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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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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回到老家上谷郡,被追来的骑兵抓住,处以腰斩。刘武周也想设法回到老家马邑县,消息泄露,被突厥杀死。刘武周从起兵到被杀,共六年时间。

  刘黑闼,贝州漳南县人。他狡诈蛮横,爱喝酒,喜欢走六博下围棋,不干事,长辈为他伤脑筋。年轻时跟窦建德相友好,家境贫困缺吃少穿,窦建德往往资助他。隋朝末年逃亡在外,跟随郝孝德聚众抢劫,后来归附李密当裨将。李密失败后,被王世充俘虏。王世充一直听说他勇猛强悍,让他当了骑将。他看着王世充干的一些事就偷偷笑话他,于是就逃离王世充去投靠窦建德,窦建德给了他将军的头衔,汉东郡公的封号,命令他率领一支突袭部队四出偷袭。刘黑闼跟各叛军首领打遍了交道,善于观察时局变化,一向勇猛强悍,非常奸险狡诈。窦建德有了什么谋划,必然命令他一个人负责侦察,经常乘隙钻进敌方偷看虚实,有时出乎对方意料之外,乘机猛攻,战果丰硕,部队里把他叫作“神勇将军”。到窦建德失败后,刘黑闼躲藏在漳南县老家,闭门不出。

  适逢高祖发出诏书敦促窦建德的将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人到长安去,范愿等人一起商议说:“王世充献出东都洛阳投降唐朝,他手下的将领杨公卿、单雄信一类人都被消灭了,我们这些人如果到长安去,必然没有活命的理由。再说我们的夏王往日捉住淮安王李神通,保全了他的性命,送他回了唐朝。唐朝如今得到夏王,就杀害掉,我们这些人残存性命,如果不起兵报仇,实在是无脸再见天下英雄豪杰。”于是一起再策划造反。卜卦显示请姓刘的人当首领吉利,就一起到漳南县,会见窦建德原将领刘雅告诉他上述情况,并且请他出山。刘雅说“:天下已经太平,我乐意在田园当农夫。起兵的事,不是我的心愿。”大家火了,杀掉刘雅走了。范愿说:“汉东郡公刘黑闼果断勇敢足智多谋,宽厚仁爱能够容人,跟士卒们建立了深厚感情。我早就听说姓刘的应当有人做王侯,如今要干大事,想招集夏王的原班人马,非这个人不可。”于是来到刘黑闼家里,说明意图。刘黑闼十分高兴,备办筵席招集众人,领着一百多人起兵,突袭打下漳南县城。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联合兵力攻打刘黑闼,一起被刘黑闼打败,戴元祥和权威都死在阵地上。刘黑闼缴获了他们的全部武器装备和剩下的一千多名士卒,这时范愿、高雅贤等老朋友老同事逐渐前来归附,队伍到了两千人。

  高祖武德四年(621)七月,刘黑闼在漳南县设置祭坛,祭奠窦建德,向他禀告造反报仇的心愿,自称大将军。淮安王李神通、将军秦武通、王行敏先后讨伐他,都被打败。于是移送文书到赵州、魏地,那里的原窦建德的将士们纷纷杀掉官吏来响应。刘黑闼到北边联合怀戎的叛军首领高开道,军队的气势猛烈,进发到宗城时,有几万人。黎州总管李世责力抵挡不了,丢下宗城逃去守卫氵名州。刘黑闼追击打败了他,五千名步兵,都死在阵地上,李世责力和秦武通只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刘黑闼又征召王琮任中书令,刘斌任中书侍郎,掌管文书公务。派遣使者联合北方的突厥,颉利可汗派遣俟斤宋耶那率领骑兵部队跟随刘黑闼。刘黑闼部队的士气大为振奋,进军攻克了相州,半年时间全部收复了窦建德原有的地盘。兖州的叛军首领徐圆朗拿齐州、兖州的地盘归附刘黑闼,他的声势更加强大。

  高祖武德五年(622)正月,刘黑闼到相州,僭越自称汉东王,年号定为天造。任命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将军,还请来窦建德时候的文武官员全部恢复原来的职务,在氵名州建都。他们建立法规主持政务,全部照搬窦建德,但作战的勇猛果断超过了他。于是太宗又主动请求统帅军队讨伐刘黑闼,队伍驻扎在卫州,刘黑闼多次派兵挑战,都被唐军挫败。刘黑闼害怕,放弃相州,撤退到列人营设防守卫。这时氵名水县的人要求当刘黑闼的内应,太宗派遣总管罗士信进城据守,刘黑闼又攻克氵名水县城,罗士信死于这次战斗,刘黑闼于是据守氵名州。三月,太宗依仗氵名水的险要,一字儿摆开军营来威逼刘黑闼,分别派遣突袭部队,截断他的运粮通道。刘黑闼又多次挑战,太宗坚守壁垒不应战,来挫伤他的锐气。刘黑闼城里的粮食吃光了,太宗料定他必然要来决战,预先堵住氵名水上游,对守堤的官员说:“战斗打响的时候,等敌人过河走到河中间就挖开堤坝。”刘黑闼果然率领步兵骑兵两万人要过氵名水摆阵,跟唐军大战,叛军溃不成军,河水又汹涌而来,刘黑闼的人马无法过河,被杀死一万多人,被淹死几千人。刘黑闼和范愿等带着一千多人逃往突厥,山东全部平定。太宗于是带领军队到河南讨伐徐圆朗。

  当年六月,刘黑闼又向突厥借来军队,侵犯山东。七月,到了定州,他原来的将领曹湛、董康买以前逃亡在鲜虞,现在又招集人马响应刘黑闼。高祖派遣淮阳王李道玄、原国公史万宝讨伐他,在下博交战,唐军战败,李道玄死在战场,史万宝轻装骑马逃回去了。从此河北各个州县全部叛变,又投降刘黑闼,十天时间全部收复原有城镇,又在氵名州建都。十一月,高祖派遣齐王李元吉攻打,他行动迟缓不愿进军。高祖又命令隐太子李建成督率部队进军讨伐,连打几仗大获胜利。武德六年(623)二月,又在馆陶大败刘黑闼,刘黑闼带领队伍向北逃跑。李建成和李元吉联合组成一千多人的骑兵部队聚集在永济渠,一阵猛烈冲刺,刘黑闼败逃,命令骑将刘弘基追击。刘黑闼受唐军威逼,得不到休息,路途遥远士卒疲劳,到饶阳时,跟着他的才一百多人,大家都饥肠辘辘,想进城弄东西吃。刘黑闼委任的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出城大礼迎接,请他们进城。刘黑闼开始不同意,诸葛德威假装真诚恭敬,哭着坚持邀请。刘黑闼才走进城门,诸葛德威就指挥部队拘捕了他,送给李建成,在氵名州斩杀,山东又平定了。

 

 

《列传·卷六》

 

  ○萧铣 杜伏威 辅公祏 阚棱

  王雄诞 沈法兴 李子通 硃粲林士弘 张善安

  罗艺 梁师都 刘季真 李子和

  萧铣,后梁宣帝曾孙也。祖岩,隋开皇初叛隋降于陈,陈亡,为文帝所诛。铣 少孤贫,佣书自给,事母以孝闻。炀帝时,以外戚擢授罗川令。

  大业十三年,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瓚、徐德基、 郭华,沔州人张绣等同谋叛隋。郡县官属众欲推景珍为主,景珍曰:“吾素寒贱, 虽假名号,众必不从。今若推主,当从众望。罗川令萧铣,梁氏之后,宽仁大度, 有武皇之风。吾又闻帝王膺箓,必有符命,而隋氏冠带,尽号‘起梁’,斯乃萧家 中兴之兆。今请以为主,不亦应天顺人乎?”众乃遣人谕意,铣大悦,报景珍书曰: “我之本国,昔在有隋,以小事大,朝贡无阙。乃贪我土宇,灭我宗祊,我是以痛 心疾首,无忘雪耻。今天启公等,协我心事,若合符节,岂非上玄之意也!吾当纠 率士庶,敬从来请。”即日集得数千人,扬言讨贼而实欲相应。遇颍川贼帅沈柳生 来寇罗川县,铣击之,不利,因谓其众曰:“岳州豪杰首谋起义,请我为主。今隋 政不行,天下皆叛,吾虽欲独守,力不自全。且吾先人昔都此地,若从其请,必复 梁祚,遣召柳生,亦当从我。”众皆大悦,即日自称梁公,改隋服色,建梁旗帜。 柳生以众归之,拜为车骑大将军,率众往巴陵。自起军五日,远近投附者数万人。

  景珍遣徐德基、郭华率州中首领数百人诣军迎谒,未及见铣,而前造柳生。柳 生谓其下曰:“我先奉梁公,勋居第一。今岳州兵众,位多于我,我若入城,便出 其下。不如杀德基,质其首领,独挟梁王进取州城。”遂与左右杀德基,方诣中军 白铣。铣大惊曰:“今欲拨乱,忽自相杀,我不能为汝主矣。”乃步出军门。柳生 大惧,伏地请罪,铣责而赦之,令复旧位。铣陈兵入城,景珍进言于铣曰:“徐德 基丹诚奉主,柳生凶悖擅杀之,若不加诛,何以为政?且其为贼,凶顽已久,今虽 从义,不革此心,同处一城,必将为变。若不预图,后悔无及。”铣又从之。景珍 遂斩柳生于城内。其下将帅皆溃散。铣于是筑坛于城南,燔燎告天,自称梁王。以 有异鸟之瑞,建元为凤鸣。义宁二年,僭称皇帝,署置百官,一准梁故事。伪谥其 从父琮为孝靖帝,祖岩为河间忠烈王,父璇为文宪王。封董景珍为晋王,雷世猛为 秦王,郑文秀为楚王,许玄彻为燕王,万瓚为鲁王,张绣为齐王,杨道生为宋王。 隋将张镇州、王仁寿击之,不能克。及闻隋灭,镇州因与宁长真等率岭表诸州尽降 于铣。九江鄱阳,初有林士弘僭号,俄自相诛灭,士弘逃于安成之山洞,其郡亦降 于铣。遣其将杨道生攻陷南郡,张绣略定岭表,东至三硖,南尽交址,北拒汉川, 皆附之,胜兵四十余万。

  武德元年,迁都江陵,修复园庙。引岑文本为中书侍郎,令掌机密。铣又遣杨 道生攻硖州,刺史许绍出兵击破之,赴水死者大半。高祖诏夔州总管赵郡王孝恭率 兵讨之,拔其通、开二州,斩伪东平郡王萧阇提。时诸将横恣,多专杀戮,铣因令 罢兵,阳言营农,实夺将帅之权也。其大司马董景珍之弟为伪将军,怨铣放其兵, 遂谋为乱,事泄,为铣所诛。时景珍出镇长沙,铣下书赦之,召还江陵,景珍惧, 遣间使诣孝恭送款。铣遣其齐王张绣攻之,景珍谓绣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杀 韩信’,卿岂不见之乎?奈何今日相攻!”绣不答,进兵围之。景珍溃围而走,为 其麾下所杀。铣以绣为尚书令,绣恃勋骄慢,专恣弄权,铣又恶而杀之。既大臣相 次诛戮,故人边将皆疑惧,多有叛者,铣不能复制,以故兵势益弱。

  四年,高祖命赵郡王孝恭及李靖率巴蜀兵发自夔州,沿流而下;庐江王瑗从襄 州道,黔州刺史田世康趣辰州道,黄州总管周法明趣夏口道以图铣。及大军将至, 铣江州总管盖彦举以五州降。又遣其将文士弘等率兵拒战,孝恭与李靖皆击破之, 进逼其都。初,铣之放兵散也,自留宿卫兵士数千人,忽闻孝恭至而仓卒追兵,并 江、岭之南,道里辽远,未能相及。孝恭纵兵入郭,布长围以守之。数日,克其水 城,获其舟船数千艘。其交州总管丘和、长史高士廉、司马杜之松等先来谒铣,闻 兵败,便诣李靖来降。铣自度救兵不至,谓其群下曰:“天不祚梁,数归于灭。若 待力屈,必害黎元,岂以我一人致伤百姓?及城未拔,宜先出降,冀免乱兵,幸全 众庶。诸人失我,何患无君?”乃巡城号令,守陴者皆恸哭。铣以太牢告于其庙, 率官属缌缞布帻而诣军门,曰:“当死者唯铣,百姓非有罪也,请无杀掠。”孝恭 囚之,送于京师。铣降后数日,江南救兵十余万一时大至,知铣降,皆送款于孝恭。 铣至,高祖数其罪,铣对曰:“隋失其鹿,英雄竞逐,铣无天命,故至于此。亦犹 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若以为罪,甘从鼎镬。”竟斩于都市,年三十九。铣自初起, 五年而灭。

  杜伏威,齐州章丘人也。少落拓,不治产业,家贫无以自给,每穿窬为盗。与 辅公祏为刎颈之交。公祏姑家以牧羊为业,公祏数攘羊以馈之,姑有憾焉,因发其 盗事。郡县捕之急,伏威与公祏遂俱亡命,聚众为群盗,时年十六。常营护诸盗, 出则居前,入则殿后,故其党咸服之,共推为主。

  大业九年,率众入长白山,投贼帅左君行,不被礼,因舍去,转掠淮南,自称 将军。时下邳有苗海潮,亦聚众为盗,伏威使公祏谓曰:“今同苦隋政,各兴大义, 力分势弱,常恐见擒,何不合以为强,则不患隋军相制。若公能为主,吾当敬从, 自揆不堪,可来听命,不则一战以决雄雌。”海潮惧,即以其众归于伏威。江都留 守遣校尉宋颢率兵讨之,伏威与战,阳为奔北,引入葭芦中,而从上风纵火,迫其 步骑陷于大泽,火至皆烧死。有海陵贼帅赵破阵,闻伏威兵少而轻之,遣使召伏威, 请与并力。伏威令公祏严兵居外以待变,亲将十人持牛酒入谒。破阵大悦,引伏威 入幕,尽集其酋帅纵酒高会。伏威于坐斩破阵而并其众。由此兵威稍盛,复屠安宜。

  炀帝遣右御卫将军陈棱以精兵八千讨之,棱不敢战,伏威遗棱妇人之服以激怒 之,并致书号为“陈姥”,棱大怒,悉兵而至。伏威逆拒,自出阵前挑战,棱部将 射中其额,伏威怒,指之曰:“不杀汝,我终不拔箭。”遂驰之。棱部将走奔其阵, 伏威因入棱阵,大呼冲击,所向披靡,获所射者,使其拔箭,然后斩之,携其首复 入棱军奋击,杀数十人。棱阵大溃,仅以身免。乘胜破高邮县,引兵据历阳,自称 总管,分遣诸将略属县,所至辄下,江淮间小盗争来附之。伏威尝选敢死之士五千 人,号为“上募”,宠之甚厚,与同甘苦。有攻战,辄令上募击之,及战罢阅视, 有中在背,便杀之,以其退而被击也。所获赀财,皆以赏军士,有战死者,以其妻 妾殉葬,故人自为战,所向无敌。

  宇文化及之反也,署为历阳太守,伏威不受。又移居丹阳,进用人士,大修器 械,薄赋敛,除殉葬法,其犯奸盗及官人贪浊者,无轻重皆杀之。仍上表于越王侗, 侗拜伏威为东道大总管,封楚王。太宗之围王世充,遣使招之,伏威请降。高祖遣 使就拜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上柱国,封吴王,赐姓李氏,预宗 正属籍,封其子德俊为山阳公,赐帛五千段、马三百匹。伏威遣其将军陈正通、徐 绍宗率兵来会。武德四年,遣其将军王雄诞讨李子通于杭州,擒之以献。又破汪华 于歙州,尽有江东、淮南之地,南接于岭,东至于海。寻闻太宗平刘黑闼,进攻徐 圆朗,伏威惧而来朝,拜为太子太保,仍兼行台尚书令。留于京师,礼之甚厚,位 在齐王元吉之上,以宠异之。初,辅公祏之反也,诈称伏威之令,以绐其众,高祖 遣赵郡王孝恭讨之。时伏威在长安暴卒。及公祏平,孝恭收得公祏反辞,不晓其诈, 遽以奏闻,乃除伏威名,籍没其妻子。贞观元年,太宗知其冤,赦之,复其官爵, 葬以公礼。

  辅公祏,齐州临济人。隋末,从杜伏威为群盗。初,伏威自称总管,以公祏为 长史。李子通之败沈法兴也,伏威使公祏以精卒数千渡江讨之。子通率众数万以拒 公祏,兵锋甚锐。公祏简甲士千人,皆使执长刀,仍令千余人随后,令之曰:“有 却者斩。”公祏自领余众,复居其后。俄而子通方阵而前,公祏所遣千人皆殊死决 战,公祏乃纵左右翼攻之,子通大溃,降其众数千人。公祏寻与伏威遣使归国,拜 为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封舒国公。初,伏威与公祏少相爱狎,公祏年长,伏威 每兄事之,军中咸呼为伯,畏敬与伏威等。伏威潜忌之,为署其养子阚棱为左将军, 王雄诞为右将军,推公祏为仆射,外示尊崇,而阴夺其兵权。公祏知其意,怏怏不 平,乃与故人左游仙伪学道辟谷以远其事。武德五年,伏威将入朝,留公祏居守, 复令雄诞典兵以副公祏,阴谓曰:“吾入京,若不失职,无令公祏为变。”其后左 游仙乃说公祏令反。会雄诞属疾于家,公祏夺其兵,诈言伏威不得还江南,贻书令 其起兵。因僭即伪位,自称宋国,于陈故都筑宫以居焉。署置百官,以左游仙为兵 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大修兵甲,转漕粮馈。时吴兴贼帅沈法兴据毗陵, 公祏击破之。又遣其将冯惠亮屯于博望山,陈正通、徐绍宗屯于青林山以拒官军。 高祖命赵郡王孝恭率诸将奋击,大破之。绍宗、正通以五骑奔于丹阳。公祏惧而遁 走,欲就左游仙于会稽,至武康,为野人所执,送于丹阳,孝恭斩之,传首京师。 公祏与伏威同起,至灭凡十三载,江东悉平。初,伏威养壮士三十余人为假子,分 领兵马,唯阚棱、王雄诞知名。

  阚棱,齐州临济人。善用大刀,长一丈,施两刃,名为陌刃,每一举,辄毙数 人,前无当者。及伏威据有江淮之地,棱数有战功,署为左将军。伏威步兵皆出自 群贼,类多放纵,有相侵夺者,棱必杀之,虽亲故无所舍,令行禁止,路不拾遗。 后从伏威入朝,拜左领军将军,迁越州都督。及公祏僭号,棱从军讨之,与陈正通 相遇。阵方接,棱脱兜鍪谓贼众曰:“汝不识我邪?何敢来战!”其众多棱旧之所 部,由是各无斗志,或有还拜者。公祏之破,棱功居多,颇有自矜之色。及擒公祏, 诬棱与己通谋。又杜伏威、王雄诞及棱家产在贼中者,合从原放,孝恭乃皆籍没。 棱诉理之,有忤于孝恭,孝恭怒,遂以谋反诛之。

  王雄诞者,曹州济阴人。初,伏威之起也,用其计,屡有克获,署为骠骑将军。 伏威后率众渡淮,与海陵贼李子通合。后子通恶伏威雄武,使骑袭之,伏威被重疮 堕马,雄诞负之,逃于葭芦中。伏威复招集余党,攻劫郡县,隋将来整又击破之, 亡失余众。其部将西门君仪妻王氏勇决多力,负伏威而走,雄诞率麾下壮士十余人 卫护。隋军追至,雄诞辄还御之,身被数枪,勇气弥厉,竟脱伏威。时阚棱年长于 雄诞,故军中号棱为大将军,雄诞为小将军。

  后伏威令辅公祏击李子通于江都,使雄诞与棱为副,战于溧水,子通大败。公 祏乘胜追之,却为子通所破,军士皆坚壁不敢出。雄诞谓公祏曰:“子通军无营垒, 且狃于初胜而不设备,若击之,必克。”公祏不从。雄诞以其私属数百人衔枚夜击 之,因顺风纵火,子通大败,走渡太湖,复破沈法兴,居其地。高祖闻伏威据有吴、 楚,遣使谕之。雄诞率众讨之,子通以精兵守独松岭,雄诞遣其部将陈当率千余人, 出其不意,乘高据险,多张旗帜,夜则缚炬火于树上,布满山泽间。子通大惧,烧 营而走,保于杭州。雄诞追击败之,擒子通于阵,送于京师。歙州首领汪华,隋末 据本郡称王十余年,雄诞回军击之。华出新安洞口以拒雄诞,甲兵甚锐。雄诞伏精 兵于山谷间,率羸弱数千人当之,战才合,伪退归本营。华攻之不能克,会日暮欲 还,雄诞伏兵已据其洞口,华不得入,窘急面缚而降。苏州贼帅闻人遂安据昆山县 而无所属,伏威又命雄诞攻之。雄诞以昆山险隘,难以力胜,遂单骑诣其城下,陈 国威灵,示以祸福,遂安感悦,率诸将出降。以前后功授歙州总管,封宜春郡公。 伏威之入朝也,留辅公祏镇江南,而兵马属于雄诞。公祏将为逆,夺其兵,拘之别 室,遣西门君仪谕以反计,雄诞曰:“当今方太平,吴王又在京辇,国家威灵,无 远不被,公何得为族灭事耶!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公祏知不可屈,遂缢杀 之。雄诞善抚恤将士,皆得其死力,每破城镇,约勒部下,丝毫无犯,故死之日, 江南士庶莫不为之流涕。高祖嘉其节,命其子果袭封宜春郡公。太宗即位,追赠左 卫大将军、越州都督,谥曰忠。

  果,垂拱初官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

  沈法兴,湖州武康人也。父恪,陈特进、广州刺史。法兴,隋大业末为吴兴郡 守。东阳贼帅楼世干举兵围郡城,炀帝令法兴与太仆丞元祐讨之。俄而宇文化及弑 炀帝于江都,法兴自以代居南土,宗族数千家,为远近所服,乃与祐部将孙士汉、 陈果仁执祐于坐,号令远近。以诛化及为名,发自东阳,行收兵,将趋江都,下余 杭郡,比至乌程,精卒六万。毗陵郡通守路道德率兵拒之,法兴请与连和,因会盟 袭杀道德,进据其城。时齐郡贼帅乐伯通据丹阳,为化及城守,法兴使果仁攻陷之, 于是据有江表十余郡,自署江南道总管。复闻越王侗立,乃上表于侗,自称大司马、 录尚书事、天门公。承制置百官,以陈果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尚书 左仆射,殷芊为尚书左丞,徐令言为尚书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掾。

  法兴自克毗陵后,谓江淮已南可指捴而定,专立威刑,将士有小过,便即诛戮, 而言笑自若,由是将士解体。称梁,建元曰延康,改易隋官,颇依陈氏故事。是时, 杜伏威据历阳,陈棱据江都,李子通据海陵,并握强兵,俱有窥觎江表之志。法兴 三面受敌,军数挫衄。陈棱寻被李子通围于江都,棱窘急,送质求救,法兴使其子 纶领兵数万救之。子通率众攻纶,大败,乘胜渡江,陷其京口。法兴使蒋元超拒之 于庱亭,元超战死。法兴与左右数百人投吴郡贼帅闻人遂安,遣其将叶孝辩迎之。 法兴至中路而悔,欲杀孝辩,更向会稽。孝辩觉之,法兴惧,乃赴江死。初,法兴 以义宁二年起兵,至武德三年而灭。

  李子通,东海丞人也。少贫贱,以鱼猎为事。居乡里,见班白提挈者,必代之。 性好施惠,家无蓄积,睚眦之怨必报。隋大业末,有贼帅左才相,自号博山公,据 齐郡之长白山,子通归之,以武力为才相所重。有乡人陷于贼者,必全护之。时诸 贼皆残忍,唯子通独行仁恕,由是人多归之,未半岁,兵至万人。才相稍忌之,子 通自引去,因渡淮,与杜伏威合。寻为隋将来整所败,子通拥其余众奔海陵,得众 二万,自称将军。初,宇文化及以隋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子通率师击之。棱南求 救于沈法兴,西乞师于杜伏威,二人各以兵至,伏威屯清流,法兴保杨子,相去数 十里间。子通纳言毛文深进计,募江南人诈为法兴之兵,夜袭伏威。伏威不悟,恨 法兴之侵己,又遣兵袭法兴。二人相疑,莫敢先动。子通遂得尽锐攻陷江都,陈棱 奔于伏威。子通入据江都,尽虏其众,因僭即皇帝位,国称吴,建元为明政。

  丹阳贼帅乐伯通率众万余来降,子通拜尚书左仆射。更进击法兴于庱亭,斩其 仆射蒋元超,法兴弃城宵遁,遂有晋陵之地。获法兴府掾李百药,引为内史侍郎, 使典文翰;以法兴尚书左丞殷芊为太常卿,使掌礼乐。由是隋郡县及江南人士多归 之。后伏威遣辅公祏攻陷丹阳,进屯溧水,子通击之,反为公祏所败。又属粮尽, 子通弃江都,保于京口,江西之地尽归伏威。子通又东走太湖,鸠集亡散,得二万 人,袭沈法兴于吴郡,破之,率其官属都于余杭。东至会稽,南至千岭,西距宣城, 北至太湖,尽有其地。

  未几,杜伏威遣其将王雄诞攻之,大战于苏州,子通败绩,退保余杭。雄诞进 逼之,战于城下,军复败,子通穷蹙请降。伏威执之,并其左仆射乐伯通送于京师, 尽收其地。高祖不之罪,赐宅一区、公田五顷,礼赐甚厚。及伏威来朝,子通谓伯 通曰:“伏威既来,东方未静,我所部兵,多在江外,往彼收之,可有大功于天下 矣。”遂相与亡,至蓝田关,为吏所获,与伯通俱伏诛。时又有硃粲、林士弘、张 善安,皆僭号于江、淮之间。

  硃粲者,亳州城父人也。初为县佐史。大业末,从军讨长白山贼,遂聚结为群 盗,号“可达寒贼”,自称迦楼罗王,众至十余万。引军渡淮,屠竟陵、沔阳,后 转掠山南,郡县不能守,所至杀戮,噍类无遗。义宁中,招慰使马元规击破之。俄 而收辑余众,兵又大盛,僭称楚帝于冠军,建元为昌达,攻陷邓州,有众二十万。 粲所克州县,皆发其藏粟以充食,迁徙无常,去辄焚余赀,毁城郭,又不务稼穑, 以劫掠为业。于是百姓大馁,死者如积,人多相食。军中罄竭,无所虏掠,乃取婴 兒蒸而啖之,因令军士曰:“食之美者,宁过于人肉乎!但令他国有人,我何所虑?” 即勒所部,有略得妇人小兒皆烹之,分给军士,乃税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粮。 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因谴左迁,并在南阳,粲悉引之为宾客,后遭 饥馁,合家为贼所啖。又诸城惧税,皆相携逃散。显州首领杨士林、田瓚率兵以背 粲,诸州响应,相聚而攻之,大战于淮源。粲败,以数千兵奔于菊潭县,遣使请降。 高祖令假散骑常侍段确迎劳之,确因醉,侮粲曰:“闻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 “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藏猪肉。”确怒,慢骂曰:“狂贼,入朝后一头奴耳,更 得啖人乎!”粲惧,于坐收确及从者数十人,奔于王世充,拜为龙骧大将军。东都 平,获之,斩于洛水之上。士庶嫉其残忍,竞投瓦砾以击其尸,须臾封之若冢。

  林士弘者,饶州鄱阳人也。大业十二年,与其乡人操师乞起为群盗。师乞自号 元兴王,攻陷豫章郡而据之,以士弘为大将军。隋遣持书侍御史刘子翊率师讨之, 师乞中矢而死。士弘代董其众,复与子翊大战于彭蠡湖,隋师败绩,子翊死之。士 弘大振,兵至十余万。大业十三年,徙据虔州,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以 其党王戎为司空。攻陷临川、庐陵、南康、宜春等诸郡,北至九江,南洎番禺,悉 有其地。其党张善安保南康郡,怀贰于士弘,以舟师循江而下,击破豫章。士弘尚 有南昌、虔、循、潮数州之地。及萧铣破后,散兵稍往归之,士弘复振。荆州总管 赵王孝恭遣使招慰之,其循、潮二州并来降。武德五年,士弘遣其弟鄱阳王药师率 兵二万攻围循州,刺史杨略与战,大破之。士弘惧而遁走,潜保于安城之山洞。王 戎亦以南昌来降,拜为南昌州刺史。戎于是召士弘藏之于宅,招诱旧兵,更谋作乱。 其年,洪州总管张善安密知其事,发兵讨之,会士弘死,部兵溃散,戎为善安所虏。

  张善安者,兗州方与人也。年十七便为劫盗,转掠淮南,有众百余人。会孟让 为王世充所破,其散卒稍归之,得八百人。袭破庐江郡,因渡江,附林士弘于豫章。 士弘不信之,营于南塘上。善安憾之,袭击士弘,焚其郛郭。而士弘后去豫章,善 安复来据之,仍以其地归国,授洪州总管。辅公祏之反也,善安亦举兵相应,公祏 以为西南道大行台。安抚使李大亮以兵击之,两军隔水而阵,大亮谕以祸福。答曰: “善安无背逆之心,但为将士所误。今欲归降,又恐不免于死。”大亮谓曰:“张 总管既有降心,吾亦不相疑阻。”因独身逾涧就之,入其阵,与善安握手交言,示 无猜意。善安大喜,因许降,将数十骑至大亮营,大亮引之而入,因令武士执之, 从者遁走。既而送善安于长安,称不与公祏交通,高祖初善遇之。及公祏败,搜得 其书,与相往复,遂诛之。

  罗艺,字子延,本襄阳人也,寓居京兆之云阳。父荣,隋监门将军。艺性桀黠, 刚愎不仁,勇于攻战,善射,能弄槊。大业时,屡以军功官至虎贲郎将,炀帝令受 右武卫大将军李景节度,督军于北平。艺少习戎旅,分部严肃,然任气纵暴,每凌 侮于景,频为景所辱,艺深衔之。后遇天下大乱,涿郡物殷阜,加有伐辽器仗,仓 粟盈积。又临朔宫中多珍产,屯兵数万,而诸贼竞来侵掠。留守官虎贲郎将赵什住、 贺兰谊、晋文衍等皆不能拒,唯艺独出战,前后破贼不可胜计,威势日重。什住等 颇忌艺,艺阴知之,将图为乱,乃宣言于众曰:“吾辈讨贼,甚有功效,城中仓库 山积,制在留守之官,而无心济贫,此岂存恤之意也!”以此言激怒其众,众人皆 怨。既而旋师,郡丞出城候艺,艺因执之陈兵,而什住等惧,皆来听命。于是发库 物以赐战士,开仓以赈穷乏,境内咸悦。杀渤海太守唐祎等不同己者数人,威振边 朔,柳城、怀远并归附之。艺黜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为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 总管,艺自称幽州总管。宇文化及至山东,遣使召艺,艺曰:“我隋室旧臣,感恩 累叶,大行颠覆,实所痛心。”乃斩化及使者,而为炀帝发丧,大临三日。窦建德、 高开道亦遣使于艺,艺谓官属曰:“建德、开道,皆剧贼耳,化及弑逆,并不可从。 今唐公起兵,皆符人望,入据关右,事无不成。吾率众归之,意已决矣,有沮众异 议者必戮之。”会我使人张道源绥辑山东,遣人谕意,艺大悦。武德三年,奉表归 国,诏封燕王,赐姓李氏,预宗正属籍。

  太宗之击刘黑闼也,艺领本兵数万,破黑闼弟什善于徐河,俘斩八千人。明年, 黑闼引突厥俱入寇,艺复将兵与隐太子建成会于洺州,因请入朝,高祖遇之甚厚, 俄拜左翊卫大将军。艺自以功高位重,无所降下,太宗左右尝至其营,艺无故殴击 之。高祖怒,以属吏,久而乃释,待之如初。时突厥屡为寇患,以艺素有威名,为 北夷所惮,令以本官领天节军将镇泾州。

  太宗即位,拜开府仪同三司,而艺惧不自安,遂于泾州诈言阅武,因追兵,矫 称奉密诏勒兵入朝,率众军至于豳州。治中赵慈皓不知艺反,驰出谒之,艺遂入据 豳州。太宗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右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率众讨艺。王师未至,慈 皓与统军杨岌潜谋击之,事泄,艺执慈皓系狱。岌时在城外,觉变,遽勒兵攻之, 艺大溃,弃妻子,与数百骑奔于突厥。至宁州界,过乌氏驿,从者渐散,其左右斩 艺,传首京师,枭之于市。复其本姓罗氏。艺弟寿,时为利州都督,缘坐伏诛。先 是,曹州女子李氏为五戒,自言通于鬼物,有病癞者,就疗多愈,流闻四方,病人 自远而至,门多车骑。高祖闻之,诏赴京师。因往来艺家,谓艺妻孟氏曰:“妃骨 相贵不可言,必当母仪天下。”孟笃信之,命密观艺,又曰:“妃之贵者,由于王; 王贵色发矣,十日间当升大位。”孟氏由是遽劝反,孟及李皆坐斩。

  梁师都,夏州朔方人也。代为本郡豪族,仕隋鹰扬郎将。大业末,罢归。属盗 贼群起,师都阴结徒党数千人,杀郡丞唐宗,据郡反。自称大丞相,北连突厥。隋 将张世隆击之,反为所败。师都因遣兵掠定雕阴、弘化、延安等郡,于是僭即皇帝 位,称梁国,建元为永隆。突厥始毕可汗遗以狼头纛,号为大度毗伽可汗。师都乃 引突厥居河南之地,攻破盐川郡。

  武德二年,高祖遣延州总管段德操督兵讨之。师都与突厥之众数千骑来寇延安, 营于野猪岭。德操以众寡不敌,按甲以挫其锐。后伺师都稍怠,遣副总管梁礼率众 击之,德操以轻骑出其不意。师都与礼酣战久之,德操多张旗帜,奄至其后,师都 大溃,逐北二百余里,虏男女二百余口。经数月,师都又以步骑五千来寇,德操击 之,俘斩略尽。及刘武周之败,师都大将张举、刘旻相次来降,师都大惧,遣其尚 书陆季览说处罗可汗曰:“比者中原丧乱,分为数国,势均力弱,所以北附突厥。 今武周既灭,唐国益大,师都甘从亡破,亦恐次及可汗。愿可汗行魏孝文之事,遣 兵南侵,师都请为乡导。”处罗从之。谋令莫贺咄设入自原州,泥步设与师都入自 延州,处罗入自并州,突利可汗与奚契丹、靺鞨入自幽州,合于窦建德,经滏口 道来会于晋、绛。兵临发,遇处罗死,乃止。高祖又令德操悉发边兵进击师都,拔 其东城。师都退据西城,又求救于突厥颉利可汗,颉利以劲兵万骑救援之。时稽胡 大帅刘GC成率众降师都,师都信谗杀之,于是群情疑惧,多叛师都来降。师都势 蹙,乃往朝颉利,为陈入寇之计。自此频致突厥之寇,边州略无宁岁。颉利可汗之 寇渭桥,亦师都计也。颉利政乱,太宗知师都势危援孤,以书谕之,不从。遣夏州 长史刘旻、司马刘兰经略之。有得其生口者,辄纵遣令为反间,离其君臣之计。频 选轻骑践其禾稼,城中渐虚,归命者相继,皆善遇之。由是益相猜阻。有李正宝、 辛獠兒者,皆其名将,谋执师都,事泄不果,正宝竟来降。贞观二年,太宗遣右卫 大将军柴绍、殿中少监薛万均讨之,又使刘旻、刘兰率劲卒直据朔方东城以逼之。 颉利可汗遣兵来援师都,绍逆击破之,进屯城下。师都兵势日蹙,其从父弟洛仁斩 师都,诣绍降,拜洛仁为右骁卫将军,封朔方郡公。师都自起至灭,凡十二岁。以 其地为夏州。时又有刘季真、李子和,屯据北边,与刘武周、梁师都递为表里。

  刘季真者,离石胡人也。父龙兒,隋末拥兵数万,自号刘王,以季真为太子。 龙兒为虎贲郎将梁德所斩,其众渐散。及义师起,季真与弟六兒复举兵为盗,引刘 武周之众攻陷石州。季真北连突厥,自称突利可汗,以六兒为拓定王,甚为边患。 时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俱以兵临之,季真惧而来降,授石州总管,赐姓李氏, 封彭城郡王。季真见宋金刚与官军相持于浍州,久而未决,遂亲伏武周,与之合势。 及金刚败,季真亡奔高满政,寻为所杀。

  李子和者,同州蒲城人也。本姓郭氏。大业末,为左翊卫,犯罪徙榆林,见郡 内大饥,遂潜引敢死士,得十八人,攻郡门,执郡丞王才,数以不恤百姓,斩之, 开仓以赈穷乏。自称永乐王,建元为正平,尊其父为太公,以弟子政为尚书令,子 端、子升为左、右仆射。有众二千余骑,南连梁师都,北附突厥始毕可汗,并送子 为质以自固。始毕先署刘武周为定杨天子,梁师都为解事天子,又以子和为平杨天 子,子和固辞不敢当,始毕乃更署子和为屋利设。武德元年,遣使归款,授榆林郡 守。寻就拜云州总管,封金河郡公。二年,进封郕国公。时师都强暴,子和虑为所 攻,寻勒兵袭师都宁朔城,克之。子和既绝师都,又伺突厥间衅,遣使以闻,为处 罗可汗候骑所获,处罗大怒,囚其弟子升。子和自以孤危,甚惧。四年,拔户口南 徙,诏以延州故城居之。五年,从太宗平刘黑闼,陷阵有功。高祖嘉其诚节,赐姓 李氏,拜右武卫将军。贞观元年,赐实封三百户。十一年,除婺州刺史,改封夷国 公。显庆元年,累转黔州都督。以年老乞骸骨,许之,加金紫光禄大夫。麟德九年 卒。

  史臣曰:萧铣聚乌合之众,当鹿走之时,放兵以夺将权,杀旧以求位定,洎大 军奄至,束手出降,宜哉!杜伏威恃勇聚徒,见机归国,或致疑于高祖,竟见雪于 太宗。辅公祏窃兵为叛,王雄诞守节不回,训子孙以忠贞,感士庶之流涕。子通修 仁驭众,终怀贰以伏诛;罗艺归国立功,信妖言而为叛。善始令终者,鲜矣!沈法 兴狂贼,梁师都凶人,皆至覆亡,殊无改悔。自隋朝维绝,宇县瓜分,小则鼠窃狗 偷,大则鲸吞虎据。大唐举义,兆庶归仁,高祖运应瑶图,太宗天资神武,群凶席 卷,寰海镜清,祚享永年,功宣后代,谥曰神尧、文武,岂不韪哉!

  赞曰:失政资盗,图王僭号。真主勃兴,风驱电扫。

 

 

《列传·卷七》

 

  ○裴寂 刘文静 弟文起 文静子树义 树艺 李孟尝 刘世龙 赵文恪张平高 李思行 李高迁 许世绪 刘师立 钱九陇 樊兴 公孙武达 庞卿恽张长逊 李安远

  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人也。祖融,司本大夫。父瑜,绛州刺史。寂少孤, 为诸兄之所鞠养。年十四,补州主簿。及长,疏眉目,伟姿容。隋开皇中,为左亲 卫。家贫无以自业,每徒步诣京师,经华岳庙,祭而祝曰:“穷困至此,敢修诚谒, 神之有灵,鉴其运命。若富贵可期,当降吉梦。”再拜而去。夜梦白头翁谓寂曰: “卿年三十已后方可得志,终当位极人臣耳。”后为齐州司户。大业中,历侍御史、 驾部承务郎、晋阳宫副监。高祖留守太原,与寂有旧,时加亲礼,每延之宴语,间 以博奕,至于通宵连日,情忘厌倦。时太宗将举义师而不敢发言,见寂为高祖所厚, 乃出私钱数百万,阴结龙山令高斌廉与寂博戏,渐以输之。寂得钱既多,大喜,每 日从太宗游。见其欢甚,遂以情告之,寂即许诺。寂又以晋阳宫人私侍高祖,高祖 从寂饮,酒酣,寂白状曰:“二郎密缵兵马,欲举义旗,正为寂以宫人奉公,恐事 发及诛,急为此耳。今天下大乱,城门之外,皆是盗贼。若守小节,旦夕死亡;若 举义兵,必得天位。众情已协,公意如何?”高祖曰:“我兒诚有此计,既已定矣, 可从之。”及义兵起,寂进宫女五百人,并上米九万斛、杂彩五万段、甲四十万领, 以供军用。大将军府建,以寂为长史,赐爵闻喜县公。从至河东,屈突通拒守,攻 之不下,三辅豪杰归义者日有千数。高祖将先定京师,议者恐通为后患,犹豫未决。 寂进说曰:“今通据蒲关,若不先平,前有京城之守,后有屈突之援,此乃腹背受 敌,败之道也。未若攻蒲州,下之而后入关。京师绝援,可不攻而定矣。”太宗曰: “不然。兵法尚权,权在于速。宜乘机早渡,以骇其心。我若迟留,彼则生计。且 关中群盗,所在屯结,未有定主,易以招怀,贼附兵强,何城不克?屈突通自守贼 耳,不足为虞。若失入关之机,则事未可知矣。”高祖两从之,留兵围河东,而引 军入关。及京师平,赐良田千顷、甲第一区、物四万段,转大丞相府长史,进封魏 国公,食邑三千户。

  及隋恭帝逊位,高祖固让不受,寂劝进,又不答。寂请见曰:“桀、纣之亡, 亦各有子,未闻汤、武臣辅之,可为龟镜,无所疑也。寂之茅土、大位,皆受之于 唐,陛下不为唐帝,臣当去官耳。”又陈符命十余事,高祖乃从之。寂出,命太常 具礼仪,择吉日。高祖既受禅,谓寂曰:“使我至此,公之力也。”拜尚书右仆射, 赐以服玩不可胜纪,仍诏尚食奉御,每日赐寂御膳。高祖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 则延之卧内,言无不从,呼为裴监而不名。当朝贵戚,亲礼莫与为比。武德二年, 刘武周将黄子英、宋金刚频寇太原,行军总管姜宝谊、李仲文相次陷没,高祖患之。 寂自请行,因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得以便宜从事。师次介休,而金刚据城以抗寂。 寂保于度索原,营中乏水,贼断其涧路,由是危迫。欲移营就水,贼因犯之,师遂 大溃,死散略尽。寂一日一夜驰至晋州。以东城镇俱没,金刚进逼绛州,寂抗表陈 谢,高祖慰谕之,复令镇抚河东之地。寂性怯,无捍御之才,唯发使络绎,催督虞、 秦二州居人,勒入城堡,焚其积聚。百姓惶骇,复思为乱。夏县人吕崇茂遂杀县令 举兵反,引金刚为援,寂击之,复为崇茂所败。被征入朝,高祖数之曰:“义举之 始,公有翼佐之勋,官爵亦极矣。前拒武周,兵势足以破敌,致此丧败,不独愧于 朕乎?”以之属吏,寻释之,顾待弥重。

  高祖有所巡幸,必令居守。麟州刺史韦云起告寂谋反,讯之无端。高祖谓寂曰: “朕之有天下者,本公所推,今岂有贰心?皁白须分,所以推究耳。”因令贵妃三 人赍珍馔、宝器就寂第,宴乐极欢,经宿而去。又尝从容谓寂曰:“我李氏昔在陇 西,富有龟玉,降及祖祢,姻娅帝室。及举义兵,四海云集,才涉数日,升为天子。 至如前代皇王,多起微贱,劬劳行阵,下不聊生。公复世胄名家,历职清显,岂若 萧何、曹参起自刀笔吏也!唯我与公,千载之后,无愧前修矣。”其年,改铸钱, 特赐寂令自铸造。又为赵王元景聘寂女为妃。六年,迁尚书左仆射,赐宴于含章殿, 高祖极欢,寂顿首而言曰:“臣初发太原,以有慈旨,清平之后,许以退耕。今四 海乂安,伏愿赐臣骸骨。”高祖泣下沾襟曰:“今犹未也,要相偕老耳。公为台司, 我为太上,逍遥一代,岂不快哉!”俄册司空,赐实封五百户,遣尚书员外郎一人 每日更直寂第,其见崇贵如此。

  贞观元年,加实封并前一千五百户。二年,太宗祠南郊,命寂与长孙无忌同升 金辂,寂辞让,太宗曰:“以公有佐命之勋,无忌亦宣力于朕,同载参乘,非公而 谁?”遂同乘而归。

  三年,有沙门法雅,初以恩幸出入两宫,至是禁绝之,法雅怨望,出妖言,伏 法。兵部尚书杜如晦鞫其狱,法雅乃称寂知其言,寂对曰:“法雅惟云时候方行疾 疫,初不闻妖言。”法雅证之,坐是免官,削食邑之半,放归本邑。寂请住京师, 太宗数之曰:“计公勋庸,不至于此,徒以恩泽,特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 官方弛紊,职公之由。但以旧情,不能极法,归扫坟墓,何得复辞?”寂遂归蒲州。 未几,有狂人自称信行,寓居汾阴,言多妖妄,常谓寂家僮曰:“裴公有天分。” 于时信行已死,寂监奴恭命以其言白寂,寂惶惧不敢闻奏,阴呼恭命杀所言者。恭 命纵令亡匿,寂不知之。寂遣恭命收纳封邑,得钱百余万,因用而尽。寂怒,将遣 人捕之,恭命惧而上变。太宗大怒,谓侍臣曰:“寂有死罪者四:位为三公而与妖 人法雅亲密,罪一也;事发之后,乃负气愤怒,称国家有天下,是我所谋,罪二也; 妖人言其有天分,匿而不奏,罪三也;阴行杀戮以灭口,罪四也。我杀之非无辞矣。 议者多言流配,朕其从众乎。”于是徙交州,竟流静州。俄逢山羌为乱,或言反獠 劫寂为主,太宗闻之曰:“我国家于寂有性命之恩,必不然矣。”未几,果称寂率 家僮破贼。太宗思寂佐命之功,征入朝,会卒,时年六十。赠相州刺史、工部尚书、 河东郡公。

  子律师嗣,尚太宗妹临海长公主,官至汴州刺史。律师子承先,则天时为殿中 监,为酷吏所杀。

  刘文静,字肇仁,自云彭城人,代居京兆之武功。祖懿用,石州刺史。父韶, 隋时战没,赠上仪同三司。少以其父身死王事,袭父仪同三司。伟姿仪,有器干, 倜傥多权略。隋末,为晋阳令,遇裴寂为晋阳宫监,因而结友。夜与同宿,寂见城 上烽火,仰天叹曰:“卑贱之极,家道屡空,又属乱离,当何取济?”文静笑曰: “世途若此,时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患于卑贱?”

  及高祖镇太原,文静察高祖有四方之志,深自结托。又窃观太宗,谓寂曰: “非常人也。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乃天纵矣。”寂初未然之。 后文静坐与李密连婚,炀帝令系于郡狱。太宗以文静可与谋议,入禁所视之。文静 大喜曰:“天下大乱,非有汤、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太宗曰:“卿安知 无?但恐常人不能别耳。今入禁所相看,非兒女之情相忧而已。时事如此,故来与 君图举大计,请善筹其事。”文静曰:“今李密长围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贼连 州郡、小盗阻泽山者,万数矣,但须真主驱驾取之。诚能应天顺人,举旗大呼,则 四海不足定也。今太原百姓避盗贼者,皆入此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朝 啸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领之兵,复且数万,君言出口,谁敢不从?乘虚入关, 号令天下,不盈半岁,帝业可成。”太宗笑曰:“君言正合人意。”于是部署宾客, 潜图起义。候机当发,恐高祖不从,沉吟者久之。文静见高祖厚于裴寂,欲因寂开 说,于是引寂交于太宗,得通谋议。

  及高君雅为突厥所败,高祖被拘,太宗又遣文静共寂进说曰:“《易》称‘知 几其神乎’,今大乱已作,公处嫌疑之地,当不赏之功,何以图全?其裨将败衄, 以罪见归。事诚迫矣,当须为计。晋阳之地,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