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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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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大梁之黍,琼山之禾,唐、稷播其根,农帝尝其华。尔乃六禽殊珍, 四膳异肴,穷海之错,极陆之毛,伊公爨鼎,庖丁挥刀。味重九沸,和兼勺药,晨 凫露鹄,霜黄雀,圆案星乱,方丈华错。封熊之蹯,翰音之跖,燕髀猩脣,髦残象 白,灵川之龟,莱黄之鲐,丹穴之鹨,玄豹之胎,燀以秋橙,酤以春梅,接以商王 之箸,承以帝辛之怀。范公之鳞,出自九溪,赪尾丹腮,紫翼青鬐。尔乃命支离, 飞霜锷,红肌绮散,素肤雪落,娄子之豪不能厕其细,秋蝉之翼不足拟其薄。繁肴 既阕,亦有嘉羞。商山之果,汉皋之楱,析龙眼之房,剖椰子之壳。芳旨万选,承 意代奏。乃有荆南乌程、豫北竹叶,浮虮星沸,飞华萍接,玄石尝其味,仪氏进其 法,倾罍一朝,可以流湎千日,单醪投川,可使三军告捷。斯人神之所歆羡,观听 之所炜晔也,子岂能强起而御之乎?”公子曰:“耽爽口之馔,甘腊毒之味,服腐 肠之药,御亡国之器,虽子大夫之所荣,顾亦吾人之所畏,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盖有晋之融皇风也,金华启征,大人有作,继明代照,配天光宅。 其基德也,隆于姬公之处岐;其垂仁也,富乎有殷之在亳。南箕之风不能暢其化, 离毕之云无以丰其泽。皇道昭焕,帝载缉熙。导气以乐,宣德以诗,教清乎云官之 世,政穆乎鸟纪之时。玉猷四塞,函夏谧静,丹冥投锋,青徼释警,却马于粪车之 辕,铭德于昆吾之鼎。群萌反素,时文载郁,耕父推畔,渔竖让陆,樵夫耻危冠之 饰,舆台笑短后之服。六合时雍,巍巍荡荡,玄髫巷歌,黄发击壤,解羲皇之绳, 错陶唐之象。若乃华裔之夷,流荒之貊,语不传于輶轩,地未被乎正朔,莫不骏奔 稽颡,委质重译。于时昆蚑感惠,无思不扰。苑戏九尾之禽,囿栖三足之鸟,鸣凤 在林,夥于黄帝之园;有龙游川,盈于孔甲之沼。万物烟煴,天地交泰,义怀靡内, 化感无外,林无被褐,山无韦带。皆象刻于百工,兆发乎灵蔡,搢绅济济,轩冕蔼 蔼,功与造化争流,德与二仪比大。”言未终,公子蹶然而兴曰:“鄙夫固陋,守 兹狂狷。盖理有毁之,而争宝之讼解;言有怒之,而齐王之疾痊。向子诱我以聋耳 之乐,栖我以蔀家之屋,田游驰荡,利刃骏足,既老氏之攸戒,非吾人之所欲,故 靡得而应子。至闻皇风载韪,时圣道醇,举实为秋,摛藻为春,下有可封之人,上 有大哉之君,余虽不敏,请从后尘。”

  世以为工。

  永嘉初,复征为黄门侍郎,托疾不就,终于家。

  亢字季阳。才藻不逮二昆,亦有属缀,又解音乐伎术。时人谓载、协、亢、陆 机、云曰:“二陆”“三张”。中兴初过江,拜散骑侍郎。秘书监荀崧举亢领佐著 作郎,出补乌程令,入为散骑常侍,复领佐著作。述《历赞》一篇,见《律历志》。

  史臣曰:孝若掞蔚春华,时标丽藻。睹其《抵疑》诠理,本穷通于自天;作诰 敷文,流英声于孝悌,旨深致远,殊有大雅之风烈焉。安仁思绪云骞,词锋景焕, 前史俦于贾谊,先达方之士衡。贾论政范,源王化之幽赜;潘著哀词,贯人灵之情 性。机文喻海,韫蓬山而育芜;岳藻如江,濯美锦而增绚。混三家以通校,为二贤 之亚匹矣。然其挟弹盈果,拜尘趋贵,蔑弃倚门之训,乾没不逞之间,斯才也而有 斯行也,天之所赋,何其驳欤!正叔含咀艺文,履危居正,安其身而后动,契其心 而后言,著论究人道之纲,裁箴悬乘舆之鉴,可谓玉质而金相者矣。孟阳镂石之文, 见奇于张敏;《蒙汜》之咏,取重于傅玄,为名流之所挹,亦当代之文宗矣。景阳 摛光王府,棣萼相辉。洎乎二陆入洛,三张减价。考核遗文,非徒语也。

  赞曰:湛称弄翰,缛彩雕焕。才高位卑,往哲攸叹。岳实含章,藻思抑扬。趋 权冒势,终亦罹殃。尼标雅性,夙闻词令。载协飞芳,棣华增映。

 

 

《列传·第二十六章》

 

  江统,字应元,陈留圉人也。祖蕤,以义行称,为谯郡太守,封亢父男。父祚, 南安太守。统静默有远志,时人为之语曰:“嶷然稀言江应元。”与乡人蔡克俱知 名。袭父爵,除山阴令。时关陇、屡为氐、羌所扰,孟观西讨,自擒氐帅齐万年。 统深惟四夷乱华,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论》。其辞曰:

  夫夷蛮戎狄,谓之四夷,九服之制,地在要荒。《春秋》之义,内诸夏而外夷 狄。以其言语不通,贽币不同,法俗诡异,种类乖殊;或居绝域之外,山河之表, 崎岖川谷阻险之地,与中国壤断土隔,不相侵涉,赋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 子有道,守在四夷”。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 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虽有贤圣之世,大德之君,咸未能以通化率导, 而以恩德柔怀也。当其强也,以殷之高宗而惫于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猃狁, 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周公来九译之贡,中宗纳单于之朝,以 元成之微,而犹四夷宾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边塞,而侯应陈其不可, 单于屈膝未央,望之议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 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为寇贼强暴,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 埸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以大兼小,转相残灭,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戎 狄乘间,得入中国。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故申、缯之祸,颠覆宗周;襄公要秦, 遽兴姜戎。当春秋时,义渠、大荔居秦、晋之域,陆浑、阴戎处伊、洛之间,鄋瞒 之属害及济东,侵入齐、宋,陵虐邢、卫,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若线。齐桓 攘之,存亡继绝,北伐山戎,以开燕路。故仲尼称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逮至春 秋之末,战国方盛,楚吞蛮氏,晋翦陆浑,赵武胡服,开榆中之地,秦雄咸阳,灭 义渠之等。始皇之并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岭长城,戎卒亿计。虽师役 烦殷,寇贼横暴,然一世之功,戎虏奔却,当时中国无复四夷也。

  汉兴而都长安,关中之郡号曰三辅,《禹贡》雍州,宗周丰、镐之旧也。及至 王莽之败,赤眉因之,西都荒毁,百姓流亡。建武中,以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 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而与华人杂处。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 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永初之元,骑都尉王弘使西域,发调羌、氏,以为行卫。 于是群羌奔骇,互相扇动,二州之戎,一时俱发,覆没将守,屠破城邑。邓骘之征, 弃甲委兵,舆尸丧师,前后相继,诸戎遂炽,至于南入蜀汉,东掠赵、魏,唐突轵 关,侵及河内。及遣北军中候硃宠将五营士于孟津距羌,十年之中,夷夏俱毙,任 尚、马贤仅乃克之。此所以为害深重、累年不定者,虽由御者之无方,将非其才, 亦岂不以寇发心腹,害起肘腋,疢笃难疗,疮大迟愈之故哉!自此之后,余烬不尽, 小有际会,辄复侵叛。马贤忸忲,终于覆败;段颖临冲,自西徂乐。雍州之戎,常 为国患,中世之寇,惟此为大。汉末之乱,关中残灭。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埸 之戎,一彼一此。魏武皇帝令将军夏侯妙才讨叛氏阿贵、千万等,后因拔弃汉中, 遂徙武都之种于秦川,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蜀虏。此盖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 以为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已受其弊矣。”

  夫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 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 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 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 野之积,故能为祸滋扰,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当今之宜,宜及兵 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并、析支之 地;徙扶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廪其道路之粮,令 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戎晋不杂,并得其所,上 合往古即叙之义,下为盛世永久之规。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 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是以充国、子明能以数万之众制群羌之命,有征无 战,全军独克,虽有谋谟深计,庙胜远图,岂不以华夷异处,戎夏区别,要塞易守 之故,得成其功也哉!

  难者曰:方今关中之祸,暴兵二载,征戍之劳,老师十万,水旱之害,荐饥累 荒,疫疠之灾,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恶初附,且款且畏,咸怀危惧,百姓愁苦, 异人同虑,望宁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诚宜镇之以安豫。而子方欲作役起徒, 兴功造事,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以无谷之人,迁乏食之虏,恐势尽力屈,绪 业不卒,羌戎离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答曰:羌戎狡猾,擅相号署,攻城野战,伤害牧守,连兵聚众,载离寒暑矣。 而今异类瓦解,同种土崩,老幼系虏,丁壮降散,禽离兽迸,不能相一。子以此等 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 以至于此乎?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故也。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 由己矣。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 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散流,离逷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故 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道不 著而平,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今子 遭弊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得覆车之轨,何哉?且关中之人百余万 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 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今我迁之,传食而至, 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 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 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开物成务,创业垂统,崇其拓 迹,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汉宣之世,冻馁残破,国内五裂,后合为二, 呼韩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质柔服。建武中,南单于复来降附, 遂令入塞,居于漠南,数世之后,亦辄叛戾,故何熙、梁槿戎车屡征。中平中,以 黄巾贼起,发调其兵,部众不从,而杀羌渠。由是於弥扶罗求助于汉,以讨其贼。 仍值世丧乱,遂乘衅而作,卤掠赵、魏,寇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贤王去卑诱质 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 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近者郝散之变,发于谷远。今五部之众,户至数 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然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 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荥阳句骊本居辽东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毋丘俭伐 其叛者,徙其余种。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 殷炽。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 其微弱势力不陈耳。

  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 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 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

  帝不能用。未及十年,而夷狄乱华,时服其深识。

  迁中郎。选司以统叔父春为宜春令,统因上疏曰:“故事,父祖与官职同名, 皆得改选,而未有身与官职同名,不在改选之例。臣以为父祖改选者,盖为臣子开 地,不为父祖之身也。而身名所加,亦施于臣子。佐吏系属,朝夕从事,官位之号, 发言所称,若指实而语,则违经礼讳尊之义;若诡辞避回,则为废官擅犯宪制。今 以四海之广,职位之众,名号繁多,士人殷富,至使有受宠皇朝,出身宰牧,而令 佐吏不得表其官称,子孙不得言其位号,所以上严君父,下为臣子,体例不通。若 易私名以避官职,则违《春秋》不夺人亲之义。臣以为身名与官职同者,宜与触父 祖名为比,体例既全,于义为弘。”朝廷从之。

  转太子洗马。在东宫累年,甚被亲礼。太子颇阙朝觐,又奢费过度,多诸禁忌, 统上书谏曰:

  臣闻古之为臣者,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献可替否,拾遗补阙。是以人主得以 举无失行,言无口过,德音发闻,扬名后世。臣等不逮,无能云补,思竭愚诚,谨 陈五事如左,惟蒙一省再省,少垂察纳。

  其一曰,六行之义,以孝为首,虞舜之德,以孝为称,故太子以朝夕视君膳为 职,左右就养无方。文王之为世子,可谓笃于事亲者也,故能擅三代之美,为百王 之宗。自顷圣体屡有疾患,数阙朝侍,远近观听者不能深知其故,以致疑惑。伏愿 殿下虽有微苦,可堪扶舆,则宜自力。《易》曰:“君子终日乾乾。”盖自勉强不 息之谓也。

  其二曰,古之人君虽有聪明之姿,睿喆之质,必须辅弼之助,相导之功,故虞 舜以五臣兴,周文以四友隆。及成王之为太子也,则周、召为保傅,史佚昭文章, 故能闻道早备,登崇大业,刑措不用,流声洋溢。伏惟殿下天授逸才,聪鉴特达, 臣谓犹宜时发圣令,宣扬德音,谘询保傅,访逮侍臣,觐见宾客,得令接尽,壅否 之情沛然交泰,殿下之美焕然光明。如此,则高朗之风,扇于前人;弘范令轨,永 为后式。

  其三曰,古之圣王莫不以俭为德,故尧称采椽茅茨,禹称卑宫恶服,汉文身衣 弋绨,足履革舄,以身先物,政致太平,存为明王,没见宗祀。及诸侯修之者,鲁 僖以躬俭节用,声列《雅颂》;蚡冒以筚路蓝缕,用张楚国。大夫修之者,文子相 鲁,妾不衣帛;晏婴相齐,鹿裘不补,亦能匡君济俗,兴国隆家。庶人修之者,颜 回以箪食瓢饮,扬其仁声;原宪以蓬户绳枢,迈其清德。此皆圣主明君贤臣智士之 所履行也。故能悬名日月,永世不朽,盖俭之福也。及到末世,以奢失之者,帝王 则有瑶台琼室,玉怀象箸,肴膳之珍则熊蹯豹胎,酒池肉林。诸侯为之者,至于丹 楹刻桷,饩征百牢。大夫有琼弁玉缨,庶人有击钟鼎食。亦罔不亡国丧宗,破家失 身,丑名彰闻,以为后戒。窃闻后园镂饰金银,刻磨犀象,画室之巧,课试日精。 臣等以为今四海之广,万物之富,以今方古,不足为侈也。然上之所好,下必从之, 是故居上者必慎其所好也。昔汉光武皇帝时,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 剑以赐骑士。世祖武皇帝有上雉头裘者,即诏有司焚之都街。高世之主,不尚尤物, 故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风。臣等以为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杂作,一皆罢 遣,肃然清静,优游道德,则日新之美光于四海矣。

  其四曰,以天下而供一人,以百里而供诸侯,故王侯食藉而衣税,公卿大夫受 爵而资禄,莫有不赡者也。是以士农工商四业不杂。交易而退,以通有无者,庶人 之业也。《周礼》三市,旦则百族,昼则商贾,夕则贩夫贩妇。买贱卖贵,贩鬻菜 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为庶人之贫贱者也。樊迟匹夫,请学为圃,仲 尼不答;鲁大夫臧文仲使妾织蒲,又讥其不仁;公仪子相鲁,则拔其园葵,言食禄 者不与贫贱之人争利也。秦、汉以来,风俗转薄,公侯之尊,莫不殖园圃之田,而 收市井之利,渐冉相放,莫以为耻,乘以古道,诚可愧也。今西园卖葵菜、蓝子、 鸡、面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问。

  其五曰,窃见禁土,令不得缮修墙壁,动正屋瓦。臣以为此既违典彝旧义,且 以拘挛小忌而废弘廓大道,宜可蠲除,于事为宜。

  朝廷善之。

  及太子废,徙许昌,贾后讽有司不听宫臣追送。统与宫臣冒禁至伊水,拜辞道 左,悲泣流涟。都官从事悉收统等付河南、洛阳狱。付郡者,河南尹乐广悉散遣之, 系洛阳者犹未释。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所以废徙太子,以为恶故耳。东宫故 臣冒罪拜辞,涕泣路次,不顾重辟,乃更彰太子之德,不如释之。”谧语洛阳令曹 摅,由是皆免。及太子薨,改葬,统作诔叙哀,为世所重。

  后为博士、尚书郎,参大司马、齐王冏军事。冏骄荒将败,统切谏,文多不载。 迁廷尉正,每州郡疑狱,断处从轻。成都王颖请为记室,多所箴谏。申论陆云兄弟, 辞甚切至。以母忧去职。服阕,为司徒左长史。东海王越为兗州牧,以统为别驾, 委以州事,与统书曰:“昔王子师为豫州,未下车,辟荀慈明;下车,辟孔文举。 贵州人士有堪应此者不?”统举高平郗鉴为贤良,陈留阮修为直言,济北程收为方 正,时以为知人。寻迁黄门侍郎、散骑常侍,领国子博士。永嘉四年,避难奔于成 皋,病卒。凡所造赋颂表奏皆传于后。二子:[A170],惇。

  [A170]字思玄,本州辟举秀才,平南将军温峤以为参军。复为州别驾,辟司空 郗鉴掾,除长山令。鉴又请为司马,转黄门郎。车骑将军庾冰镇江州,请为长史。 冰薨,庾翼以为谘议参军,俄而复补长史。翼薨,大将干瓚作难,[A170]讨平之。 除尚书吏部郎,仍迁御史中丞、侍中、吏部尚书。永和中,代桓景为护军将军。出 补会稽内史,加右军将军。代王彪之为尚书仆射。哀帝即位,疑周贵人名号所宜, [A170]议见《礼志》。帝欲于殿庭立鸿祀,又欲躬自藉田,[A170]并以为礼废日久, 仪注不存,中兴以来所不行,谓宜停之。为仆射积年,简文帝为相,每访政事,[A 170]多所补益,转护军将军,领国子祭酒,卒官。子敳,历琅邪内史、骠骑谘议。 敳子恆,元熙中为西中郎长史。恆弟夷,尚书。

  惇字思悛,孝友淳粹,高节迈俗。性好学,儒玄并综。每以为君子立行,应依 礼而动,虽隐显殊途,未有不傍礼教者也。若乃放达不羁,以肆纵为贵者,非但动 违礼法,亦道之所弃也。乃著《通道崇检论》,世咸称之。苏峻之乱,避地东阳山, 太尉郗鉴檄为兗州治中,又辟太尉掾;康帝为司徒,亦辟焉;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儒 林参军;征拜博士、著作郎,皆不就。邑里宗其道,有事必谘而后行。东阳太守阮 裕、长山令王濛,皆一时名士,并与惇游处,深相钦重。养志二十余年,永和九年 卒,时年四十九,友朋相与刊石立颂,以表德美云。

  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祖资,魏骠骑将军。父宏,南阳太守。楚才藻 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缺乡曲之誉。年四十余,始参镇东军事。文帝遣符劭、 孙郁使吴,将军石苞令楚作书遗孙皓曰:

  盖见机而作,《周易》所贵;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此乃吉凶之萌兆,荣 辱所由生也。是故许、郑以衔璧全国,曹谭以无礼取灭。载藉既记其成败,古今又 著其愚智,不复广引譬类,崇饰浮辞。苟以夸大为名,更丧忠告之实。今粗论事要, 以相觉悟。

  昔炎精幽昧,历数将终,恆、灵失德,灾衅并兴,豺狼抗爪牙之毒,生灵罹涂 炭之难。由是九州绝贯,王纲解纽,四海萧条,非复汉有。太祖承运,神武应期, 征讨暴乱,克宁区夏;协建灵符,天命既集,遂廓弘基,奄有魏域。土则神州中岳, 器则九鼎犹存,世载淑美,重光相袭,故知四隩之攸同,帝者之壮观也。昔公孙氏 承藉父兄,世居东裔,拥带燕胡,凭陵险远,讲武游盘,不供职贡,内傲帝命,外 通南国,乘桴沧海,交酬货贿,葛越布于朔土,貂马延于吴会;自以控弦十万,奔 走之力,信能右折燕、齐,左震扶桑,輮轹沙漠,南面称王。宣王薄伐,猛锐长驱, 师次辽阳,而城池不守;枹鼓暂鸣,而元凶折首。于是远近疆埸,列郡大荒,收离 聚散,大安其居,众庶悦服,殊俗款附。自兹以降,九野清泰,东夷献其乐器,肃 慎贡其楛矢,旷世不羁,应化而至,巍巍荡荡,想所具闻也。

  吴之先祖,起自荆、楚,遭时扰攘,潜播江表。刘备震惧,亦逃巴、岷。遂因 山陵积石之固,三江五湖浩汗无涯,假气游魂,迄兹四纪。两邦合从,东西唱和, 互相扇动,距捍中国。自谓三分鼎足之势,可与泰山共相终始也。相国晋王辅相帝 室,文武桓桓,志厉秋霜,庙胜之算,应变无穷,独见之鉴,与众绝虑。主上钦明, 委以万机,长辔远御,妙略潜授,偏师同心,上下用力,陵威奋伐,[QFDP]入其阻, 并敌一向,夺其胆气。小战江由,则成都自溃;曜兵剑阁,则姜维面缚。开地六千, 领郡三十。兵不逾时,梁、益肃清,使窃号之雄,稽颡绛阙,球琳重锦,充于府库。 夫韩并魏徙,虢灭虞亡,此皆前鉴,后事之表。又南中吕兴,深睹天命蝉蜕内附, 愿为臣妾。外失辅车脣齿之援,内有羽毛零落之渐,而徘徊危国,冀延日月,此由 魏武侯却指山河,自以为强,殊不知物有兴亡,则所美非其地也。

  方今百僚济济,俊乂盈朝,武臣猛将,折冲万里,国富兵强,六军精练,思复 翰飞,饮马南海。自顷国家整修器械,兴造舟楫,简习水战,楼船万艘,千里相望, 刳木已来,舟车之用未有如今之殷盛者也。骁勇百万,畜力待时。役不再举,今日 之师也。然主相眷眷未便电发者,犹以为爱人治国,道家所尚,崇城遂卑,文王退 舍,故先开大信,喻以存亡,殷勤之指,往使所究也。若能审势安危,自求多福, 蹶然改容,祗承往锡,追慕南越,婴齐入侍,北面称臣,伏听告策,则世祚江表, 永为魏籓,丰功显报,隆于今日矣。若犹侮慢,未顺王命,然后谋力云合,指麾从 风,雍、梁二州,顺流而东,青、徐战士,列江而西,荆、扬兗、豫,争驱八冲, 征东甲卒,武步秣陵,尔乃王舆整驾,六戎徐征,羽校烛日,旌旗星流,龙游曜路, 歌吹盈耳,士卒奔迈,其会如林,烟尘俱起,震天骇地,渴赏之士,锋镝争先,忽 然一旦,身首横分,宗祀沦覆,取戒万世,引领南望,良助寒心!夫疗膏肓之疾者, 必进苦口之药;决狐疑之虑者,亦告逆耳之言。如其犹豫,迷而不反,恐俞附见其 已死,扁鹊知其无功矣。勉思良图,惟所去就。

  劭等至吴,不敢为通。

  楚后迁佐著作郎,复参石苞骠骑军事。楚既负其材气,颇侮易于苞,初至,长 揖曰:“天子命我参卿军事。”因此而嫌隙遂构。苞奏楚与吴人孙世山共讪毁时政, 楚亦抗表自理,纷纭经年,事未判,又与乡人郭奕忿争。武帝虽不显明其罪,然以 少贱受责,遂湮废积年。初,参军不敬府主,楚既轻苞,遂制施敬,自楚始也。

  征西将军,扶风王骏与楚旧好,起为参军。转梁令,迁卫将军司马,时龙见武 库井中,群臣将上贺,楚上言曰:“顷闻武库井中有二龙,群臣或有谓之祯祥而称 贺者,或有谓之非祥无所贺者,可谓楚既失之,而齐亦未为得也。夫龙或俯鳞潜于 重泉,或仰攀云汉游乎苍昊,而今蟠于坎井,同于蛙虾者,岂独管库之士或有隐伏, 厮役之贤没于行伍?故龙见光景,有所感悟。愿陛下赦小过,举贤才,垂梦于傅岩, 望想于渭滨,修学官,起淹滞,申命公卿,举独行君子可惇风厉俗者,又举亮拔秀 异之才可以拨烦理难矫世抗言者,无系世族,必先逸贱。夫战胜攻取之势,并兼混 一之威,五伯之事,韩、白之功耳;至于制礼作乐,阐扬道化,甫是士人出筋力之 秋也。伏愿陛下择狂夫之言。”

  惠帝初,为冯翊太守。元康三年卒。

  初,楚与同郡王济友善,济为本州大中正,访问铨邑人品状,至楚,济曰: “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为之。”乃状楚曰:“天才英博,亮拔不群。”楚少时欲 隐居,谓济曰:“当欲枕石漱流。”误云“漱石枕流”。济曰:“流非可枕,石非 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楚少所推服,惟 雅敬济。初,楚除妇服,作诗以示济,济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 然,增伉俪之重。”

  三子:众、洵、纂。众及洵俱未仕而早终,惟纂子统、绰并知名。

  统字承公。幼与绰及从弟盛过江。诞任不羁,而善属文,时人以为有楚风。征 北将军褚裒闻其名,命为参军,辞不就,家于会稽。性好山水,乃求为鄞令,转在 吴宁。居职不留心碎务,纵意游肆,名山胜川,靡不穷究。后为余姚令,卒。

  子腾嗣,以博学著称,位至廷尉。腾弟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于世, 仕至尚书郎,早终。

  绰字兴公。博学善属文,少与高阳许询俱有高尚之志。居于会稽,游放山水, 十有余年,乃作《遂初赋》以致其意。尝鄙山涛,而谓人曰:“山涛吾所不解,吏 非吏,隐非隐,若以元礼门为龙津,则当点额暴鳞矣。”所居斋前种一株松,恆自 守护,邻人谓之曰:“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恐永无栋梁日耳。”绰答曰:“枫柳 虽复合抱,亦何所施邪!”绰与询一时名流,或爱询高迈,则鄙于绰,或爱绰才藻, 而无取于询。沙门支遁试问绰:“君何如许?”答曰:“高情远致,弟子早已伏膺; 然一咏一吟,许将北面矣。”绝重张衡、左思之赋,每云:“《三都》、《二京》, 五经之鼓吹也。”尝作《天台山赋》,辞致甚工,初成,以示友人范荣期,云: “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荣期曰:“恐此金石非中宫商。”然每至佳句,辄 云:“应是我辈语。”除著作佐郎,袭爵长乐侯。”

  绰性通率,好讥调。尝与习凿齿共行,绰在前,顾谓凿齿曰:“沙之汰之,瓦 石在后。”凿齿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

  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参军,补章安令,征拜太学博士,迁尚书郎。杨州刺史殷浩 以为建威长史。会稽内史王羲之引为右军长史。转永嘉太守,迁散骑常侍,领著作 郎。

  时大司马桓温欲经纬中国,以河南粗平,将移都洛阳。朝廷畏温,不敢为异, 而北土萧条,人情疑惧,虽并知不可,莫敢先谏。绰乃上疏曰:

  伏见征西大将军臣温表“便当躬率三军,讨除二寇,荡涤河、渭,清洒旧京, 然后神旂电舒,朝服济江,反皇居于中土,正玉衡于天极。”斯超世之弘图,千载 之盛事。然臣之所怀,窃有未安,以为帝王之兴,莫不藉地利人和以建功业,贵能 以义平暴,因而抚之。怀愍不建,沧胥秦京,遂令胡戎交侵,神州绝纲,土崩之衅, 诚由道丧。然中夏荡荡,一时横流,百郡千城曾无完郛者,何哉?亦以地不可守, 投奔有所故也。天祚未革,中宗龙飞,非惟信顺协于天人而已,实赖万里长江画而 守之耳。《易》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义大矣哉!斯已然之明效也。今 作胜谈,自当任道而遗险;校实量分,不得不保小以固存。自丧乱已来六十余年, 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虚,函夏萧条,井堙木刊,阡陌夷灭,生理茫茫, 永无依归。播流江表,已经数世,存者长子老孙,亡者丘陇成行。虽北风之思感其 素心,目前之哀实为交切。若迁都旋轸之日,中举五陵,即复缅成遐域。泰山之安 既难以理保,烝烝之思岂不缠于圣心哉!

  温今此举,诚欲大览始终,为国远图。向无山陵之急,亦未首决大谋,独任天 下之至难也。今发愤忘食,忠慨亮到,凡在有心,孰不致感!而百姓震骇,同怀危 惧者,岂不以反旧之乐赊,而趣死之忧促哉!何者?植根于江外数十年矣,一朝拔 之,顿驱踧于空荒之地,提挈万里,逾险浮深,离坟墓,弃生业,富者无三年之粮, 贫者无一餐之饭,田宅不可复售,舟车无从而得,舍安乐之国,适习乱之乡,出必 安之地,就累卵之危,将顿仆道涂,飘溺江川,仅有达者。夫国以人为本,疾寇所 以为人,众丧而寇除,亦安所取裁?此仁者所宜哀矜,国家所宜深虑也。自古今帝 王之都,岂有常所,时隆则宅中而图大,势屈则遵养以待会。使德不可胜,家有三 年之积,然后始可谋太平之事耳。今天时人事,有未至者矣,一朝欲一宇宙,无乃 顿而难举乎?

  臣之愚计,以为且可更遣一将有威名资实者,先镇洛阳,于陵所筑二垒以奉卫 山陵,扫平梁、许,清一河南,运漕之路既通,然后尽力于开垦,广田积谷,渐为 徙者之资。如此,贼见亡征,势必远窜。如其迷逆不化,复欲送死者,南北诸军风 驰电赴,若身手之救痛痒,率然之应首尾,山陵既固,中夏小康。陛下且端委紫极, 增修德政,躬行汉文简朴之至,去小惠,节游费,审官人,练甲兵,以养士灭寇为 先。十年行之,无使隳废,则贫者殖其财,怯者充其勇,人知天德,赴死如归,以 此致政,犹运诸掌握。何故舍百胜之长理,举天下而一掷哉!陛下春秋方富,温克 壮其猷,君臣相与,弘养德业,括囊元吉,岂不快乎!

  今温唱高议,圣朝互同,臣以轻微,独献管见。出言之难,实在今日,而臣区 区必闻天听者,窃以无讳之朝,狂瞽进说,刍荛之谋,圣贤所察,所以不胜至忧, 触冒干陈。若陛下垂神,温少留思,岂非屈于一人而允亿兆之顾哉!如以干忤罪大, 欲加显戮,使丹诚上达,退受刑诛,虽没泉壤,尸且不朽。

  桓温见绰表,不悦,曰:“致意兴公,何不寻君《遂初赋》,知人家国事邪!” 寻转廷尉卿,领著作。绰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温、王、郗、庾诸 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年五十八,卒。

  子嗣,有绰风,文章相亚,位至中军参军,早亡。

  史臣曰:江统风检操行,良有可称,陈留多士,斯为其冠。《徙戎》之论,实 乃经国远图。然运距中衰,陵替有渐,假其言见用,恐速祸招怨,无救于将颠也。 逮愍怀废徙,冒禁拜辞,所谓命轻鸿毛,义贵熊掌。[A170]位隆端石,竭诚献替。 惇遗忽荣利,聿修天爵。虽出处异途,俱难兄弟矣。孙楚体英绚之姿,超然出类, 见知武子,诚无愧色。览其贻皓之书,谅曩代之佳笔也。而负才诞傲,蔑苞忿奕, 违逊让之道,肆陵愤之气,丁年沈废,谅自取矣。统、绰棣华秀发,名显中兴,可 谓无忝尔祖。统竟沦迹下邑,穷观胜地,会其心焉。绰献直论辞,都不慑元子,有 匪躬之节,岂徒文雅而已哉!

  赞曰:应元蹈义,子荆越俗。江寡悔尤,孙贻摈辱。[A170]、统昆弟,江左驰 声。彬彬藻思,绰冠群英。

《列传·第二十七章》

 

  罗宪,字令则,襄阳人也。父蒙,蜀广汉太守。宪年十三,能属文,早知名。 师事谯周,周门人称为子贡。性方亮严整,待士无倦,轻财好施,不营产业。仕蜀 为太子舍人、宣信校尉。再使于吴,吴人称焉。时黄皓预政,众多附之,宪独介然。 皓恚之,左迁巴东太守。时大将军阎宇都督巴东,拜宪领军,为宇副贰。魏之伐蜀, 召宇西还,宪守永安城。及成都败,城中扰动,边江长吏皆弃城走,宪斩乱者一人, 百姓乃安。知刘禅降,乃率所统临于都亭三日。吴闻蜀败,遣将军盛宪西上,外托 救援,内欲袭宪。宪曰:“本朝倾覆,吴为脣齿,不恤我难,而邀其利,吾宁当为 降虏乎!”乃归顺。于是缮甲完聚,厉以节义,士皆用命。及钟会、邓艾死,百城 无主,吴又使步协西征,宪大破其军。孙休怒,又遣陆抗助协。宪距守经年,救援 不至,城中疾疫太半。或劝南出牂柯,北奔上庸,可以保全。宪曰:“夫为人主, 百姓所仰,既不能存,急而弃之,君子不为也。毕命于此矣。”会荆州刺史胡烈等 救之,抗退。加陵江将军、监巴东军事、使持节,领武陵太守。泰始初入朝,诏曰: “宪忠烈果毅,有才策器干,可给鼓吹。”又赐山玄玉佩剑。泰始六年卒,赠使持 节、安南将军、武陵太守,追封西鄂侯,谥曰烈。

  初,宪侍宴华林园,诏问蜀大臣子弟,后问先辈宜时叙用者,宪荐蜀人常忌、 杜轸等,皆西国之良器,武帝并召而任之。

  子袭,历给事中、陵江将军,统其父部曲,至广汉太守。兄子尚。

  尚字敬之,一名仲。父式,牂柯太守。尚少孤,依叔父宪。善属文。荆州刺史 王戎以尚及刘乔为参军,并委任之。太康末,为梁州刺史。及赵廞反于蜀,尚表曰: “廞非雄才,必无所成,计日听其败耳。”乃假尚节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西戎 校尉。性贪,少断,蜀人言曰:“尚之所爱,非邪则佞,尚之所憎,非忠则正。富 拟鲁、卫,家成市里;贪如豺狼,无复极已。”又曰:“蜀贼尚可,罗尚杀我。平 西将军,反更为祸。”时李特亦起于蜀,攻蜀,杀赵廞。又攻尚于成都,尚退保江 阳,初,尚乞师方岳,荆州刺史宗岱率建平太守孙阜救之,次于江州,岱、阜兵盛, 诸为寇所逼者,人有奋志。尚乃使兵曹从事任锐伪降,因出密宣告于外,克日俱击, 遂大破之,斩李特,传首洛阳。特子雄僭号,都于郫城。尚遣将军隗伯攻之,不克。 俄而尚卒,雄遂据有蜀土。

  滕修,字显先,南阳西鄂人也。仕吴为将帅,封西鄂侯。孙皓时,代熊睦为广 州刺史,甚有威惠。征为执金吾。广州部曲督郭马等为乱,皓以修宿有威惠,为岭 表所伏,以为使持节、都督广州军事、镇南将军、广州牧以讨之。未克而王师伐吴, 修率众赴难。至巴丘而皓已降,乃缟素流涕而还,与广州刺史闾丰、苍梧太守王毅 各送印绶,诏以修为安南将军,广州牧、持节、都督如故,封武当侯,加鼓吹,委 以南方事。修在南积年,为边夷所附。

  太康九年卒,请葬京师,帝嘉其意,赐墓田一顷,谥曰声。修之子并上表曰: “亡父修羁绁吴壤,为所驱驰;幸逢开通,沐浴至化,得从俘虏握戎马之要;未觐 圣颜,委南籓之重,实由勋劳少闻天听故也。年衰疾笃,屡乞骸骨,未蒙垂哀,奄 至薨陨。臣承遗意,舆榇还都,瞻望云阙,实怀痛裂。窃闻博士谥修曰声,直彰流 播,不称行绩,不胜愚情,冒昧闻诉。”帝乃赐谥曰忠。

  并子含,初为庾冰轻车长史,讨苏峻有功,封夏阳县开国侯,邑千六百户,授 平南将军、广州刺史。在任积年,甚有威惠,卒谥曰戴。含弟子遁,交州刺史。

  修曾孙恬之,龙骧将军、魏郡太守,戍黎阳,为翟辽所执,死之。

  马隆,字孝兴,东平平陆人。少而智勇,好立名节。魏兗州刺史令狐愚坐事伏 诛,举州无敢收者。隆以武吏托称愚客,以私财殡葬,服丧三年,列植松柏,礼毕 乃还,一州以为美谈。署武猛从事。泰始中,将兴伐吴之役,下诏曰:“吴会未平, 宜得猛士以济武功。虽旧有荐举之法,未足以尽殊才。其普告州郡,有壮勇秀异才 力杰出者,皆以名闻,将简其尤异,擢而用之。苟有其人,勿限所取。”兗州举隆 才堪良将。稍迁司马督。

  初,凉州刺史杨欣失羌戎之和,隆陈其必败。俄而欣为虏所没,河西断绝,帝 每有西顾之忧,临朝而叹曰:“谁能为我讨此虏通凉州者乎?”朝臣莫对。隆进曰: “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曰:“必能灭贼,何为不任,顾卿方略何如耳。 隆曰:“陛下若能任臣,当听臣自任。”帝曰:“云何?隆曰:“臣请募勇士三千 人,无问所从来,率之鼓行而西,禀陛下威德,丑虏何足灭哉!”帝许之,乃以隆 为武威太守。公卿佥曰:“六军既众,州郡兵多,但当用之,不宜横设赏募以乱常 典。隆小将妄说,不可从也。”帝弗纳。隆募限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立标简 试。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隆曰:“足矣。”因请自至武库选杖。武库令与隆 忿争,御史中丞奏劾隆,隆曰:“臣当亡命战场,以报所受,武库令乃以魏时朽杖 见给,不可复用,非陛下使臣灭贼意也。”帝从之,又给其三年军资。隆于是西渡 温水。虏树机能等以众万计,或乘险以遏隆前,或设伏以截隆后。隆依八阵图作偏 箱车,地广则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弓矢所及,应弦而倒。 奇谋间发,出敌不意。或夹道累磁石,贼负铁铠,行不得前,隆卒悉被犀甲,无所 留碍,贼咸以为神。转战千里,杀伤以千数。自隆之西,音问断绝,朝廷忧之,或 谓已没。后隆使夜到,帝抚掌欢笑。诘朝,召群臣谓曰:“若从诸卿言,是无秦、 凉也。”乃诏曰:“隆以偏师寡众,奋不顾难,冒险能济。其假节、宣威将军,加 赤幢、曲盖、鼓吹。”隆到武威,虏大人猝跋韩、且万能等率万余落归降,前后诛 杀及降附者以万计。又率善戎没骨能等与树机能大战,斩之,凉州遂平。朝议将加 隆将士勋赏,有司奏隆将士皆先加显爵,不应更授,卫将军杨珧驳曰:“前精募将 士,少加爵命者,此适所以为诱引。今隆全军独克,西土获安,不得便以前授塞此 后功,宜皆听许,以明要信。”乃从珧议,赐爵加秩各有差。

  太康初,朝廷以西平荒毁,宜时兴复,以隆为平虏护军、西平太守,将所领精 兵,又给牙门一军,屯据西平。时南虏成奚每为边患,隆至,帅军讨之。虏据险距 守,隆令军士皆负农器,将若田者。虏以隆无征讨意,御众稍怠。隆因其无备,进 兵击破之。毕隆之政,不敢为寇。太熙初,封奉高县侯,加授东羌校尉。积十余年, 威信震于陇右。时略阳太守冯翊严舒与杨骏通亲,蜜图代隆,毁隆年老谬耄,不宜 服戎,于是征隆,以舒代镇。氏、羌聚结,百姓惊惧。朝廷恐关陇复扰,乃免舒, 遣隆复职,竟卒于官。

  子咸嗣,亦骁勇。成都王颖攻长沙王乂,以咸为鹰扬将军,率兵屯河桥中渚, 为乂将王瑚所败,没于阵。

  胡奋,字玄威,安定临泾人也,魏车骑将军阴密侯遵之子也。奋性开朗,有筹 略,少好武事。宣帝之伐辽东也,以白衣侍从左右,甚见接待。还为校尉,稍迁徐 州刺史,封夏阳子。匈奴中部帅刘猛叛,使骁骑路蕃讨之,以奋为监军、假节,顿 军硜北,为蕃后继。击猛,破之,猛帐下将李恪斩猛而降。以功累迁征南将军、假 节、都督荆州诸军事,迁护军,加散骑常侍。奋家世将门,晚乃好学,有刀笔之用, 所在有声绩,居边特有威惠。

  泰始末,武帝怠政事而耽于色,大采择公卿女以充六宫,奋女选入为贵人。奋 唯有一子,为南阳王友,早亡。及闻女为贵人,哭曰:“老奴不死,唯有二兒,男 入九地之下,女上九天之上。”奋既旧臣,兼有椒房之助,甚见宠待。迁左仆射, 加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时杨骏以后父骄傲自得,奋谓骏曰:“卿恃女更益 豪邪?历观前代,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观卿举措,适所以速祸。” 骏曰:“卿女不在天家乎?”奋曰:“我女与卿女作婢耳,何能损益!”时人皆为 之惧,骏虽衔之,而不能害。后卒于官,赠车骑将军,谥曰壮。奋兄弟六人,兄广, 弟烈,并知名。

  广字宣祖,位至散骑常侍、少府。广子喜,字林甫,亦以开济为称,仕至凉州 刺史、建武将军、假节、护羌校尉。

  列字武玄,为将伐蜀。钟会之反也,烈与诸将皆被闭。烈子世元,时年十八, 为士卒先,攻杀会,名驰远近。烈为秦州刺史,及凉州叛,烈屯于万斛堆,为虏所 围,无援,遇害。

  陶璜,字世英,丹阳秣陵人也。父基,吴交州刺史。璜仕吴历显位。孙皓时, 交阯太守孙谞贪暴,为百姓所患。会察战邓荀至,擅调孔雀三千头,遣送秣陵,既 苦远役,咸思为乱。郡吏吕兴杀谞及荀,以郡内附。武帝拜兴安南将军、交阯太守。 寻为其功曹李统所杀,帝更以建宁爨谷为交阯太守,谷又死,更遣巴西马融代之。 融病卒,南中监军霍弋又遣犍为杨稷代融,与将军毛炅,九真太守董元,牙门孟干、 孟通、李松、王业、爨能等,自蜀出交阯,破吴军于古城,斩大都督修则、交州刺 史刘俊。吴遣虞汜为监军,薛珝为威南将军、大都督,璜为苍梧太守,距稷,战于 分水。璜败,退保合浦,亡其二将。珝怒谓璜曰:“若自表讨贼,而丧二帅,其责 安在?”璜曰:“下官不得行意,诸军不相顺,故致败耳。”珝怒,欲引军还。璜 夜以数百兵袭董元,获其宝物,船载而归,珝乃谢之,以璜领交州,为前部督。璜 从海道出于不意,径至交阯,元距之。诸将将战,璜疑断墙内有伏兵,列长戟于甚 后。兵才接,元伪退,璜追之,伏兵果出,长戟逆之,大破元等。以前所得宝船上 锦物数千匹遗扶严贼帅梁奇,奇将万余人助璜。元有勇将解系同在城内,璜诱其弟 象,使为书与系,又使象乘璜轺车,鼓吹导从而行。元等曰:“象尚若此,系必去 志。”乃就杀之。珝、璜遂陷交阯。吴因用璜为交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