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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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璜有谋策,周穷好施,能得人心。滕修数讨南贼,不能制,璜曰:“南岸仰吾 盐铁,断勿与市,皆坏为田器。如此二年,可一战而灭也。”修从之,果破贼。

  初,霍弋之遣稷、炅等,与之誓曰:“若贼围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属诛;若过 百日救兵不至,吾受其罪。”稷等守未百日,粮尽,乞降,璜不许,给其粮使守。 诸将并谏,璜曰:“霍弋已死,不能救稷等必矣,可须其日满,然后受降,使彼得 无罪,我受有义,内训百姓,外怀邻国,不亦可乎!”稷等期讫粮尽,救兵不至, 乃纳之。修则既为毛炅所杀,则子允随璜南征,城既降,允求复仇,璜不许。炅密 谋袭璜,事觉,收炅,呵曰:“晋贼!”炅厉声曰:“吴狗!何等为贼?”允剖其 腹,曰:“复能作贼不?”炅犹骂曰:“吾志杀汝孙皓,汝父何死狗也!”璜既擒 稷等,并送之。稷至合浦,发病死。孟干、爨能、李松等至建鄴,皓将杀之。或劝 皓,干等忠于所事,宜宥之以劝边将,皓从其言,将徙之临海。干等志欲北归,虑 东徙转远,以吴人爱蜀侧竹弩,言能作之,皓留付作部。后干逃至京都,松、能为 皓所杀。干陈伐吴之计,帝乃厚加赏赐,以为日南太守。先是,以杨稷为交州刺史, 毛炅为交止太守,印缓未至而败,即赠稷交州,炅及松能子并关内侯。

  九真郡功曹李祚保郡内附,璜遣将攻之,不克。祚舅黎晃随军。劝祚令降。祚 答曰:“舅自吴将,祚自晋臣,唯力是视耳。”逾时乃拔。皓以璜为使持节、都督 交州诸军事、前将军、交州牧。武平、九德、新昌土地阻险,夷獠劲悍,历世不宾, 璜征讨,开置三郡,及九真属国三十余县。征璜为武昌都督,以合浦太守修允代之。 交土人请留璜以千数,于是遣还。

  皓既降晋,手书遣璜息融敕璜归顺。璜流涕数日,遣使送印绶诣洛阳。帝诏复 其本职,封宛陵侯,改为冠军将军。

  吴既平,普减州郡兵,璜上言曰:“交土荒裔,斗绝一方,或重译而言,连带 山海。又南郡去州海行千有余里,外距林邑才七百里。夷帅范熊世为逋寇,自称为 王,数攻百姓。且连接扶南,种类猥多,朋党相倚,负险不宾。往隶吴时,数作寇 逆,攻破郡县,杀害长吏。臣以尪驽,昔为故国所采,偏戍在南,十有余年。虽前 后征讨,翦其魁桀,深山僻穴,尚有逋窜。又臣所统之卒本七千余人,南土温湿, 多有气毒,加累年征讨,死亡减耗,其见在者二千四百二十人。今四海混同,无思 不服,当卷甲清刃,礼乐是务。而此州之人,识义者寡,厌其安乐,好为祸乱。又 广州南岸,周旋六千余里,不宾属者乃五万余户,及桂林不羁之辈,复当万户。至 于服从官役,才五千余家。二州脣齿,唯兵是镇。又宁州兴古接据上流,去交址郡 千六百里,水陆并通,互相维卫。州兵未宜约损,以示单虚。夫风尘之变,出于非 常。臣亡国之余,议不足采,圣恩广厚,猥垂饰擢,蠲其罪衅,改授方任,去辱即 宠,拭目更视,誓念投命,以报所受,临履所见,谨冒瞽陈。”又以“合浦郡土地 硗确,无有田农,百姓唯以采珠为业,商贾去来,以珠贸米。而吴时珠禁甚严,虑 百姓私散好珠,禁绝来去,人以饥困。又所调猥多,限每不充。今请上珠三分输二, 次者输一,粗者蠲除。自十月讫二月,非采上珠之时,听商旅往来如旧”。并从之。

  在南三十年,威恩著于殊俗。及卒,举州号哭,如丧慈亲。朝廷乃以员外散骑 常侍吾彦代璜。彦卒,又以员外散骑常侍顾秘代彦。秘卒,州人逼秘子参领州事。 参寻卒,参弟寿求领州,州人不听,固求之,遂领州。寿乃杀长史胡肇等,又将杀 帐下督梁硕,硕走得免,起兵讨寿,禽之,会寿母,令鸩杀之。硕乃迎璜子苍梧太 守威领刺史,在职甚得百姓心,三年卒。威弟淑,子绥,后并为交州。自基至绥四 世,为交州者五人。

  璜弟浚,吴镇南大将军、荆州牧。浚弟抗,太子中庶子。浚子湮,字恭之;湮 弟猷,字恭豫,并有名。湮至临海太守、黄门侍郎。猷宣城内史,王导右军长史。 湮子馥,于湖令,为韩晃所杀,追赠庐江太守。抗子回,自有传。

  吾彦,字士则,吴郡吴人也。出自寒微,有文武才干。身长八尺,手格猛兽, 旅力绝群。仕吴为通江吏。时将军薛珝杖节南征,军容甚盛,彦观之,慨然而叹。 有善相者刘札谓之曰:“以君之相,后当至此,不足慕也。”初为小将,给吴大司 马陆抗。抗奇其勇略,将拔用之,患众情不允,乃会诸将,密使人阳狂拔刀跳跃而 来,坐上诸将皆惧而走,唯彦不动,举几御之,众服其勇,乃擢用焉。

  稍迁建平太守。时王濬将伐吴,造船于蜀,彦觉之,请增兵为备,皓不从,彦 乃辄为铁锁,横断江路。及师临境,缘江诸城皆望风降附,或见攻而拔,唯彦坚守, 大众攻之不能克,乃退舍礼之。

  吴亡,彦始归降,武帝以为金城太守。帝尝从容问薛莹曰:“孙皓所以亡国者 何也?”莹对曰:“归命侯臣皓之君吴,昵近小人,刑罚妄加,大臣大将无所亲信, 人人忧恐,各不自安,败亡之衅,由此而作矣。”其后帝又问彦,对曰:“吴主英 俊,宰辅贤明。”帝笑曰:“君明臣贤,何为亡国?”彦曰:“天禄永终,历数有 属,所以为陛下擒。此盖天时,岂人事也!”张华时在坐,谓彦曰:“君为吴将, 积有岁年,蔑尔无闻,窃所惑矣。”彦厉声曰:“陛下知我,而卿不闻乎?”帝甚 嘉之。”

  转在敦煌,威恩甚著。迁雁门太守。时顺阳王暢骄纵,前后内史皆诬之以罪。 乃彦为顺阳内史,彦清身率下,威刑严肃,众皆畏惧。暢不能诬,乃更荐之,冀其 去职。迁员外散骑常侍。帝尝问彦:“陆喜、陆抗二人谁多也?”彦对曰:“道德 名望,抗不及喜;立功立事,喜不及抗。”

  会交州刺史陶璜卒,以彦为南中都督、交州刺史。重饷陆机兄弟,机将受之, 云曰:“彦本微贱,为先公所拔,而答诏不善,安可爱之!”机乃止。因此每毁之。 长沙孝廉尹虞谓机等曰:“自古由贱而兴者,乃有帝王,何但公卿。若何元干、侯 孝明、唐儒宗、张义允等,并起自寒役,皆内侍外镇,人无讥者。卿以士则答诏小 有不善,毁之无已,吾恐南人皆将去卿,卿便独坐也。”于是机等意始解,毁言渐 息矣。

  初,陶璜之死也,九真戍兵作乱,逐其太守,九真贼帅赵祉围郡城,彦悉讨平 之。在镇二十余年,威恩宣著,南州宁靖。自表求代,征为大长秋。卒于官。

  张光,字景武,江夏钟武人也。身长八尺,明眉目,美音声。少为郡吏,家世 有部曲,以牙门将伐吴有功,迁江夏西部都尉,转北地都尉。

  初,赵王伦为关中都督,氐、羌反叛,太守张损战没,郡县吏士少有全者。光 以百余人戍马兰山北,贼围之百余日。光抚厉将士,屡出奇兵击贼,破之。光以兵 少路远,自分败没。会梁王肜遣司马索靖将兵迎光,举军悲泣,遂还长安。肜表光 “处绝围之地,有耿恭之忠,宜加甄赏,以明奖劝”。于是擢授新平太守,加鼓吹。

  属雍州刺史刘沈被密诏讨河间王颙,光起兵助沈。沈时委任秦州刺史皇甫重, 重自以关西大族,心每轻光,谋多不用。及二州军溃,为颙所擒,颙谓光曰:“前 起兵欲作何策?”光正色答曰:“但刘雍州不用鄙计,故令大王得有今日也。”颙 壮之,引与欢宴弥日,表为右卫司马。

  陈敏作乱,除光顺阳太守,加陵江将军,率步骑五千诣荆州讨之。刺史刘弘雅 敬重光,称为南楚之秀。时江夏太守陶侃与敏大将钱端相距于长岐,将战,襄阳太 守皮初为步军,使光设伏以待之,武陵太守苗光为水军,藏舟舰于沔水。皮初等与 贼交战,光发伏兵应之,水陆同奋,贼众大败。弘表光有殊勋,迁材官将军,梁州 刺史。先是,秦州人邓定等二千余家,饥饿流入汉中,保于成固,渐为抄盗,梁州 刺史张殷遣巴西太守张燕讨之。定窘急,伪乞降于燕,并馈燕金银,燕喜,为之缓 师。定密结李雄,雄遣众救定,燕退,定遂进逼汉中。太守杜正冲东奔魏兴,殷亦 弃官而遁。光不得赴州,止于魏兴,乃结诸郡守共谋进取。燕唱言曰:“汉中荒败, 迫近大贼,克复之事,当俟英雄。”正冲曰:“张燕受贼金银,不时进讨,阻兵缓 寇,致丧汉中,实燕之罪也。”光于是发怒,呵燕令出,斩之以徇。绥抚荒残,百 姓悦服。光于是却镇汉中。

  时逆贼王如余党李运、杨武等,自襄阳将三千余家入汉中,光遣参军晋邈率众 于黄金距之。邈受运重赂,劝光纳运。光从邈言,使居成固。既而邈以运多珍货, 又欲夺之,复言于光曰:“运之徒属不事佃农,但营器杖,意在难测,可掩而取之。” 光又信焉。遣邈众讨运,不克。光乞师于氐王杨茂搜,茂搜遣子难敌助之。难敌求 货于光,光不与。杨武乃厚赂难敌,谓之曰“流人宝物悉在光处,今伐我,不如伐 光。”难敌大喜,声言助光,内与运同,光弗之知也,遣息援率众助邈。运与难敌 夹攻邈等,援为流矢所中死,贼遂大盛。光婴城固守,自夏迄冬,愤激成疾。佐吏 及百姓咸劝光退据魏兴,光按剑曰:“吾受国厚恩,不能翦除寇贼,今得自死,便 如登仙,何得退还也!”声绝而卒,时年五十五。百姓悲泣,远近伤惜之。有二子 炅、迈。

  炅少辟太宰掾。迈多才略,有父风。州人推迈权领州事,与贼战没。别驾范旷 及督护王乔奉光妻息,率其遗众,还据魏兴。其后义阳太守任愔为梁州,光妻子归 本郡。南平太守应詹白都督王敦,称“光在梁州能兴微继绝,威振巴汉。值中原倾 覆,征镇失守,外无救助,内阙资储,以寡敌众,经年抗御,厉节不挠,宜应追论 显赠,以慰存亡”。敦不能从。

  赵诱,字元孙,淮南人也。世以将显。州辟言簿。值刺史郗隆被齐王冏檄,使 起兵讨赵王伦,隆欲承檄举义,而诸子侄并在洛阳;欲坐观成败,恐为冏所讨,进 退有疑,会群吏计议。诱说隆曰:“赵王篡逆,海内所病。今义兵飙起,其败必矣。 今为明使君计,莫若自将精兵,径赴许昌,上策也。不然,且可留后,遣猛将将兵 会盟,亦中策也。若遣小军随形助胜。下策耳。隆曰:“我受二帝恩,无所偏助, 正欲保州而已。”诱与治中留宝、主簿张褒等谏隆:“若无所助,变难将生,州亦 不可保也。”隆犹豫不决,遂为其下所害。诱还家,杜门不出。左将军王敦以为参 军,加广武将军,与甘卓、周访共讨华轶,破之。又击杜弢于西湘,太兴初,复与 卓攻弢,灭之。累功赐爵平阿县侯,代陶侃为武昌太守。时杜曾迎第五猗于荆州作 乱,敦遣诱与襄阳太守硃轨共距之。猗既愍帝所遣,加有时望,为荆楚所归。诱等 苦战皆没,敦甚悼惜之,表赠征虏将军、秦州刺史,谥曰敬。

  子龚,与诱俱死。元帝为晋王,下令赠新昌太守。龚弟胤,字伯舒。王敦使周 访击杜曾,胤请从行。访惮曾之强,欲先以胤饵曾,使其众疲而后击之。胤多枭首 级。王导引为从事中郎。南顿王宗反,胤杀宗。于是王导、庾亮并倚仗之。转冠军 将军,迁西豫州刺史,卒于官。

  史臣曰:忠为令德,贞曰事君,徇国家而竭身,历夷险而一节。罗宪、滕修, 濯缨入仕,指巴东而受脤,出岭峤而扬麾。属鼎命沦胥,本朝失守,郕巴丘而流涕, 集都亭而大临。古之忠烈,罕辈子兹!孝兴之智勇,玄威之武艺,灭丑虏于河西, 制凶酋于硜北,审杨欣之必败,讥杨骏之速祸。陶璜、吾彦,逸足齐驱,毛炅屈其 深谋,陆抗奇其茂略。薪楢之任,清规自远;鼙鼓之臣,厥声弥劭。景武,南楚秀 士;元孙,累叶将门,赴死喻于登仙。效诚陈于上策,竟而俱毙,贞则斯存。

  赞曰:宪居玉叠,才博流誉。修赴石门,惠政攸著。孝兴、玄威,操履无违。 愚坟毕礼,杨门致讥。璜谋超绝,彦材雄杰。潜师袭董,观兵叹薛。惟赵与张,神 略多方。作尉北地,立功西湘。

 

 

《列传·第二十八章》

 

  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也。父鲂,吴鄱阳太守。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 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曲患之。处自知为人所恶,乃慨然有改 励之志,谓父老曰:“今时和岁丰,何苦而不乐耶?”父老叹曰:“三害未除,何 乐之有!”处曰:“何谓也?”答曰:“南山白额猛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矣。” 处曰:“若此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则一郡之大庆,非徒去害 而已。”处乃入山射杀猛兽,因投水搏蛟,蛟或沈或浮,行数十里,而处与之俱, 经三日三夜,人谓死,皆相庆贺。处果杀蛟而反,闻乡里相庆,始知人患己之甚, 乃入吴寻二陆。时机不在,见云,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将无及。” 云曰:“古人贵朝闻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忧名之不彰!”处遂励 志好学,有文思,志存义烈,言必忠信克己。期年,州府交辟。仕吴为东观左丞。 孙皓末,为无难督。及吴平,王浑登建鄴宫酾酒,既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 余,得无戚乎?”处对曰:“汉末分崩,三国鼎立,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 戚,岂惟一人!”浑有惭色。

  入洛,稍迁新平太守。抚和戎狄,叛羌归附,雍土美之。转广汉太守。郡多滞 讼,有经三十年而不决者,处详其枉直,一朝决遣。以母老罢归。寻除楚内史,未 之官,征拜散骑常侍。处曰:“古人辞大不辞小。”乃先之楚。而郡既经丧乱,新 旧杂居,风俗未一,处敦以教义,又检尸骸无主及白骨在野收葬之,然始就征,远 近称叹。

  及居近侍,多所规讽。迁御史中丞,凡所纠劾,不避宠戚。梁王肜违法,处深 文案之。及氐人齐万年反,朝臣恶处强直,皆曰:“处,吴之名将子也,忠烈果毅。” 乃使隶夏侯骏西征。伏波将军孙秀知其将死,谓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也。” 处曰:“忠孝之道,安得两全!既辞亲事君,父母复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 万年闻之,曰:“周府君昔临新平,我知其为人,才兼文武,若专断而来,不可当 也。如受制于人,此成擒耳。”既而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处知 肜不平,必当陷己,自以人臣尽节,不宜辞惮,乃悲慨即路,志不生还。中书令陈 准知肜将逞宿憾,乃言于朝曰:“骏及梁王皆是贵戚,非将率之才,进不求名,退 不畏咎。周处吴人,忠勇果劲,有怨无援,将必丧身。宜诏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处 前锋,必能殄寇。不然,肜当使处先驱,其败必也。”朝廷不从。时贼屯梁山,有 众七万,而骏逼处以五千兵击之。处曰:“军无后继,必至覆败,虽在亡身,为国 取耻。”肜复命处进讨,乃与振威将军卢播、雍州刺史解系攻万年于六陌。将战, 处军人未食,肜促令速进,而绝其后继。处知必败,赋诗曰:“去去世事已,策马 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言毕而战,自旦及暮,斩首万计。弦绝矢尽, 播、系不救。左右劝退,处按剑曰:“此是吾效节授命之日,何退之为!且古者良 将受命,凿凶门以出,盖有进无退也。今诸军负信,势必不振。我为大臣,以身徇 国,不亦可乎!”遂力战而没。追赠平西将军,赐钱百万,葬地一顷,京城地五十 亩为第,又赐王家近田五顷。诏曰:“处母年老,加以远人,朕每愍念,给其医药 酒米,赐以终年。”

  处著《默语》三十篇及《风土记》,并撰集《吴书》。时潘岳奉诏作《关中诗》 曰:“周徇师令,身膏齐斧。人之云亡,贞节克举。”又西戎校尉阎缵亦上诗云: “周全其节,令问不已。身虽云没,书名良史。”及元帝为晋王,将加处策谥,太 常贺循议曰:“处履德清方,才量高出;历守四郡,安人立政;入司百僚,贞节不 挠;在戎致身,见危授命:此皆忠贤之茂实,烈士之远节。案谥法执德不回曰孝。” 遂以谥焉。有三子:玘、靖、札。靖早卒,玘、札并知名。

  字宣佩。强毅沈断有父风,而文学不及。闭门洁己,不妄交游,士友咸望风 敬惮焉,故名重一方。弱冠,州郡命,不就。刺史初到,召为别驾从事,虚己备礼, 方始应命。累荐名宰府,举秀才,除议郎。

  太安初,妖贼张昌、丘沈等聚众于江夏,百姓从之如归。惠帝使监军华宏讨之, 败于障山。昌等浸盛,杀平南将军羊伊,镇南大将军、新野王歆等,所在覆没。昌 别率封云攻徐州,石冰攻扬州,刺史陈徽出奔,冰遂略有扬土。密欲讨冰,潜结 前南平内史王矩,共推吴兴太守顾秘都督扬州九郡军事,及江东人士同起义兵,斩 冰所置吴兴太守区山及诸长史。冰遣其将羌毒领数万人距,临阵斩毒。时右将 军陈敏自广陵率众助,斩冰别率赵驡于芜湖,因与俱前攻冰于建康。冰北走投 封云,云司马张统斩云、冰以降,徐、扬并平。不言功赏,散众还家。

  陈敏反于扬州,以为安丰太守,加四品将军。称疾不行,密遣使告镇东将 军刘准,令发兵临江,己为内应,翦发为信。准在寿春,遣督护衡彦率众而东。时 敏弟昶为广武将军、历阳内史,以吴兴钱广为司马。密讽广杀昶。与顾荣、甘 卓等以兵攻敏,敏众奔溃,单马北走,获之于江乘界,斩之于建康,夷三族。东海 王越闻其名,召为参军。诏补尚书郎、散骑郎,并不行。元帝初镇江左,以为仓 曹属。

  初,吴兴人钱璯亦起义兵讨陈敏,越命为建武将军,使率其属会于京都。璯至 广陵,闻刘聪逼洛阳,畏懦不敢进。帝促以军期,璯乃谋反。时王敦迁尚书,当应 征与璯俱西。璯阴欲杀敦,藉以举事,敦闻之,奔告帝。璯遂杀度支校尉陈丰,焚 烧邸阁,自号平西大将军、八州都督,劫孙皓子充,立为吴王,既而杀之。来寇 县。帝遣将军郭逸、郡尉宋典等讨之,并以兵少未敢前。复率合乡里义众,与逸 等俱进,讨璯,斩之,传首于建康。

  三定江南,开复王略,帝嘉其勋,以行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封乌程县侯。 吴兴寇乱之后,百姓饥馑,盗贼公行,甚有威惠,百姓敬爱之,期年之间,境内 宁谧。帝以频兴义兵,勋诚并茂,乃以阳羡及长城之西乡、丹阳之永世别为义兴 郡,以彰其功焉。

  宗族强盛,人情所归,帝疑惮之。于时中州人士佐佑王业,而自以为不得 调,内怀怨望,复为刁协轻之,耻恚愈甚。时镇东将军祭酒东莱王恢亦为周凯所侮, 乃与阴谋诛诸执政,推及戴若思与诸南士共奉帝以经纬世事。先是,流人帅夏 铁等寓于淮、泗,恢阴书与铁,令起兵,己当与以三吴应之。建兴初,铁已聚众 数百人,临淮太守蔡豹斩铁以闻。恢闻铁死,惧罪,奔于,杀之,埋于豕牢。 帝闻而秘之,召为镇东司马,未到,复改授建武将军、南郡太守。既南行,至 芜湖,又下令曰:“奕世忠烈,义诚显著,孤所钦喜。今以为军谘祭酒,将军如 故,进爵为公,禄秩僚属一同开国之例。”忿于回易,又知其谋泄,遂忧愤发背 而卒,时年五十六。将卒,谓之勰曰:“杀我者诸伧子,能复之,乃吾子也。”吴 人谓中州人曰“伧”,故云耳。赠辅国将军,谥曰忠烈。子勰嗣。

  勰字彦和。常缄父言。时中国亡官失守之士避乱来者,多居显位,驾御吴人, 吴人颇怨。勰因之欲起兵,潜结吴兴郡功曹徐馥。馥家有部曲,勰使馥矫称叔父札 命以合众,豪侠乐乱者翕然附之,以讨王导、刁协为名。孙皓族人弼亦起兵于广德 以应之。馥杀吴兴太守袁琇,有众数千,将奉札为主。时札以疾归家,闻而大惊, 乃告乱于义兴太守孔侃。勰知札不同,不敢发兵。馥党惧,攻馥,杀之。孙弼众亦 溃,宣城太守陶猷灭之。元帝以周氏奕世豪望,吴人所宗,故不穷治,抚之如旧。 勰为札所责,失志归家,淫侈纵恣,每谓人曰:“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终于 临淮太守。

  勰弟彝,少知名,元帝辟为丞相掾,早亡。

  札字宣季。性矜险好利,外方内荏,少以豪右自处,州郡辟命皆不就。察孝廉, 除郎中、大司马齐王冏参军。出补句容令,迁吴国上军将军。辟东海王越参军,不 就。以讨钱璯功,赐爵漳浦亭侯。元帝为丞相,表札为宁远将军、历阳内史,不之 职,转从事中郎。徐馥平,以札为奋武将军、吴兴内史,录前后功,改封东迁县侯, 进号征虏将军、临扬州江北军事、东中郎将,镇涂中,未之职,转右将军、都督石 头水陆军事。札脚疾,不堪拜,固让经年,有司弹奏,不得已乃视职。加散骑常侍。

  王敦举兵攻石头,札开门应敦,故王师败绩。敦转札为光禄勋,寻补尚书。顷 之,迁右将军、会稽内史。时札兄靖子懋晋陵太守、清流亭侯,懋弟筵征虏将军, 吴兴内史,筵弟赞大将军从事中郎、武康县侯,赞弟缙太子文学、都乡侯,次兄子 勰临淮太守、乌程公。札一门五侯,并居列位,吴士贵盛,莫与为比,王敦深忌之。 后筵丧母,送者千数,敦益惮焉。及敦疾,钱风以周氏宗强,与沈充权势相侔,欲 自托于充,谋灭周氏,使充得专威扬土,乃说敦曰:“夫有国者患于强逼,自古衅 难恆必由之。今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公万世之后,二族必不静矣。周强而多俊才, 宜先为之所,后嗣可安,国家可保耳。”敦纳之。时有道士李脱者,妖术惑众,自 言八百岁,故号李八百。自中州至建鄴,以鬼道疗病,又署人官位,时人多信事之。 弟子李弘养徒灊山,云应谶当王。故敦使庐江太守李恆告札及其诸兄子与脱谋图不 轨。时筵为敦谘议参军,即营中杀筵及脱、弘,又遣参军贺鸾就沈充尽掩杀札兄弟 子,既而进军会稽,袭札。札先不知,卒闻兵至,率麾下数百人出距之,兵散见杀。 札性贪财好色,惟以业产为务。兵至之日,库中有精杖,外白以配兵,札犹惜不与, 以弊者给之,其鄙吝如此,故士卒莫为之用。

  及敦死,札、莚故吏并诣阙讼周氏之冤,宜加赠谥。事下八坐,尚书卞壶议以 “札石头之役开门延寇遂使贼敦恣乱,札之责也。追赠意所未安。懋、筵兄弟宜复 本位。”司徒王导议以“札在石头,忠存社稷,义在亡身。至于往年之事,自臣等 有识以上,与札情岂有异!此言实贯于圣鉴,论者见奸逆既彰,便欲征往年已有不 臣之渐。即复使尔,要当时众所未悟。既悟其奸萌,札与臣等便以身许国,死而后 已,札亦寻取枭夷。朝廷檄命既下,大事既定,便正以为逆党。邪正失所,进退无 据,诚国体所宜深惜。臣谓宜与周顗、戴若思等同例。”尚书令希鉴议曰:“夫褒 贬臧否,宜令体明例通。今周、戴以死节复位,周札以开门同例,事异赏均,意所 疑惑。如司徒议,谓往年之事自有识以上皆与札不异,此为邪正坦然有在。昔宋文 失礼,华乐荷不臣之罚;齐灵嬖孽,高厚有从昏之戮。以古况今,谯王、周、戴宜 受若此之责,何加赠复位之有乎!今据已显复,则札宜贬责明矣。”导重议曰: “省令君议,必札之开门与谯王、周、戴异。今札开门,直出风言,竟实事邪?便 以风言定褒贬,意莫若原情考征也。论者谓札知隗、协乱政,信敦匡救,苟匡救信, 奸佞除,即所谓流四凶族以隆人主巍巍之功耳。如此,札所以忠于社稷也。后敦悖 谬出所不图,札亦阖门不同,以此灭族,是其死于为义也。夫信敦当时之匡救,不 图将来之大逆,恶隗、协之乱政,不失为臣之贞节者,于时朝士岂惟周、札邪!若 尽谓不忠,惧有诬乎谯王、周、戴。各以死卫国,斯亦人臣之节也。但所见有同异, 然期之于必忠,故宜申明耳。即如今君议,宋华、齐高其在隗、协矣。昔子纠之难, 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若以死为贤,则管仲当贬;若以不死为贤,则召忽死为失。 先典何以两通之?明为忠之情同也。死虽是忠之一目,亦不必为忠皆当死也。汉祖 遗约,非刘氏不王,非功臣不侯,违命天下共诛之。后吕后王诸吕,周勃从之,王 陵廷争,可不谓忠乎?周勃诛吕尊文,安汉社稷,忠莫尚焉,则王陵又何足言,而 前史两为美谈。固知死与不死,争与不争,苟原情尽意,不可定于一概也。且札阖 棺定谥,违逆党顺,受戮凶邪,不负忠义明矣。”鉴又驳不同,而朝廷竟从导议, 追赠札卫尉,遣使者祠以少牢。

  札长子澹,太宰府掾。次子稚,察孝廉,不行。

  筵卓荦有才干,拜征虏将军、吴兴太守,迁黄门侍郎。徐馥之役,筵族兄续亦 聚众应之。元帝议欲讨之,王导以为“兵少则不足制寇,多遣则根本空虚。黄门侍 郎周筵忠烈至到,为一郡所敬。意谓直遣筵,足能杀续”。于是诏以力士百人给筵, 使轻骑还阳羡。筵即日取道,昼夜兼行。既至郡,将入,遇续于门,筵谓续曰: “宜与君共诣孔府君,有所论。”续不肯入,筵逼牵与俱。坐定,筵谓太守孔侃曰: “府君何以置贼在坐?”续衣里带小刀,便操刃逼筵,筵叱郡传教吴曾:“何不举 手!”曾有胆力,便以刀环筑续,杀之。筵因欲诛勰,札拒不许,委罪于从兄邵, 诛之。筵不归家省母,遂长驱而去,母狼狈追之。其忠公如此。

  迁太子右卫率。及王敦作难,加冠军将军、都督会稽、吴兴、义兴、晋陵、东 阳军事,率水军三千人讨沈充,未发而王师败绩。筵闻札开城纳敦,愤咤慷慨形于 辞色。寻遇害。敦平后,与札同被复官。

  初,筵于姑孰立屋五间,而六梁一时跃出堕地,衡独立柱头零节之上,甚危, 虽以人功,不能然也。后竟覆族。

  筵弟缙,少无行检,尝在建康、乌衣道中逢孔氏婢,时与同僚二人共载,便令 左右捉婢上车,其强暴若此。

  周访,字士达,本汝南安城人也。汉末避地江南,至访四世。吴平,因家庐江 寻阳焉。祖纂,吴威远将军。父敏,左中郎将。访少沈毅,谦而能让,果于断割, 周穷振乏,家无余财。为县功曹,时陶侃为散吏,访荐为主簿,相与结友,以女妻 侃子瞻。访察孝廉,除郎中、上甲令,皆不之官。乡人盗访牛于冢间杀之,访得之, 密埋其肉,不使人知。

  及元帝渡江,命参镇东军事。时有与访同姓名者,罪当死,吏误收访,访奋击 收者,数十人皆散走,而自归于帝,帝不之罪。寻以为扬烈将军,领兵一千二百, 屯寻阳鄂陵,与甘卓、赵诱讨华轶。所统厉武将军丁乾与轶所统武昌太守冯逸交通, 访收斩之。逸来攻访,访率众击破之。逸遁保柴桑,访乘胜进讨。轶遣其党王约、 傅札等万余人助逸,大战于湓口,约等又败。访与甘卓等会于彭泽,与轶水军将硃 矩等战,又败之。轶将周广烧城以应访,轶众溃,访执轶,斩之,遂平江州。

  帝以访为振武将军、寻阳太守,加鼓吹、曲盖。复命访与诸军共征杜弢。弢作 桔槔打官军船舰,访作长岐枨以距之,桔槔不得为害。而贼从青草湖密抄官军,又 遣其将张彦陷豫章,焚烧城邑。王敦时镇湓口,遣督护缪蕤、李恆受访节度,共击 彦。蕤于豫章、石头,与彦交战,彦军退走,访率怅下将李午等追彦,破之,临阵 斩彦。时访为流矢所中,折前两齿,形色不变。及暮,访与贼隔水,贼众数倍,自 知力不能敌,乃密遣人如樵采者而出,于是结阵鸣鼓而来,大呼曰:“左军至!” 士卒皆称万岁。至夜,令军中多布火而食,贼谓官军益至,未晓而退。访谓诸将曰: “贼必引退,然终知我无救军,当还掩人,宜促渡水北。”既渡,断桥讫,而贼果 至,隔水不得进,于是遂归湘州。访复以舟师造湘城,军达富口,而弢遣杜弘出海 昏。时湓口骚动,访步上柴桑,偷渡,与贼战,斩首数百。贼退保庐陵,访追击败 之,贼婴城处自守。寻而军粮为贼所掠,退住巴丘。粮廪既至,复围弘于庐陵。弘 大掷宝物于城外,军人竞拾之,弘因阵乱突围而出。访率军追之,获鞍马铠杖不可 胜数。弘入南康,太守将率兵逆击,又破之,奔于临贺。帝又进访龙骧将军。王敦 表为豫章太守。加征讨都督,赐爵寻阳县侯。

  时梁州刺史张光卒,愍帝以侍中第五猗为征南大将军,监荆、梁、益、宁四州, 出自武关。贼率杜曾、挚瞻、胡混等并迎猗,奉之,聚兵数万,破陶侃于石城,攻 平南将军荀崧于宛,不克,引兵向江陵。王敦以从弟暠为荆州刺史,令督护征虏将 军赵诱、襄阳太守硃轨、陵江将军黄峻等讨曾,而大败于女观湖,诱、轨并遇害。 曾遂逐暠,径造沔口,大为寇害,威震江、沔。元帝命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 沌阳。曾等锐气甚盛,访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使将军李恆督左 甄,许朝督右甄,访自领中军,高张旗帜。曾果畏访,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军, 访甚恶之,自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其众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 鼓。”赵胤领其父余兵属左甄,力战,败而复合。胤驰马告访,访怒,叱令更进。 胤号哭还战,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闻鼓音,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 得妄动,闻鼓音乃进。贼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曾遂大溃,杀 千余人。访夜追之,诸将请待明日,访曰:“曾骁勇能战,向之败也,彼劳我逸, 是以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灭。”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等走固武当。访以 功迁南中郎将、督梁州诸军、梁州刺史,屯襄阳。访谓其僚佐曰:“昔城濮之役, 晋文以得臣不死而有忧色,今不斩曾,祸难未已。”于是出其不意,又击破之,曾 遁走。访部将苏温收曾诣军,并获第五猗、胡混、挚瞻等,送于王敦。又白敦,说 猗逼于曾,不宜杀。敦不从而斩之。进位安南将军、持节,都督、刺史如故。

  初,王敦惧杜曾之难,谓访曰:“擒曾,当相论为荆州刺史。”及是而敦不用。 至王廙去职,诏以访为荆州。敦以访名将,勋业隆重,有疑色。其从事中郎郭舒说 敦曰:“鄙州虽遇寇难荒弊,实为用武之国,若以假人,将有尾大之患,公宜自领, 访为梁州足矣。”敦从之,访大怒。敦手书譬释,并遗玉环玉碗以申厚意。访投碗 于地曰:“吾岂贾竖,可以宝悦乎!”阴欲图之。即在襄阳,务农训卒,勤于采纳, 守宰有缺辄补,然后言上。敦患之,而惮其强,不敢有异。访威风既著,远近悦服, 智勇过人,为中兴名将。性谦虚,未尝论功伐。或问访曰:“人有小善,鲜不自称。 卿功勋如此,初无一言何也?”访曰:“朝廷威灵,将士用命,访何功之有!”士 以此重之。访练兵简卒,欲宣力中原,与李矩、郭默相结,慨然有平河、洛之志。 善于抚纳,士众皆为致死。闻敦有不臣之心,访恆切齿。敦虽怀逆谋,故终访之世 未敢为非。

  初,访少时遇善相者庐江陈训,谓访与陶侃曰:“二君皆位至方岳,功名略同, 但陶得上寿,周当下寿,优劣更由年耳。”访小侃一岁,太兴三年卒,时年六十一。 帝哭之甚恸,诏赠征西将军,谥曰壮,立碑于本郡。二子:抚、光。

  抚字道和。强毅有父风,而将御不及。元帝辟为丞相掾,父丧去官。服阕,袭 爵,除鹰扬将军、武昌太守。王敦命为从事中郎,与邓岳俱为敦爪牙。甘卓遇害。 敦以抚为沔北诸军事、南中郎将,镇沔中。及敦作逆,抚领二千人从之。敦败,抚 与岳俱亡走。抚弟光将资遗其兄,而阴欲取岳。抚怒曰:“我与伯山同亡,何不先 斩我!”会岳至,抚出门遥谓之曰:“何不速去!今骨肉尚欲相危,况他人乎!” 岳回船而走,抚遂共入西阳蛮中,蛮酋向蚕纳之。初,岳为西阳,欲伐诸蛮,及是 诸蛮皆怨,将杀之。蚕不听,曰:“邓府君穷来归我,我何忍杀之!”由是俱得免。 明年,诏原敦党,岳、抚诣阙请罪,有诏禁锢之。

  咸和初,司徒王导以抚为从事中郎,出为宁远将军、江夏相。苏峻作逆,率所 领从温峤讨之。峻平,迁监沔北军事、南中郎将,镇襄阳。石勒将郭敬率骑攻抚, 抚不能守,率所领奔于武昌,坐免官。寻迁振威将军、豫章太守,后代毌丘奥监巴 东诸军事、益州刺史、假节,将军如故。寻进征虏将军,加督宁州诸军事。永和初, 桓温征蜀,进抚督梁州之汉中巴西梓潼阴平四郡军事,镇彭模。抚击破蜀余寇隗文、 邓定等,斩伪尚书仆射王誓、平南将军王润,以功迁平西将军。隗文、邓定等复反, 立范贤子贲为帝。初,贤为李雄国师,以左道惑百姓,人多事之,贲遂有众一万。 抚与龙骧将军硃焘击破斩之,以功进爵建城县公。征西督护萧敬文作乱,杀征虏将 军杨谨,据涪城,自号益州牧。恆温使督护邓遐助抚讨之,不能拔,引退。温又令 梁州刺史司马勋等会抚伐之。敬文固守,自二月至于八月,乃出降,抚斩之,传首 京师。升平中,进镇西将军。在州三十余年,兴宁三年卒,赠征西将军,谥曰襄。 子楚嗣。

  楚字元孙。起家参征西军事,从父入蜀,拜鹰扬将军、犍为太守。父卒,以楚 监梁、益二州、假节,袭爵建城公。世在梁、益,甚得物情。时梁州刺史司马勋作 逆,楚与硃序讨平之,进冠军将军。太和中,蜀盗李金银、广汉妖贼李弘并聚众为 寇,伪称李势子,当以圣道王,年号凤皇。又陇西人李高诈称李雄子,破涪城。梁 州刺史杨亮失守,楚遣其子诗平之。是岁,楚卒,谥曰定。子琼嗣。

  琼劲烈有将略,历数郡,代杨亮为梁州刺史、建武将军,领西戎校尉。初,氏 人窦冲求降,朝廷以为东羌校尉。后冲反,欲入汉中,安定人皇甫钊、京兆人周勋 等谋纳冲,琼密知之,收钊、勋等斩之。寻卒。子虓嗣。

  虓字孟威。少有节操。州召为祭酒,后历位至西夷校尉,领梓潼太守。宁康初, 苻坚将扬安寇梓潼,虓固守涪城,遣步骑数千,送母妻从汉水将抵江陵,为坚将硃 肜邀而获之,虓遂降于安。坚欲以为尚书郎,虓曰:“蒙国厚恩,以至今日。但老 母见获,失节于此。母子获全,秦之惠也。虽公侯之贵,不以为荣,况郎任乎!” 坚乃止。自是每入见坚,辄箕锯而坐,呼之为氐贼。坚不悦。属元会,威仪甚整, 坚因谓虓曰:“晋家元会何如此?”虓攘袂厉声曰:“戎狄集聚,譬犹犬羊相群, 何敢比天子!”及吕光征西域,坚出饯之,戎士二十万,旌旗数百里,又问虓曰: “朕众力何如?”虓曰:“戎狄已来,未之有也。”坚党以虓不逊,屡请除之。坚 待之弥厚。虓乃密书与桓冲,说贼奸计。太元三年,虓潜至汉中,坚追得之。后又 与坚兄子苞谋袭坚,事泄,坚引虓问其状,虓曰:“昔渐离、豫让,燕、智之微臣, 犹漆身吞炭,不忘忠节。况虓世荷晋恩,岂敢忘也。生为晋臣,死为晋鬼,复何问 乎!”坚曰:“今杀之,适成其名矣。”遂挞之,徙于太原。后坚复陷顺阳、魏兴, 获二守,皆执节不挠,坚叹曰:“周孟威不屈于前,丁彦远洁己于后,吉祖冲不食 而死,皆忠臣也。”

  虓竟以病卒于太原。其子兴迎致其丧,冠军将军谢玄亲临哭之,因上疏曰: “臣闻旌善表功,崇义明节,所以振扬声教,垂美来叶。故西夷校尉、梓潼太守周 虓,执心忠烈,厉节寇庭,遂婴祸荒裔,痛窴泉壤。臣每悲其志,以为苏武之贤, 不复过也。前宣告并州,访求虓丧,并索其家。负荷数千,始得来至。即以资送, 还其旧陇。伏愿圣朝追其志心,表其殊节,使负霜之志不坠于地,则荣慰存亡,惠 被幽显矣。”孝武帝诏曰:“虓厉志贞亮,无愧古烈。未及拔身,奄陨厥命。甄表 义节,国之典也。赠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赙钱二十万,布百匹。”又赡赐其家。

  光少有父风,年十一,见王敦,敦谓曰:“贵郡未有将,谁可用者?”光曰: “明公不耻下问,窃谓无复见胜。”敦笑以为宁远将军、寻阳太守。及敦举兵,光 率千余人赴之。既至,敦已死,光未之知,求见敦。王应秘不言,以疾告。光退曰: “今我远来而不得见王公,公其死乎?”遽见其兄抚曰:“王公已死,兄何为与钱 凤作贼?”众并愕然。其夕,众散,钱凤走出,至阖庐洲,光捕凤,诣阙赎罪,故 得不废。苏峻作逆,随温峤力战有功。峻平,赐爵曲江男,卒官。

  子仲孙,兴宁初督宁州军事、振武将军、宁州刺史。在州贪暴,人不堪命。桓 温以梁、益多寇,周氏世有威称,复除仲孙监益、豫、梁州之三郡。宁康初,杨安 寇蜀,仲孙失守,免官。后征为光禄勋,卒。

  初,陶侃微时,丁艰,将葬,家中忽失牛而不知所在。遇一老父,谓曰:“前 岗见一牛眠山污中,其地若葬,位极人臣矣。”又指一山云:“此亦其次,当世出 二千石。”言讫不见。侃寻牛得之,因葬其处,以所指别山与访。访父死,葬焉, 果为刺史,著称宁、益,自访以下,三世为益州四十一年,如其所言云。

  史臣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即君子,背之即小人。周子隐以跅弛之材,负不 羁之行,比凶蛟猛兽,纵毒乡闾,终能克己厉精,朝闻夕改,轻生重义,徇国亡躯, 可谓志节之士也。宣佩奋兹忠勇,屡殄妖氛,威略冠于本朝,庸绩书于王府。既而 结憾朝宰,潜构异图,忿不思难,斯为隘矣。终于愤恚,岂不惜哉!札、筵等负俊 逸之材,以雄豪自许,始见疑于朝廷,终获戾于权右,强弗如弱,信有征矣。而札 受委扞城,乃开门揖盗,去顺效逆,彼实有之。后虽假手凶徒,可谓罪人斯得。朝 廷议加荣赠,不其僭乎!有晋之刑政陵夷,用此道也。周访器兼文武,任在折冲, 戡定湘、罗,克清江、汉,谋孙翼子,杖节拥旄,西蜀仰其威风,中兴推为名将, 功成名立,不亦美乎!孟威陷迹虏廷,抗辞伪主,虽图史所载,何以加焉!

  赞曰:平西果劲,始邪末正。勇足除残,忠能致命。宣佩懋功,三定江东。札 虽启敌,筵实怀忠。寻阳纬武,拥旄持斧。曰子曰孙,重规叠矩。孟威抗烈,心存 旧主。

 

 

《列传·第二十九章》

 

  自古帝王之临天下也,皆欲广树蕃屏,崇固维城。唐、虞以前,宪章盖阙,夏、 殷以后,遗迹可知。然而玉帛会于涂山,虽云万国,至于分疆胙土,犹或未详。泊 乎周室,粲焉可观,封建亲贤,并为列国。当其兴也,周、召赞其升平;及其衰也, 桓、文辅其危乱。故得卜世之祚克昌,卜年之基惟永。逮王赧即世,天禄已终,虚 位无主,三十余载。爰及暴秦,并吞天下,戒衰周之削弱,忽帝业之远图,谓王室 之陵迟,由诸候之强大。于是罢侯置守,独尊诸己,至乎子弟,并为匹夫,惟欲肆 虐陵威,莫顾谋孙翼子。枝叶微弱,宗祐孤危,内无社稷之臣,外阙籓维之助。陈、 项一呼,海内沸腾,陨身于望夷,系颈于轵道。事不师古,二世而灭。汉祖勃兴, 爰革斯弊。于是分王子弟,列建功臣,锡之山川,誓以带砺。然而矫枉过直,惩羹 吹齑,土地封疆,逾越往古。始则韩、彭菹醢,次乃吴、楚称乱。然虽克灭权偪, 犹足维翰王畿。洎成、哀之后,戚籓陵替,君臣乘兹间隙,窃位偷安。光武雄略纬 天,慷慨下国,遂能除凶静乱,复禹配天,休祉盛于两京,鼎祚隆于四百,宗支继 绝之力,可得而言。魏武忘经国之宏规,行忌刻之小数,功臣无立锥之地,子弟君 不使之人,徒分茅社,实传虚爵,本根无所庇廕,遂乃三叶而亡。

  有晋思改覆车,复隆盘石,或出拥旄节,{艹涖}岳牧之荣;入践台阶,居端揆 之重。然而付托失所,授任乖方,政令不恆,赏罚斯滥。或有材而不任,或无罪而 见诛,朝为伊、周,夕为莽、卓。机权失于上,祸乱作于下。楚、赵诸王,相仍构 衅,徒兴晋阳之甲,竟匪勤王之师。始则为身择利,利未加而害及;初乃无心忧国, 国非忧而奚拯!遂使昭阳兴废,有甚弈棋;乘舆幽絷,更同羑里。胡羯陵侮,宗庙 丘墟,良可悲也。

  夫为国之有籓屏,犹济川之有舟楫,安危成败,义实相资。舟楫且完,波涛不 足称其险;籓屏式固,祸乱何以成其阶!向使八王之中,一籓繄赖,如梁王之御大 故,若硃虚之除大憝,则外寇焉敢凭陵,内难奚由窃发!纵令天子暗劣,鼎臣奢放, 虽或颠沛,未至土崩。何以言之?琅邪譬彼诸王,权轻众寡,度长絜大,不可同年。 遂能匹马济江,奄有吴会,存重宗社,百有余年。虽曰天时,抑亦人事。岂如赵伦、 齐冏之辈,河间、东海之徒,家国俱亡,身名并灭。善恶之数,此非其效欤!西晋 之政乱朝危,虽由时主, 然而煽其风,速其祸者,咎在八王,故序而论之,总为其 传云耳。

  汝南文成王亮,字子翼,宣帝第四子也。少清警有才用,仕魏为散骑侍郎、万 岁亭侯,拜东中郎将,进封广阳乡侯。讨诸葛诞于寿春,失利,免官。顷之,拜左 将军,加散骑常侍、假节,出监豫州诸军事。五等建,改封祁阳伯,转镇西将军。 武帝践阼,封扶风郡王,邑万户,置骑司马,增参军掾属,持节、都督关中雍、凉 诸军事。会秦州刺史胡烈为羌虏所害,亮遣将军刘旂、骑督敬琰赴救,不进,坐是 贬为平西将军。旂当斩,亮与军司曹冏上言,节度之咎由亮而出,乞丐旂死。诏曰: “高平困急,计城中及旂足以相拔,就不能径至,尚当深进。今奔突有投,而坐视 覆败,故加旂大戮。今若罪不在旂,当有所在。”有司又奏免亮官,削爵土。诏惟 免官。顷之,拜抚军将军。是岁,吴将步阐来降,假亮节都督诸军事以纳之。寻加 侍中之服。

  咸宁初,以扶风池阳四千一百户为太妃伏氏汤沐邑,置家令丞仆,后改食南郡 枝江。太妃尝有小疾,祓于洛水,亮兄弟三人侍从,并持节鼓吹,震耀洛滨。武帝 登陵云台望见,曰:“伏妃可谓富贵矣。”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