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所称。然初隐居之时,有贞俭之操,往来于少室、终南 二山,时人称为“随驾隐士”;及登朝,趑趄诡佞,专事权贵,奢靡淫纵,以此获 讥于世。
徐彦伯,兗州瑕丘人也。少以文章擅名,河北道安抚大使薛元超表荐之,对策 擢第,累转蒲州司兵参军。时司户韦暠善判事,司士李亘工于翰札,而彦伯以文辞 雅美,时人谓之“河中三绝”。
彦伯圣历中累除给事中,时王公卿士多以言语不慎,密为酷吏周兴、来俊臣等 所陷,彦伯乃著《枢机论》以诫于代,其辞曰:
《书》曰:“唯口起羞,惟甲胃起戎。”又云:“齐乃位,度乃口。”《易》 曰:“慎言语,节饮食。”又云:“出其言善,千里应之;出其言不善,千里违之。” 《礼》亦云:“可言也,不可行也,君子不言也;可行也,不可言也,君子不行也。” 呜呼!先圣知言之为大也,知言之为急也,精微以劝之,典谟以告之,礼经以防之。 守名教者,何可不修其诂训而服其糟粕乎?故曰:“言语者,君子之枢机,动则物 应,物应则得失之兆见也。得之者江海比邻,失之者肝胆楚、越,然后知否泰荣辱, 系于言乎!
夫言者,德之柄也,行之主也,志之端也,身之文也,既可以济身,亦可以覆 身。故中庸镂其心,右阶铭其背,南容复于白圭,箕子畴于《洪范》,良有以也。 是以掎摭瑕玷,参详躁竞,审无常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利生于口,森然覆邦之 说;道不由衷,变彼如簧之刺。。可不惧之哉!其有识暗邪正,虑微形朕,破金汤 之龠,封祸乱之根,用詀讘为全计,以号詉为令德。至若梧宫问答,荆、齐所以奔 命;韩、魏加肘,智伯所以危残。蔡侯绳息妫也,亟招甲兵之罚;郑曼图宗卿也, 而受鼎镬之诛。史迁轻议,终下蚕室;张纮说,更齿龙渊。凡此过言,其流匪一。 或秽犹粪土,或动成刀剑,或苟且其心,或脂膏其吻。挟邪作蛊,守之而不懈;往 辄破的,去之而弥远。亦可异韩庐聚音,釐也群吠,得死为幸,何循名之立乎?虽 复伯玉沮颜,追谢于元凯,蒋济贻恨,失誉于王陵,犀首没齿于季章,曹瞒齚舌于 刘主,当何及哉!孔子曰:“予欲无言。”又云:“终身为善一言败之,惜也。” 老子亦云:“多言数穷。”又云“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议人者也。”何圣人之深 思伟虑,杜渐防萌之至乎!
夫不可言而言者曰狂,可言而不言者曰隐。钳舌拱默,曷通彼此之怀;括囊而 处,孰启谟明之训?则上言者,下听也;下言者,上用也。睿哲之言,犹天地也, 人覆焘而生焉;大雅之言,犹钟鼓也,人考击而乐焉。作以龟镜,姬公之言也;出 为金石,曾子之言也;存其家邦,国侨之言也;立而不朽,臧孙之言也。是谓德音, 诣我宗极,满于天下,贻厥后昆。殷宗甘之于酒醴,孙卿谕之以琴瑟,阙里重于四 时,郢都轻其千乘。岂不韪哉,岂不休哉!但楙探世猷,克念丕训,审思而应,精 虑而动。谋其心以后发,择其交以后谈,不蹙趋于非党,不屏营于诡遇。非先王之 至德不敢行,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翦其谍谍之绪,扑其炎炎之势。自然介尔景福, 锡兹纯嘏,则悔吝何由而生,怨恶何由而至哉?孔子曰:“终日行,不遗已患;终 日言,不遗已忧。”如此乃可以言也。戒之哉,戒之哉!
神龙元年,迁太常少卿,兼修国史,以预修《则天实录》成,封高平县子,赐 物五百段。未几,出为卫州刺史,以善政闻,玺书劳勉。俄转蒲州刺史,入为工部 侍郎,寻除卫尉卿,兼昭文馆学士。景龙三年,中宗亲拜南郊,彦伯作《南郊赋》 以献,辞甚典美。景云初,加银青光禄大夫,迁右散骑常侍、太子宾客,仍兼昭文 馆学士。先天元年,以疾乞骸骨,许之。开元二年卒。彦伯事寡嫂甚谨,抚诸侄同 于己子。自晚年属文,好为强涩之体,颇为后进所效焉。有文集二十卷,行于时。
史臣曰:才出于智,行出于性。故文章巧拙,由智之深浅也;行义诡实,由性 之善恶也。然则智性禀之于气,不可使之强也。苏味道、李峤等,俱为辅相,各处 穹崇。观其章疏之能,非无奥赡;验以弼谐之道,罔有贞纯。故狄仁杰有言曰: “苏、李足为文吏矣。”得非龌龊者乎!模棱之病,尤足可讥。崔融、卢藏用、徐 彦伯等,文学之功,不让苏、李,知有守常之道,而无应变之机。规谏之深,崔比 卢、徐,稍为优矣。
赞曰:房、杜、姚、宋,俱立大功。咸以二族,谭为美风。苏、李文学,一代 之雄。有惭辅弼,称之岂同。凡人有言,未必有德。崔与卢、徐,皆攻翰墨。文虽 堪尚,义无可则。备位守常,斯言罔忒。
苏味道,赵州栾城人。少年时代就与同乡李峤同以文辞知名,当时人们称之为苏李。二十岁,在赵州举进士。调任咸阳县尉。吏部侍郎裴行俭看出他日后大有发展,甚加礼遇。到征伐突厥阿史那都支时,引荐任管记。孝敬皇帝妃父裴居道第二次任左金吾将军,访当时的才子为他写谢表,就选中苏味道。苏味道提笔成文,辞理精密,盛传于当代。
延载初年(694),历任凤阁舍人、检校凤阁侍郎、代理宰相。延圣元年(695),犯错外调任集州刺史,不久又授天官侍郎。圣历初年(693),迁任凤阁侍郎,代理宰相。苏味道善于上奏铺陈论说,很了解台阁内情和典章制度,但是他前后任宰相数年,竟然不能对内阁问题有所发现,只是谄媚其中,见风转舵而已。他曾对人说“:处事不要决断得太明白,如果有错误,必然要承担责任遭谴责,只要模棱持两端就可以了。”当时人们由此称他为“苏模棱”。
长安年中(703),苏味道上表请求还乡改葬他的父亲,武则天特别优待他,下令所在州县供给葬事。苏味道因此侵占毁坏乡人墓田,役使过度,被地方官举报,被贬谪到坊州任刺史。未过多久,任他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初年(705),因为依附张易之、张昌宗,被贬谪任..州刺史。不久又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未上任就死了,年五十八岁。赠冀州刺史,苏味道与他的弟弟太子洗马苏味玄甚相友爱,苏味玄托付他所办的事如未办成,经常当面指责他,但苏味道对之怡然,不把这当一回事,论者称扬他这一点。苏味道有文集行于当时。
卢藏用,字子潜,是度支尚书卢孙庆的侄孙。他的父亲卢王敬,在当时很有名,官至魏州司马。卢藏用少年时代就以辞学著称,他在举进士之初,因不被选用,就做《芳草赋》来表达自己的心志。不久,隐居终南山,学辟谷(导引之术,不食五谷,可以长生)练气之术。
长安年间,被朝廷征召拜左拾遗。当时,武则天要在万安山营造兴泰宫。卢藏用上疏提意见说:
“臣愚昧,虽然不能通达时变,但还读了一些书,从书中见到古代帝王的业绩很多。臣闻土筑的台阶三尺,屋顶的茅草不修剪,栎木的椽子不砍削,是唐尧的好作风;低矮的宫室,微薄的饮食,尽力于水道疏通,是大禹的好行为;爱惜平常百姓十家之产,停止露台的修造,是汉文帝的知民疾苦。他们都能垂名永年,为帝皇的最光辉者。这难道不是克制欲念,牺牲财物,博于施舍,救济大众,达到仁爱宽恕的好楷模吗?今陛下高台深宇,离宫别馆,也已很多了。还要穷尽人力来兴土木,臣担忧人们会议论陛下不知爱民,只知奉己。
“况且近岁以来,虽年谷丰登,但百姓没有储蓄。陛下西幸东巡,人未休息,土木之类的劳役,不空岁月。陛下不趁此时施法布化,却还在广造宫苑,臣恐百姓难以承受。今左右近臣,大多以顺从陛下心意为忠;朝廷臣僚,都以不顺从陛下心意为患。这样就使陛下不知百姓为劳役而失农桑生计,也不知左右的人在伤害陛下的仁德;明主不恶忠直意,因此名垂千载。陛下如真能开启弘扬宽恕之制,以劳苦人民为念,那么天下人民一定会知道陛下是怜惜百姓人力而克己的圣明君主。小臣鄙陋,不识忌讳,敢冒死直言。并乞请将下臣此章,交与执事者议其可否,则天下幸矣。”
神龙年间,卢藏用调任起居舍人,兼管制诰,不久,又迁任中书舍人。卢藏用认为世俗多拘忌,有违至理,于是著《析滞论》以使事理通畅。其文如下:
“客说:天道深奥微妙,神理变化无形,圣人所以效法物象,一切由其运行。故黄帝之臣大挠造甲子,配天干地支;容成善律历,含四时变化。黄公控制变化,玄女开启谋略,八门配九宫以推知时变凶吉,六神乘一破十以使百事不失。所以顺从天道神理的,就会兵强国富;违背的就会将弱国危。这如同影随形、响随声,若合符契,先生也曾听说过这些吗?
“主人答道:为什么它是这样呢?你所说的,曲邪学问却反复学习的、暗昧玄理却始终把守的,只不过是些偏方之诡说,并未弄明顺应规律的通论。因此《易经》说:‘先天不远。’《传》称:‘人,神之主。’范围不超过天、地、人三才,所以中虚,进退不曲邪,百王所以不在外。故此说‘国家将兴听于人,将亡听于神’。又说‘祸福无门,惟人所召。人自身无病,妖不自作’。由此言之,得失兴亡,都关人事,吉凶悔咎,与天时无干涉。况且皇天无亲,只辅助有德的人;不干善事的人,老天要降灾于他。所以,高宗修养德行,桑谷也发生变化;宋君自省己过,主阴刑的荧惑星也退舍,这说明天道也从人道的实情。古代的治政者,刑狱不滥则人长寿,赋税轻则民富足,法令有常不变则国家平静,赏罚适中则兵强。所以礼能使士归向于国家,赏能使士尽死节于朝廷,礼赏始终不衰,那么士争先恐后尽忠效力。如果违背了这些,即使卜时行刑,择日出令,肯定不会成功。现世变迁无常,世俗多有徼亻幸之心,彼此争着夸说怪力,争诵诡言,使政教不伸而俯就时辰不全之孤虚,弃信赏而靠天时推算日月五星之度行事。牵强附会过去的历史,变更旧经,托空话,以为证据。如果覆军败将,就隐秘无使人知;如果偶然相同,侥幸说中,就互相夸饰。这不仅是在道德上使人增惑,也是学者自以为是,唉!习俗讹谬,竟达到这样无以复加的地步!
“过去,甲子日兴师,并不等于成功之日;往而不能行事,不等于制胜之时。人事如果处理好了,何往不成功啊?至于环城自守,接阵战于重围,地利不决,天道不违。如果兵强将智,粮积城坚,即使魁刚星在屋上多次出现,太岁木星在天上频繁移动,坐卧行止均推算出不吉利的白虎、贪狼,现实仍会吉祥。所以说只要任贤使能,那么不管吉日良辰,做事也顺利;只要明法审令,那么不卜算行事也吉利;只要养劳赏功,那么不祈祷也会得福。这就是所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姜太公犯雨,违逆天时;韩信背水,失去地利,但他们均存心于人事,却成了大业。削树斩庞涓,举火而屠张合阝,未必就暗同了岁中德神,遇到凶兆。杜邮是白起伏剑处,还是因策略失败;垓下是楚霸王悲歌之处,造成不好结局,还是因为玩印无赏;若因为满足胜利,不思考良图,那么在长平就都要被坑埋,如坚持把守互相救援,襄城也就不会出现紧急,也可常保平安了。这都是在智识上被拘束而且多忌讳,终于丧失大功。金鸡玉鹤,才造成了楚国的灾祸;《万华》、《枕中》等方术之书,才构成了淮南大祸。刻神符针对盗贼反而亡身;披发邀神,反招来夷族之祸。唉!王莽的威斗,神农的赭便,也禳除不了赤伏之命运;汉高祖筑城断冈,岂能救白帝子母亲的痛哭。火灾不验,赵国之裨灶也无力来窥天;秦军北门超乘、王孙满观德推知必败。这些都是经史中的陈迹,圣贤的普遍规律,这些离仁义远吗,难道应该凝滞死守吗?
“客人听了,恭敬地避席,说:‘鄙人糊涂,还没有踏上至道的台阶,请允许我弄清这些道理,归于正途,从今而后,烧掉蓍草和龟甲,毁掉律历,废除六合,斥去五行,浩然澄清思想,则将如何?’主人答道‘:这就是所说的过犹不及了。甲子是用来配日月的,律历是用来通岁时的,金木水火土是用来备天地万物的,蓍龟是用占卜吉凶的。圣人以此来使德行神圣,辅助计谋,客观对待它就协助事业成功,凝滞死板就使万物凝滞无生气。万物消长之义,大概就在这里吧!’客人于是沿墙根匍伏而行,很服帖地大气不敢出,口内生津,内心陶醉,不知怎么回答。”
景龙年间,卢藏用为吏部侍郎。他性格无特出的地方,多被权贵所逼,很影响公道。卢藏用后来迁黄门侍郎,兼义馆学士,转任工部侍郎、尚书右丞。唐玄宗先天年间(712~713),卢藏用投靠太平公主而受牵连,流配岭表。开元初,又起用任黔州都督府长史,兼判都督事,未赴任而卒。年五十余岁,有文集二十卷。
卢藏用擅于篆书隶书,喜爱琴棋,当时称为多能之士。少年时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二人都早卒,卢藏用很好地抚养他们的子女,为当时所称扬。但是当初隐居的时候,有贞俭的美名,往来于少室、终南二山,时人称为“随驾隐士”;后来到朝廷做官,小心趋奉,虚假谄媚,专事权贵,奢侈靡乱纵淫,因此被世人所讥讽。
《列传·卷四十五》
睿宗诸子
○皇帝宪 惠庄太子捴 惠文太子范 惠宣太子业 隋王隆悌
睿宗六子:昭成顺圣皇后窦氏生玄宗,肃明顺圣皇后刘氏生让皇帝,宫人柳氏 生惠庄太子,崔孺人生惠文太子,王德妃生惠宣太子,后宫生隋王隆悌。
让皇帝宪,本名成器,睿宗长子也。初封永平郡王。文明元年,立为皇太子, 时年六岁。及睿宗降为皇嗣,则天册授成器为皇孙,与诸弟同日出阁,开府置官属。 长寿二年,改封寿春郡王,仍却入阁。长安中,累转左赞善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 中宗即位,改封蔡王,迁宗正员外卿,加赐实封四百户,通旧为七百户。成器固辞 不敢当大国,依旧为寿春郡王。
唐隆元年,进封宋王。其月,睿宗践祚,拜左卫大将军。时将建储贰,以成器 嫡长,而玄宗有讨平韦氏之功,意久不定。成器辞曰:“储副者,天下之公器,时 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今敢以死请。” 累日涕泣固让,言甚切至。时诸王、公卿亦言楚王有社稷大功,合居储位。睿宗嘉 成器之意,乃许之。玄宗又以成器嫡长,再抗表固让,睿宗不许。乃下制曰:“左 卫大将军、宋王成器,朕之元子,当践副君。以隆基有社稷大功,人神佥属,由是 朕前恳让,言在必行。天下至公,诚不可夺。爰符立季之典,庶协从人之愿。成器 可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别加实封二千户。赐物五千段、细马二十匹、 奴婢十房、甲第一区、良田三十顷。”其年十一月拜尚书左仆射,寻迁司徒,其太 师、都督并如故。明年,表让司徒,拜太子宾客,兼扬州大都督如故。
时太平公主阴有异图,姚元之、宋璟等请出成器及申王成义为刺史,以绝谋者 之心。由是成器以司徒兼蒲州刺史。玄宗尝制一大被长枕,将与成器等共申友悌之 好,睿宗知而大悦,累加赏叹。
先天元年八月,进封司空。及玄宗讨平萧至忠、岑羲等,成器又进位太尉,依 旧兼扬州大都督,加实封一千户。月余,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其太尉、扬州大都督 并停。开元初,历岐州刺史,开府如故。四年,避昭成皇后尊号,改名宪,封为宁 王,实封累至五千五百户。又历泽、、泾等州刺史。
初,玄宗兄弟圣历初出閤,列第于东都积善坊,五人分院同居,号“五王宅”。 大足元年,从幸西京,赐宅于兴庆坊,亦号“五王宅”。及先天之后,兴庆是龙潜 旧邸,因以为宫。宪于胜业东南角赐宅,申王捴、岐王范于安兴坊东南赐宅,薛王 业于胜业西北角赐宅,邸第相望,环于宫侧。玄宗于兴庆宫西南置楼,西面题曰花 萼相辉之楼,南面题曰勤政务本之楼。玄宗时登楼,闻诸王音乐之声,咸召登楼同 榻宴谑,或便幸其第,赐金分帛,厚其欢赏。诸王每日于侧门朝见,归宅之后,即 奏乐。纵饮,击球斗鸡,或近郊从禽,或别墅追赏,不绝于岁月矣。游践之所,中 使相望,以为天子友悌,近古无比,故人无间然。
玄宗既笃于昆季,虽有谗言交构其间,而友爱如初。宪尤恭谨畏慎,未曾干议 时政及与人交结,玄宗尤加信重之。尝与宪及岐王范等书曰:“昔魏文帝诗云: ‘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 服药四五日,身轻生羽翼。’朕每思服药而求羽翼,何如骨肉兄弟天生之羽翼乎! 陈思有超代之才,堪佐经纶之务,绝其朝谒,卒令忧死。魏祚未终,遭司马宣王之 夺,岂神丸之效也!虞舜至圣,拾象傲之愆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此为 帝王之轨则,于今数千岁,天下归善焉。朕未尝不废寝忘食钦叹者也,顷因余暇, 妙选仙经,得此神方,古老云‘服之必验’。今分此药,愿与兄弟等同保长龄,永 无限极。”
宪,开元九年兼太常卿。十四年,停太常卿,依旧为开府仪同三司。二十一年, 复拜太尉。二十八年冬,宪寝疾,上令中使送医药及珍膳,相望于路,僧崇一疗宪 稍瘳,上大悦,特赐绯袍鱼袋,以赏异崇一。时申王等皆先薨,唯宪独在,上尤加 恩贷。每年至宪生日,必幸其宅,移时宴乐。居常无日不赐酒酪及异馔等,尚食总 监及四方有所进献,食之稍甘,即皆分以赐之。宪尝奏请年终录付史馆每年至数百 纸。
二十九年冬,京城寒甚,凝霜封树,时学者以为《春秋》“雨木冰”即此是, 亦名树介,言其象介胄也。宪见而叹曰:“此俗谓树稼者也。谚曰:‘树稼,达官 怕。’必有大臣当之,吾其死矣。”十一月薨,时年六十三。上闻之,号叫失声, 左右皆掩涕。翌日,下制曰:
能以位让,为吴太伯,存则用成其节,殁则当表其贤,非常之称,旌德斯在。 故太尉、宁王宪,诞含粹灵,允膺大雅。孝悌之至,本乎中诚;仁和之深,非因外 奖。率由礼度,雅尚文儒。谦以自牧,乐以为善。比两献而有光,与《二南》而合 德。自出临方镇,入配台阶,逾励忠勤,益闻周慎。实谓永为籓屏,以辅邦家。曾 不籥遗,奄焉殂没,友于之痛,震恸良深。惟王朕之元昆,合升王嗣,以朕奉先朝 之睿略,定宗社之阽危,推而不居,请予主鬯,又承慈旨,焉敢固违。不然者,则 宸极之尊,岂归于薄德。茂行若此,易名是凭,自非大号,孰副休烈。按谥法推功 尚善曰“让”,德性宽柔曰“让”,敬追谥曰让皇帝,宜令所司择曰备礼册命。
宪长子汝阳郡王璡又上表恳辞,盛陈先意,谦退不敢当帝号,手制不许。及册 敛之日,内出御衣一副,仍令右监门大将军高力士赍手书置于灵座之前,其书曰:
隆基白:一代兄弟,一朝存殁,家人之礼,是用申情,兴言感思,悲涕交集。 大哥孝友,近古莫俦,尝号五王,同开邸第。远自童幼,洎乎长成。出则同游,学 则同业,事均形影,无不相随。顷以国步艰危,义资克定,先帝御极,日月照临。 大哥嫡长,合当储贰,以功见让,爰在薄躬。既嗣守紫宸,万机事总,听朝之暇, 得展于怀。十数年间,棣华凋落,谓之手足,唯有大哥。令复沦亡,眇然无对,以 兹感慕,何恨如之。然以厥初生人,孰不殂谢?所贵光昭德行,以示崇高,立德立 名,斯为不朽。大哥事迹。身殁让存,故册曰让皇帝,神之昭格,当兹宠荣。况庭 训传家,璡等申让,善述先志,实有遗风,成其美也。恭惟绪言,恍焉如在,寄之 翰墨,悲不自胜。
又制追赠宪妃元氏为恭皇后,祔葬于桥陵之侧。及将葬,上遣中使敕璡等务令 俭约,送终之物,皆令众见。所司请依诸陵旧例,圹内置千味食。监获使、左仆射 裴耀卿奏曰:“尚食所料水陆等味一千余种,每色瓶盛,安于藏内,皆是非时瓜果 及马牛驴犊麞鹿等肉,并诸药酒三十余色。仪注礼料,皆无所凭。臣据礼司所料, 奠祭相次,事无不备,典制分明。天恩每申让帝之志,务令俭约,礼外加数,窃恐 不安。又非时之物,马犊驴等并野味鱼雁鹅鸥之属,所用铢两,动皆宰杀,盛夏胎 养,圣情所禁。又须造作什物,动逾千计,求征市井,实谓烦劳。千味不供,礼无 所阙。伏望依礼减省,以取折衷。”制从之。及发引,时属大雨,上令庆王泽已下 泥中步送十数里,制号其墓为惠陵。
宪凡十子:璡、嗣庄、琳、璹、珣、瑀、玢、珽、琯、璀等十人,历官封袭。 璡,封汝阳郡王,历太仆卿,与贺知章、褚庭诲为诗酒之交。天宝初,终父丧,加 特进。九载卒,赠太子太师。嗣庄,封济阴郡王,早卒。琳,封嗣宁王,历秘书员 外监。从玄宗幸蜀郡,至德二载卒。
璹,封嗣申王。珣,封同安郡王。珣修身淳谨,不自矜贵,闺门之内,常默如 也。开元二十五年薨,玄宗甚悼之,辍朝三日。制曰:“犹子之恩,特深于情礼; 睦亲之义,必备于哀荣。同安郡王珣,禀气淳和,执心忠顺,邦国垣翰,宗枝羽仪。 磐石疏封,将期永固;逝川不舍,俄叹促龄。悼往之怀,因心所切,宜增宠命,用 饰幽泉。可赠太子少保。葬事官给,陪葬桥陵。”瑀,封汉中王,历都水使者、恆 王府司马、卫尉员外卿。瑀早有才望,伟仪表。初为陇西郡公。天宝十五载,从玄 宗幸蜀,至汉中,因封汉中王,仍加银青光禄大夫、汉中郡太守。乾元二年,以特 进试太常卿,送宁国公主至回纥,充册立使。玢,苍梧郡开国公,历银青光禄大夫、 秘书监员外置同正员。卒,赠江陵大都督。珽,封晋昌郡开国公。琯,魏郡开国公。 璀,文安郡开国公。天宝十一载,珽、琯、璀并食邑三千户。
惠庄太子捴,睿宗第二子也。本名成义。母柳氏,掖庭宫人。
捴之初生,则天尝以示僧万回。万回曰:“此兒是西域大树之精,养之宜兄弟。” 则天甚悦,始令列于兄弟之次。垂拱三年,封恆王。寻却入閤,改封衡阳郡王,累 授尚衣奉御。神龙元年,加赐实封二百户,通前五百户,迁司农少卿,加银青光禄 大夫。睿宗践祚,进封申王,迁右卫大将军。景云元年七月,迁殿中监,兼检校右 卫大将军。二年,转光禄卿、右金吾卫大将军。先天元年七月,加实封一千户。八 月,行司徒,兼益州大都督。开元二年,带司徒兼幽州刺史。俄避昭成太后之称, 改名捴。历邓、虢、绛三州刺史。八年,因入朝,停刺史,依旧为司徒。性弘裕, 仪形环伟,善于饮啖。十二年,病薨,册赠惠庄太子,陪葬桥陵。无子。初养让帝 子珣,封同安郡王,先卒。天宝三载,又以让帝子璹为嗣申王,授鸿胪员外卿。
惠文太子范,睿宗第四子也。本名隆范,后避玄宗连名,改单称范。初封郑王, 寻改封卫王。长寿二年,随例却入閤,徙封巴陵郡王,累授尚食奉御。神龙元年, 迁太府员外少卿,加赐实封二百户,通前五百户。景龙年,兼陇州别驾,加银青光 禄大夫。睿宗践祚,进封岐王,又加实封五百户,拜太常卿,兼左羽林大将军。先 天二年,从上讨窦怀贞、萧至忠等,以功加赐实封满五千户,下制褒美。开元初, 拜太子少师,带本官,历绛、郑、岐三州刺史。八年,迁太子太傅。
范好学工书,雅爱文章之士,士无贵贱,皆尽礼接待。与阎朝隐、刘庭琦、张 谔、郑繇篇题唱和,又多聚书画古迹,为时所称。时上禁约王公,不令与外人交结。 驸马都尉裴虚己坐与范游宴,兼私挟谶纬之书,配徙岭外。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 谔皆坐与范饮酒赋诗,黜庭琦为雅州司户,谔为山茌丞。然上未尝间范,恩情如初, 谓左右曰:“我兄弟友爱天至,必无异意,只是趋竞之辈,强相托附耳。我终不以 纤芥之故责及兄弟也。”时王毛仲等本起微贱,皆崇贵倾于朝廷,诸王每相见,假 立引待,独范见之色庄。十四年,病薨。上哭之甚恸,辍朝三日,为之追福,手写 《老子经》,彻膳累旬,百僚上表劝喻,然后复常。开元十四年,命工部尚书、摄 太尉卢从愿册赠王为惠文太子,陪葬桥陵。
一子瑾,封河东郡王,官至太仆卿。冒于酒色,竟暴卒,赠太子少师。
天宝三载,又以惠宣太子男略阳公珍为嗣岐王、银青光禄大夫、宗正员外卿。 上元二年,珍与硃融善。珍仪表伟如,颇类玄宗,融乃诱崔昌、赵非熊等并中官六 军人同谋逆。融谓金吾将军邢济曰:今城中草草,关外近寇凭凌,若何?”济曰: “我金吾,天子押衙,死生随之,安能自脱?”融曰:“有一人,足下见之自当知, 纵不出城亦无虑。”乃引以见珍。济奏之,乃令御史中丞敬羽讯之。珍赐死。其同 谋右武卫将军窦如玢、试都水使者崔昌、右羽林军大将军刘从谏、蔚州长镇将硃融、 右卫将军胡冽、直司天台通玄院高抱素、右司御率府率魏兆、内侍省内谒者监王道 成等九人,特宜斩决。试太子洗马兼知司天台冬官正事赵非熊、陈王府长史陈闳、 楚州司马张昂、右武卫兵曹焦自荣、前凤翔府郿县主簿李屺、国子监广文进士张奂 等六人,特宜决杀。驸马都尉薛履谦预逆谋,宜赐自尽。乃以济兼桂州都督、侍御 史,充桂管防御都使。左散骑常侍张镐坐与交通,贬辰州司户。郑繇者,郑州荥阳 人,北齐吏部尚书述五代孙也。工五言诗。开元初,范为岐州刺史,繇为长史,范 失白鹰,繇为《失白鹰诗》,当时以为绝唱。后为湖州刺史。子审亦善诗咏,乾元 中任袁州刺史。
惠宣太子业,睿宗第五子也。本名隆业,后单名业。垂拱三年,封赵王,开府 置官属。长寿二年,随例却入閤,改封中山郡王,累授都水使者,寻又改封彭城郡 王。神龙元年,加赐实封二百户,通前五百户。景龙二年,兼陈州别驾。银青光禄 大夫、太仆少卿,别驾如故。睿宗即位,进封薛王,加封满一千户,拜秘书监,兼 右羽林大将军。俄转宗正卿。睿宗以业好学而授秘书监。及玄宗诛萧至忠、岑羲等, 业以翊从之功,加实封通旧为五千户。开元初,历太子少保、同泾豳卫虢等州刺史。 八年,迁太子太保。
初,业母早终,从母贤妃亲鞠养之。至是,迎贤妃出就外宅,事之甚谨。业同 母妹淮阳、凉国二公主亦早卒,业抚爱其子,逾于己子。上以业孝友,特加亲爱。 业尝疾病,上亲为祈祷,及愈,车驾幸其第,置酒宴乐,更为初生之欢。玄宗赋诗 曰:“昔见漳滨卧,言将人事违。今逢诞庆日,犹谓学仙归。棠棣花重满,鸰原鸟 再飞。”其恩意如此。
十三年,上尝不豫,业妃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私议休咎。事发,玄宗 令杖杀韦宾,左迁皇甫恂为锦州刺史。妃惶惧,降服待罪,业亦不敢入谒。上遽令 召之,业至阶下,逡巡请罪。上降阶就执其手曰:“吾若有心猜阻兄弟者,天地神 明,所共咎罪。”乃欢宴久之。仍慰谕妃,令复其位。二十一年,业进拜司徒。二 十二年正月,薨,册赠惠宣太子,陪葬桥陵。有子十一人。
瑗乐安郡王,易宗正卿、荥阳郡王,琄封嗣薛王,珍嗣岐王。琄为金紫光禄 大夫、鸿胪卿同正员。天宝五载,坐舅刑部尚书韦坚为右相李林甫所构,贬夷陵郡 别驾长任。母随琄,竟以忧死。七载,琄于夜郎安置,后移南浦郡。十四载,安禄 山反,赴于西京。
隋王隆悌,睿宗第六子也。初封汝南郡王。长安初,拜尚乘直长。早薨。睿宗 践极,追封隋王,赠荆州大都督。无子。
史臣曰:夫得天下而治者,其道舒而有变;让天下而退者,其道卷而常存。何 者?飞龙在天,舒也;亢龙有悔,变也。让皇帝守无咎于或跃,利终吉于劳谦,其 用有光,其闻莫朽。惠庄、惠文、惠宣、隋王等,或守常而获免,终保皇枝;或过 望而包羞,竟尘青史。略阳公信魁伟之状,起图谋之心,福善祸淫,宜哉不令。
赞曰:谦而受益,让以成贤。唐属之美,宪得其先。长不居震,刚不乘乾。让 之大者,胡可比焉。捴、范已降,同气连枝。性习何远,非革即睽。有善有恶,祸 福不欺。
唐睿宗有六子,昭成顺圣皇后窦氏生玄宗,肃明顺圣皇后刘氏生让皇帝,宫人柳氏生惠庄太子,崔孺人生惠文太子,王德妃生惠宣太子,后宫生隋王隆悌。
让皇帝李宪,本名成器,,是睿宗的长子。开始封永平郡王。文明元年(684),立为皇太子,当时他才六岁。到睿宗降为皇嗣,武则天册授成器为皇孙,与他的五个弟弟同一天离朝廷到封地做藩王,开建府署,设置僚属。长寿二年(693),改封寿春郡王,长安年中,调任左赞善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之荣誉职。中宗即位,改封蔡王,升任宗正员外卿,加赐实封四百户,加上原来的共七百户。成器坚决辞谢表示不敢当大国,依旧为寿春郡王。
景云元年(710),晋封李成器为宗王。同一月,睿宗登位,李成器授左卫大将军之职。当时将要立皇位继承人,因李成器是嫡长子,而玄宗又有讨平韦氏的大功,故久久不能定。李成器辞让说:“储君,是国家的职位,太平时节就以嫡长子为先,国难之时就应归于有功的。若处理不当,就海内失望,这不是国家吉祥事。臣斗胆以死请求不要立我为储君。”李成器成天涕泣坚决辞让,言语很恳切。当时,诸王和公卿也说平王李隆基有社稷大功,适合做储君。睿宗很赞赏成器的心意,就同意了。李隆基又以成器是长兄又一次上表固让,睿宗不许,就下诏“:左卫大将军、宋王成器,朕的长子,本当立为储君,但以三子李隆基有社稷大功,人神共睹,由此,我以其诚心让位,言在必行。天下大公,诚不可夺。从天人之愿,立隆基为储君,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另外加实封三千户,赐五色绸五千段,细马二十匹,奴婢十户,大住宅一区,良田三十顷。”这一年十一月,拜尚书左仆射,不久又任司徒。太师,都督之职如故。第二年,李成器上表辞让司徒之职,拜太子宾客,兼扬州大都督如故。
当时,太平公主阴有异图,姚元之、宋王景等请求调出李成器和申王李成义为刺史,来断绝有异图者的心,由此,李成器以司徒兼蒲州刺史。玄宗曾制了一床被和长枕,将与成器等共申兄弟亲情,睿宗得知,非常高兴,大加赞叹。
先天元年(712)八月,晋封成器为司空。到玄宗讨平萧至忠、岑羲等,成器又晋位任太尉,依旧兼扬州大都督之职,又加实封一千户。一月余,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和扬州大都督之职并停。开元初年(713),历任岐州刺史、开府如故。开元四年(716),避昭成皇后的尊号,改名为宪,封为宁王,实封加起来有五千五百户,又历任泽、泾二州刺史。
当初,玄宗兄弟在圣历初年(698)搬出宫廷居住,五人分院同居,号五王宅。大足元年(701),随武则天到长安,赐给在兴庆坊的宅第,也称五王宅。到先天年以后,兴庆坊是玄宗皇帝住过的宅第,因此这宅第就成了宫。李宪在胜业东南角赐宅,申王扌为、岐王范在安兴坊东南赐宅,薛王业在胜业的西北角赐宅,府邸相望,环绕于宫的四周。唐玄宗在兴庆坊的西南置楼,西面题的是:花萼相辉之楼;南面题的是:勤政务本之楼。唐玄宗经常登楼,听到诸王府的乐声,便召他们登楼同榻宴饮,有时就亲自到他们宅第,赐金分帛,给他们最大快乐和赏赐,诸王每天在侧门朝见,归宅之后,吃酒作乐、击毽斗鸡,或者到近郊追逐鸟兽,或者在别墅作乐,天天不断。游玩所到之处,中使相望,都认为天子兄弟之间友爱,近古无比,彼此之间无隔阂。
唐玄宗对兄弟的友情特深,即使有谗言挑拨离间,但仍友爱如初。李宪尤其恭谦小心,从不干议时政,也不与人交结,唐玄宗也特别信任看重。玄宗曾给他和岐王范等写信,说:“过去魏文帝有诗云:‘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日,身轻生羽翼。’朕每想到服药而求羽翼,哪里赶得上骨肉兄弟间的羽翼呢?陈思王有超人之才,能辅佐国家大事,但不让他朝见谒拜,终使忧死。魏的国运未襄,却遭司马宣王夺权,哪里是神丸之效;舜是大圣人,不记弟弟象的恶行而亲九族,九族和睦,百姓守纪安宁。这是帝王的行为准则,到今天已数千年,天下的人都走上了善道,朕一想到这些,就废寝忘食,感叹不已。前一段时间因稍有余暇,妙选仙经,发现这一神方,古老云‘服之必验’。今分此药,愿我们兄弟同保长寿,永无极限。”
李宪在开元九年(722)兼任太常卿。十四年,停太常卿职,依旧是开府仪同三司。二十一年,又拜太尉。二十八年冬,李宪卧病在床,玄宗令中使送医药和珍膳,接连不断。僧崇一治疗李宪的病,渐渐好转,玄宗非常高兴,特赐僧崇一绯袍鱼袋,奖赏。当时,申王等都先死,只有李宪独在,玄宗特别加以关怀。每年到李宪的生日,一定亲自去庆贺,在一起宴乐。过不了几天都要赐酒酪及奇珍佳肴。四方所进献的,只要自己吃了觉得味美的,马上就赐给李宪。李宪曾写的奏表年终整理付史馆留存,每年达数百页。
开元二十九年(742)冬,京城特别寒冷,凝结的霜封树,当时学者认为《春秋》中所说的“雨水冰”就是这种状况,也称之为树介,说的是它好像介胄,李宪见此景而叹道:“这就是民间所说的树稼,谚语说:‘树稼,达官怕。’必定有大臣承受灾难,我恐怕要死了。”这年十一月死,享年六十三。玄宗知死讯,号啕痛哭,左右都掩涕。第二天,玄宗下诏,追怀其高尚品德“,能以位让,存则能用成其节,殁则当表其贤”,“谦以自牧,乐以为善”。非最高名号,哪能副其实。“谥法推功尚善曰让,德行宽柔曰让,敬追谥让皇帝,当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李宪的长子汝阳郡王李..又上表恳辞,陈述父亲之意,谦退不敢当帝号,玄宗不许。到册封之日,内府出御衣一套,令右监门大将军高力士送玄宗亲笔手书放在灵座之前。又追赠宪妃元氏为恭皇后,合葬于桥陵之侧。到下葬的时候,玄宗遣中使告谕李..等务必节俭,送终之物,不要特殊。有司准备依旧例,墓穴内放千味食一,监护使、左仆射裴耀卿上奏说山珍海味千余种,每色瓶,安放墓穴内,都不是时令物品。“天恩每次申明让帝生前习惯,务令俭约,凡在礼外所加之物,恐怕让帝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伏望依礼减省。”玄宗听从,到出殡抬出灵柩时,正下大雨,玄宗派庆王李潭下泥中步送十数里,给他墓命名为惠陵。
李宪有十子,都历官封袭。
《列传·卷四十六》
○姚崇 宋璟
姚崇,本名元崇,陕州硖石人也。父善意,贞观中,任巂州都督。元崇为孝敬 挽郎,应下笔成章举,授濮州司仓,五迁夏官郎中。时契丹寇陷河北数州,兵机填 委,元崇剖析若流,皆有条贯。则天甚奇之,超迁夏官侍郎,又寻同凤阁鸾台平章 事。
圣历初,则天谓侍臣曰:“往者周兴、来俊臣等推勘诏狱,朝臣递相牵引,咸 承反逆,国家有法,朕岂能违。中间疑有枉滥,更使近臣就狱亲问,皆得手状,承 引不虚,朕不以为疑,即可其奏。近日周兴、来俊臣死后,更无闻有反逆者,然则 以前就戮者,不有冤滥耶?”元崇对曰:“自垂拱已后,被告身死破家者,皆是枉 酷自诬而死。告者特以为功,天下号为罗织,甚于汉之党锢。陛下令近臣就狱问者, 近臣亦不自保,何敢辄有动摇?被问者若翻,又惧遭其毒手,将军张虔勖、李安静 等皆是也。赖上天降灵,圣情发寤,诛锄凶竖,朝廷乂安。今日已后,臣以微躯及 一门百口保见在内外官更无反逆者。乞陛下得告状,但收掌,不须推问。若后有征 验,反逆有实,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则天大悦曰:“以前宰相皆顺成其事,陷 朕为淫刑之主。闻卿所说,甚合朕心。”其日,遣中使送银千两以赐元崇。
时突厥叱利元崇构逆,则天不欲元崇与之同名,乃改为元之。俄迁凤阁侍郎, 依旧知政事。
长安四年,元之以母老,表请解职侍养,言甚哀切,则天难违其意,拜相王府 长史,罢知政事,俾获其养。其月,又令元之兼知夏官尚书事、同凤阁鸾台三品。 元之上言:“臣事相王,知兵马不便。臣非惜死,恐不益相王。”则天深然其言, 改为春官尚书。是时,张易之请移京城大德僧十人配定州私置寺,僧等苦诉,元之 断停,易之屡以为言,元之终不纳。由是为易之所谮,改为司仆卿,知政事如故, 使充灵武道大总管。
神龙元年,张柬之、桓彦范等谋诛易之兄弟,适会元之自军还都,遂预谋,以 功封梁县侯,赐实封二百户。则天移居上阳宫,中宗率百官就閤起居,王公已下皆 欣跃称庆,元之独呜咽流涕。彦范、柬之谓元之曰:“今日岂是啼泣时!恐公祸从 此始。”元之曰:“事则天岁久,乍此辞违,情发于衷,非忍所得。昨预公诛凶逆 者,是臣子之常道,岂敢言功;今辞违旧主悲泣者,亦臣子之终节,缘此获罪,实 所甘心。”无几,出为亳州刺史,转常州刺史。
睿宗即位,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寻迁中书令。时玄宗在东宫,太 平公主干预朝政,宋王成器为闲厩使,岐王范、薛王业皆掌禁兵,外议以为不便。 元之同侍中宋璟密奏请令公主往就东都,出成器等诸王为刺史,以息人心。睿宗以 告公主,公主大怒。玄宗乃上疏以元之、璟等离间兄弟,请加罪,乃贬元之为申州 刺史。再转扬州长史、淮南按察使,为政简肃,人吏立碑纪德。俄除同州刺史。先 天二年,玄宗讲武在新丰驿,召元之代郭元振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复迁 紫微令。避开元尊号,又改名崇,进封梁国公。固辞实封,乃停其旧封,特赐新封 一百户。
先是,中宗时,公主外戚皆奏请度人为僧尼,亦有出私财造寺者,富户强丁, 皆经营避役,远近充满。至是,崇奏曰:“佛不在外,求之于心。佛图澄最贤,无 益于全赵;罗什多艺,不救于亡秦。何充、苻融,皆遭败灭;齐襄、梁武,未免灾 殃。但发心慈悲,行事利益,使苍生安乐,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令坏正法?” 上纳其言,令有司隐括僧徒,以伪滥还俗者万二千余人。
开元四年,山东蝗虫大起,崇奏曰:“《毛诗》云:‘秉彼蟊贼,以付炎火。’ 又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蝗蜮,以及蟊贼。’此并除蝗之义也。 虫既解畏人,易为驱逐。又苗稼皆有地主,救护必不辞劳。蝗既解飞,夜必赴火, 夜中设火,火边掘坑,且焚且瘗,除之可尽。时山东百姓皆烧香礼拜,设祭祈恩, 眼看食苗,手不敢近。自古有讨除不得者,只是人不用命,但使齐心戮力,必是可 除。”乃遣御史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执奏曰:“蝗是天灾,自宜修德。刘聪 时除既不得,为害更深。”仍拒御史,不肯应命。崇大怒,牒报若水曰:“刘聪伪 主,德不胜妖;今日圣朝,妖不胜德。古之良守,蝗虫避境,若其修德可免,彼岂 无德致然!今坐看食苗,何忍不救,因以饥馑,将何自安?幸勿迟回,自招悔吝。” 若水乃行焚瘗之法,获蝗一十四万石,投汴渠流下者不可胜纪。时朝廷喧议,皆以 驱蝗为不便,上闻之,复以问崇。崇曰:“庸儒执文,不识通变。凡事有违经而合 道者,亦有反道而适权者。昔魏时山东有蝗伤稼,缘小忍不除,致使苗稼总尽,人 至相食;后秦时有蝗,禾稼及草木俱尽,牛马至相啖毛。今山东蝗虫所在流满,仍 极繁息,实所稀闻。河北、河南,无多贮积,倘不收获,岂免流离,事系安危,不 可胶柱。纵使除之不尽,犹胜养以成灾。陛下好生恶杀,此事请不烦出敕,乞容臣 出牒处分。若除不得,臣在身官爵,并请削除。”上许之。黄门监卢怀慎谓崇曰: “蝗是天灾,岂可制以人事?外议咸以为非。又杀虫太多,有伤和气。今犹可复, 请公思之。”崇曰:“楚王吞蛭,厥疾用瘳;叔敖杀蛇,其福乃降。赵宣至贤也, 恨用其犬;孔丘将圣也,不爱其羊。皆志在安人,思不失礼。今蝗虫极盛,驱除可 得,若其纵食,所在皆空。山东百姓,岂宜饿杀!此事崇已面经奏定讫,请公勿复 为言。若救人杀虫,因缘致祸,崇请独受,义不仰关。”怀慎既庶事曲从,竟亦不 敢逆崇之意,蝗因此亦渐止息。
是时,上初即位,务修德政,军国庶务,多访于崇,同时宰相卢怀慎、源乾曜 等,但唯诺而已。崇独当重任,明于吏道,断割不滞。然纵其子光禄少卿彝、宗正 少卿异广引宾客,受纳馈遗,由是为时所讥。时有中书主书赵诲为崇所亲信,受蕃 人珍遗,事发,上亲加鞫问,下狱处死。崇结奏其罪,复营救之,上由是不悦。其 冬,曲赦京城,敕文时标诲名,令决杖一百,配流岭南。崇自是忧惧,频面陈避相 位,荐宋璟皆获进见。有人于洛水中获自代。俄授开府仪同三司,罢知政事。
居月余,玄宗将幸东都,而太庙屋坏,上召宋璟、苏颋问其故,璟等奏言: “陛下三年之制未毕,诚不可行幸。凡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诫。陛下宜增崇大道, 以答天意,且停幸东都。”上又召崇问曰:“朕临发京邑,太庙无故崩坏,恐神灵 诫以东行不便耶?”崇对曰:“太庙殿本是苻坚时所造,隋文帝创立新都,移宇文 朝故殿造此庙,国家又因隋氏旧制,岁月滋深,朽蠹而毁。山有朽坏,尚不免崩, 既久来枯木,合将摧折,偶与行期相会,不是缘行乃崩。且四海为家,两京相接, 陛下以关中不甚丰熟,转运又有劳费,所以为人行幸,岂是无事烦劳?东都百司已 作供拟,不可失信于天下。以臣愚见,旧庙既朽烂,不堪修理,望移神主于太极殿 安置,更改造新庙,以申诚敬。车驾依前径发。”上曰:“卿言正合朕意。”赐绢 二百匹,令所司奉七庙神主于太极殿,改新庙,车驾乃幸东都。因令崇五日一参, 仍入閤供奉,甚承恩遇。后又除太子少保,以疾不拜。九年薨,年七十二,赠扬州 大都督,谥曰文献。
璟崇先分其田园,令诸子侄各守其分,仍为遗令以诫子孙,其略曰:
古人云:富贵者,人之怨也。贵则神忌其满,人恶其上;富则鬼瞰其室,虏利 其财。自开辟已来,书籍所载,德薄任重而能寿考无咎者,未之有也。故范蠡、疏 广之辈,知止足之分,前史多之。况吾才不逮古人,而久窃荣宠,位逾高而益惧, 恩弥厚而增忧。往在中书,遘疾虚惫,虽终匪懈,而诸务多阙。荐贤自代,屡有诚 祈,人欲天从,竟蒙哀允。优游园沼,放浪形骸,人生一代,斯亦足矣。田巴云: “百年之期,未有能至。”王逸少云:“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诚哉此言。
比见诸达官身亡以后,子孙既失覆廕,多至贫寒,斗尺之间,参商是竞。岂唯 自玷,乃更辱先,无论曲直,俱受嗤毁。庄田水碾,既众有之,递相推倚,或致荒 废。陆贾、石苞,皆古之贤达也,所以预为定分,将以绝其后争,吾静思之,深所 叹服。
昔孔子亚圣,母墓毁而不修;梁鸿至贤,父亡席卷而葬。昔杨震、赵咨、卢植、 张奂,皆当代英达,通识今古,咸有遗言,属以薄葬。或濯衣时服,或单帛幅巾, 知真魂去身,贵于速朽,子孙皆遵成命,迄今以为美谈。凡厚葬之家,例非明哲, 或溺于流俗,不察幽明,咸以奢厚为忠孝,以俭薄为悭惜,至令亡者致戮尸暴骸之 酷,存者陷不忠不孝之诮。可为痛哉!可为痛哉!死者无知,自同粪土,何烦厚葬, 使伤素业。若也有知,神不在柩,复何用违君父之令,破衣食之资。吾身亡后,可 殓以常服,四时之衣,各一副而已。吾性甚不爱冠衣,必不得将入棺墓,紫衣玉带, 足便于身,念尔等勿复违之。且神道恶奢,冥涂尚质,若违吾处分,使吾受戮于地 下,于汝心安乎?念而思之。
今之佛经,罗什所译,姚兴执本,与什对翻。姚兴造浮屠于永贵里,倾竭府库, 广事庄严,而兴命不得延,国亦随灭。又齐跨山东,周据关右,周则多除佛法而修 缮兵威,齐则广置僧徒而依凭佛力。及至交战,齐氏灭亡,国既不存,寺复何有? 修福之报,何其蔑如!梁武帝以万乘为奴,胡太后以六宫入道,岂特身戮名辱,皆 以亡国破家。近日孝和皇帝发使赎生,倾国造寺,太平公主、武三思、悖逆庶人、 张夫人等皆度人造寺,竟术弥街,咸不免受戮破家,为天下所笑。经云:“求长命 得长命,求富贵得富贵”,“刀寻段段坏,火坑变成池。”比求缘精进得富贵长命 者为谁?生前易知,尚觉无应,身后难究,谁见有征。且五帝之时,父不葬子,兄 不哭弟,言其致仁寿、无夭横也。三王之代,国祚延长,人用休息,其人臣则彭祖、 老聃之类,皆享遐龄。当此之时,未有佛教,岂抄经铸像之力,设斋施佛之功耶? 《宋书》《西域传》,有名僧为《白黑论》,理证明白,足解沈疑,宜观而行之。
且佛者觉也,在乎方寸,假有万像之广,不出五蕴之中,但平等慈悲,行善不 行恶,则佛道备矣。何必溺于小说,惑于凡僧,仍将喻品,用为实录,抄经写像, 破业倾家,乃至施身亦无所吝,可谓大惑也。亦有缘亡人造像,名为追福,方便之 教,虽则多端,功德须自发心,旁助宁应获报?递相欺诳,浸成风俗,损耗生人, 无益亡者。假有通才达识,亦为时俗所拘。如来普慈,意存利物,损众生之不足, 厚豪僧之有余,必不然矣。且死者是常,古来不免,所造经像,何所施为?
夫释迦之本法,为苍生之大弊,汝等各宜警策,正法在心,勿效兒女子曹,终 身不悟也。吾亡后必不得为此弊法。若未能全依正道,须顺俗情,从初七至终七, 任设七僧斋。若随斋须布施,宜以吾缘身衣物充,不得辄用余财,为无益之枉事, 亦不得妄出私物,徇追福之虚谈。
道士者,本以玄牝为宗,初无趋竞之教,而无识者慕僧家之有利,约佛教而为 业。敬寻老君之说,亦无过斋之文,抑同僧例,失之弥远。汝等勿拘鄙俗,辄屈于 家。汝等身没之后,亦教子孙依吾此法云。
十七年,重赠崇太子太保。崇长子彝,开元初光禄少卿。次子异,坊州刺史。 少子弈,少而修谨,开元末,为礼部侍郎、尚书右丞。天宝元年,右相牛仙客薨, 彝男闳为侍御史、仙客判官,见仙客疾亟,逼为仙客表,请以弈及兵部侍郎卢奂为 宰相代己。其妻因中使奏之,玄宗闻而怒之,闳决死,弈出为永阳太守,奂为临淄 太守。玄孙合,登进士第,授武功尉,迁监察御史,位终给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