名教,宜遂雅怀,允其所请。仍令服阕后赴上。”
圣历初,迁侍御史,充使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咸得其便宜,蕃人大悦,以 功擢拜御史中丞,兼北庭都护、持节西域安抚使。琬素与郭元振同官相善,遂为宗 楚客所毁,由是左迁沧州刺史。为政务存大体,甚得人和。景龙中,迁右台御史大 夫,兼持节朔方行军大总管。琬前后在军二十余载,务农习战,多所利益,边境安 之。
景云二年,复为朔方军大总管。琬分遣随军要籍官河阳丞张冠宗、肥乡令韦景 骏、普安令于处忠等校料三城兵募,于是减十万人,奏罢之。寻授右武卫大将军, 兼检校晋州刺史,赐爵济南县男。以年老乞骸骨,拜表讫,不待报而去。优诏加金 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其禄准品全给。寻降玺书劳之曰:“卿器局坚正,才识高远, 公忠彰其立身,贞固足以干事。类张骞之出使,同魏绛之和戎。职绾文武,功申方 面,勤于王家,是为国老。顷者,顾斯侧景,愿言勇退,深惜马援之能,未遂祁奚 之请。然章疏频上,雅怀难夺。今知脱屣归闲,拂衣高谢,固可以激励颓俗,仪刑 庶僚。永言终始,良可嘉尚。宜善摄养,以介期颐。”
未几,吐蕃寇边,复召拜左散骑常侍,令与吐蕃分定地界,兼处置十姓降户。 琬言吐蕃必潜怀叛计,请预支兵十万于秦、渭等州严加防遏。其年冬,吐蕃果入寇, 竟为支兵所击走之。俄又表请致仕,不许,迁太子宾客。开元五年,出为同州刺史。 明年卒,年八十余。
毕构,河南偃师人也。父憬,则天时为司卫少卿。构少举进士。神龙初,累迁 中书舍人。时敬晖等奏请降削武氏诸王,构次当读表,既声韵朗暢,兼分析其文句, 左右听者皆历然可晓。由是武三思恶之,出为润州刺史。累除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景云初,召拜左御史大夫,转陕州刺史,加银青光禄大夫,封魏县男。顷之,复授 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充剑南道按察使。所历州府,咸著声绩,在蜀中尤革旧弊, 政号清严。睿宗闻而善之,玺书劳曰:
我国家创开天地,再造黎元,四夷来王,万邦会至,置州立郡,分职设官。贞 观、永徽之前,皇猷惟穆;咸亨、垂拱之后,淳风渐替。征赋将急,调役颇繁,选 吏举人,涉于浮滥。省阁台寺,罕有公直,苟贪禄秩,以度岁时。中外因循,纪纲 弛紊,且无惩革,弊乃滋深。为官既不择人,非亲即贿;为法又不按罪,作孽宁逃? 贪残放手者相仍,清白洁己者斯绝。盖由赏罚不举,生杀莫行。更以水旱时乖,边 隅未谧,日损一日,征敛不休,大东小东,杼轴为怨,就更割剥,何以克堪!
昔闻当官,以留犊还珠为上。今之从职,以充车联驷为能。或交结富家,抑弃 贫弱;或矜假典正,树立腹心。邑屋之间,囊箧俱委,或地有椿干梓漆,或家有畜 产资财,即被暗通,并从取夺。若有固吝,即因事以绳,粗杖大枷,动倾性命,怀 冤抱痛,无所告陈。比差御史委令巡察,或有贵要所嘱,未能不避权豪;或有亲故 在官,又罕绝于颜面。载驰原隰,徒烦出使之名;安问狐狸,未见埋车之节。扬清 激浊,泾、渭不分;嫉恶好善,萧、兰莫别。官守既其若此,下人岂以聊生。数年 已来,凋残更甚。
卿孤洁独行,有古人之风,自临蜀川,弊化顿易。览卿前后执奏,何异破柱求 奸?诸使之中,在卿为最。并能尽节似卿如此,百郡何忧乎不理,万人何虑乎不安? 卿当益坚,勿为后顾。朕嘉卿直道,今赐袍带并衣一副。
寻拜户部尚书,转吏部尚书,并遥领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玄宗即位,累拜河南 尹,迁户部尚书。开元四年,遇疾,上手疏医方以赐之。时议户部尚书为凶官,遽 改授太子詹事,冀其有瘳。寻卒,赠黄门监,谥曰景。
构初丧继母时,有二妹在襁褓,亲加鞠养,咸得成立。及构卒,二妹号绝久之, 以抚育恩,遂制三年之服。其弟栩亦甚哀毁,并为当时所称。栩官至荆州司马。
苏珦,雍州蓝田人。明经举,累授鄠县尉。雍州长史李义琰召而谓曰:“鄠县 本多诉讼,近日遂绝,访问果由明公为其疏理。”因顾指事曰:“此座即明公座 也,但恨非迟暮所见耳。”
垂拱初,拜右台监察御史。时则天将诛韩、鲁等诸王,使珦按其密状,珦讯问 皆无征验。或诬告珦与韩、鲁等同情,则天召见诘问,珦抗议不回。则天不悦,曰: “卿大雅之士,朕当别有驱使,此狱不假卿也。”遂令珦于河西监军。五迁右司郎 中。时御史王弘义托附来俊臣,构陷无罪,朝廷疾之。尝受诏于虢州采木,役使不 节,丁夫多死,珦按奏其事,弘义竟以坐黜。珦寻迁给事中,累授左肃政台御史大 夫。时有诏白司马坂营大像,糜费巨亿,珦以妨农,上疏切谏,则天纳焉。
神龙初,武三思擅权,韦月将告三思将有逆谋,反为三思所构,中宗令斩之。 珦奏非时不可行刑,由是忤三思旨,转为右御史大夫。寻出为岐州刺史,复为右台 大夫。会节愍太子败,诏珦穷其党与。时睿宗在籓,为得罪者所引,珦因辩析事状, 密奏以保持之。中宗意解,因是多所原免,擢珦为户部尚书,赐爵河内郡公。寻授 太子宾客、检校詹事,以年老致仕。开元三年卒,年八十一,赠兗州都督,谥曰文。 子晋,亦知名。
晋,数岁能属文,作《八卦论》,吏部侍郎房颖叙、秘书少监王绍宗见而赏叹 曰:“此后来王粲也。”弱冠举进士,又应大礼举,皆居上第。先天中,累迁中书 舍人,兼崇文馆学士。玄宗监国,每有制命,皆令晋及贾曾为之。晋亦数进谠言, 深见嘉纳。俄出为泗州刺史,以父老乞辞职归侍,许之。父卒后,历户部侍郎,袭 爵河内郡公。开元十四年,迁吏部侍郎。时开府宋璟兼尚书事,晋及齐澣递于京都 知选事,既糊名考判,晋独多赏拔,甚得当时之誉。俄而侍中裴光庭知尚书事,每 遇官应批退者,但对众披簿,以硃笔点头而已。晋遂榜选院云:“门下点头者,更 引注拟。”光庭以为侮己,甚不悦,遂出为汝州刺史。三迁魏州刺史,加银青光禄 大夫,入为太子左庶子。二十二年卒,年五十九。
初,晋与洛阳人张循之、仲之兄弟友善,循之等并以学业著名。循之,则天时 上书忤旨被诛。仲之,神龙中谋杀武三思,为友人宋之愻所发,下狱死。晋厚抚仲 之子渐,有如己子,教之书记,为营婚宦。及晋卒,渐制犹子之服,时人甚以此称 之。
郑惟忠,宋州宋城人也。仪凤中,进士举,授井陉尉,转汤阴尉。天授中,应 举召见,则天临轩问诸举人:“何者为忠?”诸人对不称旨。惟忠对曰:“臣闻忠 者,外扬君之美,内匡君之恶。”则天曰:“善。”授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累迁 水部员外郎。则天幸长安,惟忠待制引见,则天谓曰:“朕识卿,前于东都言‘忠 臣外扬君之美,内匡君之恶’,至今不忘。”寻加朝散大夫,再迁凤阁舍人。
中宗即位,甚敬重之,擢拜黄门侍郎。时议请禁岭南首领家畜兵器,惟忠曰: “夫为政不可革以习俗,且《吴都赋》云:‘家有鹤膝,户有犀渠。’如或禁之, 岂无惊扰耶?”遂寝。无何,守大理卿。节愍太子与将军李多祚等举兵诛武三思, 事变伏诛。其诖误守门者并配流,将行,有韦氏党与密奏请尽诛之。中宗令推断, 惟忠奏曰:“今大狱始决,人心未宁,若更改推,必递相惊恐,则反侧之子,无由 自安。”敕令百司议,遂依旧断,所全者甚多。俄拜御史大夫,持节赈给河北道, 仍黜陟牧宰。还,敷奏称旨,加银青光禄大夫,封荥阳县男。开元初,为礼部尚书, 转太子宾客。十年卒,赠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也。少以进士擢第。神龙年,累除左台御史,加朝散大夫。 执法刚正,百僚畏惮,时人呼为“皁雕”,言其顾瞻人吏,如雕鹗之视燕雀也。寻 迁大理正,尝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堤防不立,则人无所禁。窃见大理官僚, 多不奉法,以纵罪为宽恕,以守文为苛刻。臣滥执刑典,实恐为众所谤。”遂表上 所著《应正论》以见志,其词曰:
尝读《易》至“萃,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六二,引吉无咎。”注曰: “居萃之时,体柔当位。处《坤》之中,己独处正。异操而聚,独正者危,未能变 体,以远于害。故必见引,然后乃吉而无咎。”王肃曰:“六二与九五相应,俱履 贞正。引由迎也,为吉所迎,何咎之有?”未尝不辍书而叹曰:“居中履正,事之 常体,见引无咎,道亦宜然。
有客闻而惑之,因谓仆曰:今主上文明,域中理定,君累司典宪,不务和同。 处正之志虽存,见引之吉谁应?行之不已,余窃惧焉。
仆敛襟降阶揖而谢曰:补遗阙于衮职,用忠谠为己任,以蒙养正,见引获吉, 应此道也,仁何远哉!昔咎繇谟虞,登朝作士,设教理物,开训成务。是以五流有 宅,五宅三居,怙终贼刑,刑故无小。于是舜美其事曰:“汝明于五刑,以弼五教, 期于予理,刑期于无刑,人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故孔子叹其政曰:“舜举咎 繇,不仁者远。”此非明辟执法,大人见引之应乎?季孙行父之事君也,举窃宝之 愆,黜授邑之赏,明善恶而纠慝,议僭赏以塞违。在虞舜之功,居二十之一,主司 得行其道,时君不以为嫌,此非己独处正,应正而无咎。观鱼于棠,臧伯正色;赂 鼎在庙,哀伯抗词。言者得尽其忠,闻之不加其罪。故《春秋》称臧氏之正,曰: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此非异操而聚,引吉之所致乎?魏绛理直,晋侯乃复其 位;邾人辞顺,赵盾不伐其国。此非正体未变,为吉所迎者乎?
夫在上垂拱,臣下守制,若正应乎上,乃引吉于下。而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交战于谲正之门,怀疑乎语默之境,惧独正之莫引,忘此正之必亨。吁嗟乎!行己 立身,居正践义,其动也直,其正也方。维正直而是与,何往而非攸利。何以明之? 《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文言》曰:“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 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则不疑其所行也。”嵇康撰《释 私论》,曹羲著《至公篇》,皆以崇公激俗,抑私事主,一言可以蔽之,归于体正 而已矣。《礼记》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 若以喜怒制刑,轻重设比,是则桥前惊马,用希旨论人,苑中猎兔,以从欲废法。 理有违而合道,物贵和而不同,不同之和,正在其中矣。
昔任延为武威太守,汉帝诫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 忠臣不私,私臣不忠,上下雷同,非国家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任延雅 奏,汉主是其言。此则归正不回,乖旨顺义,不以忤怀见忌,斯亦违而合道。《晏 子春秋》:景公见梁丘据曰:“据与我和。”晏子曰:“此同也。和者,君甘则臣 酸,君淡则臣咸。今据也,君甘亦甘,所谓同也,安得为和?”是以济盐梅以调羹, 乃适平心之味;献可否而论道,方恢政体之节。俟引正而遵度,故曰物贵和而不同。 刘曼山辩和同之义,有旨哉!若以不同见讥,未敢闻诲。
客曰:和同乖训,则已闻之。援法成而不变者,岂恤狱之宽宪耶?《书》曰: “御众以宽。”《传》曰:“宽则得众。”若以严统物,异乎宽政矣。
对曰:刑赏二柄,唯人主操之,崇厚任宽,是谓帝王之德。慎子曰:“以力役 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变法者,君上也。”然则匪人臣所操。 后魏游肇之为廷尉也,魏帝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 岂足令臣曲笔也?”是知宽恕是君道,曲从非臣节。人或未达斯旨,不料其务,以 平刑为峻,将曲法为宽,谨守宪章,号为深密。《内律》:“释种亏戒,一诛五百 人,如来不救其罪。”岂谓佛法为残刻耶?老子《道德经》云:“天网恢恢,疏而 不漏。”岂谓道教为凝峻耶?《家语》曰:“王者之诛有五,而寝盗不预焉。”即 心辩言伪之流。《礼记》亦陈四杀,破律乱名之谓。岂是儒家执禁,孔子之深文哉? 此三教之用法者,所以明真谛,重玄猷,存天纲,立人极也。
然则乾象震曜,天道明威。齐众惟刑,百王所以垂范;析人以法,三后于是成 功。所务掌宪决平,斯廷尉之职耳。《易》曰:“家人嗃嗃,无咎;妇子嘻嘻,终 吝。”严于其家,可移于国。昔崔实达于理而作《政论》,仲长统曰:“凡为人主, 宜写《政论》一通,置诸坐侧。”其大抵云为国者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者也。然 则称严者不必逾条越制,凝网重罚,在于施隐括以矫枉,用平典以禁非。刑故有常, 罚轻无舍,人不易犯,防之难越故也。但人慢吏浊,伪积赃深,而曰以宽理之,可 以无过。何异乎命王良御駻,舍衔策于奔踶;请俞跗攻疾,停药石于肤腠!适见秋 驾转逸,膏肓更深,医人仆夫,何功之有?
又谓仆曰:成法而变,唯帝王之命欤?对曰:何为其然也?昔汉武帝甥昭平君 杀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请论。左右为言,武帝垂涕叹曰:“法令者,先帝之所造 也,用亲故诬先帝子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人!”乃可其奏。近代隋文 帝子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以奢纵免官。仆射杨素奏言:“王,陛下爱子,请舍其过。” 文帝曰:“法不可违。若如公意,我是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别制天子兒律 乎?我安能亏法!”卒不许。此是帝王操法,协于礼经不变之义。况于秋官典职, 司寇肃事,而可变动者乎!我皇睿哲登图,高视岩廊之上;宰衡明允就列,辑穆庙 堂之下。乾坤交泰,日月光华,庶绩其凝,众工咸理。聚以正也,仆幸利见大人; 引其吉焉,期养正于下位。中正是托,予何惧乎?
夫君子百行之基,出处二途而已。出则策名委质,行直道以事人,进善纳忠, 仰太阶而缉政。谔谔其节,思为社稷之臣;謇謇匪躬,愿参柱石之任。处则高谢公 卿,孝友扬名,是亦为政。烟霞尚志,其用永贞,行藏事业,心迹斯在。至如水中 泛泛,天下悠悠,执驭为荣,扫门自媚,拜尘邀势,括囊守禄,从来长息,以为深 耻。客乃逡巡不对,遂无以间仆也。
中宗览而嘉之。稍迁驾部郎中。
景云元年,累转左御史中丞,寻迁大理少卿。二年,制依汉置刺史监郡,于天 下冲要大州置都督二十人,妙选有威重者为之,遂拜志愔齐州都督,事竟不行。又 授齐州刺史,充河南道按察使。未几,迁汴州刺史,仍旧充河南道按察使。太极元 年,又令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内供奉,特赐实封一百户。寻加银青光禄大夫,拜户 部侍郎。出为魏州刺史,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俱充本道按察使。所在令行禁止, 奸猾屏迹,境内肃然。久之,召拜刑部尚书。
开元九年,上幸东都,令充京师留守。十年,有京兆人权梁山伪称襄王男,自 号光帝,与其党及左右屯营押官谋反。夜半时拥左屯营兵百余人自景风、长乐等门 斩关入宫城,将杀志愔,志愔逾墙避贼。俄而屯营兵溃散,翻杀梁山等五人,传首 东都,志愔遂以骇卒。
卢从愿,相州临漳人,后魏度支尚书昶六代孙也。自范阳徙家焉,世为山东著 姓。冠明经举,授绛州夏县尉,又应制举,拜右拾遗。俄迁右肃政监察御史,充山 南道黜陟巡抚使,奉使称旨,拜殿中侍御史。累迁中书舍人。
睿宗践祚,拜吏部侍郎。中宗之后,选司颇失纲纪,从愿精心条理,大称平允。 其有冒名伪选及虚增功状之类,皆能擿发其事。典选六年,前后无及之者。上嘉之, 特与一子太子通事舍人。从愿上疏乞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