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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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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县令谢官日,引入殿庭,问安人策一道,试者二百余人,独济策第 一,或有不书纸者。擢济为醴泉令,二十余人还旧官,四五十人放归习读,侍郎卢 从愿、李朝隐贬为刺史。济至醴泉,以简易为政,人用称之。三迁为库部员外郎。 二十四年,为尚书户部侍郎。累岁转太原尹。制《先德诗》四章,述祖、父之行, 辞致高雅。天宝七载,又为河南尹,迁尚书左丞。三代为省辖,衣冠荣之。济从容 雅度,所莅人推善政,后出为冯翊太守。

  陆元方,苏州吴县人。世为著姓。曾祖琛,陈给事中黄门侍郎。伯父柬之,以 工书知名,官至太子司议郎。元方举明经,又应八科举,累转监察御史。则天革命, 使元方安辑岭外。将涉海,时风涛甚壮,舟人莫敢举帆。元方曰:“我受命无私, 神岂害我?”遽命之济,既而风涛果息。使还称旨,除殿中侍御史。即以其月擢拜 凤阁舍人,仍判侍郎事。俄为来俊臣所陷,则天手敕特赦之。长寿二年,再迁鸾台 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延载初,又加凤阁侍郎。证圣初,内史李昭德得罪,以 元方附会昭德,贬绥州刺史。寻复为春官侍郎,又转天官侍郎、尚书左丞,寻拜鸾 台侍郎、平章事。则天尝问以外事,对曰:“臣备位宰臣,有大事即奏,人间碎务, 不敢以烦圣览。”由是忤旨,责授太子右庶子,罢知政事。寻转文昌左丞,病卒。

  元方在官清谨,再为宰相,则天将有迁除,每行以访之,必密封以进,未尝露 其私恩。临终,取前后草奏悉命焚之,且曰:“吾阴德于人多矣,其后庶几福不衰 矣。”又有书一匣,常自缄封,家人莫有见者,及卒视之,乃前后敕书,其慎密如 此。赠越州都督。开元十八年,又赠扬州大都督。子象先。

  象先,本名景初。少有器量,应制举,拜扬州参军。秩满调选,时吉顼为吏部 侍郎,擢授洛阳尉,元方时亦为吏部,固辞不敢当。顼曰:“为官择人,至公之道。 陆景初才望高雅,非常流所及,实不以吏部之子妄推荐也。”竟奏授之。迁左台监 察御史,转殿中,历授中书侍郎。

  景云二年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初,太平公主将引中书侍郎崔湜 知政事,密以告之,湜固让象先,主不许之,湜因亦请辞。主遽言于睿宗,乃并拜 焉。象先清净寡欲,不以细务介意,言论高远,雅为时贤所服。湜每谓人曰:“陆 公加于人一等。”太平公主时既用事,同时宰相萧至忠、岑义及湜等咸倾附之,唯 象先孤立,未尝造谒。先天二年,至忠等伏诛,象先独免其难。以保护功封兗国公, 赐实封二百户,加银青光禄大夫。时穷讨至忠等枝党,连累稍众,象先密有申理, 全济甚多,然未尝言及,当时无知之者。

  其年,出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仍为剑南道按察使。在官务以宽仁为政,司马 韦抱真言曰:“望明公稍行杖罚,以立威名。不然,恐下人怠堕,无所惧也。”象 先曰:“为政者理则可矣,何必严刑树威。损人益己,恐非仁恕之道。”竟不从抱 真之言。历迁河中尹。六年,废河中府,依旧为蒲州,象先为刺史,仍为河东道按 察使。尝有小人犯罪,但示语而遣之。录事白曰:“此例当合与杖。”象先曰: “人情相去不远,此岂不解吾言?若必须行杖,即当自汝为始。”录事惭惧而退。 象先尝谓人曰:“天下本自无事,祗是庸人扰之,始为繁耳。但当静之于源,则亦 何忧不简。”前后为刺史,其政如一,人吏咸怀思之。按察使停,入为太子詹事, 历工部尚书。十年冬,知吏部选事,又加刑部尚书,以继母忧免官。十三年,起复 同州刺史,寻迁太子少保。二十四年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丞相,谥曰文贞。

  象先弟景倩,历监察御史。景融,历大理正、荥阳郡太守、河南尹、兵吏部侍 郎、左右丞、工部尚书、东都留守、襄阳郡太守、陈留郡太守,并兼采访使。景献, 历殿中侍御史、屯田员外郎。景裔,河南令、库部郎中。皆有美誉。僧一行少时, 尝与象先昆弟相善,常谓人曰:“陆氏兄弟皆有才行,古之荀、陈,无以加也。” 其为当时所称如此。

  元方从叔余庆,陈右军将军珣孙也。少与知名之士陈子昂、宋之问、卢藏用、 道士司马承祯、道人法成等交游,虽才学不逮子昂等,而风流强辩过之。累迁中书 舍人。则天尝引入草诏,余庆惶惑,至晚竟不能措一辞,责授左司郎中。累除大理 卿、散骑常侍、太子詹事。以老疾致仕,寻卒。象先四代孙,文宗太和四年,除释 褐参军文学。

  苏瑰,字昌容,就兆武功人,隋尚书右仆射威曾孙也。祖夔,隋鸿胪卿。父亶, 贞观中台州刺史。瑰弱冠本州举进士,累授豫王府录事参军。长史王德真、司马刘 祎之皆器重之。长安中,累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扬州地当冲要,多富商大贾,珠 翠珍怪之产,前长史张潜、于辩机皆致之数万,唯瑰挺身而去。神龙初,入为尚书 右丞,以明习法律,多识台阁故事,特命删定律、令、格、式。寻加银青光禄大夫。 是岁,再迁户部尚书,奏计帐,所管户时有六百一十五万六千一百四十一。

  寻加侍中。封淮阳县子,充西京留守。时秘书员外监郑普思谋为妖逆,雍、岐 二州妖党大发,瑰收普思系狱考讯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为韦庶人所宠,居止禁 中,由是中宗特敕慰谕瑰,令释普思之罪。瑰上言普思幻惑,罪当不赦。中宗至京, 又面陈其状。尚书左仆射魏元忠奏曰:“苏瑰长者,其忠恳如此,愿陛下察之。” 帝乃配流普思于儋州,其党并诛。瑰迁吏部尚书,进封淮阳县侯。

  景龙三年,转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许国公。是岁,将拜南郊, 国子祭酒祝钦明希庶人旨,建议请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瑰深非其议,尝 于御前面折钦明,帝虽悟,竟从钦明所奏。公卿大臣初拜官者,例许献食,名为 “烧尾”。瑰拜仆射无所献。后因侍宴,将作大匠宗晋卿曰:“拜仆射竟不烧尾, 岂不喜耶?”帝默然。瑰奏曰:“臣闻宰相者,主调阴阳,代天理物。今粒食踊贵, 百姓不足,臣见宿卫兵至有三日不得食者。臣愚不称职,所以不敢烧尾。”是岁六 月,与唐休璟并加监修国史。

  四年,中宗崩,秘不发丧,韦庶人召诸宰相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宗楚客、 纪处讷、韦温、李峤、韦嗣立、唐休璟、赵彦昭及瑰等十九人入禁中会议。初,遗 制遣韦庶人辅少主知政事,授安国相王太尉参谋辅政。中书令宗楚客谓温曰:“今 须请皇太后临朝,宜停相王辅政。且皇太后于相王居嫂叔不通问之地,甚难为仪注, 理全不可。”瑰独正色拒之,谓楚客等曰:“遗制是先帝意,安可更改!”楚客及 韦温大怒,遂削相王辅政而宣行焉。是月,韦氏败,相王即帝位,下诏曰:“尚书 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许国公苏瑰,自周旋近密,损益枢机,谋猷 有成,匡赞无忌。顷者遗恩顾托,先意昭明,奸回动摇,内外危逼,独申谠议,实 挫邪谋。况籓邸僚属,念殷惟旧,无德不报,抑惟令典。可尚书左仆射,余如故。”

  景云元年,以老疾转太子少傅。是岁十一月薨,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曰文 贞。瑰临终遗令薄葬,及祖载之日,官给仪仗外,唯有布车一乘,论者称焉。开元 二年,下诏曰:“畴庸赏善,百王攸先;追还饰终,千载同德,故尚书左丞相、太 子少傅、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许国文贞公,瑰履正体道,外方内直,悉心奉上, 卑身率礼。协赞帷幄,三朝有盐梅之任;燮谐台衮,九命为社稷之臣。先朝晏驾, 衅起宫掖,国擅称制之奸,人怀缀旒之惧。凶威孔炽,宗祀几倾。顾命遗恩,太皇 辅政,逆臣刊削,韦氏临朝。遂能首发昌言,侃然正色,列诸视听,暴于朝野。松 槚已远,风烈犹存,纟面怀诚节,良深耿叹。可赐实封一百户。”四年,诏与徐国 公刘幽求配享睿宗庙庭。十七年,加赠司徒。

  瑰子颋,少有俊才,一览千言。弱冠举进士,授乌程尉,累迁左台监察御史。 长安中,诏颋按覆来俊臣等旧狱,颋皆申明其枉,由此雪冤者甚众。

  神龙中,累迁给事中,加修文馆学士,俄拜中书舍人。寻而颋父同中书门下三 品,父子同掌枢密,时以为荣。机事填委,文诰皆出颋手。中书令李峤叹曰:“舍 人思如涌泉,峤所不及也。”俄迁太常少卿。景云中,瑰薨,诏颋起复为工部侍郎, 加银青光禄大夫。颋抗表固辞,辞理恳切,诏许其终制。服阕就职,袭父爵许国公。 玄宗谓宰臣曰:“有从工部侍郎得中书侍郎否?”对曰:“任贤用能,非臣等所及。” 玄宗曰:“苏颋可中书侍郎,仍供政事食。”明日,加知制诰。有政事食,自颋始 也。颋入谢,玄宗曰:“常欲用卿,每有好官阙,即望宰相论及。宰相皆卿之故人, 卒无言者,朕为卿叹息。中书侍郎,朕极重惜,自陆象先殁后,朕每思之,无出卿 者。”时李乂为紫微侍郎,与颋对掌文诰。他日,上谓颋曰:“前朝有李峤、苏味 道,谓之苏、李;今有卿及李乂,亦不让之。卿所制文诰,可录一本封进,题云 ‘臣某撰’,朕要留中披览。”其礼遇如此。玄宗欲于靖陵建碑,颋谏曰:“帝王 及后,无神道碑,且事不师古,动皆不法。若靖陵独建,陛下祖宗之陵皆须追造。” 玄宗从其言而止。

  开元四年,迁紫微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与侍中宋璟同知政事。璟刚正, 多所裁断,颋皆顺从其美;若上前承旨、敷奏及应对,则颋为之助,相得甚悦。璟 尝谓人曰:“吾与苏家父子,前后同时为宰相。仆射长厚,诚为国器;若献可替否, 罄尽臣节,断割吏事,至公无私,即颋过其父也”。八年,除礼部尚书,罢政事。 俄知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事。前司马皇甫恂破库物织新样锦以进,颋一切罢之。或谓 颋曰:“公今在远,岂得忤圣意?”颋曰:“明主不以私爱夺至公,岂以远近间易 忠臣节也!”竟奏罢之。巂州蛮酋苴院私与吐蕃连谋,将为内寇,颋获其间谍,将 士咸请出兵讨之,颋不从,乃作书并间谍以送苴院,苴院惭悔,竟不敢入寇。

  十三年,从驾东封,玄宗令颋撰朝觐碑文。俄又知吏部选事。颋性廉俭,所得 俸禄,尽推与诸弟,或散之亲族,家无余资。十五年卒,年五十八。初,优赠之制 未出,起居舍人韦述上疏曰:“臣伏见贞观、永徽之时,每有公卿大臣薨卒,皆辍 朝举哀,所以成终始之恩,厚君臣之义。上有旌贤录旧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 列于史册,以示将来。昔智悼子卒,平公宴乐,杜蒯一言,言始感悟。《春秋》载 其盛烈,礼经以为美谈,今古旧事,昭然可睹。臣伏见故礼部尚书苏颋,累叶辅弼, 代传忠清。颋又伏事轩陛二十余载,入参谋猷,出总籓牧。诚绩斯著,操履无亏, 天不慭遗,奄违圣代。伏愿陛下思帷盖之旧,念股肱之亲,修先朝之盛典,鉴晋平 之远迹,为之辍朝举哀,以明同体之义。使殁者荷德于泉壤,存者尽节于周行,凡 百卿士,孰不幸甚。臣官忝记事,君举必书,敢申旧典,上黩宸扆,希降恩贷,俯 垂详择。”即日于洛城南门举哀,辍朝两日,赠尚书右丞相,谥曰文宪。及葬日, 玄宗游咸宜宫,将出猎,闻颋丧出,怆然曰:“苏颋今日葬,吾宁忍娱游。”中路 还宫。颋弟诜、冰、乂。

  诜,历授右司郎中、给事中、徐州刺史。先是,拜给事中时,颋为中书侍郎, 上表让诜所授。玄宗曰:“古来有内举不避亲乎?”颋曰:“晋祁奚是也。”玄宗 曰:“若然,则朕用苏诜,何得屡言?近日卿父子犹同在中书,兄弟有何不得?卿 言非至公也。”冰,为虞部郎中。乂,为职方郎中。

  干,瑰从父兄也。父勖,武德中为秦王府文学馆学士。贞观中,尚南康公主, 拜驸马都尉,累选魏王泰府司马。勖既博学有美名,甚为泰所重。因劝泰请开文学 馆,引才名之士,撰《括地志》。后历吏部郎、太子左庶子,卒。干少以明经累授 徐王府记室参军。徐王好畋猎,干每谏止之。垂拱中,历迁魏州刺史。时河北饥馑, 旧吏苛酷,百姓多有逃散。干乃督察奸吏,务劝农桑,由是逃散者皆来复业,称为 良牧。召拜右羽林将军,寻迁冬官尚书。酷吏来俊臣素忌嫉之,遂诬奏干在魏州与 琅邪王冲私书往复,因系狱鞫讯,干发愤而卒。

  瑰四代孙翔,文宗太和四年,释褐文学参军。

  史臣曰:韦思谦始以州县,奋于烟霄,持纲不避于权豪,报国能忘于妻子。自 强不息,刚毅近仁,信有之矣!高季辅、皇甫公义,可谓知人矣!且福善余庆,不 谓无徵,二子构堂,俱列相辅,文皆经济,政尽明能。加以承庆方危,染翰而曾非 恐悚;嗣立见用,袭封而罔坠逍遥。无忝父风,宁惭祖德,谥温谥孝,何愧易名? 陆元方博学大度,再践钧衡,当则天时,非有忠贞,应无黜责,绥州之任,抑又何 惭!观其济海无私,狂风自止,临终焚藁,温树始彰。故知正可以动神明,德可以 延家代。象先益高人品,尤著相才,全济有名,孤立无祸。景倩、景融、景献、景 裔等咸居清列,得非有后于鲁乎?苏瑰,孔子云:“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 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又“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当中宗 弃代,韦氏夺权,预谋者十有九人,咸生异议,瑰志存大节,独发谠言。其后善恶 显彰,黜陟明著。圣人之言,验于斯矣。颋唯公是相,以俭承家,李峤许之涌泉, 宋璟称其过父。艰难之际,节操不回,善始令终,先后无愧。

  赞曰:善人君子,怀忠秉正。尽富文章,咸推谏诤。岂愧明廷,无惭重柄。子 子孙孙,演承余庆。

 

  • 部分译文

 

  韦思谦,郑州阳武人。本名仁约,字思谦,因为名字的音与武则天的父亲相近,故只称字。他的祖辈是从京兆南迁的,家住襄阳。他举进士,补任应城县令,一年多调到选部。韦思谦在任选官时,因未按从前的制度来进职奖功,被认为不力。但吏部尚书高季辅却认为“:自从我在选部,到今天才得此一人。哪里能因小疵而弃大德。”于是韦思谦被提拔任监察御史,因此知名。他曾对人说:“御史出都,如不动摇山岳,震摄州县,实际应算作失职。”当时中书令褚遂良贱买中书译语人地,韦思谦举报上奏,于是褚遂良被贬官外调同州刺史。到褚遂良回朝廷复用时,韦思谦也就不得升迁,被调出任清水县令。他对人说“:我的狂鄙的性格,凭借权力,触机便发,本应身受此灾。大丈夫当在纯正的境界,一定要明目张胆来报国恩,终不能做碌碌之官来保全妻子儿女。”

  左肃机皇甫公义检校沛王府长史时,引荐韦思谦任同府仓曹,对韦思谦说“:阁下不是池中之物,委屈你做数旬之客。”后迁任右司郎中。

  永淳元年(682),韦思谦历任尚书左丞、御史大夫。当时武侯将军田仁会与侍御史张仁..不协调而诬告张仁..,高宗亲自问张仁..,仁..惶惧,应对语无伦次。韦思谦历阶而进言:“臣与仁..同事,颇知事由,仁..怯懦而不能自己申辩,如果田仁会迷惑圣上,使仁..遭非常之罪,就是臣事君不尽心,请求专门查对其情况。”他辞辩纵横,申诉明畅,高宗接受了他的意见。韦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未曾行拜礼。有人劝他,他答道:“周鸟鹗鹰..鸟,岂能与众一样,怎么能设拜来轻辱他呢?况且耳目之官,本来就当独立。”他初任左丞时,奏道:“陛下为官择人,过去没有恰当的人选就空缺,今天不惜美锦,令臣任职,这是陛下知遇之深思,也是微臣尽命之时。”他整肃朝纲,朝廷肃然。

  武则天临朝,韦思谦调任宗正卿,当官名更改,改为司属卿。光宅元年(684),分别设置左、右肃政台,又以韦思谦为肃政大夫。大夫从前与御史分庭抗礼,韦思谦独坐受其拜,有人议论,韦思谦说“:国家官吏列秩,自有等差,怎么能姑息为事呢?”垂拱初年(685),赐韦思谦博昌县男,升任凤阁鸾台三品。垂拱二年(686),他代苏良嗣为纳言。三年,他上表告老还乡,准允,又加封太中大夫。永昌元年(689),卒于家中,追赠幽州都督。

  陆元方,苏州吴县人。世为名门大姓。曾祖陆琛,在陈朝曾任给事黄门侍郎。伯父陆柬之,以善于书法知名,官至太子司议郎。陆元方中明经举,又应八科举,皆中。调任监察御史。武则天革唐旧制,派陆元方为使者安抚岭外。将要渡海。当时风狂浪大,舟人中没有人敢扬帆出海。陆元方说:“我受命无私,神难道会害我吗?”就命令船夫渡海,不久果然风平浪静。完成使命归来很称武则天的心意,任命他为殿中御史,并在同一月拜风阁舍人,仍兼侍郎之职。不久,他被来俊臣所陷害,武则天手敕特赦他。长寿二年(693),升迁鸾台侍郎、并代理宰相。延载初年(694),又加任凤阁侍郎。证圣初年(695),内史李昭德得罪,因陆元方附和李昭德,被贬为绥州刺史。不久,又为春官侍郎,又调任天官侍郎、尚书左丞,不久拜鸾台侍郎,代理宰相,武则天曾问他外事,他回答道:“臣任宰相,有大事立即上奏;至于人间碎务,臣不敢把这些小事烦扰圣览。”因此违忤了旨意,被迁任太子右庶子,免去宰相之职。不久转任文昌右丞,因病去世。

  陆元方任官清廉,两次任宰相,武则天凡要有升迁任免之事,总是先向陆元方咨询,陆元方必把自己的意见密封上奏,从未向人流露过武则天对他信托。他临死前,取出自己上奏的草稿全部焚毁,并且说:“我对人所积的阴德多,我的后代的福泽大概衰不了吧!”他有一匣书,常常自己封住,家中的人没有人看过,到他死后启封一看,乃是皇上给他的敕书,保密能做到这样严谨的程度。死后,被赠越州都督。开元十八年(731),又赠扬州大都督。

  苏瑰,字昌容,京都武功人。他是隋尚书右仆射苏威的曾孙。他的祖父苏夔,是隋鸿胪卿。他的父亲苏..,贞观年中曾任台州刺史。苏瑰,二十岁在台州举进士,授予王府录事参军。长史王德真、司马刘..之都很器重他。长安年中(702),升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扬州是交通要冲,多富商大贾,也多珠翠珍怪之物。前长史张潜、于辩机等人发了大财,弄了数万珍宝,只有苏瑰离去时两袖清风。神龙初年(705),入京任尚书右丞,因为他明习法律,很知台阁方面的事,特命他删审律、令、格、式。不久,又加银青光禄大夫的荣誉职务。这年,又升迁户部尚书,进行户口审核登记,当时总计有六百一十五万六千一百四十一户。

  不久又加任侍中,封淮阳县子,充当西京留守。当时,秘书员外监郑普思阴谋以妖术造反,雍、岐两州妖党大发,苏瑰拘捕郑普思进行审讯。郑普思的妻第五氏以鬼术得宠于韦庶人。在宫中常来常去,由此中宗特旨苏瑰,命令释放郑普思。苏瑰上言说郑普思以幻术惑众,罪不当赦。中宗到西京,苏瑰又面陈郑普思兴妖造反的情况。尚书左仆射魏元忠上奏说“:苏瑰忠厚长者,他能忠心诚恳到如此地步,希望陛下能理解他的处理。”这样,中宗才把郑普思流放到儋州,妖党才诛除。苏瑰迁任吏部尚书,晋封淮阳县侯。

  景龙三年(709),苏瑰调任尚书右仆射,代理宰相职务,晋封许国公。这年,皇上将在南郊举行大祀,祭天。国子祭酒祝钦明迎合韦庶人,建议请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苏瑰认为这个建议非常错误,曾在皇上面前当面驳斥祝钦明,皇上虽然有所明悟,但终究听从了祝钦明的建议。大祭时,公卿大臣中初任职的人,按前例允许向皇上献食,名为“烧尾”。苏瑰新任仆射却未去献食,后来,在宫廷侍宴,将作大匠宗晋卿说“:拜仆射之职,竟然不烧尾,难道是不高兴吗?”中宗默默不语。苏瑰奏道“:臣听说宰相,主调和阴阳,代天来理顺万物,现在粮食价格上涨,百姓吃不饱,臣见守卫士兵已经有三天不得食了,臣太无用不称职,所以不敢烧尾。”这年六月,他与唐休王景一起被任命监修国史。

  景龙四年(710),中宗死了,秘不发丧,韦庶人召诸宰相及苏瑰等十九人入宫中商议。开始,中宗遗书要韦庶人辅助少主管理政事,授安国相王太尉,来参谋辅政。中书令宗楚客对韦温说“:现在必须请皇太后临朝,应当停止相王辅政,况且皇太后与相王是叔嫂关系不便通问,很难为礼节,按理这样是完全不行的。”苏瑰独正色反对这一意见,对宗楚客等说“:遗诏是先帝的意思,哪里可以更改!”宗楚客及韦温大怒,于是削去相王辅政而坚持这样做,同一月,韦庶人失败,相王即帝位,下诏:“尚书右仆射、代理宰相、监修国史、许国公苏瑰,自从周旋在朝廷,处理国家大事,谋略策划很有成效,匡正辅佐,无顾无忌。近来先帝嘱托,先意昭明,但奸邪干扰动摇,内外危逼,而苏瑰独申直言,来挫折阴谋诡计。况藩国僚属,殷切念记旧情,无德不报,苏瑰可为尚书左仆射,其他官职如故。”

  景云元年(710),以年老多病转任太子少傅。这年十一月去世,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号文贞。苏瑰临终遗嘱薄葬,到将葬的那一天,除了为应有的仪仗外,只有布车一乘,受到人们的称扬。开元二年(714),下诏:称扬苏瑰的诚节,又赐封一百户。

 

 

《列传·卷三十九》

 

  ○狄仁杰 族曾孙兼谟

  王方庆 姚璹 弟班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也。祖孝绪,贞观中尚书左丞。父知逊,夔州长史。 仁杰兒童时,门人有被害者,县吏就诘之,众皆接对,唯仁杰坚坐读书。吏责之, 仁杰曰:“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后以明 经举,授汴州判佐。时工部尚书阎立本为河南道黜陟使,仁杰为吏人诬告,立本见 而谢曰:“仲尼云:‘观过知仁矣’足下可谓海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荐授并 州都督府法曹。其亲在河阳别业,仁杰赴并州,登太行山,南望见白云孤飞,谓左 右曰:“吾亲所居,在此云下。”瞻望伫立久之,云移乃行。仁杰孝友绝人,在并 州,有同府法曹郑崇质,母老且病,当充使绝域。仁杰谓曰:“太夫人有危疾,而 公远使,岂可贻亲万里之忧!”乃诣长史蔺仁基,请代崇质而行。时仁基与司马李 孝廉不协,因谓曰:“吾等岂独无愧耶?”由是相待如初。

  仁杰,仪凤中为大理丞,周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人,无冤诉者。时武卫大将军权 善才坐误斫昭陵柏树,仁杰奏罪当免职。高宗令即诛之,仁杰又奏罪不当死。帝作 色曰:“善才斫陵上树,是使我不孝,必须杀之。”左右瞩仁杰令出,仁杰曰: “臣闻逆龙鳞,忤人主,自古以为难,臣愚以为不然。居桀、纣时则难,尧、舜时 则易。臣今幸逢尧、舜,不惧比千之诛。昔汉文时有盗高庙玉环,张释之廷诤,罪 止弃市。魏文将徙其人,辛毗引裾而谏,亦见纳用。且明主可以理夺,忠臣不可以 威惧。今陛下不纳臣言,瞑目之后,羞见释之、辛毗于地下。陛下作法,悬之象魏, 徒流死罪,俱有等差。岂有犯非极刑,即令赐死?法既无常,则万姓何所措其手足? 陛下必欲变法,请从今日为始。古人云:‘假使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 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杀一将军,千载之后,谓陛下为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制杀善 才,陷陛下于不道。”帝意稍解,善才因而免死。居数日,授仁杰侍御史。时司农 卿韦机兼领将作、少府二司,高宗以恭陵玄宫狭小,不容送终之具,遣机续成其功。 机于埏之左右为便房四所,又造宿羽、高山、上阳等宫,莫不壮丽。仁杰奏其太过, 机竟坐免官。左司郎中王本立恃宠用事,朝廷慑惧,仁杰奏之,请付法寺,高宗特 原之。仁杰奏曰:“国家虽乏英才,岂少本立之类,陛下何惜罪人而亏王法?必欲 曲赦本立,请弃臣于无人之境,为忠贞将来之诫。”本立竟得罪,由是朝廷肃然。

  寻加朝散大夫,累迁度支郎中。高宗将幸汾阳宫,以仁杰为知顿使。并州长史 李冲玄以道出妒女祠,俗云盛服过者必致风雷之灾,乃发数万人别开御道。仁杰曰: “天子之行,千乘万骑,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之害耶?”遽令罢之。高宗 闻之,叹曰:“真大丈夫也!”

  俄转宁州刺史,抚和戎夏,人得欢心,郡人勒碑颂德。御史郭翰巡察陇右,所 至多所按劾。及入宁州境内,耆老歌刺史德美者盈路。翰既授馆,召州吏谓之曰: “入其境,其政可知也。愿成使君之美,无为久留。”州人方散。翰荐名于朝,徵 为冬官侍郎,充江南巡抚使。吴、楚之俗多淫祠,仁杰奏毁一千七百所,唯留夏禹、 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

  转文昌右丞,出为豫州刺史。时越王贞称兵汝南事败,缘坐者六七百人,籍没 者五千口,司刑使逼促行刑。仁杰哀其诖误,缓其狱,密表奏曰:“臣欲显奏,似 为逆人申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存恤之旨。表成复毁,意不能定。此辈咸非本心, 伏望哀其诖误。”特敕原之,配流丰州。豫囚次于宁州,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 使君活汝辈耶!”相携哭于碑下,斋三日而后行。豫囚至流所,复相与立碑颂狄君 之德。

  初,越王之乱,宰相张光辅率师讨平之。将士恃功,多所求取,仁杰不之应。 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耶?”仁杰曰:“乱河南者,一越王贞耳。今一贞死而万 贞生。”光辅质其辞,仁杰曰:“明公董戎三十万,平一乱臣,不戢兵锋,纵其暴 横,无罪之人,肝脑涂地,此非万贞何耶?且凶威协从,势难自固,及天兵暂临, 乘城归顺者万计,绳坠四面成蹊。公奈何纵邀功之人,杀归降之众?但恐冤声腾沸, 上彻于天。如得尚方斩马剑加于君颈,虽死如归。”光辅不能诘,心甚衔之。还都, 奏仁杰不逊,左授复州刺史。入为洛州司马。

  天授二年九月丁酉,转地官侍郎、判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则天谓曰: “卿在汝南时,甚有善政,欲知谮卿者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当改 之;陛下明臣无过,臣之幸也。臣不知谮者,并为善友,臣请不知。”则天深加叹 异。

  未几,为来俊臣诬构下狱。时一问即承者例得减死,来俊臣逼协仁杰,令一问 承反。仁杰叹曰:“大周革命,万物唯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俊臣 乃少宽之。判官王德寿谓仁杰曰:“尚书必得减死。德寿意欲求少阶级,凭尚书牵 杨执柔,可乎?”仁杰曰:“若何牵之?”德寿曰:“尚书为春官时,执柔任其司 员外,引之可也。”仁杰曰:“皇天后土,遣仁杰行此事!”以头触柱,流血被面, 德寿惧而谢焉。既承反,所司但待日行刑,不复严备。仁杰求守者得笔砚,拆被头 帛书冤,置绵衣中,谓德寿曰:“时方热,请付家人去其绵。”德寿不之察。仁杰 子光远得书,持以告变。则天召见,览之而问俊臣。俊臣曰:“仁档不免冠带,寝 处甚安,何由伏罪?”则天使人视之,俊臣遽命仁杰巾带而见使者。乃令德寿代仁 杰作谢死表,附使者进之。则天召仁杰,谓曰:“承反何也?”对曰:“向若不承 反,已死于鞭笞矣。”“何为作谢死表?”曰“臣无此表。”示之,乃知代署也。 故得免死。贬彭泽令。武承嗣屡奏请诛之,则天曰:“朕好生恶杀,志在恤刑。涣 汗已行,不可更返。”

  万岁通天年,契丹寇陷冀州,河北震动,征仁杰为魏州刺史。前刺史独孤思庄 惧贼至,尽驱百姓入城,缮修守具。仁杰既至,悉放归农亩,谓曰:“贼犹在远, 何必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必不关百姓也。”贼闻之自退,百姓咸歌诵之, 相与立碑以纪恩惠。俄转幽州都督。

  神功元年,入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仁 杰以百姓西戍疏勒等四镇,极为凋弊,乃上疏曰:

  臣闻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疆之外。故东拒沧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 五岭,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 尽兼之矣。此则今日之四境,已逾于夏、殷者也。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于江、 汉,则是前代之远裔,而国家之域中。至前汉时,匈奴无岁不陷边,杀掠吏人。后 汉则西羌侵轶汉中,东寇三辅,入河东上党,几至洛阳。由此言之,则陛下今日之 士宇,过于汉朝远矣。若其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 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 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皇之事业也。若使越荒外以为限,竭资财以骋欲, 非但不爱人力,亦所以失天心也。昔始皇穷兵极武,以求广地,男子不得耕于野, 女子不得蚕于室,长城之下,死者如乱麻,于是天下溃叛。汉武追高、文之宿愤, 藉四帝之储实,于是定朝鲜,讨西域,平南越,击匈奴,府库空虚,盗贼蜂起,百 姓嫁妻卖子,流离于道路者万计。末年觉悟,息兵罢役,封丞相为富民侯,故能为 天所祐也。昔人有言:“与覆车同轨者未尝安。”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近者国家频岁出师,所费滋广,西戍四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百姓虚弊。 开守西域,事等石田,费用不支,有损无益,转输靡绝,杼轴殆空。越碛逾海,分 兵防守,行役既久,怨旷亦多。昔诗人云:“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岂不怀归, 畏此罪罟。念彼蒸人,涕零如雨。”此则前代怨思之辞也。上不是恤,则政不行而 邪气作。邪气作,则虫螟生而水旱起。若此,虽祷祀百神,不能调阴阳矣。方今关 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以南,徵求不息。人不复业,则相率为盗,本根一摇, 忧患不浅。其所以然者,皆为远戍方外,以竭中国,争蛮貊不毛之地,乖子养苍生 之道也。

  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珠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岂不欲慕尚 虚名,盖惮劳人力也。近贞观年中,克平九姓,册李思摩为可汗,使统诸部者,盖 以夷狄叛则伐之,降则抚之,得推亡固存之义,无远戍劳人之役。此则近日之令典, 经边之故事。窍见阿史那斛瑟罗,阴山贵种,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镇,使统诸蕃, 封为可汗,遣御寇患,则国家有继绝之美,荒外无转输之役。如臣所见,请捐四镇 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则恆、代之镇重,而 边州之备实矣。况绥抚夷狄,盖防其越逸,无侵侮之患则可矣。何必穷其窟穴,与 蝼蚁计校长短哉!

  且王者外宁必有内忧,盖为不勤修政故也。伏惟陛下弃之度外,无以绝域未平 为念。但当敕边兵谨守备,蓄锐以待敌,待其自至,然后击之,此李牧所以制匈奴 也。当今所要者,莫若令边城警守备,远斥候,聚军实,蓄威武。以逸待劳,则战 士力倍;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则冠无所得。自然贼深入必有颠踬之 虑,浅入必无虏获之益。如此数年,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

  仁杰又请废安东,复高氏为君长,停江南之转输,慰河北之劳弊,数年之后, 可以安人富国。事虽不行,识者是之。寻检校纳言,兼右肃政台御史大夫。

  圣历初,突厥侵掠赵、定等州,命仁杰为河北道元帅,以便宜从事。突厥尽杀 所掠男女万余人,从五回道而去。仁杰总兵十万追之不及。便制仁杰河北道安抚大 使。时河朔人庶,多为突厥逼胁,贼退后惧诛,又多逃匿。仁杰上疏曰:

  臣闻朝廷议者,以为契丹作梗,始明人之逆顺,或因迫胁,或有愿从,或受伪 官,或为招慰,或兼外贼,或是土人,迹虽不同,心则无别。诚以山东雄猛,由来 重气,一顾之势,至死不回。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剔屋卖 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取其髓脑,曾无 心媿。修筑池城,缮造兵甲,州县役使,十倍军机。官司不矜,期之必取,枷杖之 下,痛切肌肤。事迫情危,不循礼义,愁苦之地,不乐其生。有利则归,且图赊死, 此乃君子之愧辱,小人之常行。人犹水也,壅之则为泉,疏之则为川,通塞随流, 岂有常性。昔董卓之乱,神器播迁,及卓被诛,部曲无赦,事穷变起,毒害生人, 京室丘墟,化为禾黍。此由恩不普洽,失在机先。臣一读此书,未尝不废卷叹息。 今以负罪之伍,必不在家,露宿草行,潜窜山泽。赦之则出,不赦则狂,山东群盗, 缘兹聚结。臣以边尘暂起,不足为忧,中土不安,以此为事。臣闻持大国者不可以 小道,理事广者不可以细分。人主恢弘,不拘常法,罪之则众情恐惧,恕之则反侧 自安。伏愿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自然人神道暢,率土欢心,诸军凯旋,得无 侵扰。

  制从之。军还,授内史。

  圣历三年,则天幸三阳宫,王公百僚咸经侍从,唯仁杰特赐宅一区,当时恩宠 无比。是岁六月,左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右武威卫将军骆务整讨契丹余众,擒之, 献俘于含枢殿。则天大悦,特赐楷固姓武氏。楷固、务整,并契丹李尽忠之别帅也。 初,尽忠之作乱,楷固等屡率兵以陷官军,后兵败来降,有司断以极法。仁杰议以 为楷固等并有骁将之才,若恕其死,必能感恩效节。又奏请授其官爵,委以专征。 制并从之。及楷固等凯旋,则天召仁杰预宴,因举觞亲劝,归赏于仁杰。授楷固左 玉钤卫大将军,赐爵燕国公。

  则天又将造大像,用功数百万,令天下僧尼每日人出一钱,以助成之。仁杰上 疏谏曰:

  臣闻为政之本,必先人事。陛下矜群生迷谬,溺丧无归,欲令像教兼行,睹相 生善。非为塔庙必欲崇奢,岂令僧尼皆须檀施?得伐尚舍,而况其余。今之伽蓝, 制过宫阙,穷奢极壮,画缋尽工,宝珠殚于缀饰,环材竭于轮奂。工不使鬼,止在 役人,物不天来,终须地出,不损百姓,将何以求?生之有时,用之无度,编户所 奉,常若不充,痛切肌肤,不辞箠楚。游僧一说,矫陈祸福,翦发解衣,仍惭其少。 亦有离间骨肉,事均路人,身自纳妻,谓无彼我。皆托佛法,诖误生人。里陌动有 经坊,阛阓亦立精舍。化诱倍急,切于官徵;法事所须,严于制敕。膏腴美业,倍 取其多;水碾庄园,数亦非少。逃丁避罪,并集法门,无名之僧,凡有几万,都下 检括,已得数千。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臣每思惟,实所 悲痛。

  往在江表,像法盛兴,梁武、简文,舍施无限。及其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列 刹盈衢,无救危亡之祸;缁衣蔽路,岂有勤王之师!比年已来,风尘屡扰,水旱不 节,征役稍繁。家业先空,疮痍未复,此时兴役,力所未堪,伏惟圣朝,功德无量, 何必要营大像,而以劳费为名。虽敛僧钱,百未支一。尊容既广,不可露居,覆以 百层,尚忧未遍,自余廓庑,不得全无。又云不损国财,不伤百姓,以此事主,可 谓尽忠?臣今思惟,兼采众议,咸以为如来设教,以慈悲为主,下济群品,应是本 心,岂欲劳人,以存虚饰?当今有事,边境未宁,宜宽征镇之徭,省不急之费。设 令雇作,皆以利趋,既失田时,自然弃本。今不树稼,来岁必饥,役在其中,难以 取给。况无官助,义无得成,若费官财,又尽人力,一隅有难,将何救之!

  则天乃罢其役。是岁九月,病卒,则天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赠文昌右相,谥 曰文惠。

  仁杰常以举贤为意,其所引拔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至公卿者数十 人。初,则天尝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曰:“陛下作何任使?” 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则今之宰臣李峤、 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岂非文士龌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者乎?”则天 悦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且久 不遇,若用之,必尽节于国家矣。”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求贤。仁杰曰: “臣前言张柬之,犹未用也。”则天曰:“已迁之矣。”对曰:“臣荐之为相,今 为洛州司马,非用之也。”又迁为秋官侍郎,后竟召为相。柬之果能兴复中宗,盖 仁杰之推荐也。

  仁杰尝为魏州刺史,人吏为立生祠。及去职,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颇贪 暴,为人所恶,乃毁仁杰之祠。长子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则天令宰相各举尚书 郎一人,仁杰乃荐光嗣。拜地官员外郎,莅事称职,则天喜而言曰:“祁奚内举, 果得其人。”开元七年,自汴州刺史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坐赃贬歙州别驾卒。

  初,中宗在房陵,而吉顼、李昭德皆有匡复谠言,则天无复辟意。唯仁杰每从 容奏对,无不以子母恩情为言,则天亦渐省悟,竟召还中宗,复为储贰。初,中宗 自房陵还宫,则天匿之帐中,召仁杰以庐陵为言。仁杰慷慨敷奏,言发涕流,遽出 中宗谓仁杰曰:“还卿储君。”仁杰降阶泣贺,既已,奏曰:“太子还宫,人无知 者,物议安审是非?”则天以为然,乃复置中宗于龙门,具礼迎归,人情感悦。仁 杰前后匡复奏对,凡数万言,开元中,北海太守李邕撰为《梁公别传》,备载其辞。 中宗返正,追赠司空;睿宗追封梁国公。仁杰族曾孙兼谟。

  兼谟,登进士第。祖郊、父迈,仕官皆微。兼谟元和末解褐襄阳推官,试校书 郎,言行刚正,使府知名。宪宗召为左拾遗,累上书言事,历尚书郎。长庆、太和 中,历郑州刺史,以治行称,入为给事中。开成初,度支左藏库妄破渍污缣帛等赃 罪,文宗以事在赦前不理。兼谟封还敕书,文宗召而谕之曰:“嘉卿举职,然朕已 赦其长官,典吏亦宜在宥。然事或不可,卿勿以封敕为艰。”迁御史中丞。谢日, 文宗顾谓之曰:“御史台朝廷纲纪,台纲正则朝廷理,朝廷正则天下理。凡执法者, 大抵以畏忌顾望为心,职业由兹不举。卿梁公之后,自有家法,岂复为常常之心哉!” 兼谟谢曰:“朝法或未得中,臣固悉心弹奏。”会江西观察使吴士矩违额加给军士, 破官钱数十万计。兼谟奏曰:“观察使守陛下土地,宣陛下诏条,临戎赏军,州有 定数。而士矩与夺由己,盈缩自专,不唯贻弊一方,必致诸军援例。请下法司,正 行朝典。”士矩坐贬蔡州别驾。兼谟寻转兵部侍郎。明年,检校工部尚书、太原尹, 充河东节度使。会昌中,累历方镇,卒。

  王方庆,雍州咸阳人也,周少司空石泉公褒之曾孙也。其先自琅邪南度,居于 丹阳,为江左冠族。褒北徙入关,始家咸阳焉。祖軿,隋卫尉丞。伯父弘让,有美 名,贞观中为中书舍人。父弘直,为汉王元昌友,畋猎无度,乃上书切谏,其略曰: “夫宗子维城之托者,所以固邦家之业也。大王功无任城战克之效,行无河间乐善 之誉,爵高五等,邑富千室,当思答极施之洪慈,保无疆之永祚。其为计者,在乎 修德,冠屦《诗》《礼》,畋猎史传。览古人成败之所由,鉴既往存亡之异迹,覆 前戒后,居安虑危。奈何列骑齐驱,交横垄亩,野有游客,巷无居人。贻众庶之忧, 逞一情之乐,从禽不息,实用寒心。”元昌览书而遽止。渐见疏斥,转荆王友。龙 朔中卒。

  方庆年十六,起家越王府参军。尝就记室任希古受《史记》、《汉书》。希古 迁为太子舍人,方庆随之卒业。永淳中,累迁太仆少卿。则天临朝,拜广州都督。 广州地际南海,每岁有昆仑乘舶以珍物与中国交市。旧都督路元睿冒求其货,昆仑 怀刃杀之。方庆在任数载,秋毫不犯。又管内诸州首领,旧多贪纵,百姓有诣府称 冤者,府官以先受首领参饷,未尝鞫问。方庆乃集止府僚,绝其交往,首领纵暴者 悉绳之,由是境内清肃。当时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有制褒 之曰:“朕以卿历职著称,故授此官,既美化远闻,实副朝寄。令赐卿杂采六十段, 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也。”

  证圣元年,召拜洛州长史,寻加银青光禄大夫,封石泉县男。万岁登封元年, 转并州长史,封琅邪县男。未行,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转凤阁侍郎, 依旧知政事。

  神功元年七月,清边道大总管建安王攸宜破契丹凯还,欲以是月诣阙献俘。内 史王及善以为将军入城,例有军乐,既今上孝明高皇帝忌月,请备而不奏。方庆奏 曰:“臣按礼经,但有忌日,而无忌月。晋穆帝纳后,用九月九日,是康帝忌月, 于时持疑不定。下太常,礼官荀讷议称:‘礼只有忌日,无忌月。若有忌月,即有 忌时、忌岁,益无理据。’当时从讷所议。军乐是军容,与常不等,臣谓振作于事 无嫌。”则天从之。则天尝幸万安山玉泉寺,以山迳危悬,欲御腰舆而上。方庆谏 曰:“昔汉元帝尝祭庙,出便门,御楼船,光禄勋张猛奏曰:‘乘船危,就桥安。’ 元帝乃从桥,即前代旧事。今山径危险,石路曲狭,上瞻骇目,下视寒心,比于楼 船,安危不等。陛下蒸人父母,奈何践此畏涂?伏望停舆驻跸。”则天纳其言而止。 是岁,改封石泉子。

  时有制,每月一日于明堂行告朔之礼。司礼博士辟闾仁谞奏议,其略曰:“经 史正文,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唯《礼记玉藻》云:‘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其 每月告朔者,诸侯之礼也。臣谨按《礼论》及《三礼义宗》、《江都集礼》、《贞 观礼》、《显庆礼》及《祠令》,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若以为无明堂故无告朔之 礼,有明堂即合告朔,则周、秦有明堂而无天子每月告朔之事。臣等参求,既无其 礼,不可习非,以天子之尊而用诸侯之礼。”方庆又奏议,其略曰:“明堂,天子 布政之宫也。谨按《谷梁传》云:‘闰者,附月之余日,天子不以告朔。’‘非礼 也。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人之道,于是乎在矣。不告闰朔,弃时政 也。’臣据此文,则天子闰月亦告朔矣。宁有他月而废其礼乎?先儒旧说,天子行 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矣。大享不问卜,一入也;每月告朔,十二入也;四时迎气, 四入也;巡狩之年,一入也。今礼官议唯岁首一入耳,与先儒既异,在臣不敢同。 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以为《礼论》,虽加编次,事则阙如。梁代崔灵恩撰《三礼 义宗》,但捃摭前儒,因循故事而已。隋炀帝命学士撰《江都集礼》,只抄撮旧礼, 更无异文。《贞观》、《显庆礼》及《祠令》不言告朔者,盖为历代不传,所以其 文乃阙。各有缘由,不足依据。今礼官引为明证,在臣诚实有疑。”则天又令春官 广集众儒,取方庆、仁谞所奏议,以定得失。时成均博士吴扬善、太学博士郭山恽 等奏:“按《周礼》及《三传》,皆有天子告朔之礼,秦灭《诗》、《书》,由是 告朔礼废。望依方庆议。”有制从之。

  则天以方庆家多书籍,尝访求右军遗迹。方庆奏曰:“臣十代从伯祖羲之书, 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已进之。唯有一卷见今在。又进臣 十一代祖导、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代祖昙首、七代祖僧绰、六代祖仲宝、五代 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代三从伯祖晋中书令献之已下二十八人书,共十卷。” 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 时甚以为荣。

  方庆又举:“令杖‘期丧、大功未葬,不预朝贺;未终丧,不预宴会。’比来 朝官不遵礼法,身有哀容,陪预朝会,手舞足蹈,公违宪章,名教既亏,实玷皇化。 伏望申明令式,更禁断。”从之。方庆渐以老疾,乞从闲逸,乃授麟台监修国史。 及中宗立为东宫,方庆兼检校太子左庶子。

  圣历二年一日,则天欲季冬讲武,有司稽缓,延入孟春。方庆上疏曰:“谨按 《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天子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此乃三时务农,一 时讲武,以习射御,角校才力,盖王者常事,安不忘危之道也。‘孟春之月,不可 以称兵。’兵者,甲胄干戈之总名。兵金性,克木,春盛德在木,而举金以害盛德, 逆生气。‘孟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蔡邕《月令章句》 云:‘太阴新休,少阳尚微,而行冬令以导水气,故水潦至而败生物也。雪霜大挚, 折阳者也。太阴干时,雨雪而霜,故大伤首种。首种,谓宿麦也,麦以秋种,故谓 之首种。入,收也,春为沍寒所伤,故至夏麦不成长也。’今孟春讲武,是行冬令, 以阴政犯阳气,害发生之德。臣恐水潦败物,霜雪损稼,夏麦不登,无所收入也。 伏望天恩不违时令,至孟冬教习,以顺天道。”手制答曰:“比为久属太平,多历 年载,人皆废战,并悉学文。今者用整兵威,故令教习。卿以春行冬令,则水潦为 败,举金伤木,则便害发生。循览所陈,深合典礼,若违此请,乃月令虚行。伫启 直言,用依来表。”是岁,正授太子左庶子,封石泉公,余并如故,俸料同职事三 品,兼侍皇太子读书。方庆又上言:“谨按史籍所载,人臣与人主言及上表,未有 称皇太子名者。当为太子皇储,其名尊重,不敢指斥,所以不言。晋尚书仆射山涛 启事,称皇太子而不言名。涛中朝名士,必详典故,其不称名,应有凭准。朝官尚 犹如此,宫臣归则不疑。今东宫殿及门名,皆有触犯,临事论启,回避甚难。孝敬 皇帝为太子时,改弘教门为崇教门;沛王为皇太子,改崇贤馆为崇文馆。皆避名讳, 以遵典礼。此即成例,足为轨模。伏望天恩因循旧式,付司改换。”制从之。

  长安二年五月卒,赠衮州都督,谥曰贞。中宗即位,以宫僚之旧,追赠吏部尚 书。方庆博学好著述,所撰杂书凡二百余卷。尤精《三礼》,好事者多询访之。每 所酬答,咸有典据,故时人编次,名曰《礼杂答问》。聚书甚多,不减秘阁,至于 图画,亦多异本。诸子莫能守其业,卒后寻亦散亡。长子光辅,开元中官至潞州刺 史。少子晙,工书知名,尤善琴棋,而性多严整,官至殿中侍御史。

  姚璹,字令璋,散骑常侍思廉之孙也。少孤,抚弟妹以友爱称。博涉经史,有 才辩。永徽中明经擢第。累补太子宫门郎。与司议郎孟利贞等奉令撰《瑶山玉彩》 书,书成,迁秘书郎。调露中,累迁至中书舍人,封吴兴县男。则天临朝,迁夏官 侍郎。坐从父弟敬节同徐敬业之乱,贬桂州都督府长史。时则天雅好符瑞,璹至岭 南,访诸山川草树,其名号有“武”字者,皆以为上膺国姓,列奏其事。则天大悦, 召拜天官侍郎。善于选补,时人称之。

  长寿二年,迁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自永徽以后,左、右史虽得对仗 承旨,仗下后谋议,皆不预闻。璹以为帝王谟训,不可暂无纪述,若不宣自宰相, 史官无从得书。乃表请仗下所言军国政要,宰相一人专知撰录,号为时政记,每月 封送史馆。宰相之撰时政记,自璹始也。是岁九月,坐事转司宾少卿,罢知政事。 延载初,擢拜纳言。有司以璹从父弟犯法,奏言不合更为侍臣。璹上言:“昔王敦 称兵犯顺,王导仍典枢机;嵇康戮于晋朝,嵇绍忠于晋室。窃惟前古,尚不为疑; 今奉圣恩,岂由臣下。必以体例有乖,伏请甘从屏退。”则天曰:“此乃我意,卿 复何言!但当尽忠,无听浮说。”

  时武三思率蕃夷酋长,请造天枢于端门外,刻字纪功,以颂周德,璹为督作使。 证圣初,璹加秋官尚书、同平章事。是岁,明堂灾,则天欲责躬避正殿,璹奏曰: “此实人火,非曰天灾。至如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汉武建章,盛德弥永。臣又见 《弥勒下生经》云,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睹此无常之相,便成正觉 之因。故知圣人之道,随缘示化,方便之利,博济良多。可使由之,义存于此。况 今明堂,乃是布政之所,非宗庙之地,陛下若避正殿,于礼未为得也。”左拾遗刘 承庆廷奏云:“明堂宗祀之所,今既被焚,陛下宜辍朝思过。”璹又持前议以争之, 则天乃依璹奏。先令璹监造天枢,至是以功当赐爵一等。璹表请回赠父一官,乃追 赠其父豫州司户参军处平为博州刺史。天后将封嵩岳,命璹总知撰仪注,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