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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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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数以万计,怀疑我的军队拿去了。言语反复,不再有事情的原委。我又与军司张牧、汝南相冯鱿等人一同进孙皓的宫室观看,竟然没有地方可坐。日后又与张牧等人一同去看孙皓的舟船,王浑又比我早一天上了孙皓的船。船上的东西,都是王浑所知道看见的。我的巡行,都在他之后,如果有宝物,王浑应该得到了。

  再说我治军一向严明,军人不许擅自离开部队战阵。在秣陵的几路军队,总计二十万人。我的军队先到,成了一地之主。百姓的心,都归附仰仗我,我深切告诫我所统领的部队,秋毫不犯。凡有市场交易,都有数人担任见证,明确地依从契约,有违犯的人,共斩杀了十三个,这都是吴人所知道的。其他的军队乱窜于各处,诈称是我的部下,而我军都是蜀人,幸亏靠逭一点自我区别。难道周浚的将士都是伯夷、叔齐,而我的各军全部聚集了盗跖吗!当时有八百余人,顺着石头城劫取布帛。我的牙门将军马荡当即捕获二十多人,都分别记下了他们督将的姓名,移交给周浚,使他能自行依法了结,然而没有了音信返报,我怀疑都被放纵走了,断绝了此事的头绪。

  又听吴人说,先前张悌作战时,仅被杀了两千人,而王浑、周浚散布说敷以万计。以昱剧的儿子为主簿,而派呈剧去盗,想让昱剑增报杀敌的数目。可以全都向孙皓及他的大臣们问询,就可以详细确定地知道。如果真如同我听到的那样,周浚等人虚报欺诈,尚且欺骗陛下,难道会怜惜我吗!说我屯聚蜀人,不按时交送珏壁,有想造反的样子。又恐吓吴人,说我将会把他们都杀掉,掠取他们的妻儿,希望他们作乱,得以发泄私忿。谋反大逆不道,尚且还要被再加罪名,其余诽谤言论,也就是很自然的了。到更奏报我小小才能,蒙受国家厚恩,频繁提拔任用,于是就超过了他的能力。王运这话最真实,心中反省惭愧恐惧。今年平定了吴,实在是大的喜事,而对于我来说,反而受灾患连累。既没有孟之厘鞭打马匹以示不矜功的好品德,又让兴盛的朝廷中有进谗言行奸邪的人,损害肃穆的风气,损害皇代的美名。因为我的顽钝疏漏,造成这种情况,拜送表章汗流满面,语无伦次。

  玉璇到了京城,有关官吏奏报,王浚上表既不列前后所受七个诏书的月Et,又赦免后来违背诏书不受到车节制调度,大不敬,交廷尉治罪。诏书说:王浚先受诏书直奔秣陵,后来才下诏让他受王浑节度。诏书滞留,没有F达到,如果把这与不接受诏书说成有同等罪责,不能说是合乎情理。王浚不当即上表报告被王浑宣诏,这是可以责罚的。王浚有征战讨伐的功劳,不足以被一点过失掩盖。有关官吏又奏报,说王浚在诏书赦免吴国后烧敌船一百三十五艘,就该下令交廷尉下狱推究。诏书说不要推究。拜王浚为辅国大将军,兼步兵校尉。过去校的编制衹设五个,设置这个营是从王浚开始的。有关官吏又奏报,辅国一职依照条例,不算是高官,不置司马,不给官骑。诏书令依照征镇的职位给五百大车,增兵五百人为辅国营,给亲骑一百人、官骑十人,设置司马。封为襄阳县侯,封邑一万户。封儿子王彝为杨乡亭侯,封邑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又赐衣一套、钱三十万及食物。

  王浚自认为功劳大,而被王浑父子及豪强所压抑,屡次被官吏们弹劾,每逢进见,都陈述自己攻战讨伐的功劳,以及被冤枉的情况,有时忿恨至极,不告辞就径直离去了。皇帝常常宽容原谅他。益州护军范通,是王浚的姻亲,对王浚说:你的功劳可以说是很大了,然而遣憾的是在能使你享有美名的方面,你没能做到尽善尽美。王浚问:这是什么意思?”范通说:您凯旋那天,就该头戴角巾回到家中,口中不提平定吴国的事。如果有人间,就说:靠的是圣明国君的美德,众将帅的力量,我在此事上哪有什么功劳呢!,像这样,颜老的不矜功,龚遂的谦虚对答,又怎能超过你呢。蔺相如所以在廉颇面前委屈自己,王浑能不惭愧吗!”王浚说:我开始时怕邓艾那种事,惧怕灾祸殃及,不能不说,也不能放在心中,这是我气量狭小。

  当时的人都认为王浚功劳大而报答轻,博士秦秀、太子洗马孟康、前温令李密等人一同上表申述王浚的委屈。皇帝于是升王浚为镇军大将军,加任散骑常侍,兼后军将军。王浑拜访王浚,王浚严设防卫,然后才见他,他们之间的相互猜疑防范就是这样。

  王浚平定吴国以后,因为功高位重,不再以朴素自居,而玉食锦服。放纵奢侈来自享安逸。如有征召引荐,多是蜀人,表示不遗忘故旧。后来又转任王浚为抚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特进,散骑常侍、后军将军的职位依旧。太康六年去世,时年八十岁,谧号武。葬在柏谷山,大规模建造墓地,墓地围墙周长四十五里,四面各开一门,松柏茂盛。儿子王矩继嗣。

  王矩的弟弟王畅,任散骑郎。王畅的儿子王粹,太康十年,武帝下诏令王粹娶颖川公主,官至魏郡太守。

  王浚有两个孙子,过江南迁后没有被录用。安西将军桓温镇守江陵,上表议论此事说:我听说崇尚美德赏赐功臣,是从政的首要事情;使泯灭的振兴,使断绝的继续,是各代帝王所从事的。因而德行参与了时世安定,那么世代祭祀不断;功绩显赫于一代,那么永远赐福于后代。已故抚军大将军王浚历任朝廷内外官职,能文能武,料敌制胜,明智勇敢善决断,胸怀国家利益,不顾专擅的罪名。持枪长驱直入,席卷万里,僭越名号的吴君,反绑自己在宫门外投降。如今皇帝的恩泽布满九州,谈玄之风融洽于区域以外。襄阳侯的封爵,废置而没人继承;恩宠的名号,在近代后人就坠落了。远近心酸,我暗中悲伤。王浚如今有两个孙子,年过六十,家中一无所有,在江边糊口,四时的节候祭祀,拿不出菜羹。过去漠高祖建立帝业,寻求乐毅的后人;晋世祖表彰贤能,授官于诸葛亮的子孙。在别的朝代效忠,在其他国家立功,尚且可以施行天下的善举,使他们的功业不被遗弃。何况王浚在当年建立了头功,在身后留下了吉祥,祖先把后代托付在南疆,皇室朝廷的帝业在江东复兴重建,旧物能显赫,神器重新光耀,难道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功劳吗!实在应该施加恩典,稍加怜悯,追记往日功勋,继承封爵。那么圣朝的恩典,在上天畅达,忠臣的志向,不会坠落于地下。上表始终不被考虑。

  唐彬字儒宗,是垒厘邹人。父亲唐台,是太山太守。唐彬有治国的大度量,而不拘品行检点。年少时熟悉骑马射箭,喜好游猎,身高八尺,跑起来能追上奔跑的鹿,力气有几个人那么大。后来才看重喜好经书史籍,尤其懂《易经》,跟老师学习,回家教授,常有几百人。起初任郡门下掾,转任主簿。刺史王沈召集诸多手下人,热烈讨论抵御吴的对策,向九郡官吏发问。唐彬与谯郡主簿张惮都陈述吴国可以被兼并的形势,王沈赞赏他们的回答。又让唐彬反驳那些认为不能伐吴的人,那些人都理屈辞穷。回去后升任功曹,推举孝廉,州裹召他为主簿,逐渐升迁任别驾。

  唐彬忠诚恭敬公正开明,尽心规劝匡正,不为表现自己而显示劝谏。又奉命去相府商议事情,当时幕僚们都是当世的名人才子,见到唐彬没有不钦佩高兴的,到文帝那裹称赞他,要推荐他为属官。文帝向参军孔颢问询此事,孔颢忌妒唐彬的才能,半天不回话。陈骞在座,收敛笏板说:唐彬的为人,超过我很多。文帝笑着说:衹要能如同你,就已经难得了,还说什么超过。于是征召唐彬任钟曹属。皇帝问:你凭什么被征用?”回答说:在简陋的街巷裹修治学业,考察古人的遗迹,言论充满天下而没有过失,行为遍及天下而没有怨恶。皇帝看着四周说:名不虚传。事后,文帝对孔颢说:近日见到唐彬,你有遮掩贤人的过责啊。

  当初,在邓艾被诛时,文帝因为邓艾长期在胧西,平素很得人心,一旦被灭,恐怕边关形势动荡,派唐彬去暗中察访。唐彬回来,对文帝说:邓艾生性忌妒苛刻诡诈狭隘,夸耀自负,顺从的人被认为会办事,直言的人被认为是冒犯。即使是长史司马,参佐牙门,答对不合心意,就被他辱骂。做人不讲究礼,大失人心。又喜好施行杂事工役,屡次劳师动众。陇西很是觉得忧虑辛苦,听到他遇上了祸事很高兴,不肯再为他卖力。如今各军已到,足以镇压内外,希望不要为此事担心。

  不久拜任尚书水部郎。泰始初年,赐他关内侯的爵位。外放任邺令,唐彬道德符合礼,一年就完成了教化。迁任弋阳太守,公开地设立禁令防范,百姓安定。因为母亲的丧事辞宫。益州与呈厘敌寇相邻,监军的位置缺员,朝廷议论任用武陵太守杨宗及唐彬。武帝以此事间询散骑常侍文立,文立说:杨宗、唐彬都不可失去。然而唐彬财欲重,而杨宗贪酒,请陛下裁定。武帝说:财欲可以满足,而贪杯的人难于改变。于是任用了唐彬。不久又下韶命令唐彬监巴东诸军事,加授广武将军。上疏论征吴的策略,很合皇帝心意。

  后来和王遗一同伐星,卢堑占据交通要道,作为众军的先头部队。常设置疑兵,把握时机取得胜利。攻陷西陵、乐乡,俘获的敌人很多。自旦医、2蛆以东,敌军各部所聚集之处,没有不震惊恐惧的,纷纷倒戈投降。唐彬知道敌人已经步入绝境,孙皓即将投降,离建邺二百里,声称有病而滞留,以示不争功。果然有先到的人争物,后到的人争功,当时有见识的人没有不称赞卢堑这一举动的。昱厘平定,韶书说;广武将军卢丝在边境任职,向东抵御呈寇,向南面临蛮越,抚慰安定疆场,有安邦御敌的功绩。又常慷慨陈辞,志在立功。不久前征讨,带病接受命令,为众军前锋.献上俘虏和杀敌之敷,功勋显着。任命卢堑为右将军、都督旦塞诸军事。征拜翊军校尉,改封上庸县侯,食邑六千户,赐绢六千匹。朝廷如有疑难,经常参预其中。

  北方敌寇侵扰掠夺北平,任命唐彬为使持节、监幽业诸军事、兼护乌丸校尉、右将军。唐毖到达边镇后,训练士卒修治兵器,拓广农田重视农业,振奋军威显示武力,宣传国家法令,显示恩典信用。于是鲜卑二部大莫魔、挝何等人都派遣儿子入侍皇帝做人质。唐彬兼修学校,教诲诱导不知疲倦,仁慈恩惠广泛散布。于是开拓旧日的边境,推进千里。修复秦长城要塞,从温城至碣石,绵亘山谷中绵延近三千里,分军屯守,烽火台相望。从此边境获得安宁,没有犬吠报警,自逻魏以来的大将军没有能比遇他的。鲜卑各部族畏惧,于是杀了大莫魔。唐彬想讨伐他们,恐怕按程序等候上报,敌人必定逃散,于是就调动幽冀车牛。参军许祗暗中奏报,下诏派御史槛车征唐彬交付廷尉,因为事出有因被释放。百姓追慕唐彬的功德,在唐彬活着的时候为他立碑赞颂。

  唐彬起初在东海阎德那裹求学,阎德学生很多,惟独看中唐彬有在朝中做官的才能。等到唐彬做了官,而阎德已经死了,于是为阎德立碑。

  元康初年,授任为使持节、前将军、兼西戎校尉、雍州刺史。发布教令说:这个州是有名的大城,士人聚集。隐居不做官的人皇甫申叔、题锤匡、姜茂时、梁子远等人,都足志向节操清高美好,品行高洁。一踏上这块土地就听到他们的名声,我虚心如饥似渴,想请他们到来,不按官方的礼节接待他们。以平民打扮相见,谈经论道而已,怎能因为官职,委屈污染他们高洁的准则。郡国备礼发送,来满足城邑的心愿。于是四个人都到了,唐彬恭敬地对待他们。元康四年死在官任上,时年六十岁,镒号襄,赐绢二百匹,钱二十万。长子继嗣,官做到广陵太守。小儿子唐岐,任征虏司马。

  史臣曰:孙氏凭藉江山的阻隔,仗着牛斗星宿的妖气,占有水乡,与晋国抗衡。王浑、王浚在军旅之中,受命迅速出征,王浑在横江告捷后,:王遗也攻克了建塑。当时讨伐:主国的战役,将帅虽多,平定吴的功劳,这算是最大。假如推崇莲父的不矜功,敬慕压疆的推让功劳。说在上受命于朝廷,在下靠的是将士。难道不是大功大德,善始善终的人了吗!没有这种精神,却在另一方面追求。或者矜功枢气,或者仗势盛气凌人,构陷他人,编织罪名。于是污染了宫室的空气,败坏搞乱了法度规矩,既使得功臣们引以为戒,又招致舆论的讥讽,难道不可惜吗!王济顺遂了骄横的父亲的狭小心胸,违背了儿子在父亲面前规谏的道义,超人的才能虽多,又有什么用啊。卢堑害怕且避免互相争夺,托病滞留,退让的风范,比王运王擅贤明多了。传记中说他不拘于品行检点,从哪得来长者的品行呢!

  赞曰:二王统领军队,进海就统一了。王运伤害好人,而王渣夸耀功劳。王济豪杰,身居朝臣之列。挖牛心以显示豪奢,修骑射围墙来寄托心境。庐堑知道退让,躲避功名,保全节操。

 

 

《列传·第十三章》

 

  山涛,字巨源,河内怀人也。父曜,宛句令。涛早孤,居贫,少有器量,介然不群。性好《庄》《老》,每隐身自晦。与嵇康、吕安善,后遇阮籍,便为竹林之交,著忘言之契。康后坐事,临诛,谓子绍曰:巨源在,汝不孤矣。

  涛年四十,始为郡主簿、功曹、上计掾。举孝廉,州辟部河南从事。与石鉴共宿,涛夜起蹴鉴曰:今为何等时而眠邪!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卿何虑也!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邪!投传而去。未二年,果有曹爽之事,遂隐身不交世务。

  与宣穆后有中表亲,是以见景帝。帝曰:吕望欲仕邪?命司隶举秀才,除郎中。转骠骑将军王昶从事中郎。久之,拜赵国相,迁尚书吏部郎。文帝与涛书曰:足下在事清明,雅操迈时。念多所乏,今致钱二十万、谷二百斛。魏帝尝赐景帝春服,帝以赐涛。又以母老,并赐藜杖一枚。

  晚与尚书和逌交,又与钟会、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势争权,涛平心处中,各得其所,而俱无恨焉。迁大将军从事中郎。钟会作乱于蜀,而文帝将西征。时魏氏诸王公并在鄴,帝谓涛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鄴。

  咸熙初,封新沓子。转相国左长史,典统别营。时帝以涛乡闾宿望,命太子拜之。帝以齐王攸继景帝后,素又重攸,尝问裴秀曰:大将军开建未遂,吾但承奉后事耳。故立攸,将归功于兄,何如?秀以为不可,又以问涛。涛对曰:废长立少,违礼不祥。国之安危,恆必由之。太子位于是乃定。太子亲拜谢涛。及武帝受禅,以涛守大鸿胪,护送陈留王诣鄴。泰始初,加奉车都尉,进爵新沓伯。

  及羊祜执政,时人欲危裴秀,涛正色保持之。由是失权臣意,出为冀州刺史,加宁远将军。冀州俗薄,无相推毂。涛甄拔隐屈,搜访贤才,旌命三十余人,皆显名当时。人怀慕尚,风俗颇革。转北中郎将,督鄴城守事。入为侍中,迁尚书。以母老辞职,诏曰:君虽乃心在于色养,然职有上下,旦夕不废医药,且当割情,以隆在公。涛心求退,表疏数十上,久乃见听。除议郎,帝以涛清俭无以供养,特给日契,加赐床帐茵褥。礼秩崇重,时莫为比。

  后除太常卿,以疾不就。会遭母丧,归乡里。涛年逾耳顺,居丧过礼,负土成坟,手植松柏。诏曰:吾所共致化者,官人之职是也。方今风欲陵迟,人心进动,宜崇明好恶,镇以退让。山太常虽尚居谅闇,情在难夺,方今务殷,何得遂其志邪!其以涛为吏部尚书。涛辞以丧病,章表恳切。会元皇后崩,遂扶兴还洛。逼迫诏命,自力就职。前后选举,周遍内外,而并得其才。

  咸宁初,转太子少傅,加散骑常侍;除尚书仆射,加侍中,领吏部。固辞以老疾,上表陈情。章表数十上,久不摄职,为左丞白褒所奏。帝曰:涛以病自闻,但不听之耳。使涛坐执铨衡则可,何必上下邪!不得有所问。涛不自安,表谢曰:古之王道,正直而已。陛下不可以一老臣为加曲私,臣亦何必屡陈日月。乞如所表,以章典刑。帝再手诏曰:白褒奏君甚妄,所以不即推,直不喜凶赫耳。君之明度,岂当介意邪!便当摄职,令断章表也。涛志必欲退,因发从弟妇丧,辄还外舍。诏曰:山仆射近日暂出,遂以微苦未还,岂吾侧席之意。其遣丞掾奉诏谕旨,若体力故未平康者,便以舆车舆还寺舍。涛辞不获已,乃起视事。

  涛再居选职十有余年,每一官缺,辄启拟数人,诏旨有所向,然后显奏,随帝意所欲为先。故帝之所用,或非举首,众情不察,以涛轻重任意。或谮之于帝,故帝手诏戒涛曰:夫用人惟才,不遗疏远单贱,天下便化矣。而涛行之自若,一年之后众情乃寝。涛所奏甄拔人物,各为题目,时称《山公启事》。

  涛中立于朝,晚值后党专权,不欲任杨氏,多有讽谏,帝虽悟而不能改。后以年衰疾笃,上疏告退曰:臣年垂八十,救命旦夕,若有毫末之益,岂遗力于圣时,迫以老耄,不复任事。今四海休息,天下思化,从而静之,百姓自正。但当崇风尚教以敦之耳,陛下亦复何事。臣耳目聋瞑,不能自励。君臣父子,其间无文,是以直陈愚情,乞听所请。乃免冠徒跣,上还印绶。诏曰:天下事广,加吴土初平,凡百草创,当共尽意化之。君不深识往心而以小疾求退,岂所望于君邪!朕犹侧席,未得垂拱,君亦何得高尚其事乎!当崇至公,勿复为虚饰之烦。涛苦表请退,诏又不许。尚书令卫瓘奏:涛以微苦,久不视职。手诏频烦,犹未顺旨。参议以为无专节之尚,违在公之义。若实沈笃,亦不宜居位。可免涛官。中诏瓘曰:涛以德素为朝之望,而常深退让,至于恳切。故比有诏,欲必夺其志,以匡辅不逮。主者既不思明诏旨,而反深加诋案。亏崇贤之风,以重吾不德,何以示远近邪!涛不得已,又起视事。

  太康初,迁右仆射,加光禄大夫,侍中、掌选如故。涛以老疾固辞,手诏曰:君以道德为世模表,况自先帝识君远意。吾将倚君以穆风俗,何乃欲舍远朝政,独高其志耶!吾之至怀故不足以喻乎,何来言至恳切也。且当以时自力,深副至望。君不降志,朕不安席。涛又上表固让,不许。

  吴平之后,帝诏天下罢军役,示海内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帝尝讲武于宣武场,涛时有疾,诏乘步辇从。因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于时咸以涛不学孙、吴,而暗与之合。帝称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屡有变难,寇贼猋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乱,如涛言焉。

  后拜司徒,涛复固让。诏曰:郡年耆德茂,朝之硕老,是以授君台辅之位。而远崇克让,至于反覆,良用于邑。君当终始朝政,翼辅朕躬。涛又表曰:臣事天朝三十余年,卒无毫厘以崇大化。陛下私臣无已,猥授三司。臣闻德薄位高,力少任重,上有折足之凶,下有庙门之咎,愿陛下垂累世之恩,乞臣骸骨。诏曰:君翼赞朝政,保乂皇家,匡佐之勋,朕所倚赖。司徒之职,实掌帮教,故用敬授,以答群望。岂宜冲让以自抑损邪!已敕断章表,使者乃卧加章绶。涛曰:垂没之人,岂可污官府乎!舆疾归家。以太康四年薨,时年七十九,诏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五十万、布百匹,以供丧事,策赠司徒,蜜印紫绶,侍中貂蝉,新沓伯蜜印青硃绶,祭以太牢,谥曰康。将葬,赐钱四十万、布百匹。左长史范晷等上言:涛旧第屋十间,子孙不相容。帝为之立室。

  初,涛布衣家贫,谓妻韩氏曰:忍饥寒,我后当作三公,但不知卿堪公夫人不耳!及居荣贵,贞慎俭约,虽爵同千乘,而无嫔媵。禄赐俸秩,散之亲故。

  初,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后毅事露,槛车送廷尉,凡所以赂,皆见推检。涛乃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印封如初。

  涛饮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试之,乃以酒八斗饮涛,而密益其酒,涛极本量而止。有五子:该、淳、允、谟、简。

  该字伯伦,嗣父爵,仕至并州刺史、太子左率,赠长水校尉。该子玮字彦祖,翊军校尉。次子世回,吏部郎、散骑常侍。淳字子玄,不仕,允字叔真,奉车都尉,并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聪敏过人。武帝闻而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于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乃表曰:臣二子尪病,宜绝人事,不敢受诏。谟字季长,明惠有才智,官至司空掾。

  简字季伦。性温雅,有父风,年二十余,涛不之知也。简叹曰:吾年几三十,而不为家公所知!后与谯国嵇绍、氵市郡刘谟、弘农杨准齐名。初为太子舍人,累迁太子庶子、黄门郎,出为青州刺史。征拜侍中,顷之,转尚书。历镇军将军、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不行,复拜尚书。光熙初,转吏部尚书。永嘉初,出为雍州刺史、镇西将军。征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

  简欲令朝臣各举所知,以广得才之路。上疏曰:臣以为自古兴替,实在官人;苟得其才,则无物不理。《书》言: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唐、虞之盛,元恺登庸;周室之隆,济济多士。秦、汉已来,风雅渐丧。至于后汉,女君临朝,尊官大位,出于阿保,斯乱之始也。是以郭泰、许劭之伦,明清议于草野;陈蕃、李固之徒,守忠节于朝廷。然后君臣名节,古今遗典,可得而言。自初平之元,讫于建安之末,三十年中,万姓流散,死亡略尽,斯乱之极也。世祖武皇帝应天顺人,受禅于魏,泰始之初,躬亲万机,佐命之臣,咸皆率职。时黄门侍郎王恂、庾纯始于太极东堂听政,评尚书奏事,多论刑狱,不论选举。臣以为不先所难,而辨其所易。陛下初临万国,人思尽诚,每于听政之日,命公卿大臣先议选举,各言所见后进俊才、乡邑尤异、才堪任用者,皆以名奏,主者随缺先叙。是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义也。朝廷从之。

  永嘉三年,出为征南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假节,镇襄阳。于时四方寇乱,天下分崩,王威不振,朝野危惧。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时有童兒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举鞭问葛疆:何如并州兒?疆家在并州,简爱将也。

  寻加督宁、益军事。时刘聪入寇,京师危逼。简遣督护王万率师赴难,次于涅阳,为宛城贼王如所破,遂婴城自守。及洛阳陷没,简又为贼严嶷所逼,乃迁于夏口。招纳流亡,江、汉归附。时华轶以江州作难,或劝简讨之。简曰:与彦夏旧友,为之惆怅。简岂利人之机,以为功伐乎!其笃厚如此。时乐府伶人避难,多奔沔汉,宴会之日,僚佐或劝奏之。简曰:社稷倾覆,不能匡救,有晋之罪人也,何作乐之有!因流涕慷慨,坐者咸愧焉。年六十卒,追赠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子遐。

  遐字彦林,为余姚令。时江左初基,法禁宽弛,豪族多挟藏户口,以为私附。遐绳以峻法,到县八旬,出口万余。县人虞喜以藏户当弃市,遐欲绳喜。诸豪强莫不切齿于遐,言于执事,以喜有高节,不宜屈辱。又以遐辄造县舍,遂陷其罪。遐与会稽内史何充笺:乞留百日,穷翦捕逃,退而就罪,无恨也。充申理,不能得。竟坐免官。后为东阳太守,为政严猛。康帝诏曰:东阳顷来竟囚,每多入重。岂郡多罪人,将捶楚所求,莫能自固邪!遐处之自若,郡境肃然。卒于官。

  史臣曰:若夫居官以洁其务,欲以启天下之方,事亲以终其身,将以劝天下之俗,非山公之具美,其孰能与于此者哉!自东京丧乱,吏曹湮灭,西园有三公之钱,蒲陶有一州之任,贪饕方驾,寺署斯满。时移三代,世历九王,拜谢私庭,此焉成俗。若乃余风稍殄,理或可言。委以铨综,则群情自抑;通乎鱼水,则专用生疑。将矫前失,归诸后正,惠绝臣名,恩驰天口,世称《山公启事》者,岂斯之谓欤!若卢子家之前代,何足算也。

  王戎,字濬冲,琅邪临沂人也。祖雄,幽州刺史。父浑,凉州刺史、贞陵亭侯。戎幼而颖悟,神彩秀彻。视日不眩,裴楷见而目之曰:戎眼灿灿,如岩下电。年六七岁,于宣武场观戏,猛兽在槛中虓吼震地,众皆奔走,戎独立不动,神色自若。魏明帝于阁上见而奇之。又尝与群兒嬉于道侧,见李树多实,等辈兢趣之,戎独不往。或问其故,其曰:树在道边而多子,必苦李也。取之信然。

  阮籍与浑为友。戎年十五,随浑在郎舍。戎少籍二十岁,而籍与之交。籍每适浑,俄顷辄去,过视戎,良久然后出。谓浑曰:濬冲清赏,非卿伦也。共卿言,不如共阿戎谈。及浑卒于凉州,故吏赙赠数百万,戎辞而不受,由是显名。为人短小,任率不修威仪,善发谈端,赏其要会。朝贤尝上巳礻契洛,或问王济曰:昨游有何言谈?济曰:张华善说《史》《汉》;裴頠论前言往行,衮衮可听;王戎谈子房、季札之间,超然玄著。其为识鉴者所赏如此。

  戎尝与阮籍饮,时兗州刺史刘昶字公荣在坐,籍以酒少,酌不及昶,昶无恨色。戎异之,他日问籍曰:彼何如人也?答曰:胜公荣,不可不与饮;若减公荣,则不敢不共饮;惟公荣可不与饮。戎每与籍为竹林之游,戎尝后至。籍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戎笑曰:卿辈意亦复易败耳!

  钟会伐蜀,过与戎别,问计将安出。戎曰: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成功难,保之难也。及会败,议者以为知言。

  袭父爵,辟相国掾,历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坐遣吏修园宅,应免官,诏以赎论。迁豫州刺史,加建威将军,受诏伐吴。戎遣参军罗尚、刘乔领前锋,进攻武昌,吴将杨雍、孙述、江夏太守刘朗各率众诣戎降。戎督大军临江,吴牙门将孟泰以蕲春、邾二县降。吴平,进爵安丰侯,增邑六千户,赐绢六千匹。

  戎渡江,绥慰新附,宣扬威惠。吴光禄勋石伟方直,不容皓朝,称疾归家。戎嘉其清节,表荐之。诏拜伟为议郎,以二千石禄终其身。荆土悦服。征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赂戎筒中细布五十端,为司隶所纠,以知而未纳,故得不坐,然议者尤之。帝谓朝臣曰:戎之为行,岂怀私苟得,正当不欲为异耳!帝虽以是言释之,然为清慎者所鄙,由是损名。

  戎在职虽无殊能,而庶绩修理。后迁光禄勋、吏部尚书,以母忧去职。性至孝,不拘礼制,饮酒食肉,或观弈棋,而容貌毁悴,杖然后起。裴頠往吊之,谓人曰:若使一恸能伤人,濬冲不免灭性之讥也。时和峤亦居父丧,以礼法自持,量米而食,哀毁不逾于戎。帝谓刘毅曰:和峤毁顿过礼,使人忧之。毅曰:峤虽寝苫食粥,乃生孝耳。至于王戎,所谓死孝,陛下当先忧之。戎先有吐疾,居丧增甚。帝遣医疗之,并赐药物,又断宾客。

  杨骏执政,拜太子太傅。骏诛之后,东安公繇专断刑赏,威震外内。戎诫繇曰:大事之后,宜深远之。繇不从,果得罪。转中书令,加光禄大夫,给恩信五十人。迁尚书左仆射,领吏部。

  戎始为甲午制,凡选举皆先治百姓,然后授用。司隶傅咸奏戎,曰:《书》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今内外群官,居职未期而戎奏还,既未定其优劣,且送故迎新,相望道路,巧诈由生,伤农害政。戎不仰依尧舜典谟,而驱动浮华,亏败风俗,非徒无益,乃有大损。宜免戎官,以敦风俗。戎与贾、郭通亲,竟得不坐。寻转司徒。以王政将圮,苟媚取容,属愍怀太子之废,竟无一言匡谏。

  裴頠,戎之婿也,頠诛,戎坐免官。齐王冏起义,孙秀禄戎于城内,赵王伦子欲取戎为军司。博士王繇曰:濬冲谲诈多端,安肯为少年用?乃止。惠帝反宫,以戎为尚书令。既而河间王颙遣使就说成都王颖,将诛齐王冏。檄书至,冏谓戎曰:孙秀作逆,天子幽逼。孤纠合义兵,扫除元恶,臣子之节,信著神明。二王听谗,造构大难,当赖忠谋,以和不协。卿其善为我筹之。戎曰:公首举义众,匡定大业,开辟以来,未始有也。然论功报尝,不及有劳,朝野失望,人怀贰志。今二王带甲百万,其锋不可当,若以王就第,不失故爵。委权崇让,此求安之计也。冏谋臣葛CM怒曰:汉魏以来,王公就第,宁有得保妻子乎!议者可斩。于是百官震悚,戎伪药发堕厕,得不及祸。

  戎以晋室方乱,慕蘧伯玉之为人,与时舒卷,无蹇谔之节。自经典选,未尝进寒素,退虚名,但与时浮沈,户调门选而已。寻拜司徒,虽位总鼎司,而委事僚采。间乘小马,从便门而出游,见者不知其三公也。故吏多至大官,道路相遇辄避之。性好兴利,广收八方园田水碓,周遍天下。积实聚钱,不知纪极,每自执牙筹,昼夜算计,恆若不足。而又俭啬,不自奉养,天下人谓之膏肓之疾。女适裴頠,贷钱数万,久而未还。女后归宁,戎色不悦,女遽还直,然后乃欢。从子将婚,戎遣其一单衣,婚讫而更责取。家有好李,常出货之,恐人得种,恆钻其核。以此获讥于世。

  其后从帝北伐,王师败绩于荡阴,戎复诣鄴,随帝还洛阳。车驾之西迁也,戎出奔于郏。在危难之间,亲接锋刃,谈笑自若,未尝有惧容。时召亲宾,欢娱永日。永兴二年,薨于郏县,时年七十二,谥曰元。

  戎有人伦鉴识,尝目山涛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王衍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表物。谓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陈道宁纟畟纟畟如束长竿。族弟敦有高名,戎恶之。敦每候戎,辄托疾不见。敦后果为逆乱。其鉴尝先见如此。尝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曰: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酣暢于此,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阮云亡,吾便为时之所羁绁。今日视之虽近,邈若山河!初,孙秀为琅邪郡吏,求品于乡议。戎从弟衍将不许,戎劝品之。及秀得志,朝士有宿怨者皆被诛,而戎、衍获济焉。

  子万,有美名。少而大肥,戎令食穅,而肥愈甚。年十九卒。有庶子兴,戎所不齿。以从弟阳平太守愔子为嗣。

  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总角尝造山涛,涛嗟叹良久,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兒!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父乂,为平北将军,常有公事,使行人列上,不时报。衍年十四,时在京师,造仆射羊祜,申陈事状,辞甚清辩。祜名德贵重,而衍幼年无屈下之色,众咸异之。杨骏欲以女妻焉,衍耻之,遂阳狂自免。武帝闻其名,问戎曰:夷甫当世谁比?戎曰:未见其比,当从古人中求之。

  泰始八年,诏举奇才可以安边者,衍初好论从横之术,故尚书卢钦举为辽东太守。不就,于是口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而已。尝因宴集,为族人所怒,举累掷其面。衍初无言,引王导共载而去。然心不能平,在车中揽镜自照,谓导曰:尔看吾目光乃在牛背上矣。父卒于北平,送故甚厚,为亲识之所借贷,因以舍之。数年之间,家资罄尽,出就洛城西田园而居焉。后为太子舍人,还尚书郎。出补元城令,终日清谈,而县务亦理。入为中庶子、黄门侍郎。

  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矣。衍甚重之。惟裴頠以为非,著论以讥之,而衍处之自若。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兼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累居显职,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衍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衍妻郭氏,贾后之亲,藉中宫之势,刚愎贪戾,聚敛无厌,好干预人事,衍患之而不能禁。时有乡人幽州刺史李阳,京师大侠也,郭氏素惮也。衍谓郭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不可。郭氏为之小损。衍疾郭之贪鄙,故口未尝言钱。郭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使不得行。衍晨起见钱,谓婢曰:举阿堵物却!其措意如此。

  后历北军中候、中领军、尚书令。女为愍怀太子妃,太子为贾后所诬,衍惧祸,自表离婚。贾后既废,有司奏衍,曰:衍与司徒梁王肜书,写呈皇太子手与妃及衍书,陈见诬见状。肜等伏读,辞旨恳恻。衍备位大臣,应以议责也。太子被诬得罪,衍不能守死善道,即求离婚。得太子手书,隐蔽不出。志在苟免,无忠蹇之操。宜加显责,以厉臣节。可禁锢终身。从之。

  衍素轻赵王伦之为人。及伦篡位,衍阳狂斫婢以自免。及伦诛,拜河南尹,转尚书,又为中书令。时齐王乂有匡复之功,而专权自恣,公卿皆为之拜,衍独长揖焉。以病去官。成都王颖以衍为中军师,累迁尚书仆射,领吏部,后拜尚书令、司空、司徒。衍虽居宰辅之重,不以经国为念,而思自全之计。说东海王越曰:中国已乱,当赖方伯,宜得文武兼资以任之。乃以弟澄为荆州,族弟敦为青州。因谓澄、敦曰: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为三窟矣。识者鄙之。

  及石勒、王弥寇京师,以衍都督征讨诸军事、持节、假黄钺以距之。衍使前将军曹武、左卫将军王景等击贼,退之,获其辎重。迁太尉,尚书令如故。封武陵侯,辞封不受。时洛阳危逼,多欲迁都以避其难,而衍独卖车牛以安众心。

  越之讨苟晞也,衍以太尉为太傅军司。及越薨,众共推为元帅。衍以贼寇锋起,惧不敢当。辞曰:吾少无宦情,随牒推移,遂至于此。今日之事,安可以非才处之。俄而举军为石勒所破,勒呼王公,与之相见,问衍以晋故。衍为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己。勒甚悦之,与语移日。衍自说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劝勒称尊号。勒怒曰:君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登朝,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坏天下,正是君罪。使左右扶出。谓其党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当可活不?苌曰:彼晋之三公,必不为我尽力,又何足贵乎!勒曰:要不可加以锋刃也。使人夜排墙填杀之。衍将死,顾而言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时年五十六。

  衍俊秀有令望,希心玄远,未尝语利。王敦过江,常称之曰:夷甫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顾恺之作画赞,亦称衍岩岩清峙,壁立千仞。其为人所尚如此。

  子玄,字眉子,少慕简旷,亦有俊才,与卫玠齐名。荀籓用为陈留太守,屯尉氏。玄素名家,有豪气,荒弊之时,人情不附,将赴祖逖,为盗所害焉。

  澄字平子。生而警悟,虽未能言,见人举动,便识其意。衍妻郭性贪鄙,欲令婢路上担粪。澄年十四,谏郭以为不可。郭大怒,谓澄曰:昔夫人临终,以小郎属新妇,不以新妇属小郎。因捉其衣裾,将杖之。澄争得脱,逾窗而走。

  衍有重名于世,时人许以人伦之鉴。尤重澄及王敦、庾敳,尝为天下人士目曰: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澄尝谓衍曰: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衍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然也。澄由是显名。有经澄所题目者,衍不复有言,辄云已经平子矣

  少历显位,累迁成都王颖从事中郎。颖嬖竖孟玖谮杀陆机兄弟,天下切齿。澄发玖私奸,劝颖杀玖,颖乃诛之,士庶莫不称善。及颖败,东海王越请为司空长史。以迎大驾勋,封南乡侯。迁建威将军、雍州刺史,不之职。时王敦、谢鲲、庾敳、阮修皆为衍所亲善,号为四友,而亦与澄狎,又有光逸、胡毋辅之等亦豫焉。酣宴纵诞,穷欢极娱。

  惠帝末,衍白越以澄为荆州刺史、持节、都督,领南蛮校尉,敦为青州。衍因问以方略,敦曰:当临事制变,不可豫论。澄辞义锋出,算略无方,一坐嗟服。澄将之镇,送者倾朝。澄见树上鹊巢,便脱衣上树,探而弄之,神气萧然,傍若无人。刘琨谓澄曰:卿形虽散朗,而内实动侠,以此处世,难得其死。澄默然不答。

  澄既至镇,日夜纵酒,不亲庶事,虽寇戎急务,亦不以在怀。擢顺阳人郭舒于寒悴之中,以为别驾,委以州府。时京师危逼,澄率众军,将赴国难,而飘风折其节柱。会王如寇襄阳,澄前锋至宜城,遣使诣山简,为如党严嶷所获。嶷伪使人从襄阳来而问之曰:襄阳拔未?答云:昨旦破城,已获山简。乃阴缓澄使,令得亡去。澄闻襄阳陷,以为信然,散众而还。既而耻之,托粮运不赡,委罪长史蒋俊而斩之,竟不能进。巴蜀流人散在荆、湘者,与土人忿争,遂杀县令,屯聚乐乡。澄使成都内史王机讨之。贼请降,澄伪许之,既而袭之于宠洲,以其妻子为赏,沈八千余人于江中。于是益、梁流人四五万家一时俱反,推杜弢为主,,南破零桂,东掠武昌,败王机于巴陵。澄亦无忧惧之意,但与机日夜纵酒,投壶博戏,数十局俱起。杀富人李才,取其家资以赐郭舒。南平太守应詹骤谏,不纳。于是上下离心,内外怨叛。澄望实虽损,犹傲然自得。后出军击杜弢,次于作塘。山简参军王冲叛于豫州,自称荆州刺史。澄惧,使杜蕤守江陵。澄迁于孱陵,寻奔沓中。郭舒谏曰:使君临州,虽无异政,未失众心。今西收华容向义之兵,足以擒此小丑,奈何自弃。澄不能从。

  初,澄命武陵诸郡同讨杜弢,天门太守扈瑰次于益阳。武陵内史武察为其郡夷所害,瑰以孤军引还。澄怒,以杜曾代瑰。夷袁遂,瑰故吏也,托为瑰报仇,遂举兵逐曾,自称平晋将军。澄使司马毌丘邈讨之,为遂所败。会元帝征澄为军谘祭酒,于是赴召。

  时王敦为江州,镇豫章,澄过诣敦。澄夙有盛名,出于敦右,士庶莫不倾慕之。兼勇力绝人,素为敦所惮,澄犹以旧意侮敦。敦益忿怒,请澄入宿,阴欲杀之。而澄左右有二十绝人,持铁马鞭为卫,澄手尝捉玉枕以自防,故敦未之得发。后敦赐澄左右酒,皆醉,借玉枕观之。因下床而谓澄曰:何与杜弢通信?澄曰:事自可验。敦欲入内,澄手引敦衣,至于绝带。乃登于梁,因骂敦曰:行事如此,殃将及焉。敦令力士路戎搤杀之,时年四十四,载尸还其家。刘琨闻澄之死,叹曰:澄自取之。及敦平,澄故吏佐著作郎桓稚上表理澄,请加赠谥。诏复澄本官,谥曰宪。长子詹,早卒。次子徽,右军司马。

  郭舒,字稚行。幼请其母从师,岁余便归,粗识大义。乡人少府范晷、宗人武陵太守郭景,咸称舒当为后来之秀,终成国器。始为领军校尉,坐擅放司马彪,系廷尉,世多义之。刺史夏侯含辟为西曹,转主簿。含坐事,舒自系理含,事得释。刺史宗岱命为治中,丧母去职。刘弘牧荆州,引为治中。弘卒,舒率将士推弘子璠为主,讨逆贼郭劢。灭之,保全一州。

  王澄闻其名,引为别驾。澄终日酣饮,不以众务在意,舒常切谏之。及天下大乱,又劝澄修德养威,保完州境。澄以为乱自京都起,非复一州所能匡御,虽不能从,然重其忠亮。荆土士人宗庾廞尝因酒忤澄,澄怒,叱左右棒廞。舒厉色谓左右曰:使君过醉,汝辈何敢妄动!澄恚曰:别驾狂邪,诳言我醉!因遣掐其鼻,灸其眉头,舒跪而受之。澄意少释,而廞遂得免。

  澄之奔败也,以舒领南郡。澄又欲将舒东下,舒曰:舒为万里纪纲,不能匡正,令使君奔亡,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采稆湖泽以自给。乡人盗食舒牛,事觉,来谢。舒曰:卿饥,所以食牛耳,余肉可共啖之。世以此服其弘量。

  舒少与杜曾厚,曾尝召之,不往,曾衔之。至是,澄又转舒为顺阳太守,曾密遣兵袭舒,遁逃得免。

  王敦召为参军,转从事中郎。襄阳都督周访卒,敦遣舒监襄阳军。甘卓至,乃还。朝廷征舒为右丞,敦留不遣。敦谋为逆,舒谏不从,使守武昌。荆州别驾宗澹忌舒才能,数谮之于王暠。暠疑舒与甘卓同谋,密以白敦,敦不受。高官督护缪坦尝请武昌城西地为营,太守乐凯言于敦曰:百姓久买此地,种菜自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