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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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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号卫将军,加侍中。时宗室殷盛, 无相统摄,乃以亮为宗师,本官如故,使训导观察,有不遵礼法,小者正以义方, 大者随事闻奏。

  三年,徙封汝南,出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豫州军事,开府、假节,之国,给追 锋车、皁轮犊车,钱五十万。顷之,征亮为侍中、抚军大将军,领后军将军,统冠 军、步兵、射声、长水等营,给兵五百人,骑百匹。迁太尉、录尚书事、领太子太 傅,侍中如故。

  及武帝寝疾,为杨骏所排,乃以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 诸军事,出镇许昌,加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封子羕为西阳公。未发,帝大渐,诏 留亮委以后事。杨骏闻之,从中书监华暠索诏视,遂不还。帝崩,亮惧骏疑己,辞 疾不入,于大司马门外叙哀而已,表求过葬。骏欲讨亮,亮知之,问计于廷尉何勖。 勖曰:“今朝廷皆归心于公,公何不讨人而惧为人所讨!”或说亮率所领入废骏, 亮不能用,夜驰赴许昌,故得免。及骏诛,诏曰:“大司马、汝南王亮体道冲粹, 通识政理,宣翼之绩,显于本朝,《二南》之风,流于方夏,将凭远猷,以康王化。 其以亮为太宰、录尚书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增掾属十人,给千兵百骑,与太 保卫瓘对掌朝政。”亮论赏诛杨骏之功过差,欲以苟悦众心,由是失望。

  楚王玮有勋而好立威,亮惮之,欲夺其兵权。玮甚憾,乃承贾后旨,诬亮与瓘 有废立之谋,矫诏遣其长史公孙宏与积弩将军李肇夜以兵围之。帐下督李龙白外有 变,请距之,亮不听。俄然楚兵登墙而呼,亮惊曰:“吾无二心,何至于是!若有 诏书,其可见乎?”宏等不许,促兵攻之。长史刘准谓亮曰:“观此必是奸谋,府 中俊乂如林,犹可尽力距战。”又弗听,遂为肇所执,而叹曰:“我之忠心,可破 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不辜!”是时大热,兵人坐亮于车下,时人怜之,为之 交扇。将及日中,无敢害者。玮出令曰:“能斩亮者,赏布千匹。”遂为乱兵所害, 投于北门之壁,鬓发耳鼻皆悉毁焉。及玮诛,追复亮爵位,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 一袭,钱三百万,布绢三百匹,丧葬之礼如安平献王孚故事,庙设轩悬之乐。有五 子:粹、矩、羕、宗、熙。

  粹字茂弘。早卒。

  矩字延明。拜世子,为屯骑校尉,与父亮同被害。追赠典军将军,谥怀王。子 祐立,是为威王。

  祐字永猷。永安中,从惠帝北征。帝迁长安,祐反国。及帝还洛,以征南兵八 百人给之,特置四部牙门。永兴初,率众依东海王越,讨刘乔有功,拜扬武将军, 以江夏云杜益封,并前二万五千户。越征汲桑,表留祐领兵三千守许昌,加鼓吹、 麾旗。越还,祐归国。永嘉末,以寇贼充斥,遂南渡江,元帝命为军谘祭酒。建武 初,为镇军将军。太兴末,领左军将军,太宁中,进号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咸和 元年,薨,赠侍中、特进。

  子恭王统立,以南顿王宗谋反,被废。其后成帝哀亮一门殄绝,诏统复封,累 迁秘书监、侍中。薨,追赠光禄勋。子义立,官至散骑常侍。薨,子遵之立。义熙 初,梁州刺史刘稚谋反,推遵之为主,事泄,伏诛。弟楷之子莲扶立。宋受禅,国 除。

  羕字延年。太康末,封西阳县公,拜散骑常侍。亮之被害也,羕时年八岁,镇 南将军裴楷与之亲姻,窃之以逃,一夜八迁,故得免。及玮诛,进爵为王,历步兵 校尉、左军骁骑将军。元康初,进封郡王。永兴初,拜侍中。以长沙王乂党,废为 庶人。惠帝还洛,复羕封,为抚军将军,又以汝南期思、西陵益其国。永嘉初,拜 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领后军将军,复以邾、蕲春益之,并前三万五千户。随东 海王越东出鄄城,遂南渡江。

  元帝承制,更拜抚军大将军、开府,给千兵百骑,诏与南顿王宗统流人以实中 州,江西荒梗,复还。及元帝践阼,进位侍中、太保。以羕属尊,元会特为设床。 太兴初,录尚书事,寻领大宗师,加羽葆、斧钺,班剑六十人,进位太宰。及王敦 平,领太尉。明帝即位,以羕宗室元老,特为之拜。羕放纵兵士劫钞,所司奏免羕 官,诏不问。及帝寝疾,羕与王导同受顾命辅成帝。时帝幼冲,诏羕依安平献王孚 故事,设床帐于殿上,帝亲迎拜。咸和初,坐弟南顿王宗免官,降为弋阳县王。及 苏峻作乱,羕诣峻称述其勋,峻大悦,矫诏复羕爵位。峻平,赐死。世子播、播弟 充及息崧并伏诛,国除。咸康初,复其属籍,以羕孙珉为奉车都尉、奉朝请。

  宗字延祚。元康中,封南顿县侯,寻进爵为公。讨刘乔有功,进封王,增邑五 千,并前万户,为征虏将军。与兄羕俱过江。元帝承制,拜散骑常侍。愍帝之在西 都,以宗为平东将军。元帝即位,拜抚军将军,领左将军。明帝践阼,加长水校尉, 转左卫将军。与虞胤俱为帝所昵,委以禁旅。

  宗与王导、庾亮志趣不同,连结轻侠,以为腹心,导、亮并以为言。帝以宗戚 属,每容之。及帝疾笃,宗、胤密谋为乱,亮排闼入,升御床,流涕言之,帝始悟。 转为骠骑将军。胤为大宗正。宗遂怨望形于辞色。咸和初,御史中丞钟雅劾宗谋反, 庾亮使右卫将军赵胤收之。宗以兵距战,为胤所杀,贬其族为马氏,徙妻子于晋安, 既而原之。三子:绰、超、演,废为庶人。咸康中,复其属籍。绰为奉车都尉、奉 朝请。

  熙初封汝阳公,讨刘乔有功,进爵为王。永嘉末,没于石勒。

  楚隐王玮,字彦度,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始平王,历屯骑校尉。太康末,徙封 于楚,出之国,都督荆州诸军事、平南将军,转镇南将军。武帝崩,入为卫将军, 领北军中候,加侍中、行太子少傅。

  杨骏之诛也,玮屯司马门。玮少年果锐,多立威刑,朝廷忌之。汝南王亮、太 保卫瓘以玮性很戾,不可大任,建议使与诸王之国,玮甚忿之。长史公孙宏、舍人 岐盛并薄于行,为玮所昵。瓘等恶其为人,虑致祸乱,将收盛。盛知之,遂与宏谋, 因积弩将军李肇矫称玮命,谮亮、瓘于贾后。而后不之察,使惠帝为诏曰:“太宰、 太保欲为伊、霍之事,王宜宣诏,令淮南、长沙、成都王屯宫诸门,废二公。”夜 使黄门赍以授玮。玮欲覆奏,黄门曰:“事恐漏泄,非密诏本意也。”玮乃止。遂 勒本军,复矫诏召三十六军,手令告诸军曰:“天祸晋室,凶乱相仍。间者杨骏之 难,实赖诸君克平祸乱。而二公潜图不轨,欲废陛下以绝武帝之祀。今辄奉诏,免 二公官。吾今受诏都督中外诸军。诸在直卫者皆严加警备,其在外营,便相率领, 径诣行府。助顺讨逆,天所福也。悬赏开封,以待忠效。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又矫诏使亮、瓘上太宰太保印绶、侍中貂蝉,之国,官属皆罢遣之。又矫诏赦亮、 瓘官属曰:“二公潜谋,欲危社稷,今免还第。官属以下,一无所问。若不奉诏, 便军法从事。能率所领先出降者,封侯受赏。朕不食言。”遂收亮、瓘,杀之。

  岐盛说玮,可因兵势诛贾模、郭彰,匡正王室,以安天下。玮犹豫未决。会天 明,帝用张华计,遣殿中将军王宫赍驺虞幡麾众曰:“楚王矫诏。”众皆释杖而走。 玮左右无复一人,窘迫不知所为,惟一奴年十四,驾牛车将赴秦王柬。帝遣谒者诏 玮还营,执之于武贲署,遂下廷尉。诏以玮矫制害二公父子,又欲诛灭朝臣,谋图 不轨,遂斩之,时年二十一。其日大风,雷雨霹雳。诏曰:“周公决二叔之诛,汉 武断昭平之狱,所不得已者。廷尉奏玮已伏法,情用悲痛,吾当发哀。”玮临死, 出其怀中青纸诏,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受诏而行,谓为社稷,今更为罪, 托体先帝,受枉如此,幸见申列。”颂亦歔欷不能仰视。公孙宏、岐盛并夷三族。

  玮性开济好施,能得众心,及此莫不陨泪,百姓为之立祠。贾后先恶瓘、亮, 又忌玮,故以计相次诛之。永宁元年,追赠骠骑将军,封其子范为襄阳王,拜散骑 常侍,后为石勒所害。

  赵王伦,字子彝,宣帝第九子也,母曰柏夫人。魏嘉平初,封安乐亭侯。五等 建,改封东安子,拜谏议大夫。武帝受禅,封琅邪郡王。坐使散骑将刘缉买工所将 盗御裘,廷尉杜友正缉弃市,伦当与缉同罪。有司奏伦爵重属亲,不可坐。谏议大 夫刘毅驳曰:“王法赏罚,不阿贵贱,然后可以齐礼制而明典刑也。伦知裘非常, 蔽不语吏,与缉同罪。当以亲贵议减,不得阙而不论。宜自于一时法中,如友所正。” 帝是毅驳,然以伦亲亲故,下诏赦之。及之国,行东中郎将、宣威将军。咸宁中, 改封于赵,迁平北将军、督鄴城守事,进安北将军。元康初,迁征西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镇关中。伦刑赏失中,氐、羌反叛,征还京师。寻拜车骑将军、太子太傅。 深交贾、郭,谄事中宫,大为贾后所亲信。求录尚书,张华、裴頠固执不可。又求 尚书令,华、頠复不许。

  愍怀太子废,使伦领右军将军。时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及常从督许超,并尝给事 东宫,二人伤太子无罪,与殿中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太子,以华、頠不可移, 难与图权,伦执兵之要,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伦嬖人孙秀曰:“中宫凶妒无 道,与贾谧等共废太子。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 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秀 许诺,言于伦,伦纳焉。遂告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 马督路始,使为内应。事将起,而秀知太子聪明,若还东宫,将与贤人图政,量己 必不得志,乃更说伦曰:“太子为人刚猛,不可私请。明公素事贾后,时议皆以公 为贾氏之党。今虽欲建大功于太子,太子含宿怒,必不加赏于明公矣。当谓逼百姓 之望,翻覆以免罪耳。此乃所以速祸也。今且缓其事,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后, 为太子报仇,亦足以立功,岂徒免祸而已。”伦从之。秀乃微泄其谋,使谧党颇闻 之。伦、秀因劝谧等早害太子,以绝众望。

  太子既遇害,伦、秀之谋益甚,而超、雅惧后难,欲悔其谋,乃辞疾。秀复告 右卫佽飞督闾和,和从之,期四月三日丙夜一筹,以鼓声为应。至期,乃矫诏敕三 部司马曰:“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 中侯。不从,诛三族。”于是众皆从之。伦又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遣翊军校 尉、齐王冏将三部司马百人,排阁而入。华林令骆休为内应,迎帝幸东堂。遂废贾 后为庶人,幽之于建始殿。收吴太妃、赵粲及韩寿妻贾午等,付暴室考竟。诏尚书 以废后事,仍收捕贾谧等,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坐,皆夜入殿,执张华、 裴頠、解结、杜斌等,于殿前杀之。尚书始疑诏有诈,郎师景露版奏请手诏。伦等 以为沮众,斩之以徇。明日,伦坐端门,屯兵北向,遣尚书和郁持节送贾庶人于金 墉。诛赵粲叔父中护军赵浚及散骑侍郎韩豫等,内外群官多所黜免。伦寻矫诏自为 使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王如故,一依宣、文辅魏故事,置 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兵万人。以其世子散骑 常侍荂领冗从仆射;子馥前将军,封济阳王;虔黄门郎,封汝阴王;羽散骑侍郎, 封霸城侯。孙秀等封皆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百官总己听于伦。

  伦素庸下,无智策,复受制于秀,秀之威权振于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 秀起自琅邪小史,累官于赵国,以谄媚自达。既执机衡,遂恣其奸谋,多杀忠良, 以逞私欲。司隶从事游颢与殷浑有隙,浑诱颢奴晋兴,伪告颢有异志。秀不详察, 即收颢及襄阳中正李迈,杀之,厚待晋兴,以为己部曲督。前卫尉石崇、黄门郎潘 岳皆与秀有嫌,并见诛。于是京邑君子不乐其生矣。

  淮南王允、齐王冏以伦、秀骄僭,内怀不平。秀等亦深忌焉,乃出冏镇许,夺 允护军。允发愤,起兵讨伦。允既败灭,伦加九锡,增封五万户。伦伪为饰让,诏 遣百官诣府敦劝,侍中宣诏,然后受之。加荂抚军将军、领军将军,馥镇军将军、 领护军将军,虔中军将军、领右卫将军,诩为侍中。又以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 相国司马,右率如故。张林等并居显要。增相府兵为二万人,与宿卫同,又隐匿兵 士,众过三万。起东宫三门四角华橹,断宫东西道为外徼。或谓秀曰:“散骑常侍 杨准、黄门侍郎刘逵欲奉梁王肜以诛伦。”会有星变,乃徙肜为丞相,居司徒府, 转准、逵为外官。

  伦无学,不知书;秀亦以狡黠小才,贪淫昧利。所共立事者,皆邪佞之徒,惟 竞荣利,无深谋远略。荂浅薄鄙陋,馥、虔暗很强戾,诩愚嚚轻訬,而各乖异,互 相憎毁。秀子会,年二十,为射声校尉,尚帝女河东公主。公主母丧未期,便纳聘 礼。会形貌短陋,奴仆之下者,初与富室兒于城西贩马,百姓忽闻其尚主,莫不骇 愕。

  伦、秀并惑巫鬼,听妖邪之说。秀使牙门赵奉诈为宣帝神语,命伦早入西宫。 又言宣帝于北芒为赵王佐助,于是别立宣帝庙于芒山。谓逆谋可成。以太子詹事裴 劭、左军将军卞粹等二十人为从事中郎,掾属又二十人。秀等部分诸军,分布腹心, 使散骑常侍、义阳王威兼侍中,出纳诏命,矫作禅让之诏,使使持节、尚书令满奋, 仆射崔随为副,奉皇帝玺绶以禅位于伦。伦伪让不受。于是宗室诸王、群公卿士咸 假称符瑞天文以劝进,伦乃许之。左卫王舆与前军司马雅等率甲士入殿,譬喻三部 司马,示以威赏,皆莫敢违。其夜,使张林等屯守诸门。义阳王威及骆休等逼夺天 子玺绶。夜漏未尽,内外百官以乘舆法驾迎伦。惠帝乘云母车,卤簿数百人,自华 林西门出居金墉城。尚书和郁,兼侍中、散骑常侍、琅邪王睿,中书侍郎陆机从, 到城下而反。使张衡卫帝,实幽之也。

  伦从兵五千人,入自端门,登太极殿,满奋、崔随、乐广进玺绶于伦,乃僭即 帝位,大赦,改元建始。是岁,贤良方正、直言、秀才、孝廉、良将皆不试;计吏 及四方使命之在京邑者,太学生年十六以上及在学二十年,皆署吏;郡县二千石令 长赦日在职者,皆封侯;郡纲纪并为孝廉,县纲纪为廉史。以世子荂为太子,馥为 侍中、大司农、领护军、京兆王,虔为侍中、大将军领军、广平王,诩为侍中、抚 军将军、霸城王,孙秀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张林等诸党皆登卿 将,并列大封。其余同谋者咸超阶越次,不可胜纪,至于奴卒斯役亦加以爵位。每 朝会,貂蝉盈坐,时人为之颜曰:“貂不足,狗尾续。”而以苟且之惠取悦人情, 府库之储不充于赐,金银冶铸不给于印,故有白版之侯,君子耻服其章,百姓亦知 其不终矣。

  伦亲祠太庙,还,遇大风,飘折麾盖。孙秀既立非常之事,伦敬重焉。秀住文 帝为相国时所居内府,事无巨细,必谘而后行。伦之诏令,秀辄改革,有所与夺, 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者数四,百官转易如流矣。时有雉入殿中,自太极东阶 上殿,驱之,更飞西钟下,有顷,飞去。又伦于殿上得异鸟,问皆不知名,累日向 夕,宫西有素衣小兒言是服刘鸟。伦使录小兒并鸟闭置牢室,明旦开视,户如故, 并失人鸟所在。伦目上有瘤,时以为妖焉。

  时齐王冏、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并拥强兵,各据一方。秀知冏等必有异图,乃 选亲党及伦故吏为三王参佐及郡守。

  秀本与张林有隙,虽外相推崇,内实忌之。及林为卫将军,深怨不得开府,潜 与荂笺,具说秀专权,动违众心,而功臣皆小人,挠乱朝廷,要一时诛之。荂以书 白伦,伦以示秀。秀劝伦诛林,伦从之。于是伦请宗室会于华林园,召林、秀及王 舆入,因收林,杀之,诛三族。

  及三王起兵讨伦檄至,伦、秀始大惧,遣其中坚孙辅为上军将军,积弩李严为 折冲将军,率兵七千自延寿关出,征虏张泓、左军蔡璜、前军闾和等率九千人自堮 坂关出,镇军司马雅、扬威莫原等率八千人自成皋关出。召东平王楙为使持节、卫 将军,都督诸军以距义师。使杨珍昼夜诣宣帝别庙祈请,辄言宣帝谢陛下,某日当 破贼。拜道士胡沃为太平将军,以招福祐。秀家日为淫祀,作厌胜之文,使巫祝选 择战日。又令近亲于嵩山著羽衣,诈称仙人王乔,作神仙书,述伦祚长久以惑众。 秀欲遣馥、虔领兵助诸军战,馥、虔不肯。虔素亲爱刘舆,秀乃使舆说虔,虔然后 率众八千为三军继援。而泓、雅等连战虽胜,义军散而辄合,雅等不得前。许超等 与成都王颖军战于黄桥,杀伤万余人。泓径造阳翟,又于城南破齐王冏辎重,杀数 千人,遂据城保邸阁。而冏军已在颍阴,去阳翟四十里。冏分军渡颍,攻泓等不利。 泓乘胜至于颍上,夜临颍而阵。冏纵轻兵击之,诸军不动,而孙辅、徐建军夜乱, 径归洛自首。辅、建之走也,不知诸军督尚存,乃云:“齐王兵盛,不可当,泓等 已没。”伦大震,秘之,而召虔及超还。会泓败冏露布至,伦大喜,及复遣超,而 虔还已至庾仓。超还济河,将士疑阻,锐气内挫。泓等悉其诸军济颍,进攻冏营, 冏出兵击其别率孙髦、司马谭、孙辅,皆破之,士卒散归洛阳,泓等收众还营。秀 等知三方日急,诈传破冏营,执得冏,以诳惑其众,令百官皆贺,而士猗、伏胤、 孙会皆杖节各不相从。伦复授太子詹事刘琨节,督河北将军,率步骑千人催诸军战。 会等与义军战于激水,大败,退保河上,刘琨烧断河桥。

  自义兵之起,百官将士咸欲诛伦、秀以谢天下。秀知众怒难犯,不敢出省。及 闻河北军悉败,忧懑不知所为。义阳王威劝秀至尚书省与八坐议征战之备,秀从之。 使京城四品以下子弟年十五以上,皆诣司隶,从伦出战。内外诸军悉欲劫杀秀,威 惧,自崇礼闼走还下舍。许超、士猗、孙会等军既并还,乃与秀谋,或欲收余卒出 战,或欲焚烧宫室,诛杀不附己者,挟伦南就孙旂、孟观等,或欲乘船东走入海, 许未决。王舆反之,率营兵七百余人自南掖门入,敕宫中兵各守卫诸门,三部司马 为应于内。舆自往攻秀,秀闭中书南门。舆放兵登墙烧屋,秀及超、猗遽走出,左 卫将军赵泉斩秀等以徇。收孙奇于右卫营,付廷尉诛之。执前将军谢惔、黄门令骆 休、司马督王潜,皆于殿中斩之。三部司马兵于宣化闼中斩孙弼以徇,时司马馥在 秀坐,舆使将士囚之于散骑省,以大戟守省阁。八坐皆入殿中,坐东除树下。王舆 屯云龙门,使伦为诏曰:“吾为孙秀等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复位, 吾归老于农亩。”传诏以驺虞幡敕将士解兵。文武官皆奔走,莫敢有居者。黄门将 伦自华林东门出,及荂皆还汶阳里第。于是以甲士数千迎天子于金墉,百姓咸称万 岁。帝自端门入,升殿,御广室,送伦及荂等付金墉城。

  初,秀惧西军至,复召虔还。是日宿九曲,诏遣使者免虔官,虔惧,弃军将数 十人归于汶阳里。

  梁王肜表伦父子凶逆,宜伏诛。百官会议于朝堂,皆如肜表。遣尚书袁敞持节 赐伦死,饮以金屑苦酒。伦惭,以巾覆面,曰:“孙秀误我!孙秀误我!”于是收 荂、馥、虔、诩付廷尉狱,考竟。馥临死谓虔曰:“坐尔破家也!”百官是伦所用 者,皆斥免之,台省府卫仅有存者,自兵兴六十余日,战所杀害仅十万人。

  凡与伦为逆豫谋大事者:张林为秀所杀;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与秀 为王舆所诛;张衡、闾和、孙髦、高越自阳翟还,伏胤战败还洛阳,皆斩于东市; 蔡璜自阳翟降齐王冏,还洛自杀;王舆以功免诛,后与东莱王蕤谋杀冏,又伏法。

  齐武闵王冏,字景治,献王攸之子也。少称仁惠,好振施,有父风。初,攸有 疾,武帝不信,遣太医诊候,皆言无病。及攸薨,帝往临丧,冏号踊诉父病为医所 诬,诏即诛医。由是见称,遂得为嗣。元康中,拜散骑常侍,领左军将军、翊军校 尉。赵王伦密与相结,废贾后,以功转游击将军。冏以位不满意,有恨色。孙秀微 觉之,且惮其在内,出为平东将军、假节,镇许昌。伦篡,迁镇东大将军、开府仪 同三司,欲以宠安之。

  冏因众心怨望,潜与离狐王盛、颍川王处穆谋起兵诛伦。伦遣腹心张乌觇之, 乌反,曰:“齐无异志。”冏既有成谋未发,恐或泄,乃与军司管袭杀处穆,送首 于伦,以安其意。谋定,乃收袭杀之。遂与豫州刺史何勖、龙骧将军董艾等起军, 遣使告成都、河间、常山、新野四王,移檄天下征镇、州郡县国,咸使闻知。扬州 刺史郗隆承檄,犹豫未决,参军王邃斩之,送首于冏。冏屯军阳翟,伦遣其将闾和、 张泓、孙辅出堮坂,与冏交战。冏军失利,坚垒自守。会成都军破伦众于黄桥,冏 乃出军攻和等,大破之。及王舆废伦,惠帝反正,冏诛讨贼党既毕,率众入洛,顿 军通章署,甲士数十万,旌旗器械之盛,震于京都。天子就拜大司马,加九锡之命, 备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辅魏故事。

  冏于是辅政,居攸故宫,置掾属四十人。大筑第馆,北取五谷市,南开诸署, 毁坏庐舍以百数,使大匠营制,与西宫等。凿千秋门墙以通西阁,后房施钟悬,前 庭舞八佾,沈于酒色,不入朝见。坐拜百官,符敕三台,选举不均,惟宠亲昵。以 车骑将军何勖领中领军。封葛为牟平公,路秀小黄公,卫毅阴平公,刘真安乡公, 韩泰封丘公,号曰“五公”,委以心膂。殿中御史桓豹奏事,不先经冏府,即考竟 之。于是朝廷侧目,海内失望矣。南阳处士郑方露版极谏,主簿王豹屡有箴规,冏 并不能用,遂奏豹杀之。有白头公入大司马府大呼,言有兵起,不出甲子旬。即收 杀之。

  冏骄恣日甚,终无悛志。前贼曹属孙惠复上谏曰:

  惠闻天下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以居之矣。捐宗庙之主,忽千乘之重,躬贯 甲胄,犯冒锋刃,此一难也。奋三百之卒,决全胜之策,集四方之众,致英豪之士, 此二难也。舍殿堂之尊,居单幕之陋,安嚣尘之惨,同将士之劳,此三难也。驱乌 合之众,当凶强之敌,任神武之略,无疑阻之惧,此四难也。檄六合之内,著盟信 之誓,升幽宫之帝,复皇祚之业,此五难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 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未有行其五难而不以为难,遗其不可而谓之为可。惠窃 所不安也。

  自永熙以来,十有一载,人不见德,惟戮是闻。公族构篡夺之祸,骨肉遭枭夷 之刑,群王被囚槛之困,妃主有离绝之哀。历观前代,国家之祸,至亲之乱,未有 今日之甚者也。良史书过,后嗣何观!天下所以不去于晋,符命长存于世者,主无 严虐之暴,朝无酷烈之政,武帝余恩,献王遗爱,圣慈惠和,尚经人心。四海所系, 实在于兹。

  今明公建不世之义,而未为不世之让,天下惑之,思求所悟。长沙、成都,鲁、 卫之密,国之亲亲,与明公计功受赏,尚不自先。今公宜放桓、文之勋,迈臧、札 之风,刍狗万物,不仁其化,崇亲推近,功遂身退,委万机于二王,命方岳于群后, 燿义让之旗,鸣思归之銮,宅大齐之墟,振泱泱之风,垂拱青、徐之域,高枕营丘 之籓。金石不足以铭高,八音不足以赞美,姬文不得专圣于前,太伯不得独贤于后。 今明公忘亢极之悔,忽穷高之凶,弃五岳之安,居累卵之危,外以权势受疑,内以 百揆损神。虽处高台之上,逍遥重仞之墉,及其危亡之忧,过于颍、翟之虑。群下 竦战,莫之敢言。

  惠以衰亡之余,遭阳九之运,甘矢石之祸,赴大王之义,脱褐冠胄,从戎于许。 契阔战阵,功无可记,当随风尘,待罪初服。屈原放斥,心存南郢;乐毅适赵,志 恋北燕。况惠受恩,偏蒙识养,虽复暂违,情隆二臣,是以披露血诚,冒昧干迕。 言入身戮,义让功举,退就鈇锧,此惠之死贤于生也。

  冏不纳,亦不加罪。

  翊军校尉李含奔于长安,诈云受密诏,使河间王颙诛冏,因导以利谋。颙从之, 上表曰:

  王室多故,祸难罔已。大司马冏虽唱义有兴复皇位之功,而定都邑,克宁社稷, 实成都王勋力也。而冏不能固守臣节,实协异望。在许昌营有东西掖门,官置治书 侍御史,长史、司马直立左右,如侍臣之仪。京城大清,篡逆诛夷,而率百万之众 来绕洛城。阻兵经年,不一朝觐,百官拜伏,晏然南面。坏乐官市署,用自增广。 辄取武库秘杖,严列不解。故东莱王蕤知其逆节,表陈事状,而见诬陷,加罪黜徙。 以树私党,僭立官属。幸妻嬖妾,名号比之中宫。沈湎酒色,不恤群黎。董艾放纵, 无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张伟惚恫,拥停诏可,葛旟小竖,维持国命。操 弄王爵,货赂公行。群奸聚党,擅断杀生。密署腹心,实为货谋。斥罪忠良,伺窥 神器。

  臣受重任,蕃卫方岳,见冏所行,实怀激愤。即日翊军校尉李含乘驿密至,宣 腾诏旨。臣伏读感切,五情若灼。《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冏拥强兵,树置私党, 权官要职,莫非腹心。虽复重责之诛,恐不义服。今辄勒兵,精卒十万,与州征并 协忠义,共会洛阳。骠骑将军长沙王乂,同奋忠诚,废冏还第。有不顺命,军法从 事。成都王颖明德茂亲,功高勋重,往岁去就,允合众望,宜为宰辅,代冏阿衡之 任。

  颙表既至,冏大惧,会百僚曰:“昔孙秀作逆,篡逼帝王,社稷倾覆,莫能御 难。孤纠合义众,扫除元恶,臣子之节,信著神明。二王今日听信谗言,造构大难, 当赖忠谋以和不协耳。”司徒王戎、司空东海王越说冏委权崇让。冏从事中郎葛旟 怒曰:“赵庶人听任孙秀,移天易日,当时喋喋,莫敢先唱。公蒙犯矢石,躬贯甲 胄,攻围陷阵,得济今日。计功行封,事殷未遍。三台纳言,不恤王事,赏报稽缓, 责不在府。谗言僭逆,当共诛讨,虚承伪书,令公就第。汉、魏以来,王侯就第宁 有得保妻子者乎!议者可斩。”于是百官震悚,无不失色。

  长沙王乂径入宫,发兵攻冏府。冏遣董艾陈兵宫西。乂又遣宋洪等放火烧诸观 阁及千秋、神武门。冏令黄门令王湖悉盗驺虞幡,唱云:“长沙王矫诏。”乂又称: “大司马谋反,助者诛五族。”是夕,城内大战,飞矢雨集,火光属天。帝幸上东 门,矢集御前。群臣救火,死者相枕。明日,冏败,乂擒冏至殿前,帝恻然,欲活 之。乂叱左右促牵出,冏犹再顾,遂斩于阊阖门外,徇首六军。诸党属皆夷三族。 幽其子淮陵王超、乐安王冰、济阳王英于金墉。暴冏尸于西明亭,三日而莫敢收敛。 冏故掾属荀闿等表乞殡葬,许之。

  初,冏之盛也,有一妇人诣大司马府求寄产。吏诘之,妇人曰:“我截齐便去 耳。”识者闻而恶之。时又谣曰:“著布袙腹,为齐持服。”俄而冏诛。

  永兴初,诏以冏轻陷重刑,前勋不宜堙没,乃赦其三子超、冰、英还第,封超 为县王,以继冏祀,历员外散骑常侍。光熙初,追册冏曰:“咨故大司马、齐王冏: 王昔以宗籓穆胤绍世,绪于东国,作翰许京,允镇静我王室。涎率义徒,同盟触泽, 克成元勋,大济颍东。朕用应嘉茂绩,谓笃尔劳,俾式先典,以畴兹显懿。廓士殊 分,跨兼吴楚,崇礼备物,宠侔萧、霍,庶凭翼戴之重,永隆邦家之望。而恭德不 建,取侮二方,有司过举,致王于戮。古人有言曰:‘用其法,犹思其人。’况王 功济朕身,勋存社稷,追惟既往,有悼于厥心哉!今复王本封,命嗣子还绍厥绪, 礼秩典度,一如旧制。使使持节、大鸿胪即墓赐策,祠以太牢。魂而有灵,祗服朕 命,肆宁尔心,嘉兹宠荣。”子超嗣爵。

  永嘉中,怀帝下诏,重述冏唱义元勋,还赠大司马,加侍中、假节,追谥。及 洛阳倾覆,超兄弟皆没于刘聪,冏遂无后。太元中,诏以故南顿王宗子柔之袭封齐 王,绍攸、冏之祀,历散骑常待。元兴初,会稽王道子将讨桓玄,诏柔之兼侍中, 以驺虞幡宣告江、荆二州,至姑孰,为玄前锋所害。赠光禄勋。子建之立。宋受禅, 国除。

  郑方者,字子回,慷慨有志节,博涉史传,卓荦不常,乡闾有识者叹其奇,而 未能荐达。及冏辅政专恣,方发愤步诣洛阳,自称荆楚逸民,献书于冏曰:“方闻 圣明辅世,夙夜祗惧,泰而不骄,所以长守贵也。今大王安不虑危,耽于酒色,燕 乐过度,其失一也。大王檄命,当使天下穆如清风,宗室骨肉永无纤介,今则不然, 其失二也。四夷交侵,边境不静,大王自以功业兴隆,不以为念,其失三也。大王 兴义,群庶竞赴,天下虽宁,人劳穷苦,不闻大王振救之令,其失四也。又与义兵 歃血而盟,事定之后,赏不逾时,自清泰已来,论功未分,此则食言,其失五也。 大王建非常之功,居宰相之任,谤声盈涂,人怀忿怨,方以狂愚,冒死陈诚。”冏 含忍答之云:“孤不能致五阙,若无子,则不闻其过矣。”未几而败焉。

  长沙厉王乂,字士度,武帝第六子也。太康十年受封,拜员外散骑常侍。及武 帝崩,乂时年十五,孺慕过礼。会楚王玮奔丧,诸王皆近路迎之,乂独至陵所,号 恸以俟玮。拜步兵校尉。及玮之诛二公也,乂守东掖门。会驺虞幡出,乂投弓流涕 曰:“楚王被诏,是以从之,安知其非!”玮既诛,乂以同母,贬为常山王,之国。

  乂身长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三王之举义也, 乂率国兵应之,过赵国,房子令距守,乂杀之,进军为成都后系。常山内史程恢将 贰于乂,乂到鄴,斩恢及其五子。至洛,拜抚军大将军,领左军将军。顷之,迁骠 骑将军、开府,复本国。

  乂见齐王冏渐专权,尝与成都王颖俱拜陵,因谓颖曰:“天下者,先帝之业也, 王宜维之。”时闻其言者皆惮之。及河间王颙将诛冏,传檄以乂为内主。冏遣其将 董艾袭乂,乂将左右百余人,手斫车幰,露乘驰赴宫,闭诸门,奉天子与冏相攻, 起火烧冏府,连战三日,冏败,斩之,并诛诸党与二千余人。

  颙本以乂弱冏强,冀乂为冏所擒,然后以乂为辞,宣告四方共讨之,因废帝立 成都王,己为宰相,专制天下。即而乂杀冏,其计不果,乃潜使侍中冯荪、河南尹 李含、中书令卞粹等袭乂。乂并诛之。颙遂与颖同伐京都。颖遣刺客图乂,时长沙 国左常侍王矩侍直,见客色动,遂杀之。诏以乂为大都督以距颙。连战自八月至十 月,朝议以乂、颖兄弟,可以辞说而释,乃使中书令王衍行太尉,光禄勋石陋行司 徒,使说颖,令与乂分陕而居,颖不从。乂因致书于颖曰:“先帝应乾抚运,统摄 四海,勤身苦己,克成帝业,六合清泰,庆流子孙。孙秀作逆,反易天常,卿兴义 众,还复帝位。齐王恃功,肆行非法,上无宰相之心,下无忠臣之行,遂其谗恶, 离逖骨肉,主上怨伤,寻已荡除。吾之与卿,友于十人,同产皇室,受封外都,各 不能阐敷王教,经济远略。今卿复与太尉共起大众,阻兵百万,重围宫城。群臣同 忿,聊即命将,示宣国威,未拟摧殄。自投沟涧,荡平山谷,死者日万,酷痛无罪。 岂国恩之不慈,则用刑之有常。卿所遣陆机不乐受卿节钺,将其所领,私通国家。 想来逆者,当前行一尺,却行一丈,卿宜还镇,以宁四海,令宗族无羞,子孙之福 也。如其不然,念骨肉分裂之痛,故复遣书。”

  颖复书曰:“文、景受图,武皇乘运,庶几尧、舜,共康政道,恩隆洪业,本 枝百世。岂期骨肉豫祸,后族专权,杨、贾纵毒,齐、赵内篡。幸以诛夷,而未静 息。每忧王室,心悸肝烂。羊玄之、皇甫商等恃宠作祸,能不兴慨!于是征西羽檄, 四海云应。本谓仁兄同其所怀,便当内擒商等,收级远送。如何迷惑,自为戎首! 上矫君诏,下离爱弟,推移辇毂,妄动兵威,还任豺狼,弃戮亲善。行恶求福,如 何自勉!前遣陆机董督节钺,虽黄桥之退,而温南收胜,一彼一此,未足增庆也。 今武士百万,良将锐猛,要当与兄整顿海内。若能从太尉之命,斩商等首,投戈退 让,自求多福,颖亦自归鄴都,与兄同之。奉览来告,缅然慷慨。慎哉大兄,深思 进退也!”

  乂前后破颖军,斩获六七万人。战久粮乏,城中大饥,虽曰疲弊,将士同心, 皆愿效死。而乂奉上之礼未有亏失,张方以为未可克,欲还长安。而东海王越虑事 不济,潜与殿中将收乂送金墉城。乂表曰:“陛下笃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 神祇所鉴。诸王承谬,率众见责,朝臣无正,各虑私困,收臣别省,送臣幽宫。臣 不惜躯命,但念大晋衰微,枝党欲尽,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 凶人之志:无益于陛下耳。”

  殿中左右恨乂功垂成而败,谋劫出之,更以距颖。越惧难作,欲遂诛乂。黄门 郎潘滔劝越密告张方,方遣部将郅辅勒兵三千,就金墉收乂,至营,炙而杀之。乂 冤痛之声达于左右,三军莫不为之垂涕。时年二十八。

  乂将殡于城东,官属莫敢往,故掾刘佑独送之,步持丧车,悲号断绝,哀感路 人。张方以其义士,不之问也。初,乂执权之始,洛下谣曰:“草木萌牙杀长沙。” 乂以正月二十五日废,二十七日死,如谣言焉。永嘉中,怀帝以乂子硕嗣,拜散骑 常侍,后没于刘聪。

  成都王颖,字章度,武帝第十六子也。太康末受封,邑十万户。后拜越骑校尉, 加散骑常侍、车骑将军。贾谧尝与皇太子博,争道。颖在坐,厉声呵谧曰:“皇太 子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谧惧,由此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鄴。转镇北大将军。

  赵王伦之篡也,进征北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及齐王冏举义,颖发兵应冏, 以鄴令卢志为左长史,顿丘太守郑琰为右长史,黄门郎程牧为左司马,阳平太守和 演为右司马。使兗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为前锋。羽檄所 及,莫不响应。至朝歌,众二十余万。赵骧至黄桥,为伦将士猗、许超所败,死者 八千余人,士众震骇。颖欲退保朝歌,用卢志、王彦策,又使赵骧率众八万,与王 彦俱进。伦复遣孙会、刘琨等率三万人,与猗、超合兵距骧等,精甲耀日,铁骑前 驱。猗既战胜,有轻骧之心。未及温十余里,复大战,猗等奔溃。颖遂过河,乘胜 长驱。左将军王舆杀孙秀,幽赵王伦,迎天子反正。及颖入京都,诛伦。使赵骧、 石超等助齐王冏攻张泓于阳翟,泓等遂降。冏始率众入洛,自以首建大谋,遂擅威 权。颖营于太学,及入朝,天子亲劳焉。颖拜谢曰:“此大司马臣冏之勋,臣无豫 焉。”见讫,即辞出,不复还营,便谒太庙,出自东阳城门,遂归鄴。遣信与冏别, 冏大惊,驰出送颖,至七里涧及之。颖住车言别,流涕,不及时事,惟以太妃疾苦 形于颜色,百姓观者莫不倾心。

  至鄴,诏遣兼太尉王粹加九锡殊礼,进位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加 黄钺、录尚书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颖拜受徽号,让殊礼九锡,表论兴义功臣 卢志、和演、董洪、王彦、赵骧等五人,皆封开国公侯。又表称:“大司马前在阳 翟,与强贼相持既久,百姓创痍,饥饿冻馁,宜急振救。乞差发郡县车,一时运河 北邸阁米十五万斛,以振阳翟饥人。”卢志言于颖曰:“黄桥战亡者有八千余人, 既经夏暑,露骨中野,可为伤恻。昔周王葬枯骨,故《诗》云‘行有死人,尚或墐 之’。况此等致死王事乎!”颖乃造棺八千余枚,以成都国秩为衣服,敛祭,葬于 黄桥北,树枳篱为之茔域。又立都祭堂,刊石立碑,纪其赴义之功,使亡者之家四 时祭祀有所。仍表其门闾,加常战亡二等。又命河内温县埋藏赵伦战死士卒万四千 余人。颖形美而神昏,不知书,然器性敦厚,委事于志,故得成其美焉。

  及齐王冏骄侈无礼,于是众望归之。诏遣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喻颖入辅政, 并使受九锡。颖犹让不拜。寻加太子太保。颖嬖人孟玖不欲还洛,又程太妃爱恋鄴 都,以此议久不决。留义募将士既久,咸怨旷思归,或有辄去者,乃题鄴城门云: “大事解散蚕欲遽。请且归,赴时务。昔以义来,今以义去。若复有急更相语。” 颖知不可留,因遣之,百姓乃安。及冏败,颖悬执朝政,事无巨细,皆就鄴谘之。 后张昌扰乱荆土,颖拜表南征,所在响赴。既恃功骄奢,百度弛废,甚于冏时。

  颖方恣其欲,而惮长沙王乂在内,遂与河间王颙表请诛后父羊玄之、左将军皇 甫商等,檄乂使就第。乃与颙将张方伐京都,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锋都督、前将军、 假节。颖次朝歌,每夜矛戟有光若火,其垒井中皆有龙象。进军屯河南,阻清水为 垒,造浮桥以通河北,以大木函盛石,沈之以系桥,名曰石鳖。陆机战败,死者甚 众,机又为孟玖所谮,颖收机斩之,夷其三族,语在《机传》。于是进攻京城。时 常山人王舆合众万余,欲袭颖,会乂被执,其党斩舆降。颖既入京师,复旋镇于鄴, 增封二十郡,拜丞相。河间王颙表颖宜为储副,遂废太子覃,立颖为皇太弟,丞相 如故,制度一依魏武故事,乘舆服御皆迁于鄴。表罢宿卫兵属相府,更以王官宿卫。 僭侈日甚,有无君之心,委任孟玖等,大失众望。

  永兴初,左卫将军陈,殿中中郎褾苞、成辅及长沙故将上官巳等,奉大驾 讨颖,驰檄四方,赴者云集。军次安阳,众十余万,鄴中震惧。颖欲走,其掾步熊 有道术,曰:“勿动!南军必败。”颖会其众问计,东安王繇乃曰:“天子亲征, 宜罢甲,缟素出迎请罪。”司马王混、参军崔旷劝颖距战,颖从之,乃遣奋武将军 石超率众五万,次于荡阴。二弟匡、规自鄴赴王师,云:“鄴中皆已离散。” 由是不甚设备。超众奄至,王师败绩,矢及乘舆,侍中嵇绍死于帝侧,左右皆奔散, 乃弃天子于藁中。超遂奉帝幸鄴。颖改元建武,害东安王繇,署置百官,杀生自己, 立郊于鄴南。

  安北将军王浚、宁北将军东嬴公腾杀颖所置幽州刺史和演,颖征浚,浚屯冀州 不进,与腾及乌丸、羯硃袭颖。候骑至鄴,颖遣幽州刺史王斌及石超、李毅等距浚, 为羯硃等所败。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颖惧,将帐下数十骑,拥天子, 与中书监虑志单车而走,五日至洛。羯硃追至朝歌,不及而还。河间王颙遣张方率 甲卒二万救颖,至洛,方乃挟帝,拥颖及豫章王并高光、虑志等归于长安。颙废颖 归籓,以豫章王为皇太弟。

  颖既废,河北思之。鄴中故将公师籓、汲桑等起兵以迎颖,众情翕然。颙复拜 颖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给兵千人,镇鄴。颖至洛,而东海王越率众迎大 驾,所在锋起。颖以北方盛强,惧不可进,自洛阳奔关中。值大驾还洛,颖自华阴 趋武关,出新野。帝诏镇南将军刘弘、南中郎将刘陶收捕颖,于是弃母妻,单车与 二子庐江王普、中都王廓渡河赴朝歌,收合故将士数百人,欲就公师籓。顿丘太守 冯嵩执颖及普、廓送鄴,范阳王虓幽之,而无他意。属虓暴薨,虓长史刘舆见颖为 鄴都所服,虑为后患,秘不发丧,伪令人为台使,称诏夜赐颖死。颖谓守者田徽曰: “范阳王亡乎?”徽曰:“不知。”颖曰:“卿年几?’徽曰:“五十。”颖曰: “知天命不?”徽曰:“不知。”颖曰:“我死之后,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 于今三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其二子号泣,颖敕人将去。乃散发 东首卧,命徽缢之,时年二十八。二子亦死。鄴中哀之。

  颖之败也,官属并奔散,惟卢志随从不怠,论者称之。其后汲桑害东赢公腾, 称为颖报仇,遂出颖棺,载之于军中,每事启灵,以行军令。桑败,度棺于故井中。 颖故臣收之,改葬于洛阳,怀帝加以县王礼。

  颖死后数年,开封间有传颖子年十余岁,流离百姓家,东海王越遣人杀之。永 嘉中,立东莱王蕤子遵为颖嗣,封华容县王。后没于贼,国除。

  河间王颙,字文载,安平献王孚孙,太原烈王瑰之子也。初袭父爵,咸宁二年 就国。三年,改封河间。少有清名,轻财爱士。与诸王俱来朝,武帝叹颙可以为诸 国仪表。元康初,为北中郎将,监鄴城。九年,代梁王肜为平西将军,镇关中。石 函之制,非亲亲不得都督关中,颙于诸王为疏,特以贤举。

  及赵王伦篡位,齐王冏谋讨之。前安西参军夏侯奭自称侍御史,在始平合众, 得数千人,以应冏,遣信要颙。颙遣主簿房阳、河间国人张方讨擒奭,及其党十数 人,于长安市腰斩之。及冏檄至,颙执冏使,送之于伦。伦征兵于颙,颙遣方率关 右健将赴之。方至华阴,颙闻二王兵盛,乃加长史李含龙骧将军,领督护席薳等追 方军回,以应二王。义兵至潼关,而伦、秀已诛,天子反正,含、方各率众还。及 冏论功,虽怒颙初不同,而终能济义,进位侍中、太尉,加三赐之礼。

  后含为翊军校尉,与冏参军皇甫商、司马赵骧等有憾,遂奔颙,诡称受密诏伐 冏,因说利害。颙纳之,便发兵,遣使邀成都王颖。以含为都督,率诸军屯阴盘, 前锋次于新安,去洛百二十里。檄长沙王乂讨冏。及冏败,颙以含为河南尹,使与 冯荪、卞粹等潜图害乂。商知含前矫妄及与颙阴谋,具以告乂。乂乃诛含等。颙闻 含死,即起兵以讨商为名,使张方为都督,领精卒七万向洛。方攻商,商距战而溃, 方遂进攻西明门。乂率中军左右卫击之,方众大败,死者五千余人。方初于駃水桥 西为营,于是筑垒数重,外引廪谷,以足军资。乂复从天子出攻方,战辄不利。及 乂死,方还长安。诏以颙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颙废皇太子覃,立成都王颖为 太弟,改年,大赦。

  左卫将军陈奉天子伐颖,颙又遣方率兵二万救鄴。天子已幸鄴。方屯兵洛 阳。及王浚等伐颖,颖挟天子归洛阳。方将兵入殿中,逼帝幸其垒,掠府库,将焚 宫庙以绝众心。卢志谏,乃止。方又逼天子幸长安。颙及选置百官,改秦州为定州。 及东海王越起兵徐州,西迎大驾,关中大惧,方谓颙曰:“方所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