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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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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茂实播于无穷,英声被乎物听。 咸著简策,以为美谈。今所居东宫,隋日营建,睹之者尚讥其侈,见之者犹叹其华。 何容此中更有修造,财帛日费,土木不停,穷斤斧之工,极磨砻之妙?且丁匠官奴 入内,比者曾无伏监。此等或兄犯国章,或弟罹王法,往来御苑,出入禁闱,钳凿 缘其身,槌杵在其手。监门本防非虑,宿卫以备不虞,直长既自不知,千牛又复不 见。爪牙在外,厮役在内,所司何以自安,臣下岂容无惧?又郑、卫之乐,古谓淫 声。昔朝歌之乡,回车者墨翟;夹谷之会,挥剑者孔丘。先圣既以为非,通贤将以 为失。顷闻宫内,屡有鼓声大乐,伎兒入便不出。闻之者股栗,言之者心战。往年 口敕,伏请重寻,圣旨殷勤,明诫恳切。在于殿下,不可不思,至于微臣,不得无 惧。臣自驱驰宫阙,已积岁年,犬马尚解识恩,木石犹能知感,所有管见,敢不尽 言?如鉴以丹诚,则臣有生路;若责其忤旨,则臣是罪人。但悦意取容,藏孙方之 疾疹;犯颜逆耳,《春秋》比之药石。伏望停工匠之作,罢久役之人,绝郑、卫之 音,斥群小之辈,则三善允备,万国作贞矣。

  承乾不纳。承乾又令阉官多在左右,志宁上书谏曰:

  臣闻尧称稽古,功著于搜扬;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然开元立极,布政辨方, 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理乱之本,咸在于兹。况阉宦之徒,体非全气,更蕃阶 闼,左右宫闱,托亲近以立威权,假出纳以为祸福。昔易牙被任,变起齐邦;张让 执钧,乱生汉室。伊戾为诈,宋国受其殃;赵高作奸,秦氏钟其弊。加以弘、石用 事,京、贾则连首受诛;王、曹掌权,何、窦则踵武被戮。遂使缙绅重足,宰司屏 气。然顺其情者,则荣逮幼冲;迕其意者,则灾及襁褓。爰暨高齐都鄴,亦弊阉官。 邓长颙位至侍中,陈德信爵隆开府,外干朝政,内预宴私,宗枝藉其吹嘘,重臣仰 其鼻息。罪积山岳,靡挂于刑书;功无涓尘,已勒于钟鼎,富逾金穴,财甚铜山。 是以家起怨嗟,人怀愤叹。骨鲠之士,语不见听;謇谔之臣,言必被斥。齐都颠覆, 职此之由。向使任谅直之臣,退佞给之士,据赵、魏之地,拥漳、滏之兵,修德行 仁,养政施化,何区区周室而敢窥觎者焉!然杜渐防萌,古人所以远祸;以大喻小, 先哲于焉取则。伏惟殿下道茂重离,德光守器,宪章古始,祖述前修,欲使休誉远 闻,英声遐暢。臣窃见寺人一色,未识上心,或轻忽高班,凌轹贵仕,便是品命失 序,纲纪不立,取笑通方之人,见讥有识之士。然典内职掌,唯在门外通传;给使 主司,但缘阶闼供奉。今乃往来阁内,出入宫中,行路之人,咸以为怪。伏望狎近 君子,屏黜小人,上副圣心,下允众望。

  承乾览书甚不悦。承乾尝驱使司驭等,不许分番,又私引突厥达哥支入宫内。 志宁上书谏曰:

  臣闻上天盖高,日月以光其德;明君至圣,辅佐以赞其功。是以周诵升储,见 匡毛、毕;汉盈居震,取资黄、绮。姬旦抗法于伯禽,贾生陈事于文帝。莫不殷勤 于端士,恳切于正人。昔邓禹名臣,方居审谕之任;疏受宿望,始除辅导之官。历 代贤君,莫不丁宁于太子者,良以地膺上嗣,位处副君,善则率土沾其恩,恶则海 内罹其祸。近闻仆寺、司驭,爰及驾士、兽医,始自春初,迄兹夏晚,常居内役, 不放分番。或家有尊亲,阙于温凊;或室有幼弱,绝于抚养。春则废其耕垦,夏又 妨其播殖。事乖存爱,恐致怨嗟。且突厥达哥支等,人面兽心,岂得以礼教期,不 可以仁信待。心则未识于忠孝,言则莫辩其是非,近之有损于英声,暱之无益于盛 德。引之入阁,人皆惊骇,岂臣愚识,独用不安?臣下为殿下之股肱,殿下为臣下 之君父,君父以存抚为务,股肱以匡救为心。是以苦口之药以奉身,逆耳之言以安 位。古人树诽谤之木,以求己愆;悬敢谏之鼓,以思身过。由是从谏之主,鼎祚克 昌;愎谏之君,洪业隳坠。

  承乾大怒,阴遣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就杀之。二人潜入其第,见志宁寝处苫 庐,竟不忍而止。及承乾败后,推鞫具知其事。太宗谓志宁曰:“知公数有规谏, 事无所隐。”深加勉劳。右庶子令狐德棻等以无谏书,皆从贬责。及高宗为皇太子, 复授志宁太子左庶子,未几迁侍中。永徽元年,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二年, 监修国史。时洛阳人李弘泰坐诬告太尉长孙无忌,诏令不待时而斩决。志宁上疏谏 曰:

  伏惟陛下情笃功臣,恩隆右戚。以无忌横遭诬告,事并是虚,欲戮告人,以明 赏罚,一以绝诬告之路,二以慰勋戚之心。又以所犯是真,无忌便有破家之罪,今 告为妄,弘泰宜戮不待时。且真犯之人,事当罪逆;诬谋之类,罪唯及身。以罪较 量,明非恶逆,若欲依律,合待秋分。今时属阳和,万物生育,而特行刑罚。此谓 伤春。窃案《左传》声子曰:“赏以春夏,刑以秋冬。”顺天时也。又《礼记·月 令》曰:“孟春之月,无杀孩虫。省囹圄,去桎梏,无肆掠,止狱讼。”又《汉书》 董仲舒曰:“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道。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 刑,刑主杀而德主生。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 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伏惟陛下纂圣升祚,继明御极,追连、胥 之绝轨,蹈轩、顼之良规。欲使举动顺于天时,刑罚依于律令,阴阳为之式序,景 宿于是靡差,风雨不愆,雩禜辍祀。方今太蔟统律,青阳应期,当生长之辰,施肃 杀之令,伏愿暂回圣虑,察古人言,倘蒙垂纳,则生灵幸甚。

  疏奏,帝从之。是时,衡山公主欲出降长孙氏,议者以时既公除,合行吉礼。 志宁上疏曰:

  臣闻明君驭历,当俟献替之臣;圣主握图,必资盐梅之佐。所以尧询四岳,景 化洽于区中;舜任五臣,懿德被于无外。左有记言之史,右立记事之官,大小咸书, 善恶俱载。著惩劝于简牍,垂褒贬于人伦,为万古之范围,作千龄之龟镜。伏见衡 山公主出降,欲就今秋成礼。窃按《礼记》云:“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 二十三而嫁。”郑玄云:“有故,谓遭丧也。”固知须终三年。《春秋》云:“鲁 庄公如齐纳币。”杜预云:“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传不讥失礼,明故也。”此即 史策具载,是非历然,断在圣情,不待问于臣下。其有议者云:“准制,公除之后, 须并从吉。”此汉文创制其仪,为天下百姓。至于公主,服是斩缞,纵使服随例除, 无宜情随例改。心丧之内,方复成婚,非唯违于礼经,亦是人情不可。伏惟陛下嗣 膺宝位,临统万方,理宜继美羲、轩,齐芳汤、禹,弘奖仁孝之日,敦崇名教之秋。 此事行之苦难,犹须抑而守礼,况行之甚易,何容废而受讥?此理有识之所共知, 非假愚臣之说也。伏愿遵高宗之令轨,略孝文之权制,国家于法无亏,公主情礼得 毕。

  于是诏公主待三年服阕,然后成礼。其年,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年,以本官兼太子少师。

  显庆元年,迁太子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蒙赐地,志宁奏 曰:“臣居关右,代袭箕裘,周魏以来,基址不坠。行成等新营庄宅,尚少田园, 于臣有余,乞申私让。”帝嘉其意,乃分赐行成及季辅。四年,表请致仕,听解尚 书左仆射,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高宗之将废王庶人也。长孙无忌、褚 遂良执正不从,而李勣、许敬宗密申劝请,志宁独无言以持两端。及许敬宗推鞫长 孙无忌诏狱,因诬构志宁党附无忌,坐是免职,寻降授荣州刺史。麟德元年,累转 华州刺史,年老请致仕,许之。二年,卒于家,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上元三年,追复其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志宁雅爱宾客,接引忘倦,后进文笔之 士,无不影附,然亦不能有所荐达,议者以此少之。前后预撰格式律令、《五经义 疏》及修礼、修史等功,赏赐不可胜计。有集二十卷。子立政,太仆少卿。志宁玄 孙休烈,休烈子益,自有传。

  高季辅,德州蓚人也。祖表,魏安德太守。父衡,隋万年令。季辅少好学,兼 习武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武德初,县人翻城从贼,元道被害, 季辅率其党出斗,竟擒杀其兄者,斩之持首以祭墓,甚为士友所称。由是群盗多归 附之,众至数千。寻与武陟人李厚德率众来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贞观初, 擢拜监察御史,多所弹纠,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

  时太宗数召近臣,令指陈时政损益。季辅上封事五条:其略曰:

  陛下平定九州,富有四海,德超邃古,道高前烈。时已平矣,功已成矣,然而 刑典未措者,何哉?良由谋猷之臣,不弘简易之政;台阁之使,昧于经远之道。执 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未有坦平恕之怀,副圣明之旨。至如设 官分职,各有司存。尚书八座,责成斯在,王者司契,义属于兹。伏愿随方训诱, 使各扬其职。仍须擢温厚之人,升清洁之吏;敦朴素,革浇浮,先之以敬让,示之 以好恶,使家识孝慈,人知廉耻。丑言过行,见嗤于乡闾;忘义私昵,取摈于亲族。 杜其利欲之心,载以清净之化。自然家肥国富,气和物阜。礼节于是竞兴,祸乱何 由而作?

  又曰:

  窃见圣躬,每存节俭,而凡诸营缮,工徒未息。正丁正匠,不供驱使,和雇和 市,非无劳费。人主所欲,何事不成?犹愿爱其财而勿殚,惜其力而勿竭。今畿内 数州,实惟邦本,地狭人稠,耕植不博,菽粟虽贱,储蓄未多,特宜优矜,令得休 息。强本弱枝,自古常事。关、河之外,徭役全少,帝京、三辅,差科非一;江南、 河北,弥复优闲。须为差等,均其劳逸。

  又曰:

  今公主之室,封邑足以给资用;勋贵之家,俸禄足以供器服。乃戚戚于俭约, 汲汲于华侈,放息出举,追求什一。公侯尚且求利,黎庶岂觉其非?锥刀必竞,实 由于此,有黩朝风,谓宜惩革。

  又曰:

  仕以应务代耕,外官卑品,犹未得禄,既离乡家,理必贫匮。但妻子之恋,贤 达犹累其怀;饥寒之切,夷、惠罕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从。若不恤其匮乏, 唯欲责其清勤,凡在末品,中庸者多,止恐巡察岁去,輶轩继轨。不能肃其侵渔, 何以求其政术?今户口渐殷,仓廪已实,斟量给禄,使得养亲。然后督以严科,责 其报效,则庶官毕力,物议斯允。

  又曰:

  窃见密王元晓等,俱是懿亲,陛下友爱之怀,义高古昔,分以车服,委以籓维, 须依礼仪,以副瞻望。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亦答拜,王爵既同,家人有礼,岂合 如此颠倒昭穆?伏愿一垂训诫,永循彝则。

  书奏,太宗称善。十七年,授太子右庶子,又上疏切谏时政得失,特赐钟乳一 剂,曰:“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十八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吏部侍郎, 凡所铨叙,时称允当。太宗尝赐金背镜一面,以表其清鉴焉。二十二年,迁中书令, 兼检校吏部尚书、监修国史,赐爵蓚县公。永徽二年,授光禄大夫,行侍中,兼太 子少保。以风疾废于家,乃召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其疾,又屡降中使, 观其进食,问其增损。寻卒,年五十八。帝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赠开府仪同三司、 荆州都督,谥曰宪。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与上官仪善,配流岭外。

  张行成,定州义丰人也。少师事河间刘炫,勤学不倦,炫谓门人曰:“张子体 局方正,廊庙才也。”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王世充僭号,以为 度支尚书。世充平,以隋资补宋州谷熟尉。又应制举乙科,授雍州富平县主簿,理 有能名。秩满,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不避权戚,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观古 今用人,必因媒介,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太宗尝言及山东、关中人, 意有同异,行成正侍宴,跪而奏曰:“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若 如是,则示人以益狭。”太宗善其言,赐名马一匹、钱十万、衣一袭。自是每有大 政,常预议焉。累迁给事中。太宗尝临轩谓侍臣曰:“朕所以不能恣情欲,取乐当 年,而励节苦心,卑宫菲食者,正为苍生耳。我为人主,兼行将相之事,岂不是夺 公等名?昔汉高祖得萧、曹、韩、彭,天下宁宴;舜、禹、汤、武有稷、契、伊、 吕,四海乂安。此事朕并兼之。”行成退而上书谏曰:“有隋失道,天下沸腾,陛 下拨乱反正,拯生人于涂炭,何周、汉君臣之所能拟?陛下圣德含光,规模弘远, 虽文武之烈,实兼将相,何用临朝对众与其较量,以万乘至尊,共臣下争功哉?臣 闻‘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又闻‘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臣备员枢近, 非敢知献替之事,辄陈狂直,伏待菹醢。”太宗深纳之。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 太宗东征,皇太子于定州监国,即行成本邑也。太子谓行成曰:“今者送公衣锦还 乡。”于是令有司祀其先人墓。行成因荐乡人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等, 皆以学行著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任职,皆厚赐而遣之。太子又使行成诣行在所, 太宗见之甚悦,赐马二匹、缣三百匹。驾还京,为河南巡察大使。还,称旨,以本 官兼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太宗幸灵州,太子当从,行成上疏曰:“伏承皇太子从 幸灵州。臣愚以为皇太子养德春宫,日月未几,华夷远迩,伫听嘉音。如因以监国, 接对百僚,决断庶务,明习政理,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与其出陪私爱, 曷若俯从公道?”太宗以为忠,进位银青光禄大夫。二十三年,迁侍中,兼刑部尚 书。太宗崩,与高季辅侍高宗即位于太极殿梓宫前。寻封北平县公,监修国史。时 晋州地连震,有声如雷,高宗以问行成。行成对曰:“天,阳也;地,阴也。阳, 君象;阴,臣象。君宜转动,臣宜安静。今晋州地动,弥旬不休。虽天道玄邈,窥 算不测;而人事较量,昭然作戒。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修德禳灾,在于陛下。 且陛下本封晋也,今地震晋州,下有征应,岂徒然耳。伏愿深思远虑,以杜未萌。” 二年八月,拜尚书左仆射。寻加授太子少傅。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于五月,复抗表 请致仕。高宗手制答曰:“密云不雨,遂淹旬月,此朕之寡德,非宰臣咎。实甘万 方之责,用陈六事之过。策免之科,义乖罪己。今敕断表,勿复为辞。”赐宫女黄 金器物。固请乞骸骨,高宗曰:“公,我之故旧腹心,奈何舍我而去?”因怆然流 涕。行成不得已,复起视事。九月,卒于尚书省,时年六十七。高宗哭之甚哀,辍 朝三日,令九品已上就第哭。比敛,中使三至,赐内衣服,令尚宫宿于家,以视殡 敛。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所司备礼册命,祭以少牢,赙绢布八百段、米粟 八百石,赐东园秘器,谥曰定。弘道元年,诏以行成配享高宗庙庭。子洛客嗣,官 至雍州渭南令。

  行成族孙易之、昌宗。易之父希臧,雍州司户。易之初以门廕,累迁为尚乘奉 御,年二十余,白皙美姿容,善音律歌词。则天临朝,通天二年,太平公主荐易之 弟昌宗入侍禁中,既而昌宗启天后曰:“臣兄易之器用过臣,兼工合炼。”即令召 见,甚悦。由是兄弟俱侍宫中,皆傅粉施硃,衣锦绣服,俱承辟阳之宠。俄以昌宗 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为司卫少卿。赐第一区、物五百段、奴婢驼马 等。信宿,加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阁,同京官朔望朝参。仍赠希臧襄州刺史, 母韦氏阿臧封太夫人,使尚宫至宅问讯,仍诏尚书李迥秀私侍阿臧。武承嗣、三思、 懿宗、宗楚客、宗晋卿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俄加昌 宗左散骑常侍。圣历二年,置控鹤府官员,以易之为控鹤监、内供奉,余官如故。 久视元年,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又以易之为奉宸令,引辞人阎朝隐、薛稷、员半千 并为奉宸供奉。每因宴集,则令嘲戏公卿以为笑乐。若内殿曲宴,则二张、诸武侍 坐,樗蒲笑谑,赐与无算。时谀佞者奏云,昌宗是王子晋后身。乃令被羽衣,吹箫, 乘木鹤,奏乐于庭,如子晋乘空。辞人皆赋诗以美之,崔融为其绝唱,其句有“昔 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天后令选美少年为左右奉宸 供奉,右补阙硃敬则谏曰:“臣闻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嗜欲之情,愚智皆同,贤 者能节之不使过度,则前圣格言也。陛下内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昌宗,固应 足矣。近闻上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须眉,左监门卫长史侯祥云阳道壮伟, 过于薛怀义,专欲自进堪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愚职在谏诤,不敢 不奏。”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以昌宗丑声闻于外, 欲以美事掩其迹,乃诏昌宗撰《三教珠英》于内。乃引文学之士李峤、阎朝隐,徐 彦伯、张说、宋之问、崔湜、富嘉谟等二十六人,分门撰集。成一千三百卷,上之。 加昌宗司仆卿,封鄴国公,易之为麟台监,封恆国公,各实封三百户。俄改昌宗为 春官侍郎。易之、昌宗皆粗能属文,如应诏和诗,则宋之问、阎朝隐为之代作。则 天春秋高,政事多委易之兄弟。中宗为皇太子,太子男邵王重润及女弟永泰郡主窃 言二张专政。易之诉于则天,付太子自鞫问处置,太子并自缢杀之。又御史大夫魏 元忠尝奏二张之罪,易之惧不自安,乃诬奏元忠与司礼丞高戩云:“天子老矣,当 挟太子为耐久朋。”则天曰:“汝何以知之?”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为证。” 翌日,则天召元忠及说廷诘之,皆妄。则天尚以二张之故,逐元忠为高要尉,张说 长流钦州。长安二年,易之赃赂事发,为御史台所劾下狱,兄司府少卿昌仪、司礼 少卿同休皆贬黜。及则天卧疾长生院,宰臣希得进见,唯易之兄弟侍侧,恐祸变及 己,乃引用朋党,阴为之备。人有榜其事于路,左台御史中丞宋璟请按之。则天阳 许,寻敕宋璟使幽州按都督屈突仲翔,令司礼卿崔神庆鞫之。神庆希旨雪昌宗兄弟。

  神龙元年正月,则天病甚。是月二十日,宰臣崔玄暐、张柬之等起羽林兵迎太 子,至玄武门,斩关而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并枭首于天津桥南。则天逊居 上阳宫。易之兄昌期,历岐、汝二州刺史,所在苛猛暴横,是日亦同枭首。朝官房 融、崔神庆、崔融、李峤、宋之问、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等皆坐二张窜逐,凡 数十人。

  史臣曰:于燕公辅导储皇,高侍中敷陈理行,张北平斥言阴沴,皆人所难言者。 苟非金玉贞度,松筠挺操,安能咈人主之意,献苦口之忠?宜其论道岩廊,克终显 盛。古所谓能以义匡主之失,三君有焉。

  赞曰:猗欤于公,献替两宫。前修克继,嗣德弥隆。高酬药剂,张感宸衷。君 臣之义,斯为始终。

 

《列传·卷二十九》

 

  ○祖孝孙 傅仁均 傅弈 李淳风 吕才

  祖孝孙,幽州范阳人也。父崇儒,以学业知名,仕至齐州长史。孝孙博学,晓 历算,早以达识见称。初,开皇中,钟律多缺,虽何妥、郑译、苏夔、万宝常等亟 共讨详,纷然不定。及平江左,得陈乐官蔡子元、于普明等,因置清商署。时牛弘 为太常卿,引孝孙为协律郎,与子元、普明参定雅乐。时又得陈阳山太守毛爽,妙 知京房律法,布琯飞灰,顺月皆验。爽时年老,弘恐失其法,于是奏孝孙从其受律。 孝孙得爽之法,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有三百六十音, 以当一岁之日。又祖述洗重,依淮南本数,用京房旧术求之,得三百六十律,各因 其月律而为一部。以律数为母,以一中气所有日为子,以母命子,随所多少,分直 一岁,以配七音,起于冬至。以黄钟为宫,太簇为商,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姑洗 为角,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其余日建律,皆依运行。每日各以本律为宫。旋 宫之义,由斯著矣。然牛弘既初定乐,难复改张。至大业时,又采晋、宋旧乐,唯 奏《皇夏》等十有四曲,旋宫之法,亦不施用。高祖受禅,擢孝孙为著作郎,历吏 部郎、太常少卿,渐见亲委,孝孙由是奏请作乐。时军国多务,未遑改创,乐府尚 用隋氏旧文。武德七年,始命孝孙及秘书监窦璡修定雅乐。孝孙又以陈、梁旧乐杂 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伎,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大唐雅 乐》。以十二月各顺其律,旋相为宫,制十二乐,合三十二曲、八十四调。事具 《乐志》。旋宫之义,亡绝已久,世莫能知,一朝复古,自孝孙始也。孝孙寻卒。 其后,协律郎张文收复采《三礼》,增损乐章,然因孝孙之本音。

  傅仁均,滑州白马人也。善历算、推步之术。武德初,太史令庾俭、太史丞傅 弈表荐之,高祖因召令改修旧历。仁均因上表陈七事:其一曰:“昔洛下闳以汉武 太初元年岁在丁丑,创历起元,元在丁丑。今大唐以戊寅年受命,甲子日登极,所 造之历,即上元之岁,岁在戊寅,命日又起甲子,以三元之法,一百八十去其积岁, 武德元年戊寅为上元之首,则合璧连珠,悬合于今日。”其二曰:“《尧典》为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前代造历,莫能允合。臣今创法,五十余年,冬至辄差 一度,则却检周、汉,千载无违。”其三曰:“经书日蚀,《毛诗》为先,‘十月 之交,朔日辛卯’。臣今立法,却推得周幽王六年辛卯朔蚀,即能明其中间,并皆 符合。”其四曰:“《春秋命历序》云:‘鲁僖公五年壬子朔旦冬至。’诸历莫能 符合。臣今造历,却推僖公五年正月壬子朔旦冬至则同,自斯以降,并无差爽。” 其五曰:“古历日蚀或在于晦,或在二日;月蚀或在望前,或在望后。臣今立法, 月有三大三小,则日蚀常在于朔,月蚀在望前。却验鲁史,并无违爽。”其六曰: “前代造历,命辰不从子半,命度不起虚中。臣今造历,命辰起子半,度起于虚六, 度命合辰,得中于子,符阴阳之始,会历术之宜。”其七曰:“前代诸历,月行或 有晦犹东见、朔已西朓。臣今以迟疾定朔,永无此病。”经数月,历成奏上,号曰 《戊寅元历》,高祖善之。武德元年七月,诏颁新历,授仁均员外散骑常侍,赐物 二百段。

  后中书令封德彝奏历术差谬,敕吏部郎中祖孝孙考其得失。又太史丞王孝通执 《甲辰历法》以驳之曰:

  案《尧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孔氏云,七宿毕见,举中者言耳。 是知中星无定,故互举一分两至之星以为成验也。昴西方处中之宿,虚为北方居中 之星,一分各举中者,即余六星可知。若乃仲冬举鸟,仲夏举火,此一至一分又举 七星之体,则余二方可见。今仁均专守昴中而为定朔,执文害意,不亦谬乎!又案 《月令》:仲冬“昏在东壁”。明知昴中则非常准。若言陶唐之代,定是昴中,后 代渐差,遂至东壁。然则尧前七千余载,冬至之日,即便合翼中,逾远弥却,尤成 不隐。且今验东壁昏中,日体在斗十有三度;若昏于翼中,日应在井十有三度。夫 井极北,去人最近,而斗极南,去人最远,在井则大热,在斗乃大寒。然尧前冬至, 即应翻热,及于夏至,便应反寒。四时倒错,寒暑易位,以理推寻,必不然矣。又, 郑康成,博达之士也。对弟子孙皓云:日永星火,只是大火之次二十度有其中者, 非谓心之火星也,实正中也。又平朔、定朔,旧有二家;平望、定望,由来两术。 然三大三小,是定朔、定望之法;一大一小,是平朔、平望之义。且日月之行,有 迟有疾,每月一相及,谓之合会。故晦朔无定,由人消息。若定大小合朔者,合会 虽定,而蔀元纪首,三端并失。若上合履端之始,下得归余于终,合会时有进退, 履端又皆允协,则《甲辰元历》为通术矣。

  仁均对曰:

  宋代祖冲之久立差术,至于隋代张胄玄等,因而修之,虽差度不同,各明其意。 今孝通不达宿度之差移,未晓黄道之迁改,乃执南斗为冬至之恆星,东井为夏至之 常宿,率意生难,岂为通理?夫太阳行于宿度,如邮传之过逆旅,宿度每岁既差, 黄道随而变易,岂得以胶柱之说而为斡运之难乎?又案《易》云:“治历明时。” 《礼》云:“天子玄端,听朔于南门之外。”《尚书》云:“正月上日,受终于文 祖。”孔氏云:“上日,朔日也。”又云:“季秋月朔,辰不集于房。”孔氏云: “集,合也。不合,则日蚀随可知矣。”又云:“先时、不及时,皆杀无赦。”先 时,谓朔日不及时也。若有先后之差,是不知定朔之道矣。《诗》云:“十月之交, 朔日辛卯。”又,《春秋》日蚀三十有五,左丘明云:“不书朔,官失之也。”明 圣人之教,不论于晦,唯取朔耳。自春秋以后,去圣久远,历术差违,莫能详正。 故秦、汉以来,多非朔蚀,而宋代御史中丞何承天微欲见意,不能详究,乃为太史 令钱乐之、散骑侍郎皮延宗所抑止。孝通今语,乃是延宗旧辞。承天既非甄明,故 有当时之屈。今略陈梗概,申以明之。夫理历之本,必推上元之岁,日月如合璧, 五星如连珠,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自此以后,既行度不同,七曜分散,不知何年更 得余分普尽,还复总会之时也?唯日分气分,得有可尽之理,因其得尽,即有三端 之元。故造经立法者,小余尽即为元首,此乃纪其日数之元,不关合璧之事矣。时 人相传,皆云大小余俱尽,即定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者,此不达其意故也。何者?冬 至自有常数,朔名由于月起,既月行迟疾无常,三端岂得即合?故必须日月相合, 与冬至同日者,始可得名为合朔冬至耳。故前代诸历,不明其意,乃于大余正尽之 年而立其元法,将以为常,而不知七曜散行,气朔不合。今法唯取上元连珠合璧, 夜半甲子朔旦冬至,合朔之始以定,一九相因,行至于今日,常取定朔之宜,不论 三端之事。皮延宗本来不知,何承天亦自未悟,何得引而相难耶?

  孝孙以仁均之言为然。

  贞观初,有益州人阴弘道,又执孝通旧说以驳之,终不能屈。李淳风复驳仁均 历十有八事,敕大理卿崔善为考二家得失,七条改从淳风,余一十一条并依旧定。 仁均后除太史令,卒官。

  傅奕,相州鄴人也。尤晓天文历数。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及谅举兵, 谓奕曰:“今兹荧惑入井,是何祥也?”奕对曰:“天上东井,黄道经其中,正是 荧惑行路,所涉不为怪异;若荧惑入地上井,是为灾也。”谅不悦。及谅败,由是 免诛,徙扶风。高祖为扶风太守,深礼之。及践祚,召拜太史丞。太史令庾俭以其 父质在隋言占候忤炀帝意,竟死狱中,遂惩其事,又耻以数术进,乃荐奕自代,遂 迁太史令。奕既与俭同列,数排毁俭,而俭不之恨,时人多俭仁厚而称奕之率直。 奕所奏天文密状,屡会上旨,置参旗、井钺等十二军之号,奕所定也。武德三年, 进《漏刻新法》,遂行于时。七年,奕上疏请除去释教,曰:

  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 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演其妖书,述其邪法,伪启三途,谬张六道,恐吓愚夫, 诈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识者稀,不察根源,信其矫诈。乃追既往之罪,虚规将来 之福。布施一钱,希万倍之报;持斋一日,冀百日之粮。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 惮科禁,轻犯宪章。其有造作恶逆,身坠刑网,方乃狱中礼佛,口诵佛经,昼夜忘 疲,规免其罪。且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乃谓贫富贵贱,功 业所招,而愚僧矫诈,皆云由佛。窃人主之权,擅造化之力,其为害政,良可悲矣! 案《书》云:“惟辟作福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害于而家,凶于 而国,人用侧颇僻。”降自羲、农,至于汉、魏,皆无佛法,君明臣忠,祚长年久。 汉明帝假托梦想,始立胡神,西域桑门,自传其法。西晋以上,国有严科,不许中 国之人,辄行髡发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乱华,主庸臣佞,政虐祚短,皆由佛教 致灾也。梁武、齐襄,足为明镜。昔褒姒一女,妖惑幽王,尚致亡国;况天下僧尼, 数盈十万,翦刻缯彩,装束泥人,而为厌魅,迷惑万姓者乎!今之僧尼,请令匹配, 即成十万余户。产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教训,自然益国,可以足兵。四海免蚕 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则妖惑之风自革,淳朴之化还兴。且古今忠谏,鲜不及 祸。窃见齐朝章仇子他上表言:“僧尼徒众,糜损国家,寺塔奢侈,虚费金帛。” 为诸僧附会宰相,对朝谗毁;诸尼依托妃主,潜行谤讟。子他竟被囚执,刑于都市。 及周武平齐,制封其墓。臣虽不敏,窃慕其踪。

  又上疏十一首,词甚切直。高祖付群官详议,唯太仆卿张道源称奕奏合理。中 书令萧瑀与之争论曰:“佛,圣人也。奕为此议,非圣人者无法,请置严刑。”奕 曰:“礼本于事亲,终于奉上,此则忠孝之理著,臣子之行成。而佛逾城出家,逃 背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以继体而悖所亲。萧瑀非出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臣 闻非孝者无亲,其瑀之谓矣!”瑀不能答,但合掌曰:“地狱所设,正为是人。” 高祖将从奕言,会传位而止。

  奕武德九年五月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状授太宗。及太宗 嗣位,召奕赐之食,谓曰:“汝前所奏,几累于我,然今后但须尽言,无以前事为 虑也。”太宗常临朝谓奕曰:“佛道玄妙,圣迹可师,且报应显然,屡有征验,卿 独不悟其理,何也?”奕对曰:“佛是胡中桀黠,欺诳夷狄,初止西域,渐流中国。 遵尚其教,皆是邪僻小人,模写庄、老玄言,文饰妖幻之教耳。于百姓无补,于国 家有害。”太宗颇然之。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临终诫其子曰:“老、庄玄一 之篇,周、孔《六经》之说,是为名教,汝宜习之。妖胡乱华,举时皆惑,唯独窃 叹,众不我从,悲夫!汝等勿学也。古人裸葬,汝宜行之。”奕生平遇患,未尝请 医服药,虽究阴阳数术之书,而并不之信。又尝醉卧,蹶然起曰:“吾其死矣!” 因自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呜呼哀哉!”其纵达皆此类。 注《老子》,并撰《音义》,又集魏、晋已来驳佛教者为《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李淳风,岐州雍人也。其先自太原徙焉。父播,隋高唐尉,以秩卑不得志,弃 官而为道士。颇有文学,自号黄冠子。注《老子》,撰《方志图》,文集十卷,并 行于代。淳风幼俊爽,博涉群书,尤明天文、历算、阴阳之学。贞观初,以驳傅仁 均历议,多所折衷,授将仕郎,直太史局。寻又上言曰:“今灵台候仪,是魏代遗 范,观其制度,疏漏实多。臣案《虞书》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则是古以 混天仪考七曜之盈缩也。《周官》大司徒职,以土圭正日景,以定地中。此亦据混 天仪日行黄道之明证也。暨于周末,此器乃亡。汉孝武时,洛下闳复造混天仪,事 多疏阙。故贾逵、张衡各有营铸,陆绩、王蕃递加修补,或缀附经星,机应漏水, 或孤张规郭,不依日行,推验七曜,并循赤道。今验冬至极南,夏至极北,而赤道 当定于中,全无南北之异,以测七曜,岂得其真?黄道浑仪之阙,至今千余载矣。” 太宗异其说,因令造之,至贞观七年造成。其制以铜为之,表里三重,下据准基, 状如十字,末树鰲足,以张四表焉。第一仪名曰六合仪,有天经双规、浑纬规、金 常规,相结于四极之内,备二十八宿、十干、十二辰,经纬三百六十五度。第二名 三辰仪,圆径八尺,有璇玑规道,月游天宿矩度,七曜所行,并备于此,转于六合 之内。第三名四游仪,玄枢为轴,以连结玉衡游筒而贯约规矩;又玄枢北树北辰, 南距地轴,傍转于内;又玉衡在玄枢之间而南北游,仰以观天之辰宿,下以识器之 晷度。时称其妙。又论前代浑仪得失之差,著书七卷。名为《法象志》以奏之。太 宗称善,置其仪于凝晖阁,加授承务郎。十五年,除太常博士。寻转太史丞,预撰 《晋书》及《五代史》,其《天文》、《律历》、《五行志》皆淳风所作也。又预 撰《文思博要》。二十二年,迁太史令。初,太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 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淳风以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 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 歼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 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 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 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雠。若如此,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太宗然竟 善其言而止。淳风每占候吉凶,合若符契,当时术者疑其别有役使,不因学习所致, 然竟不能测也。显庆元年,复以修国史功封乐昌县男。先是,太史监候王思辩表称 《五曹》、《孙子》十部算经理多踳驳。淳风复与国子监算学博士梁述、太学助教 王真儒等受诏注《五曹》、《孙子》十部算经。书成,高宗令国学行用。龙朔二年, 改授秘阁郎中。时《戊寅历法》渐差,淳风又增损刘焯《皇极历》,改撰《麟德历》 奏之,术者称其精密。咸亨初,官名复旧,还为太史令。年六十九卒。所撰《典章 文物志》、《乙巳占》、《秘阁录》,并《演齐人要术》等凡十余部,多传于代。 子谚,孙仙宗,并为太史令。

  吕才,博州清平人也。少好学,善阴阳方伎之书。贞观三年,太宗令祖孝孙增 损乐章,孝孙乃与明音律人王长通、白明达递相长短。太宗令侍臣更访能者,中书 令温彦博奏才聪明多能,眼所未见,耳所未闻,一闻一见,皆达其妙,尤长于声乐, 请令考之。侍中王珪、魏徵又盛称才学术之妙,徵曰:“才能为尺十二枚,尺八长 短不同,各应律管,无不谐韵。”太宗即征才,令直引文馆。太宗尝览周武帝所撰 《三局象经》,不晓其旨。太子洗马蔡允恭年少时尝为此戏,太宗召问,亦废而不 通,乃召才使问焉。才寻绎一宿,便能作图解释,允恭览之,依然记其旧法,与才 正同,由是才遂知名。累迁太常博士。太宗以阴阳书近代以来渐致讹伪,穿凿既甚, 拘忌亦多。遂命才与学者十余人共加刊正,削其浅俗,存其可用者。勒成五十三卷, 并旧书四十七卷,十五年书成,诏颁行之。才多以典故质正其理,虽为术者所短, 然颇合经义,今略载其数篇。

  其叙《宅经》曰:

  《易》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以宫室,盖取诸大壮。”迨于殷、 周之际,乃有卜宅之文,故《诗》称“相其阴阳”,《书》云“卜惟洛宅”,此则 卜宅吉凶,其来尚矣。至于近代师巫,更加五姓之说。言五姓者,谓宫、商、角、 徵、羽等。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张、王等为商,武、 庾等为羽,欲似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其间亦 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后有复姓数字,徵羽不别。验于经典,本无斯说,诸阴阳 书,亦无此语,直是野俗口传,竟无所出之处。唯《堪舆经》,黄帝对于天老,乃 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不过姬、姜数姓,暨于后代,赐族者多。至如管、蔡、 成、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并是姬姓子孙;孔、 殷、宋、华、向、萧、亳、皇甫,并是子姓苗裔。自余诸国,准例皆然。因邑因官, 分枝布叶,未知此等诸姓,是谁配属?又检《春秋》,以陈、卫及秦并同水姓,齐、 郑及宋皆为火姓,或承所出之祖,或系所属之星,或取所居之地,亦非宫、商、角、 徵,共相管摄。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

  叙《禄命》曰:

  谨案《史记》,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云:“夫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 矫言祸福以尽人财。”又案王充《论衡》云:“见骨体而知命禄,睹命禄而知骨体。” 此即禄命之书,行之久矣。多言或中,人乃信之。今更研寻,本非实录。但以积善 余庆,不假建禄之吉;积恶余殃,岂由劫杀之灾?皇天无亲,常与善人,祸福之应, 其犹影响。故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修德,妖孛夜移。学也禄在,岂待生当建 学。文王勤忧损寿,不关月值空亡。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贵士,何必俱 当六合?历阳成湖,非独河魁之上;蜀郡炎燎,岂由灾厄之下?今时亦有同年同禄, 而贵贱悬殊;共命共胎,而夭寿更异。

  案《春秋》,鲁桓公六年七月,鲁庄公生。今检《长历》,庄公生当乙亥之岁, 建申之月。以此推之,庄公乃当禄之空亡。依禄命书,法合贫贱,又犯勾绞六害, 背驿马三刑,当此三者,并无官爵。火命七月,生当病乡,为人尪弱,身合矬陋。 今案《齐诗》讥庄公“猗嗟昌兮,颀若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唯有向命一 条,法当长命。依检《春秋》,庄公薨时计年四十五矣。此则禄命不验一也。又案 《史记》,秦庄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宋忠注云:“因正月生,乃名政。”依 检襄王四十八年,岁在壬寅。此年正月生者,命当背禄,法无官爵,假得禄合,奴 婢尚少。始皇又当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当望官不到,金命正月,生当绝下, 为人无始有终,老而弥吉。今检《史记》,始皇乃是有始无终,老更弥凶。唯建命 生,法合长寿,计其崩时,不过五十。禄命不验二也。又《汉武故事》,武帝以乙 酉之岁七月七日平旦时生。亦当禄空亡下,法无官爵,虽向驿马,尚隔四辰。依禄 命法,少无官荣,老而方盛。今检《汉书》,武帝即位,年始十六,末年已后,户 口减半。禄命不验三也。又按《后魏书》云:孝文皇帝皇兴元年八月生。今按《长 历》,其年岁在丁未。以此推之,孝文皇帝背禄命并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依禄命 书,法无官爵,命当父死中生,法当生不见父。今检《魏书》,孝文皇帝身受其父 显祖之禅。礼云:“嗣子位定于初丧,逾年之后,方始正号。是以天子无父,事三 老也。孝文受禅,异于常礼,躬率天下,以事其亲,而禄命云不合识父。禄命不验 四也。又按沈约《宋书》云:“宋高祖癸亥岁三月生。依此而推,禄之与命,并当 空亡。依禄命书,法无官爵;又当子墓中生,唯宜嫡子,假有次子,法当早卒。今 检《宋书》,高祖长子先被篡弑,次子义隆,享国多年。高祖又当祖禄下生,法得 嫡孙财禄。今检《宋书》其孙刘劭、刘浚并为篡逆,几失宗祧。禄命不验五也。

  叙《葬书》曰:《易》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 棺椁,盖取诸《大过》。《礼》云:“葬者,藏也,欲使人不得见之。”然《孝经》 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其顾复事毕,长为感慕之所;窀穸礼终,永作魂神 之宅。朝市迁变,不得豫测于将来,泉石交侵,不可先知于地下。是以谋及龟筮, 庶无后艰,斯乃备于慎终之礼,曾无吉凶之义。暨乎近代以来,加之阴阳葬法,或 选年月便利,或量墓田远近,一事失所,祸及死生。巫者利其货贿,莫不擅加妨害。 遂使葬书一术,乃有百二十家。各说吉凶,拘而多忌。且天覆地载,乾坤之理备焉; 一刚一柔,消息之义详矣。或成于昼夜之道,感于男女之化,三光运于上,四气通 于下,斯乃阴阳之大经,不可失之于斯须也。至于丧葬之吉凶,乃附此为妖妄。 《传》云:“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经时而葬; 士及庶人逾月而已。”此则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欲使同盟同轨,赴吊有期,量事 制宜,遂为常式。法既一定,不得违之。故先期而葬,谓之不怀;后期而不葬,讥 之殆礼。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月,一也。《春秋》又云:丁巳,葬定公,雨,不 克葬,至于戊午襄事。礼经善之。《礼记》云“卜葬先远日”者,盖选月终之日, 所以避不怀也。今检葬书,以己亥之日用葬最凶。谨按春秋之际,此日葬者凡有二 十余件。此则葬不择日,二也。《礼记》又云:“周尚赤,大事用平旦;殷尚白, 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时。”郑玄《注》云:“大事者何?谓丧葬也。” 此则直取当代所尚,不择时之早晚。《春秋》云,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郑简公,于 时司墓大夫室当葬路。若坏其室,即平旦而窆;不坏其室,即日中而窆。子产不欲 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云:“若至日中而窆,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 产既云博物君子,太叔乃为诸侯之选,国之大事,无过丧葬,必是义有吉凶,斯等 岂得不用?今乃不问时之得失,唯论人事可否。《曾子问》云:“葬逢日蚀,舍于 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也。”若依葬书,多用乾、艮二时,并是近半夜,此 即文与礼违。今检《礼传》,葬不择时,三也。葬书云,富贵官品,皆由安葬所致; 年命延促,亦曰坟垅所招。然今按《孝经》云:“立身行道,则扬名于后世,以显 父母。”《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日慎一日,则泽及 于无疆;苟德不建,则人而无后,此则非由安葬吉凶而论福祚延促。臧孙有后于鲁, 不关葬得吉日,若敖绝祀于荆,不由迁厝失所。此则安葬吉凶不可信用,其义四也。 今之丧葬吉凶,皆依五姓便利。古之葬者,并在国都之北,域兆既有常所,何取姓 墓之义?赵氏之葬,并在九原;汉之山陵,散在诸处。上利下利,蔑尔不论,大墓 小墓,其义安在?及其子孙富贵不绝,或与三代同风,或分六国而王。此则五姓之 义,大无稽古;吉凶之理,何从而生?其义五也。且人臣名位,进退何常,亦有初 贱而后贵,亦有始泰而终否。是以子文三已令尹,展禽三黜士师。卜葬一定,更不 回改,冢墓既成,曾不革易,则何因名位无时暂安。故知官爵弘之在人,不由安葬 所致。其义六也。野俗无识,皆信葬书,巫者诈其吉凶,愚人因而徼幸。遂使擗踊 之际,择葬地而希官品;荼毒之秋,选葬时以规财禄。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莞尔 而对宾客受吊;或云同属忌于临圹,乃吉服不送其亲。圣人设教,岂其然也?葬书 败俗,一至于斯,其义七也。

  太宗又令才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皆称旨,擢授太常丞。永徽初, 预修《文思博要》及《姓氏录》。显庆中,高宗以琴曲古有《白雪》,近代顿绝, 使太常增修旧曲。才上言曰:“臣按《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