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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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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曰:“欲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 济进曰:“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帝纳其言。俄除考功员 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妙选人望,遂以济为之,仍兼崇贤馆直学士。寻 迁中书舍人,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 监修国史。四年,同中书门下三品。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以修国史功封南阳县 男,赐物七百段。六年,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时高宗欲立昭仪武氏为宸妃, 济密表谏曰:“宸妃古无此号,事将不可。”武皇后既立,济等惧不自安;后乃抗 表称济忠公,请加赏慰,而心实恶之。显庆元年,兼太子宾客,进爵为侯,中书令 如故。二年,又兼太子詹事。寻而许敬宗等奏济与褚遂良朋党构扇,左授台州刺史。 五年,徙庭州刺史。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拒之,谓其众曰:“吾尝挂刑网, 蒙赦性命,当以身塞责,特报国恩。”遂不释甲胄赴贼,没于阵。时年五十三,赠 楚州刺史,给灵舆递还乡。有文集三十卷,行于代。

  济兄亘,有学行,与济齐名。上元中,官至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官仪,本陕州陕人也。父弘,隋江都宫副监,因家于江都。大业末,弘为将 军陈稜所杀,仪时幼,藏匿获免。因私度为沙门,游情释典,尤精《三论》,兼涉 猎经史,善属文。贞观初,杨仁恭为都督,深礼待之。举进士。太宗闻其名,召授 弘文馆直学士。累迁秘书郎。时太宗雅好属文,每遣仪视草,又多令继和,凡有宴 集,仪尝预焉。俄又预撰《晋书》成,转起居郎,加级赐帛。高宗嗣位,迁秘书少 监。龙朔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弘文馆学士如故。 本以词彩自达,工于五言诗,好以绮错婉媚为本。仪既贵显,故当时多有效其体者, 时人谓为上官体。仪颇恃才任势,故为当代所嫉。麟德元年,宦者王伏胜与梁王忠 抵罪,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遂下狱而死,家口籍没。子庭芝,历位周王府属。 与仪俱被杀。庭芝有女,中宗时为昭容,每侍帝草制诰,以故追赠仪为中书令、秦 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仍令以礼改葬。

  史臣曰:褚河南上书言事,亹癖有经世远略。魏徵、王珪之后,骨鲠风彩,落 落负王佐器者,殆难其人。名臣事业,河南有焉。昔齐人馈乐而仲尼去,戎王溺妓 而由余奔,妇人之言,圣哲惧罹其祸,况二佞据衡轴之地,为正人之魑魅乎!古之 志士仁人,一言相期,死不之悔,况于君臣之间,受托孤之寄,而以利害祸福,忘 平生之言哉!而韩、来诸公,可谓守死善道,求福不回者焉。

  赞曰:褚公之言,和乐愔愔,钟石在虡,动成雅音。二猘双吠,三贤一心。人 皆观望,我不浮沉。

 

  1. 部分译文

 

  褚遂良,是散骑常侍褚亮的儿子。大业末年,跟随他的父亲在陇右,薛举称帝时,安排褚遂良为通事舍人。薛举失败后,他投奔朝廷,被任命为秦州都督府兵曹参军。贞观十年(636),由秘书郎迁任起居郎。遂良广博地涉猎文史,特别擅长隶书,他父亲的朋友欧阳询非常看重他。太宗曾经对侍中魏征说“:虞世南死后,没有人可以谈论书法。”魏征说:“褚遂良下笔遒劲,很得王逸少书体的真髓。”太宗当天就召令遂良为侍书。太宗曾经出王府重金购求王羲之的书法真迹,天下的人争着携带古代书法赴皇帝的殿廷献给太宗,当时不能分辨这些墨迹的真伪,遂良一一详细论述它们的源流出处,没有一点错误。

  贞观十五年(641),太宗下诏,准备到泰山封禅,先到洛阳,彗星出现在太微座,冲犯郎位。遂良对太宗说:“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前烈,东狱即将大功告成,天下非常幸运。然而走到洛阳,彗星就出现,这或许是有上天不许可的事。况且汉武帝犹豫不决数年,才举行泰山封禅礼,臣下的愚见恭请陛下详细考虑抉择。”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下诏停止了封禅的事。当年,遂良迁任谏议大夫,兼任起居事,太宗曾经问他说:“你担任起居,记录什么事,大概人君能够看到它吗?”遂良回答说:“现在的起居,就是古代的左右史,写人君的言行事迹,而且记录善恶,作为鉴戒,也许可以令人主不做非法的事,没有听说帝王亲自看史的。”太宗说“:朕有不好的事。你也必定记下它吗?”遂良说“:遵守道德不如遵守自己的职责,臣的职责应当记载笔录,君王的举动必定记下来。”黄门侍郎刘洎说“:假若遂良不记,天下的人也会记下来。”太宗认为他们说的对。

  当时魏王被太宗宠爱,对他的礼仪秩序等级像对嫡子一样。当年,太宗问侍臣说“:当今国家什么事最急迫?”中书侍郎岑文本说“:《左传》说‘导之以德,齐之以礼’,由此而言,礼仪最急。”遂良走上前说“:当今四方仰慕德行,谁敢做非分的事?但是太子、诸王,必须有一定的名分,陛下应当让万代效法把它留给子孙。”太宗说“:这话是对的。朕年岁将近五十,已经觉得衰老倦怠。已经由长子主管东宫,弟弟和庶子的数目将近五十,心里时常忧虑的就是这件事了。但是自古嫡子与庶子没有良臣辅佐,何尝不会倾败国家。公等为朕搜访贤德的人才,用来辅佐太子以及各王,都要求正道之士。况且事奉人年岁长了,就会摸透性情巴结逢迎,不怀好意伺机而动的现象,多由此发生。”于是限制王府官僚任职不得超过十二年。

  贞观十七年(643),太宗问遂良说:“舜造漆器,禹雕切肉的砧板,当时劝谏舜、禹的有十余人,食用的器物之间,为什么苦谏呢?”遂良回答说“:雕琢妨害农业生产,锦绣赤色的绶带会妨害女红。首先创造奢侈和过分的浪费,国家的危亡就渐渐近了。漆器不禁止,必定用金做它,金器不禁止,必定用玉做它。所以诤臣必定劝谏事情渐发的开端,到它发展到极点,就没有什么可以再去劝谏的了。”太宗认为对,因此说:“作为人君,不忧虑人民而从事骄奢淫侈的事,危亡的时机可以反掌而待了。”

  当时皇子年幼的多担任都督、刺史,遂良上疏说:“从前两汉靠郡国治理人民,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分割疆土,杂用周朝的制度。皇唐州县,大略依照秦的法律。皇子幼年,有的授任为刺史,陛下难道不是用王的骨肉,镇压护卫四方?这种首创的制度,比以前历代帝王高明。臣下的愚见,有小的地方处置尚不够妥帖。为什么呢?刺史郡守,人民仰赖他得到安宁。得到一个好的人做刺史郡守,当地的人民都能休养生息;遇到一个不好的人做刺史郡守,全州的人民都会劳苦疲敝。因此人君爱惜百姓,常为人民选择贤德的官吏。有的称赞河润泽了九里,京都蒙受福恩;有的兴起歌咏赞叹,活着就为他立祠。汉宣帝说:‘与我共同治理国家的,只有贤能二千石。’以臣下愚昧的见解,陛下的儿子当中年岁还幼小不能够统管人的,暂且留在京都,教给他经学。一则使他畏惧天威,不敢犯禁;二则看见朝廷礼仪,自然成长自立。因此积累知识,自己懂得做人。审察他能够治理州县,然后派遣出京。臣谨按史籍,见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三帝,能友爱子弟,从此以后,其友爱子弟之法便成为后代的榜样。封立的各王,即使各自拥有国土,年纪还幼小的,召他们留在京都,用礼法训导他们,用恩惠垂爱他们。到三帝的朝代为止,封的王有数百人,只有二个王稍坏一些,其余的都自觉追求团结,感受教化,都成为善人。那么从前的事实已经验证,希望陛下详察。”太宗十分采纳他的意见。

  当年,太子承乾因罪被废黜,魏王泰入宫服侍,太宗当面应许立他太子,因此对侍臣说“:昨天青雀自己投入我的怀抱说‘:臣今天才能够给陛下做儿子,是再生之日。臣只有一个儿子,百年之后,一定为陛下杀他,把王位传给晋王。’父子的伦理,原应当是天性,我见他这样,非常垂怜他。”遂良走上前说:“陛下失言,恭请陛下慎重考虑,不要使决策错误,哪有陛下百年之后,魏王执掌政权为天下的君王,而能杀死自己的儿子,传王位给晋王的呢?陛下从前立承乾为太子,而又重新宠爱魏王,礼数有的超过了对承乾的,确实因为嫡庶不分,所以到这个样子。隋鉴不远,足可以作为鉴戒。陛下今天既然立魏王为太子,希望陛下另外安置晋王,才能够安全。”太宗涕泪交流说“:我不能。”当天召长孙无忌、房玄龄与遂良等研究决策,立晋王为皇太子。

  那时,经常有飞雉聚集在宫殿里面,太宗问群臣说“:是什么吉祥的兆头呢?”遂良回答说:“从前秦文公时,有童子变化为雉,雌雉在陈仓鸣叫,雄雉在南阳鸣叫,童子说:‘得到雄雉可以当王,得到雌雉可以成霸。’文公就把它叫作宝鸡。后汉光武帝得到雄雉,于是从南阳兴起而有天下。陛下原来被封为秦王,因此雄雉出现在秦地,所以这是显示完美德行的祥兆。”太宗高兴地说:“立身的道理,不可以没有学识,遂良博识,是十分可敬重的。”不久授遂良为太子宾客。

  当时薛延陀派遣使者前来求婚,太宗答应把女儿嫁给薛延陀,收纳了他的财物聘礼,不久又不给女儿与他成婚。遂良上疏说:

  “我听说诚信是国家的根本,百姓的归宿,因此文王允许重新掩埋枯骨而不违背道义,仲尼宁可绝食而坚守信义。延陀从前不过是一俟斤(一个属部首领的官)罢了,遇到神兵北上,扫平了沙塞、狼山、瀚海,万里萧条,陛下威力施加在域外而恩德建立在国内,认为余寇来往奔波,必须设立酋长,于是下玺书旗鼓,把延陀立为可汗。他感念陛下恩宠的光泽,对圣上的敬慕没有穷尽,而其余各地的异族,没有不听说知道的,因此共同沐浴和风一起蒙受恩惠信任。不久连年派遣大使,向我大唐国求婚,陛下又降下皇恩,应许与他结为婚姻。于是报告吐蕃,告诉思摩,诏示中国,五尺童子人人都知道这件事。于是陛下到北门,受纳了他奉献的酒食,当时百官端正地执着手板,异族穿着衣襟向左的民族服装,虔诚恭敬地接受喜乐的酒宴,都承受到美好的声誉,口歌手舞,欢乐终日。百官聚会结束,也各有议论,都认为陛下想求得百姓的安宁,不想让边境交战,于是不惜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可汗,在于预先顾惜苍生百姓,所以感念陛下的恩德。现在一旦产生反复的念头,有了改约悔婚的心思,臣为国家惋惜这美好的声誉。

  “君子不对人心色不一,情不副色,不失信于人。晋文公包围原地,命军士各持三天的粮食,三天内原地不投降,命令解围离开原地。城中的间谍出来说:‘原地准备投降了。’军吏请求文公等到拔取原地城池再走。文公说:‘信,是国家的珍宝,百姓的依凭。得到原地而失信,还有什么让百姓依靠寡人?’陛下的考虑出于意料之外,诚信在许婚之前,现在对待事情,忽然背离通常的道理,所吝惜的很少,所失去更多,情理既然不通,就要产生由猜忌而形成的仇怨,一方因此相畏惧和猜忌,边境不会没有纷乱,西州、朔方能够没有骚扰吗?那边异族因为主子被欺辱而怀恨在心,这边士卒因为没有诚信而内心惭愧,因此不能教诲边关的军队,不能勉励军人的各项事务。陛下凭借圣德神功,肃清四方极远之处,自从治理天下以来,已经有十七年,以仁德恩义而结交众多的物类,以诚信道义安抚异族,百姓没有不愉悦的,深怕没有尽力报偿陛下的恩德。天下的生民,都想报答陛下厚重的恩德;他们所生的后代,也希望报答陛下的子孙。现在能把一个公主嫁给薛延陀可汗,用来成全陛下的诚信,使此事善始善终,都有赖于陛下的圣德呀!

  “再说龙沙以北,部落无数,朝廷去攻击它们,终究不能把它们打尽,只是因为可比失败了,芮芮又兴起,突厥灭亡了,延陀又强盛。因此古人谦虚对待外族而巩固内部,用仁德信义感化他们。作恶在于异族而不在于中华,失信在于他们而不在于我们。陛下圣德无边,威灵远震,于是平定高昌,击败吐浑,封立延陀,剪灭颉利。减轻刑罚薄征赋税,各种事务没有阻滞,粮食富足便宜,吉祥的符瑞接连到来。这就是尧、舜、禹也不及陛下长久。在下希望陛下对边疆远播教化之礼,广施含育之恩,但常常怪罪极远的地域,有意疏远异族,不是休战兴文的办法,不是止息兵戈为武的行为。臣因为平凡愚昧,愧居陛下身边,斗胆奉献这些瞎话,不胜战栗畏惧。”

  当时太宗想亲自出征高丽,环顾身边的侍臣对他们说“:高丽的莫离支这个叛贼杀了高丽王,虐待役使高丽的人民。出师抚慰高丽的人民讨伐莫离支,应当趁这个机会,现在因为莫离支反叛亲君肆虐百姓,讨伐他非常容易。”遂良回答说“:陛下兵机神算,人不能知。从前隋末政治混乱,陛下亲手平定敌贼。到北狄侵犯边疆,西蕃失礼,陛下想命令将领攻打它们,群臣没有不苦言劝谏的,陛下独自决断进军讨伐,结果都被治除平定。境内的人民,域外的国家,害怕神威而恐惧屈服,是因为您的这个举动。现在陛下准备兴师征伐辽东,臣心里迷惑。为什么呢?陛下的神威武勇,不比前代的帝王,军队既然渡海伐辽,只期望攻克获胜,万一不能取胜,没有威力向远方显示,如果再发动忿怒的兵众,就安危难测了。”太宗认为他说得很对。兵部尚书李责力说:“近来延陀进犯边疆,陛下必定想追击,这时陛下采纳魏征的意见,就失去了机会。假若依照陛下圣明的决策,延陀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可以确保五十年内疆场没有战争。”太宗说“:确实像你说的这样,因为魏征而误大计了。朕不想因一计不当,而指责他,现在既然又有良策,怎么肯再失谋。”因此听从了李责力的意见,策划安排渡海伐辽的军队。遂良因为太宗专心一意想攻打三韩,恐怕他留下悔恨,第二天上疏劝谏说:

  “臣听说国家譬如身体,两京等于心腹,四境好比是手足,他方远地好像是在身体之外,臣近在陛下身边坐下,伏在地上奉听陛下口令,说自己想征伐辽东。臣数夜思量这事,不明白这当中的道理。高丽王是陛下所立,莫离支擅自杀他的君主,陛下讨伐逆贼收回领地,这确实是机会。关东依靠陛下仁德的恩泽,长期没有战争,只须命令二三名勇将发动四五万兵士,放飞石用轻梯,攻取它易如反掌。圣人的作为,必须遵循常规,贵在能攻克平定凶暴动乱,驾驭贤才杰士。只有陛下弘扬天地之道,煽动三皇五帝之风,提拔人物,都想尽力效命。从前侯君集、李责力,都是人们所说的庸夫,尚且能扫平万里的高昌,平定千年的突厥,都是陛下指挥作战,声望归于陛下的圣明。臣广泛地寻求史籍,到近代为止,作为君主,没有御驾亲征攻伐辽的,人臣去征伐,那是有的。汉朝有荀彘、杨仆,魏代就有毋丘俭、王颀;司马懿出征时尚为人臣,慕容真是一个超越本分自己称帝的人的儿子,都为他们的君主长驱高丽,掳掠那里的人民,削平高丽的城垒。陛下立功等同于天地,好的风尚包容了古代往昔,自然应当超越历代百王,难道止降格等同于上述的六个臣子。陛下从前剪平敌寇逆贼,有很多武臣,年纪未老,还可以任用,不是只有陛下自己可以出使,又有什么征而不胜的。

  “刚巧现在太子刚刚封立,年纪确实幼小;自己余下的保卫,陛下是知道的。现在一旦抛弃金城汤池一样坚固的安全,远渡辽海之外,臣忽然三思,烦虑愁绪交集。大鱼依靠巨海,神龙凭据江河源泉,这是说人君不可以轻易地远征。况且在长辽左方,或许遇到大雨连绵不断,大水积聚波浪翻腾,平地淹没,水深数尺。带方、玄菟,海途深远无边,不是万乘之尊的帝王适宜行走践踏的地方。东京、太原,称为中心地带,东边指挥可以造声势,西边指挥足可以摧毁延陀,它对于西京,路途不远。可以在此节制调度,设置军事谋划,绑住莫离支的头颈,献进皇家的宗庙。这确实是使国家处于安全的上策,社稷的根本,特此乞求陛下降慈悲之恩,明察垂省臣之所议。”太宗不采纳遂良的意见。贞观十八年(644),拜遂良为黄门侍郎,参与总揽朝政。

  高丽莫离支派遣使者进贡白金,遂良对太宗说:“莫离支虐杀他的君主,他的罪过九族所不容,陛下因此举兵,准备抚慰高丽百姓征伐莫离支,为辽山人民的君主受辱报仇雪耻。古时候,讨伐杀君的叛贼,不受他的贿赂。从前杀君的叛臣宋督送给鲁国国君郜鼎,鲁桓公接受了郜鼎,把它安放在太庙里,臧哀伯劝谏说‘:国君显示德行禁止邪恶,而今消灭德行建立邪恶,而在太庙安置叛贼贿赂的器物,百官仿效它,又怎么诛灭叛贼呢?武王攻取商,把九鼎迁到洛邑,义士还有非议他的,何况把显示邪恶叛乱的贿赂器物安置在太庙,这像什么样子呢?’《春秋》这部书,百王效法,如果收受背叛君主之人的器物,接纳杀君逆贼的朝贡,不认为是过错,怎么讨伐?臣认为莫离支所献的白金,自然不能接受。”太宗采纳这个意见,把进贡的白金交给了使者的属员。

  太宗已经灭了高昌,每年调派一千多人防范控制高昌,遂良上疏说:

  “臣听说古代圣明的君主,必定先治理华夏之后再治理异族夷狄,从事扩大道德教化,不使它远离衰败。因此周宣王少征伐,到边境而止;秦始皇于边塞穷兵黩武,中国分离。汉武帝依仗文帝、景帝聚集的财物,凭借军事上的余威,开始与西域交往,开始设置校尉。军队接连出征,近三十年。又在宛城得到天马,在安息采到葡萄。然而境内空虚衰竭,生民百姓流离失所,租税征到六畜,算计到了车船,因此遇到灾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又观望君主的意思,派士卒在轮台屯田,筑城来威胁西域。汉武帝很快而彻底地追溯以往而悔悟,感情从中引发,放弃了轮台的田野,降下文辞凄切悲伤的诏书,人与神都感动得心悦诚服,境内才安乐。假使武帝又采用桑弘羊的意见,天下的生灵都将殄灭殆尽。因此光武年间国家兴旺,势力不越过葱岭;孝章即位,西域都护来归顺。

  “陛下诛灭高昌,威力施加到西域,收容那里凶恶的人,作为州县。然而君主的军队开始出发的时候,就是河西供役之时,车船飞驰急运粮草,仓库十室九空,数郡萧条,五年都不能恢复。陛下每年派遣一千多人到很远的地方从事耕作防卫,与家人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的人费用行装,自己必须料理准备,卖完粮食,倒下机杼。路途中的死亡,还在这以外,同时遣送罪人,又须增加对他们的防范控制。那些罪人,生活在从事买卖的集市,整天不务正业,犯禁违法,只会在边城扰乱,确实对战阵无益。所遣送的罪人中,又有逃亡,官府捕捉,给国家造成事端。去高昌的路途,沙漠千里,冬季寒风凛冽,夏天炎风如焚,来往的行人,遇到这样的风大多死去。《易经》说‘:安不忘危,理不忘乱。’假如张掖发生骚乱,酒泉出现战事,陛下难道能够得到高昌一人的粮食来应付这些事吗?最终必须发动陇右各州,像流星奔驰雷电闪击般迅速地赶来救援。由此而言,这河西比方是处在心腹,那高昌是他人的手足,怎么能够耗费中华的资财,用来从事没有用的事?《尚书》说‘:不做无益害有益。’它所说的正是这种情形吧!

  “陛下道德反映了天赋,威力不施到域外,在沙塞平定颉利,在西海消灭吐谷浑。突厥残余的部落,为他们册立可汗,吐谷浑遗留下来的田民,重新树立君长。又重建高昌,不是没有前例,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有罪就诛灭它,已经归服就扶立它。四海及域外百族,谁没有听到看到,但凡天下生灵,都会畏惧威力仰慕德行。应当选择高昌可以册立的人册立他为可汗,征召首领,送还原来的国家,使他们承受洪恩,长期成为边境的屏障。中原不受侵扰,既富足又安宁,把这一切传给子孙,遗留永世。”

  贞观二十年(646),太宗在寝殿旁边另外设置一个庭院,让太子居住,绝不让他到东宫去。遂良又上疏进谏说:

  “臣听说周代问安,来三次一定退下,汉朝的太子视膳(侍养义母长辈的礼节),五天才来。从前圣人的做法,规模远大。礼说:男子十岁出门就读在教师门下,住宿在外边,是为他的学业盘算。然而古代的贵人,难道没有慈心,减此私爱,是想使他成长自立。世俗人尚且还能这样,何况国君的太子呢?自然应当春天诵读篇,夏天依弦乐和奏而歌唱,亲近老师,体察人间的各种事情,适应君臣的道理,即使举足伸头远望,都听到高雅的音乐声。好像一年的开始有阳春,青天有日月,弘扬这一美德,才做太子。在下考虑陛下道德孕育三才,功绩包容九州,亲自树立太子,天下没有不感到喜乐自得的。既然说废黜糊涂的太子册立英明的太子,必须称得上是天下仰望的楷模,然而教育他成长的方法,确实十分错误。太子不离父母,平常住在宫内,对师傅的说教不痛快,蔑视经书谈论的道理。况且朋友不能深入交往,深入交往必定有怨恨;父子不可以溺爱,溺爱或许会产生过失。希望陛下远看殷、周的做法,接近遵行汉、魏的方法,不可以马上改变,这事必须一步一步地逐渐改变。试着以十天作为一个阶段,一半的时间送回宫中,使太子专心学习技艺来润泽自己,在天下传布美好的名声,那么微臣即使是死了,也可以说是和活着一样。”

  太宗听从了他的意见。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以上,多被太宗采纳。那年,担任银青光禄大夫。贞观二十一年(647),遂良以本官的身份检校大理卿,不久为父亲居丧期满。第二年,起用他恢复旧职,接着被拜为中书令。

  贞观二十三年(649),太宗病危,召遂良及长孙无忌进入他的卧室,对他们说“:你们忠直刚烈,朕都记在心里。从前汉武帝委托霍光,刘备委托诸葛亮,朕的后事一切都委托你们。太子仁义忠孝,是你们全都知道的,必须竭诚尽力辅佐太子,永远保住宗庙社稷。”又回头对太子说:“无忌、遂良在,国家的事,你不用担心了。”于是命遂良草拟诏书。高宗即位后,赐遂良河南县公的爵位。永徽元年(650),晋封为郡公,不久因犯事出京任同州刺史。永徽三年(652),征拜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担任光禄大夫。当月,又兼任太子宾客。永徽四年(653),代理张行成任尚书右仆射,依旧主持政事。

  永徽六年(655),高宗准备废黜王皇后,册立昭仪武氏则天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责力、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一起策划这事。将要进宫时,遂良对无忌等说:“皇上的心意想要废黜皇后,必定议论这件事,遂良今天想陈述理由劝谏,你们意见怎么样?”无忌说:“明公必须极力劝谏,无忌请求继续陈述这个意见。”到他们进宫后,高宗难以开口,再三望着无忌对他说:“最大的罪过之中,绝后是最严重的。皇后没有子息,昭仪有儿子,现在想立昭仪为皇后,你们认为怎么样?”遂良说:“皇后出自名家,先朝的时候所娶,服侍先帝,妇德没有过失。先帝没有犹豫,拉着陛下的手,对臣说过这话:‘我好儿好妇,现在准备托付给你。’陛下亲耳听到先帝的善言,言犹在耳。皇后从此没有听说有过失,恐怕不能废黜。臣今天不敢曲从,上违先帝的命令,特意请陛下再三思考审察。愚臣触犯了圣上的尊严,罪该万死,只愿不辜负先朝的厚恩,哪里还顾性命。”遂良把上朝时执的手板放到殿前的台阶上,说“:还陛下这个手板。”多次解下头巾叩头流血。高宗大怒,命令带遂良出殿。长孙无忌说“:遂良受先朝遗诏为顾命大臣,有罪不施加刑法。”第二天,高宗对李责力说:“册立武昭仪的事,遂良固执不肯顺从。遂良已经是受先朝遗诏的顾命大臣,事情如果不行,则应当暂且停止。”李责力回答说:“这却是陛下的家事,不适宜问外人。”高宗这才册立昭仪为皇后,降任遂良为潭州都督。显庆二年(657),转任桂州都督。没有多久,又被贬为爱州刺史,第二年,遂良死在任上,终年六十二岁。

遂良死后二年多,许敬宗、李义府奏告说长孙无忌所造成的逆谋,是同遂良一起煽动的,于是追削遂良的官爵,把他的子孙发配流放到爱州。弘道元年(683)二月,高宗遗诏把他们放回本郡。神龙元年(705),则天遗诏恢复遂良及韩瑗的爵位。

 

《列传·卷三十一》

作者:沈昫等

 

  ○崔敦礼 卢承庆 刘祥道 李敬玄 李义琰 孙处约 乐彦玮 赵仁本

  崔敦礼,雍州咸阳人,隋礼部尚书仲方孙也。其先本居博陵,世为山东著姓, 魏末徙关中。敦礼本名元礼,高祖改名焉。颇涉文史。重节义,尝慕苏子卿之为人。 武德中,拜通事舍人。九年,太宗使敦礼往幽州召庐江王瑗。瑗举兵反,执敦礼, 问京师之事,敦礼竟无异词。太宗闻而壮之,迁左卫郎将,赐以良马及黄金杂物。 贞观元年,擢拜中书舍人,迁兵部侍郎,频使突厥。累转灵州都督。二十年,征为 兵部尚书。又奉诏安抚回纥、铁勒部落。时延陀寇边,敦礼与英国公李勣瀚海都督 回纥吐迷度为其下所杀,诏敦礼往就部落绥辑之,因立其嗣子而还。敦礼深识蕃情, 凡所奏请,事多允会。永徽四年,代高季辅为侍中,累封固安县公,仍修国史。六 年,加光禄大夫,代柳奭为中书令,寻又兼检校太子詹事。敦礼以老疾屡陈乞请退。 显庆元年,拜太子少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敕召其子定襄都督府司马余庆,使侍 其疾。寻卒,年六十余。高宗举哀于东云龙门,赐东园秘器,赠开府仪同三司、并 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硕,谥曰昭。子余庆,官至兵部尚 书。敦礼孙贞慎,神龙初为兵部侍郎。

  卢承庆,幽州范阳人。隋武阳太守思道孙也。父赤松,大业末为河东令。与高 祖有旧,闻义师至霍邑,弃县迎接,拜行台兵部郎中。武德中,累转率更令,封范 阳郡公,寻卒。承庆美风仪,博学有才干,少袭父爵。贞观初,为秦州都督府户曹 参军。因奏河西军事,太宗奇其明辩,擢拜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太宗尝问 历代户口多少之数,承庆叙夏、殷以后迄于周、隋,皆有依据,太宗嗟赏久之。寻 令兼检校兵部侍郎,仍知五品选事。承庆辞曰:“选事职在尚书,臣今掌之,便是 越局。”太宗不许,曰:“朕今信卿,卿何不自信也?”俄历雍州别驾、尚书左丞。 永徽初,为褚遂良所构,出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遂良俄又求索承庆在雍州旧事奏 之,由是左迁简州司马。岁余,转洪州长史。会高宗将幸汝州之温汤,擢承庆为汝 州刺史,入为光禄卿。显庆四年,代杜正伦为度支尚书,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坐 度支失所,出为润州刺史,再迁雍州长史,加银青光禄大夫。总章二年,代李乾祐 为刑部尚书,以年老请致仕,许之,仍加金紫光禄大夫。三年,病卒,年七十六。 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亦犹朝之有暮。吾终,敛以常服;晦朔常饣巽,不用 牲牢;坟高可认,不须广大;事办即葬,不须卜择;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无 椁,务在简要;碑志但记官号、年代,不须广事文饰。”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弟承业,亦有学识。贞观末,官至雍州长史、检校尚书左丞。兄弟相次居此任, 时人荣之。俄坐承庆事左迁忠州刺史。显庆初,复为雍州长史。前后皆有能名。三 迁左肃机,兼掌司列选事,赐爵魏县子。总章中,卒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赠洺州 刺史,谥曰简。承业弟承泰,齐州长史。

  承泰子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录事参军。时则天令雍州长史薛季旭择僚吏堪为 御史者,季旭以闻,齐卿荐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丞倪 若水、盩厔尉田崇辟、新丰尉崔日用,后皆至大官。齐卿,开元初为豳州刺史。时 张守珪为果毅,齐卿礼接之,谓曰:“十年内当知节度。”果如其言,时人谓齐卿 有人伦之鉴。齐卿好酒,饮至斗余不乱,宽厚可亲,士友以此善之。累迁太子詹事, 封广阳县公,寻卒。承庆弟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魏州观城人也。父林甫,武德初为内史舍人,时兵机繁速,庶事草创, 高祖委林甫专典其事,以才干见称。寻诏与中书令萧瑀等撰定律令,林甫因著《律 议》万余言。久之,擢拜中书侍郎,赐爵乐平男。贞观初,再迁吏部侍郎。初,隋 代赴选者,以十一月为始,至春即停,选限既促,选司多不究悉。时选人渐众,林 甫奏请四时听选,随到注拟,当时甚以为便。时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多有赤牒授 官,至是停省,尽来赴集,将万余人。林甫随才铨擢,咸得其宜。时人以林甫典选, 比隋之高孝基。三年,病卒,临终上表荐贤,太宗甚嘉悼之,赐绢二百五十匹。祥 道少袭父爵。永徽初,历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吏部侍郎。显庆二年,迁黄门侍郎, 仍知吏部选事。祥道以铨综之术犹有所阙,乃上疏陈其得失。其一曰:

  今之选司取士,伤多且滥,每年入流,数过一千四百,伤多也。杂色入流,不 加铨简,是伤滥也。经明行修之士,犹或罕有正人,多取胥徒之流,岂能皆有德行? 即知共厘务者,善人少而恶人多。有国以来,已四十载,尚未刑措,岂不由此乎? 但服膺先王之道者,奏第然始付选;趋走几案之间者,不简便加禄秩。稽古之业, 虽则难知,斗筲之材,何其易进?其杂色应入流人,望令曹司试判讫,简为四等奏 闻。第一等付吏部,第二等付兵部,次付主爵,次付司勋。其行署等私犯公坐情状 可责者,虽经赦降,亦量配三司;不经赦降者,放还本贯。冀入流不滥,官无冗杂, 且令胥徒之辈,渐知劝勉。

  其二曰:

  古之选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员少。今官员有数,入流无限,以有数 供无限,遂令九流繁总,人随岁积。谨约准所须人,量支年别入流者。今内外文武 官一品以下,九品已上,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略举大数,当一万四千人。壮室 而仕,耳顺而退,取其中数,不过支三十年。此则一万四千人,三十年而略尽。若 年别入流者五百人,经三十年便得一万五千人,定须者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足 充所须之数。况三十年之外,在官者犹多,此便有余,不虑其少。今年常入流者, 遂逾一千四百,计应须数外,其余两倍。又常选放还者,仍停六七千人,更复年别 新加,实非处置之法。

  其三曰:

  儒为教化之本,学者之宗。儒教不兴,风俗将替。今庠序遍于四海,儒生溢于 三学。诱掖之方,理实为备,而奖进之道,事或未周。但永徽已来,于今八载,在 官者以善政粗闻,论事者以一言可采,莫不光被纶音,超升不次。而儒生未闻恩及, 臣故以为奖进之道未周。

  其四曰:

  国家富有四海,已四十年,百姓官僚,未有秀才之举。岂今人之不如昔人,将 荐贤之道未至?宁可方称多士,遂间斯人。望六品已下,爰及山谷,特降纶言,更 审搜访,仍量为条例,稍加优奖。不然,赫赫之辰,斯举遂绝,一代盛事,实为朝 廷惜之。

  其五曰:

  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两汉用人,亦久居其职。所以因官命氏,有仓、 庾之姓。魏、晋以来,事无可纪。今之在任,四考即迁。官人知将秩满,必怀去就; 百姓见有迁代,能无苟且?以去就之人,临苟且之辈,责以移风易俗,其可得乎! 望经四考,就任加阶,至八考满,然后听选。还淳反朴,虽未敢必期;送故迎新, 实稍减劳弊。

  其六曰:

  尚书省二十四司及门下中书都事、主书、主事等,比来选补,皆取旧任流外有 刀笔之人。纵欲参用士流,皆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王 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攸归,而多用胥徒,恐未尽铨衡之理。望有厘革,稍清其 选。

  明年,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多,为政之弊。高宗遣祥道与正伦详议其事。 时公卿已下,惮于改作,事竟不行。祥道寻以修礼功,进封阳城县侯。四年,迁刑 部尚书,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之日,为之再不食。龙朔元年,权检校蒲州 刺史。三年,兼检校雍州长史,俄迁右相。祥道性谨慎,既居宰相,深怀忧惧。数 自陈老疾,请退就闲职。俄转司礼太常伯,罢知政事。麟德二年,将有事于泰山。 有司议依旧礼,皆以太常卿为亚献,光禄卿为终献。祥道驳曰:“昔在三代,六卿 位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皆为常伯属官。今登封大礼,不以 八座行事,而用九卿,无乃徇虚名而忘实事乎!”高宗从其议,竟以司徒徐王元礼 为亚献,祥道为终献。事毕,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又上表乞骸骨,优制加金 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其年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宣。子齐贤袭爵。

  齐贤,初自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高宗闻其方正,甚礼之。时将军史兴宗尝从 帝于苑中弋猎,因言晋州出好鹞,刘齐贤见为司马,请使捕之。帝曰:“刘齐贤岂 是觅鹞人耶!卿何以此待之?”遂止。齐贤后避章怀太子名,改名景先。永淳中, 累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天临朝,代裴炎为侍中。及裴炎下狱,景先 与凤阁侍郎胡元范抗词明其不反,则天甚怒之。炎既诛死,景先左迁普州刺史,未 到,又贬授吉州长史。永昌年,为酷吏所陷,系于狱,自缢死,仍籍没其家。景先 自祖、父三代皆为两省侍郎及典选,又叔父吏部郎中应道、从父弟礼部侍郎令植等 八人,前后为吏部郎中员外,有唐已来,无有其比云。

  李敬玄,亳州谯人也。父孝节,谷州长史。敬玄博览群书,特善五礼。贞观末, 高宗在东宫,马周启荐之,召入崇贤馆,兼预侍读,仍借御书读之。敬玄虽风格高 峻,有不可犯之色,然勤于造请,不避寒暑,马周及许敬宗等皆推荐延誉之。乾封 初,历迁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总章二年,累转西台侍郎,兼太子右中护、同东 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祎有时务才,敬玄以曹事委之。仁祎 始造姓历,改修状样、铨历等程式,处事勤劳,遂以心疾而卒。敬玄因仁祎之法, 典选累年,铨综有序。自永徽以后,选人转多,当其任者,罕闻称职,及敬玄掌选, 天下称其能。预选者岁有万余人,每于街衢见之,莫不知其姓名。其被放有诉者, 即口陈其书判失错及身负殿累,略无差殊。时人咸服其强记,莫之敢欺。选人有杭 州参军徐太玄者,初在任时,同僚有张惠犯赃至死,太玄哀其母老,乃诣狱自陈与 惠同受。惠赃数既少,遂得减死,太玄亦坐免官,不调十余年。敬玄知而大嗟赏之, 擢授郑州司功参军,太玄由是知名,后官至秘书少监、申王师,以德行为时所重。 敬玄赏鉴,多此类也。咸亨二年,授中书侍郎,余并如故。三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行吏部侍郎,依旧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四年,监修国史。上元二年, 拜吏部尚书,仍依旧兼太子左庶子,监修国史、同中书门下三品。敬玄久居选部, 人多附之。前后三娶,皆山东士族。又与赵郡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是其同族 婚媾之家。高宗知而不悦,然犹不彰其过。仪凤元年,代刘仁轨为中书令。调露二 年,吐蕃入寇,仁轨先与敬玄不协,遂奏请敬玄镇守西边。敬玄自以素非边将之才, 固辞。高宗谓曰:“仁轨若须朕,朕即自往,卿不得辞也。”竟以敬玄为洮河道大 总管,兼安抚大使,仍检校鄯州都督,率兵以御吐蕃。及将战,副将工部尚书刘审 礼先锋击之。敬玄闻贼至,狼狈却走。审礼既无继援,遂没于阵。俄有诏留敬玄于 鄯州防御,敬玄累表称疾,乞还医疗。许之。既入见,验疾不重,高宗责其诈妄, 又积其前后愆失,贬授衡州刺史。稍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永淳元年卒,年六十八, 赠兗州都督。撰《礼论》六十卷、《正论》三卷、文集三十卷。子思冲,神龙初, 历工部侍郎、左羽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事败见杀,籍没其家。敬玄弟 元素,亦有吏才,初为武德令。时怀州刺史李文暕将调率金银造常满尊以献,百 姓甚弊之,官吏无敢异议者。元素抗词固执,文暕乃损其制度,以家财营之。延载 元年,自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万岁通天二年, 坐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交结,为武懿宗所陷,被杀,神龙初雪免。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常州刺史玄道族孙也。其先自陇西徙山东,世为著姓。 父玄德,瘿陶令。义琰少举进士,累补太原尉。时李勣为并州都督,僚吏皆望风慑 惧,义琰独廷折曲直,勣甚礼之。义琰,麟德中为白水令,有能名,拜司刑员外郎。 上元中,累迁中书侍郎,又授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时天后预知国政,高 宗尝欲下诏令后摄知国事,义琰与中书令郝处俊固争,以为不可,事竟寝。义琰身 长八尺,博学多识,高宗每有顾问,言皆切直。章怀太子之废也,高宗慰勉官僚, 尽舍罪,令复其位。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谢恩,义琰独引罪涕泣,时论美之。义琰 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司功参军,乃市堂材送焉。及义璡来觐,义琰谓曰:“以吾为 国相,岂不怀愧?更营美室,是速吾祸,此岂爱我意哉!”义璡曰:“凡人仕为丞 尉,即营第宅,兄官高禄重,岂宜卑陋以逼下也?”义琰曰:“事难全遂,物不两 兴。既有贵仕,又广其宇,若无令德,必受其殃。吾非不欲之,惧获戾也。”竟不 营构,其木为霖雨所腐而弃之。义琰后改葬父母,使舅氏移其旧茔,高宗知而怒曰: “岂以身在枢要,凌蔑外家,此人不可更知政事。”义琰闻而不自安,以足疾上疏 乞骸骨,乃授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将归东都田里,公卿已下祖饯于通化门外, 时人以比汉之二疏。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义琰自以失则天意,恐祸及,固辞不 拜。四年,卒于家。义琰从祖弟义琛,永淳初,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高宗令 贫人散于商、邓逐食。义琛恐黎人流转,因此不还,固争之。由是忤旨,出为梁州 都督,转岐州刺史,称为良吏。卒官。

  高宗时宰相,又有孙处约、乐彦玮、赵仁本。并有名迹。

  孙处约者,汝州郏城人也。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既失德,处约数上书谏 之。祐既诛,太宗亲检其家文疏,得处约谏书,甚嗟赏之。累转中书舍人。其年, 中书令杜正伦奏请更授一舍人,与处约同知制诰,高宗曰:“处约一人足办我事, 何须多也。”处约以预修《太宗实录》成,赐物七百段。三迁中书侍郎,与李勣、 许敬宗同知国政。寻避中宫讳,改名茂道。坐事左转司礼少常伯。显庆中,拜少司 成,以老疾请致仕,许之,寻卒。子佺,睿宗时为左羽林大将军,征契丹战殁。

  乐彦玮者,雍州长安人。显庆中,为给事中。时故侍中刘洎之子诣阙上言,洎 贞观末为褚遂良所谮枉死,称冤请雪,中书侍郎李义府又左右之。高宗以问近臣, 众希义府之旨,皆言其枉。彦玮独进曰:“刘洎大臣,举措须合轨度,人主暂有不 豫,岂得即拟负国?先朝所责,未是不惬。且国君无过举,若雪洎之罪,岂可谓先 帝用刑不当乎?”然其言,遂寝其事。彦玮寻丁忧,起为唐州刺史。及入辞,高宗 记其言直,复拜东台舍人。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乾封元年,代刘仁轨为 大司宪,官名复旧,改为御史大夫。上元三年卒,赠秦州都督,永昌年,以子思晦 贵,重赠扬州大都督。思晦,则天时官至鸾台侍郎,兼检校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 三品,为酷吏所杀。

  赵仁本者,陕州河北人也。贞观中,累转殿中侍御史。自义宁已来,诏敕皆手 自纂录,临事皆暗记之,甚为当时所伏。会有敕差一御史远使,同列递相辞托,仁 本越次请行,言于治书侍御史马周曰:“食君之禄,死君之事。虽复跋涉艰险,所 不敢辞也。”及回,事又称旨,擢吏部员外郎。乾封中,历迁东台侍郎、同东西台 三品,寻转司列少常伯,知政事如故。时许敬宗为右相,颇任权势,仁本拒其请托, 遂为敬宗所构,俄授尚书左丞,罢知政事。咸亨初卒官。

  史臣论曰:崔、卢数公,皆以忠清文行,致位枢要。恪恭匪懈,以保名位,诚 所谓持盈守成,太平之君子。然敬玄之擢太玄,可谓能举善者矣。义琰腐材而不营 第舍,可谓有俭德矣。彦玮独遏奸臣,仁本请当远使,终升辅相,不亦宜乎!

  赞曰:卢、刘两族,奕世名卿。二李、二乐,俱号公清。权臣独抗,美第不营。 以兹辅弼,无愧德声。

 

《列传·卷三十二》

 

  ○许敬宗 李义府 少子湛

  许敬宗,杭州新城人,隋礼部侍郎善心子也。其先自高阳南渡,世仕江左。敬 宗幼善属文,举秀才,授淮阳郡司法书佐,俄直谒者台,奏通事舍人事。江都之难, 善心为宇文化及所害。敬宗流转,投于李密,密以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徵同为管记。 武德初,赤牒拟涟州别驾。太宗闻其名,召补秦府学士。贞观八年,累除著作郎, 兼修国史,迁中书舍人。十年,文德皇后崩,百官缞绖。率更令欧阳询状貌丑异, 众或指之,敬宗见而大笑,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都督府司马。累迁给事中,兼修 国史。十七年,以修《武德》、《贞观实录》成,封高阳县男,赐物八百段,权检 校黄门侍郎。高宗在春宫,迁太子右庶子。十九年,太宗亲伐高丽,皇太子定州监 国,敬宗与高士廉等共知机要。中书令岑文本卒于行所,令敬宗以本官检校中书侍 郎。太宗大破辽贼于驻跸山,敬宗立于马前受旨草诏书,词彩甚丽,深见嗟赏。先 是,庶人承乾废黜,宫僚多被除削,久未收叙。敬宗上表曰:“臣闻先王慎罚,务 在于恤刑,往哲宽仁,义在于宥过。圣人之道,莫尚于兹。窃见废官,五品以上, 除名弃斥,颇历岁时。但庶人畴昔之年,身处不疑之地,苞藏悖逆,阴结宰臣,所 预奸谋,多连宗戚。祸生虑表,非可防萌,宫内官僚,迥无关预。今乃投鼠及器, 孰谓无冤?焚山毁玉,稍同迁怒。伏寻先典,例有可原。昔吴国陪臣,则爰丝不坐 于刘濞;昌邑中尉,则王吉免缘于海昏。譬诸栾布,乃策名于彭越;比乎田叔,亦 委质于张敖。主以凶逆,陷其诛夷;臣以贤良,荷彼收擢。历观往代,此类尤多。 近者有隋,又遵斯义。杨勇之废,罪止加于佞人,李纲之徒,皆不预于刑网。古今 裁其折衷,史籍称为美谈。而今张玄素、令狐德棻、赵弘智、裴宣机、萧钧等,并 砥节励操,有雅望于当朝;经明行修,播令名于天下。或以直言而遭箠扑,或以忤 意而见猜嫌,一概雷同,并罹天宪,恐于王道,伤在未弘。”由是玄素等稍得叙用。 二十一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高宗嗣位,代于志宁为礼部尚书。敬宗嫁女与蛮酋冯盎之子,多纳金宝,为有 司所劾,左授郑州刺史。永徽三年,入为卫尉卿,加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六年, 复拜礼部尚书,高宗将废皇后王氏而立武昭仪,敬宗特赞成其计。长孙无忌、褚遂 良、韩瑗等并直言忤旨,敬宗与李义府潜加诬构,并流死于岭外。显庆元年,加太 子宾客,寻册拜侍中,监修国史。三年,进封郡公,寻赠其父善心为冀州刺史。高 宗因于古长安城游览,问侍臣曰:“朕观故城旧基,宫室似与百姓杂居,自秦、汉 已来,几代都此?”敬宗对曰:“秦都咸阳,郭邑连跨渭水,故云‘渭水贯都,以 象天河。’至汉惠帝始筑此城,其后苻坚、姚苌、后周并都之。”帝又问:“昆明 池是汉武帝何年中开凿?”敬宗对曰:“武帝遣使通西南夷,而为昆明滇池所闭, 欲伐昆明国,故因镐之旧泽,以穿此池,用习水战,元狩三年事也。”帝因令敬宗 与弘文馆学士具检秦、汉已来历代宫室处所以奏。其年,代李义府为中书令,任遇 之重,当朝莫比。龙朔二年,从新令改为右相,加光禄大夫。三年,册拜太子少师、 同东西台三品,并依旧监修国史。乾封初,以敬宗年老,不能行步,特令与司空李 勣,每朝日各乘小马入禁门至内省。

  敬宗自掌知国史,记事阿曲。初,虞世基与敬宗父善心同为宇文化及所害,封 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 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