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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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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初年,和石苞等人都是王公,配享皇庙。有两个儿子:裴浚、裴颇。裴浚继嗣,官至散骑常侍,死得早。裴浚的庶子裴憬不聪慧,另封高阳亭侯,让裴浚的弟弟裴颠继嗣。

  裴愿字逸民。非常儒雅有远见,学问广博研习古事,从小有名。御史中丞周弼见了他感慨说:裴颇像个兵器库,各种武器纵横,是一时的豪杰。贾充是裴颠姨母的丈夫,上表说裴秀有佐助皇上的功勋,不幸嫡长子死亡,遣孤幼弱。裴颇才德兼备,足以兴隆封爵。下韶让裴颇继承爵位,裴颠坚决推辞,皇上不准许。太康二年,征召裴颠为太子中庶子,升为散骑常侍。惠帝即位,转任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

  当初,裴愿兄长的儿子裴憬没作官,裴愿论述世代的勋绩,裴憬被赐予高阳亭侯的爵位。杨骏将要被杀时,杨骏的同党左军将军刘豫在大门陈列兵士,遇见裴龥,问太傅何在。裴憔骗他说:在西掖门附近遇见太傅乘坐素车,跟从两人向西出去了。刘豫说:我去哪裹?”裴愿说:应该到廷尉那裹去。刘豫听从了裴憔的话,于是放弃抵御而离开。不久诏书命令裴憔代替刘豫兼左军将军,屯兵于万春门。等到杨骏被杀,裴颅因为有功应当封武昌侯,裴顾请求把爵位封给裴憬,皇帝最终封了裴颅的次子裴该。裴憔反复陈述裴憬本是嫡传,应该承袭钜鹿郡公,先帝施恩下旨,我推辞不掉。武昌的封赐,是我应该蒙受的,特此请求封给裴憬。裴该当时与皇帝有姻亲,因而皇帝不听裴龥的请求。多次升迁为侍中。

  当时天下暂时安宁,裴颠奏请建国学,刻石写经。皇太子开始读书,祭祀孔子,宴饮射侯,很有礼仪秩序。又命令苟藩完成他父亲荀勖的志向,铸钟凿磬,用作郊庙祭祀朝会宴享的礼乐。裴颠学识广博,兼明医术。荀勖在修订律历度量时,检验出古代的尺,比当世的尺短四分多。裴颠上疏说:应当改正各种度量衡。如果不能全改,可以先改太医的量器。这些量器如果有误差,那就失去了神农、岐伯的规定了。药物的轻重,分量的差异使药性不一,可以使人受伤致死,造成的祸害更大。古人长寿而今人短命夭折的情况,未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未被采纳。乐广曾与裴龥清谈,想用理说服他,而裴颇言理广博,乐广笑着不说话。当时的人说裴愿言谈丰富,无所不晓。

  裴憔因为买后不喜欢太子,上表直言请求提高太子的生母谢淑妃的地位封号,反复陈述增设后卫官吏,给三千兵士,于是束宫宿卫达到一万人。裴龥升任尚书,侍中的职位依旧,加授光禄大夫。每授他一个职位,没有一次不诚心坚决推让,十余次上表,广泛地引用古今成败作为论据,读到的人没有不戒惧的。

  裴颠很担心贾后扰乱国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商议废置贾后而立谢淑妃。张华、贾模都说:皇帝没有废黜她的意思,如果我们这些人自作主张那么干,皇帝的心中不认为那是对的。况且诸王势力正强,朋党意见不一,恐怕祸患就像待发的机弩,自己丧命国家危亡,对国家没有益处。裴颇说:的确像你们担心的那样。可昏庸暴虐的人,无所顾忌,变乱马上可以到来,将怎么应付呢?”张华说:你们二人还被信任,经常在皇上左右陈述有关祸福的警告,希望没有大悖逆。幸亏天下还安定,差不多可以平平安安到死。废贾后的谋略就搁置。裴颇每天劝说姨母广城君,让她劝告买后善待太子而已。有人对裴愿说:希望与后宫内外把话说透,所说的如果行不通,就以有病为由辞官隐退。要是遣两条都做不到,虽然有十次上表,还是难以免难。裴烦感叹了半天,而最终没能做到。

  升为尚书左仆射,侍中的职务依旧。裴颢虽然是皇后的亲属,然而他的名声一直很好,全国各地的人不认为他是因亲戚关系得以升迁,而且惟恐他不居高位。不久又让裴颇专任门下事,坚决推辞,皇上不允许。裴颇上疏说:贾模刚去世,又让我代替他,扩大了外戚的名望,更成了偏私之举。皇后的族人怎能常有自我保全的,都知道被重用亲属没有能逃脱灾难的。然而漠代二十四朝皇帝惟有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那些外戚都保全了他们的宗族,我岂止是想要求得自身的美名,实在是因为要安于道的缘故。过去穆拯不接受超越礼法的宴飨,我也不敢听到不寻常的诏书。又上表说:咎繇为舜谋划,伊尹辅佐商,吕望辅佐周,萧张辅佐汉,都播散了功德教化,光亮遍及四方。到了各朝的继位国君时,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也都使国家中兴。他们有的出名前地位卑微,有的出身于庶族,这难道不是崇尚德行的举动,从而达到善美的境界吗!观察近代,不能仰慕古人,沉溺于亲近者,多任用皇后的亲属,以致国不安宁。过去速尘告诫太子不要任命舅舅作官,前世认为这是知礼。况且朝廷何必任用外戚,品德与才能相等,还应该先任用关系疏远的人,以示公正。汉代不任用冯野王,就是这个道理。表呈上,每次都被皇上下韶好言敦促开导。

  当时任用陈准的儿子陈匡、韩蔚的儿子韩嵩一同侍奉太子,裴颇劝谏说:束宫的设立,是为了准备皇位继承人。和太子交往的人,一定要挑选英俊的人才,应当选用德行完备的人。陈匡、韩嵩不成熟,不知道作人的道理与立身的节操。东宫太子有早熟的外表,而现在有童子侍从的语调,这不符合光大未来事业的大理。愍怀太子被废时,裴颠与张华苦苦争辩不被听从,事情记载在《张华传》。

  裴憔很担心当时风俗的放荡,不尊崇儒家,何晏、阮籍素来有显赫的名声,而言谈浮夸虚幻,不遵循礼法,空受俸禄沉溺于恩宠,当官不干事;至于王衍一类人,声誉太盛,地位高权势重,不以从事政务约束自己,于是互相仿效,风俗教化衰败,因而著述崇有之论反对贵无之论说:

  聚合万物的根本,是至高无上之道。用事物种类的差异加以限定,是对万物的品评。形象明显分别,是有生命的物体。变化影响错综,是探究事理的根本。通过品评而区分族类,所依靠的时有偏颇,偏颇得无法让自己满足,因而要凭外力相助。因此事物一发生就有迹可寻,造就是所谓的理。理所体察的,就是所谓有。有所必须的,就是所谓资。资与有配合,就是所谓宜。选择这种宜,就是所谓情。人有了知识以后,虽然进仕退隐不一,沉默言语方式不同,但都是为了珍爱生命保存合宜,这裹的情是一样的。各种事理同时存在而无害,因而就表现出了贵与贱。得与失就在于贵贱的区别,因而吉与凶都有征兆。因此贤人君子,知道欲望不可断绝,于是与人结交有时。在来往中观察,决定如何行事。惟有顺应天时地利,尽力而为,付出辛劳然后享受。处事坚持仁顺,坚持恭敬俭朴,行为依据忠诚信义,依据谦恭退让,立志不求过高,行事不求过分,这样便可以成事。因此努力达到极致,安抚治理百姓,顺从事物之理为后世留下典范,就在于此,这是圣人为政之道。

  如果锋芒毕露欺凌放肆,那么危害就萌生了。因此欲漫延就会加速祸患,情没有节制结怨就会增多,专权放纵就会招致进攻,独霸利益就会引来敌寇,可以说是想使生活充裕而适得其反。庸俗的人们,害怕这类争端,于是寻找争执的缘由。看到偏而责难崇有,又看到简损的好处,于是就阐述贵无之议,又提出贱有之论。贬低崇有就必定有外在表现,外在表现就必定是抛弃规制,抛弃规制就必定忽略防范,忽略防范就必定忘掉礼制。礼制不存在,就无法为政了。百姓顺从地位高的人,如同水在器皿。因此百姓的性情,相信他们所习惯的;习惯就安心于其业,安于其业就说这是理所当然。因此统治人要慎重教化,颁布政令刑法等一切事情,让不同的人从事士农工商业,能让接受命令的人不严峻而安定,在短时间内忘掉异端,没有变迁的想法。何况依据君、师、父的尊贵地位,心怀所尊崇之情,当作训令呢!这是昏庸与圣明的区别,不能不审慎。

  夫盈的欲望可以减损但不能因此而断绝,过头的物质享用可以节省但不能就此说没有富贵。那些高谈阔论的人,罗列崇有的弊端,盛赞虚无的美好。器物是有外形特征的,可是空无的义理难于检验,雄辩乖巧的言辞可以使人高兴,貌似真实的言论足以让入迷惑,众人的视听被迷惑,沉溺于已形成的说法。即便是有不同的意见,言论不被接受,委屈于自己所喜爱,于是说虚无的理论,不能被掩盖。有唱有和,在虚无的路上一去不回,于是菲薄治理,贬低功利,推崇轻浮游荡的行径,贬低务实的贤能之人。人情所追逐的,实在就是名利。于是善写文章的人夸大其辞,不善言辞的人称赞他们的观点,因而感染了民众。因此根据虚无而立论,就被称为玄妙;作官不关心职守,被称作高雅脱俗;作人不廉洁自律,被称作旷达。于是努力的风气,就更衰落了。狂放的人因为虚无的世风,有的违背吉凶事的礼仪,忽视举止仪容,轻慢长幼之间的礼教,扰乱贵贱等级。其中最过分的人甚至裸身,说笑不顾时宜,把不顾一切当作豁达,士大夫的德行又受到了损害。

  老子著述了五千字的文章,明示了污秽繁杂的弊病,甄别列举了清静专一的道理,有令人释然醒悟的作用,符合《易》中《损》、《谦》、《艮》、《节》的要旨。而清静专一守本分,没有虚无的意思;《损》、《艮》这一类,大概衹是君子的一种道德,不是《易》的本意。观看老子的著作虽然广博有道,而说有生于无,以虚为主,有别于众人自立一家学说,恐怕是有原因的吧!人出生以后,以保全生命为第一,保全生命所凭藉的,最重要的是顺从自己的感觉。如果旨趣接近于损害事业,那么沉溺的迹象就开始了;如果怀末而忘本,那么天理也就灭绝了。因此行动前后交替,关系到存亡之机。在崇有之时否定有,在贵无之时否定无;在贵无之时否定无,便是在崇有之时否定有。因此申述放纵之弊端,而著述贵无论。将以灭绝他所否定的谬误,保存大善而合乎法度,结束过度的放荡,在心中返回到清静端正。适合贵无之论,而主旨在于崇有,因而有说得逞不够充分这样的文辞。如果是这样,就是所表达的道理,是一种学说而已。如果认为至理就是以贵无为根本,就偏颇而不恰当了。古代贤人见识通达,没有被禁锢,发表了高深的言论。衹有班固著作艰深,难以判断他的看法。孙卿、杨雄大体压抑虚无论,但还是有所赞许。而虚无之论,逐日播散,众家煽动兴起,各自推出自己的学说。上至大自然,下至万事,没有不贵无的,所保留的都相同。人情因为人多而顽固,于是凡崇有的道理,在义理上都是被贬低的人,遭到菲薄鄙视。辩论人伦及经义的学说,于是都改换门庭。裴颇为此惊恐,申述心中想法,而攻击我的人众多。有人认为这是一时的言论。有人见到我,责我写文章,选列虚无偏颇的例子。如果不能每件事解释纠正,那么贵无之论就不能推翻。我退下以后思考,虽然君子顺应人情,不求显赫,但到了立论的时候,就要表达自己的观念。然而现在距圣人时代久远,不同的看法纷争纠缠,假如稍有相似,可以光大先代经典,扶助大业,对时代有益,就惟恐自己的言论达不到要求了,怎能沉默,至于未能列举事例,是因为衹是略微表示一下心中所想的而已!

  极端的贵无论不能存在,因而开始出现时是自生的。自生就必定包容崇有,那么抛弃有就会受到损害。一旦崇有与贵无有了区分,那么虚无是崇有所谓的遣留而已。因此养说到底即化为有,不是无用论所能包容的;理是有的聚合,不是无为所能包容的。心不是事,而办事必定出于思考,然而不能说办事不是事,认为心是无。工匠不是器皿,而制做器皿必须靠工匠,然而不能说制作的器皿不是器皿,认为工匠是没有的。因此想捕获深渊中的鱼龙,不是安卧就能得到的;想打下高墙上的禽鸟,不是静心拱手就能完成的;精心地拉弓弦下诱饵,不是无知所能做的。由此看来,崇有者都有,虚无对已经存在的民众有什么好处呢!

  王衍一类人的攻击责难先后到来,都不能使他屈服。又着《辩才论》,古今的精华大义都有所辨别解释,没有完成就遇到了灾难。

  当初,赵王司马伦奉承贾后,裴頠很厌恶他。司马伦数次要求官位,裴頠和张华多次坚决反对,因此深为司马伦所怨恨。赵王司区俭又暗怀篡权谋反之心,想先除掉朝中有威望的人,趁着废黜买后的机会杀了裴倾,那年他三十四岁。两个儿子嵩、该,赵王司马伦也想杀害他们。梁王肜、东海王司马越说裴頠的父亲裴秀对王室有功勋,配享于太庙,不宜灭绝他的后代,因而免于一死,流放到萤室。塞帝复立,追认裴憔原官,按卿的礼节改葬,谧号成。让裴嵩继承爵位,任中书黄门侍郎。盏箠出京后跟了伯父裴饥,任散骑常侍。都被流窜的强盗陈午杀害。

  裴楷字叔则。父亲裴徽,任魏冀州刺史。聪明有见识,二十岁就出了名,尤其精通《老刊、《易经》,年少时与王戎有同样的名声。钟会把他推荐给文帝,任相国掾,升任尚书郎。置充修改律令,任用裴楷为定科郎。事情完毕,诏令裴楷任御前执读,评论奏章是否妥当。盏揸善于发表言论,左右顾盼,听的人忘记疲倦。亘瞳任抚军时,精选手下同僚,任命轰撞为参军事。吏部郎缺员,工垃询问钟盒什么人合适。钟盒说:裴楷精明通达,王戎做事简要,都是合适人选。于是任命裴楷为吏部郎。

  裴楷风采高速,容貌英俊,博猎群书,特别精通理义,当时的人称他为玉人,又说见到裴叔则就好像走近玉山,光彩照人。转任中书郎,出入宫廷,见到他的人都肃然起敬。亘游初登帝位,用摸取简策的方法来占卜在位有多少年,而摸到的是一,皇帝不高兴。大臣们紧张,没有人说话。裴楷整理仪容,使声气和悦,从容上前说:我听说天得到一就清,地得到一就宁,王侯得到一表示天下忠贞。武帝十分高兴,群臣都呼万岁。不久官拜散骑侍郎,逐渐升至散骑常侍、河内太守,入京任屯骑校尉、右军将军,转任侍中。

  石崇由于是功臣后代又有才气,与裴揩志趣不同,不跟差指交往。长水校尉重量曾经与互塞畅饮,傲慢过度,石塞想上表罢免他。韭揩听说了,对石崇说:足下请人喝下狂药,又要求别人遵守正礼,这不有些矛盾吗?”石崇于是作罢。

  裴楷生性宽厚,与人无仇。不主张朴素,每逢去荣华富贵的地方游玩,就拿走别人的珍宝古玩。即便是车马器具服饰,短时间内就送给穷困的人。曾经经营了一处别墅,他的堂兄裴衍见到后喜欢,裴楷就把房子送给了裴衍。梁、趟两位王,是国君的近亲,在当时地位显赫,裴楷每年请两封国租钱百万,散给亲族。有人讥讽裴楷,裴揩说:损有余补不足,这是天道。不在乎别人的诋毁,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这类情况。

  裴楷与山涛、和蠕当官都有品德好的名声,皇帝曾问:我顺应天时,海内重更,天下的舆论,谈论有什么得失?”裴楷回答说:陛下接受天命,四海响应,之所以不能在德政方面与尧舜相比,是因为贾充一类人还在朝廷。正应该吸引天下贤人,弘大正道,不宜向人们展示私情。当时王恺、座钟也这样评说贾立,皇帝于是任直室为迩中都督。置童向太子献出女儿,才留下。平定县之后,皇帝开始力求天下太平,时常延请公卿,与他们讨论政道。裴楷陈述三王五帝的风范,接着叙述汉魏盛衰的原因。皇帝叫好,在座的人叹服。

  裴楷的儿子裴瓒娶了杨骏的女儿,然而裴楷一向看不起杨骏,与他关系不好。杨骏执政后,墓壁转任卫尉,改任太子少师,清闲无事,沉默少言。圭瞪被杀后,呈过因为姻亲被捕交付廷尉,将要被加以刑罚。那天事发仓猝,杀人遍地,大家为此惊恐。裴楷神色不变,举动自如,索要纸笔给亲友写信。幸而侍中傅祗救护得以免于一死,还是坐罪被罢官。太保卫璀、太宰司马奎称赞墓揩忠贞正直不阿谀奉承,应受到封地,于是被封为临海侯,食邑两千户。代替楚王司屋理任北军中候,加散骑常侍。司马璋怨恨卫茎、司马亮排斥自己而任用茎攒,茎撵听说后,不敢接受任命,转任尚书。

  裴楷的长子裴舆先娶了亮的女儿,寻过的女儿嫁了卫璀的儿子,裴楷考虑到内乱没有平息,请求出京任职,改任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荆州诸军事,正要出发而司马璋果然假藉诏书名义诛杀旦屋奎、区违因为冬指先前夺取自己中候职位,又跟司马亮、卫瑾是姻亲,秘密派人去讨伐裴楷。裴楷平素就知道司马璋对自己有怨恨,听说有了变故,一人乘车入城,藏匿在岳父王运家,与司马毫的小儿子一晚上八次换住处,因而得以免于灾难。司马璋被诛杀以后,任命裴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共同管理中书事。

  裴楷有渴望权利的毛病,不满意所处的官位。王浑为裴楷请求说:裴楷受到先代皇帝提拔的恩典,又受到陛下的宠幸知遇,正是竭尽忠诚之秋。但是裴楷生性不善竞争,过去任常侍,请求出任河内太守;后任侍中,又请求出任河南尹;与杨骏不和,求任卫尉;等到转入束宫,位次在当时同类人之下,但他安心于淡泊退隐,有见识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心迹。裴楷如今不振作,我深为担忧。光禄勋缺员,我认为可以任用。如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以掌管文书,没必要再让裴楷介入。名臣不多,应当得到奉养,不违背他的意愿,以求长远之利。不被采纳,就加任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等到病重,下诏派遣黄门郎王衍探视,裴楷回头看着他说:未曾见过。王衍对其才智超群深为赞叹。

  裴楷善于识别人才,起初在河南,乐广侨居在郡内,没有名声,裴楷见到他认为是奇人,把他引入宰府。曾看夏侯玄说就像敬穆地走进宗庙,衹看到礼乐器,看到钟会说好像看到兵器库,衹看到面前的矛戟,看到傅嘏说汪洋无所不见,看到山涛说好像登山下望,幽然深远

  起初,裴楷家做饭,黄米在锅中,有的变得像拳头,有的像血,有的像芜菁子。造年裴楷去世,时年五十五岁,谧号元。有五个儿子:裴舆、裴瓒、裴宪、裴礼、裴逊。

  裴舆字祖明。年少时承袭父亲爵位,官至散骑侍郎,死后谧号简。

  裴瓒字国宝,任中书郎,有神采,见到他的人都尊敬他。特别受到王绥的器重,常跟从他出游。王绥的父亲王戎对他说:国宝起初不来,你多次去他那儿,为什么?”回答说:国宝虽然不了解王绥,王绥自己了解国宝。杨骏之乱时,被乱兵杀害。

  裴宪字景思。年少而聪明,喜好结交。等到二十岁,完全改变平曰志向,崇尚儒学,几年足不出产。陈郡谢鲲、颖川庾故都是才华出众的人,见到裴宪感到惊奇,相互说:裴宪正直豁达,通机知命,不知比他父亲怎么样;至于他的深沉纯真,不以世事困扰自己,恐怕超过他父亲。

  起初,在东宫任侍讲,历任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司马越任命他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浚掌权,任命裴宪为尚书。永嘉末年,王浚被石勒打败,枣嵩等人没有不去军门谢罪的,上贡贿赂的人你来我往,惟有:睦及苞纬安然地待在家中。石勒平素知道他们的名声,召他们来对他俩说:王浚在幽州暴虐,人鬼都怨恨他。我亲行天道,拯救百姓,困苦者都欢喜,庆贺感谢者布满道路。你二人都厌恶淫威,诚信阻断,防风那样的杀戮,将归罪于谁呢?”裴宪神色从容,哭着回答说:我们世代享受晋的荣耀,恩典礼遇隆重。王浚凶蛮粗野,但还是晋遣留下来的藩国。我虽然为圣明教化欢欣,但义阻碍我的诚心。再说武王伐纣,修饰商容的大门,没听说商容参与倒戈反商的事。大王既然不愿用道来感化万物,必定以残酷作为治理手段,防风那样的杀戮,是我的责任,请把我交官吏依法处置。不行拜礼就退出。石勒很赞许他,用宾客的礼节来对待他。石勒于是登记王浚的官员亲属的财产,都有数万财富,衹有裴宪和荀绰家中有百余函书,盐米各十几斛而已。石勒听说此事,对他的长史张宾说:名不虚传。我得到幽州没有欢喜,欢喜的是得到遣两个人。代理从事中郎,出任长乐太守。等到石勒僭越名号,来不及顾及制度,裴宪舆王波为他撰写朝廷礼仪,于是宪章文物,比拟帝王。石勒十分高兴,任命他代理太中大夫,升任司徒。

  季龙时代,更加受礼遇器重。裴宪有两个儿子:裴挹、裴彀,都因文才知名。裴彀任季龙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裴挹、裴彀都豪爽侠义沉溺于饮酒,喜好褒贬人物。与河间邢鱼有矛盾,邢鱼偷骑裴彀的马投奔段辽,被人抓获,邢鱼谎称裴彀派自己来,因季龙要偷袭鲜卑,告诉他们做好准备。当时季龙正谋划讨伐段辽,与邢鱼的话正好吻合。季龙杀掉裴挹、裴彀,裴宪也定罪免官。不久,又任命他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为安定郡公。

  裴宪历居官位没有业绩名声,然而在朝廷沉默,不曾把官事放在心上。但因为德高望重,一举一动都被尊重礼遇。最终死在石氏手中,用族人裴峙的儿子裴迈作为后人。

  裴楷长兄裴黎,次兄裴康,都知名。裴康的儿子裴盾,年轻历任显赫官位。永嘉年间,任徐州刺史,委任长史司马奥。司马奥劝裴盾用刑罚诛杀确立威望,大规模征集平民当兵,有不遵守法律的人就判死罪。在任三年,百姓怨恨。东海王司马越,是裴盾的妹夫。司马越死后,骑督满衡就带领所征集的平民束还。不久刘元海派遣将领王桑、趟固出兵彭城,前锋几人到达下邳,文武官员受不了苛政,全都逃散。裴盾、司马奥逃奔到淮阴,妻子儿女被强盗抓获。司马奥又劝裴盾向赵固投降。趟固的妻子是裴盾的女儿,受宠,裴盾向女儿哭泣,赵固于是杀了裴盾。

  裴盾的弟弟裴邵,字道期。元帝为安东将军时,任命裴邵为长史,王导是司马,两人交情深厚。裴邵被征为太子中庶子,又转任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扬州江西淮北诸军事、束中郎将,跟随司马越赴项,死在军中。等到王导为司空,上任后,叹息说:如果裴道期、刘王乔在,我不能独登这个官位。王导的儿子仲豫与裴康的字相同,王导思念旧日朋友,于是改为敬豫。

  裴楷的弟弟裴绰,字季舒,胸怀宽大,官做到黄门侍郎、长水校尉。裴绰的儿子裴遐,善谈玄理,辞令流畅,清越如琴瑟。曾与河南郭象谈论,满座人都佩服。又曾在平束将军周馥那儿跟别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劝酒,裴遐没有立即喝,司马醉酒发怒,就把裴遐拉倒在地上。裴遐慢慢起来回到座位,神色不改,像刚才一样下棋。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虚心平和。东海王司马越请他任主簿,后来被司马越的儿子司马毗杀害。

  当初,裴、王两个家族在魏晋时代很兴旺,那时的人认为八个姓裴的正好比拟八个姓王的:裴徽比王祥,裴楷比王衍,裴康比王绥,裴绰比王澄,裴瓒比王敦,裴遐比王导,裴愿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史臣曰:周朝被认为士子众多,汉朝称为得到贤人,用星象类比,与符命相应。当时缺乏名流,多用骨干一辞相赞许,自家光耀国家,难道说的是陈骞吗?裴秀的名声超过同僚,称为领袖。裴楷年少时就机智神奇,清远通达。都是晋代名臣,确实如此啊!

  赞曰:乱世出英才,英才集而世安。高平公沉着聪明,终成大器。钜鹿郡公裴秀自然,博通经学。娲皇炼石补天,晋代图籍揭开奥秘。裴颠有清规,继承家业受到爱戴。

 

 

《列传·第六章》

 

  卫瓘子恆 孙璪 玠 张华子祎 韪 刘卞

  卫瓘,字伯玉,河东安邑人也。高祖暠,汉明帝时,以儒学自代郡征,至河东安邑卒,因赐所亡地而葬之,子孙遂家焉。父觊,魏尚书。瓘年十岁丧父,至孝过人。性贞静有名理,以明识清允称。袭父爵阌乡侯。弱冠为魏尚书郎。时魏法严苛,母陈氏忧之,瓘自请得徙为通事郎,转中书郎。时权臣专政,瓘优游其间,无所亲疏,甚为傅嘏所重,谓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职称,累迁散骑常侍。陈留王即位,拜侍中,持节慰劳河北。以定议功,增邑户。数岁转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听讼,小大以情。

  邓艾、钟会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节监艾、会军事,行镇西军司,给兵千人。蜀既平,艾辄承制封拜。会阴怀异志,因艾专擅,密与瓘俱奏其状。诏使槛车征之,会遣瓘先收艾。会以瓘兵少,欲令艾杀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统诸将,称诏收艾,其余一无所问。若来赴官军,爵赏如先;敢有不出,诛及三族。比至鸡鸣,悉来赴瓘,唯艾帐内在焉。平旦开门,瓘乘使者车,径入至成都殿前。艾卧未起,父子俱被执。艾诸将图欲劫艾,整仗趣瓘营。瓘轻出迎之,伪作表草,将申明艾事,诸将信之而止。俄而会至,乃悉请诸将胡烈等,因执之,囚益州解舍,遂发兵反。于是士卒思归,内外骚动,人情忧惧。会留瓘谋议,乃书版云欲杀胡烈等,举以示瓘,瓘不许,因相疑贰。瓘如厕,见胡烈故给使,使宣语三军,言会反。会逼瓘定议,经宿不眠,各横刀膝上。在外诸军已潜欲攻会。瓘既不出,未敢先发。会使瓘慰劳诸军。瓘心欲去,且坚其意,曰:卿三军主,宜自行。会曰:卿监司,且先行,吾当后出。瓘便下殿。会悔遣之,使呼瓘。瓘辞眩疾动,诈仆地。比出阁,数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盐汤,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笃。会遣所亲人及医视之,皆言不起,会由是无所惮。及暮,门闭,瓘作檄宣告诸军。诸军并已唱义,陵旦共攻会。会率左右距战,诸将击败之,唯帐下数百人随会绕殿而走,尽杀之。瓘于是部分诸将,群情肃然。邓艾本营将士复追破槛车出艾,还向成都。瓘自以与会共陷艾,惧为变,又欲专诛会之功,乃遣护军田续至绵竹,夜袭艾于三造亭,斩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续不进,将斩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续,谓之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

  事平,朝议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帅之力,二将跋扈,自取灭亡,虽运智谋,而无搴旗之效,固让不受。除使持节、都督关中诸军事、镇西将军,寻迁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东将军,增封菑阳侯,以余爵封弟实开阳亭侯。泰始初,转征东将军,进爵为公,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加征东大将军、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绩。除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至镇,表立平州,后兼督之。于时幽并东有务桓,西有力微,并为边害。瓘离间二虏,遂致嫌隙,于是务桓降而力微以忧死。朝廷嘉其功,赐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为亭侯。瓘六男无爵,悉让二弟,远近称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镇。咸宁初,征拜尚书令,加侍中。性严整,以法御下,视尚书若参佐,尚书郎若掾属。瓘学问深博,明习文艺,与尚书郎敦煌索靖俱善草书,时人号为一台二妙。汉末张芝亦善草书,论者谓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太康初,迁司空,侍中、令如故。为政清简,甚得朝野声誉。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诸生之胄,婚对微素,抗表固辞,不许。又领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骑鼓吹之府。以日蚀,瓘与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逊位,帝不听。

  瓘以魏立九品,是权时之制,非经通之道,宜复古乡举里选。与太尉亮等上疏曰:昔圣王崇贤,举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让,野无邪行。诚以闾伍之政,足以相检,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虚求,故还修其身。是以崇贤而俗益穆,黜恶而行弥笃。斯则乡举里选者,先王之令典也。自兹以降,此法陵迟。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为一时选用之本耳。其始造也,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足为劝励,犹有乡论余风。中间渐染,遂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人弃德而忽道业,争多少于锥刀之末,伤损风俗,其弊不细。今九域同规,大化方始,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一拟古制,以土断,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为正,无复悬客远属异土者。如此,则同乡邻伍,皆为邑里,郡县之宰,即以居长,尽除中正九品之制,使举善进才,各由乡论。然则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与政俱清,化与法并济。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游,即华竞自息,各求于己矣。今除九品,则宜准古制,使朝臣共相举任,于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厉进贤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诚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

  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发。后会宴陵云台,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瓘于此不复有言。贾后由是怨瓘。

  宣尚公主,数有酒色之过。杨骏素与瓘不平,骏复欲自专权重,宣若离婚,瓘必逊位,于是遂与黄门等毁之,讽帝夺宣公主。瓘惭惧,告老逊立。乃下诏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逊让历年,欲及神志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风,实感吾心。今听其所执,进位太保,以公就第。给亲兵百人,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及大车、官骑、麾盖、鼓吹诸威仪,一如旧典。给厨田十顷、园五十亩、钱百万、绢五百匹;床帐簟褥,主者务令优备,以称吾崇贤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诏不许。帝后知黄门虚构,欲还复主,而宣疾亡。

  惠帝即位,复瓘千兵。及杨骏诛,以瓘录尚书事,加绿綟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给骑司马,与汝南王亮共辅朝政。亮奏遣诸王还籓,与朝臣廷议,无敢应者,唯瓘赞其事,楚王玮由是憾焉。贾后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骋己淫虐;又闻瓘与玮有隙,遂谤瓘与亮欲为伊霍之事,启帝作手诏,使玮免瓘等官。黄门赍诏授玮,玮性轻险,欲聘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矫诏,咸谏曰:礼律刑名,台辅大臣,未有此比,且请距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也。瓘不从,遂与子恆、岳、裔及孙等九人同被害,时年七十二。恆二子璪、玠,时在医家得免。

  初,杜预闻瓘杀邓艾,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居总帅,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当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终如预言。初,瓘家人炊饭,堕地尽化为螺,岁余而及祸。太保主簿刘繇等冒难收瓘而葬之。

  初,瓘为司空,时帐下督荣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难作,随兵讨瓘,故子孙皆及于祸。

  楚王玮之伏诛也,瓘女与国臣书曰:先公名谥未显,无异凡人,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愤感慨,故以示意。于是繇等执黄幡,挝登闻鼓,上言曰:初,矫诏者至,公承诏当免,即便奉送章绶,虽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单车从命。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右军以下即承诈伪,违其本文,辄戮宰辅,不复表上,横收公子孙辄皆行刑,贼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见诏书为楚王所诳误,非本同谋者皆弛遣。如书之旨,谓里舍人被驱逼赍白杖者耳。律,受教杀人,不得免死。况乎手害功臣,贼杀忠良,虽云非谋,理所不赦。今元恶虽诛,杀贼犹存。臣惧有司未详事实,或有纵漏,不加精尽,使公父子仇贼不灭,冤魂永恨,诉于穹苍,酷痛之臣,悲于明世。臣等身被创痍,殡敛始讫。谨条瓘前在司空时,帐下给使荣晦无情被黜,知瓘家人数、小孙名字。晦后转给右军,其夜晦在门外扬声大呼,宣诏免公还第。及门开,晦前到中门,复读所赍伪诏,手取公章绶貂蝉,催公出第。晦按次录瓘家口及其子孙,皆兵仗将送,著东亭道北围守,一时之间,便皆斩斫。害公子孙,实由于晦。及将人劫盗府库,皆晦所为。考晦一人,众奸皆出。乞验尽情伪,加以族诛。诏从之。

  朝廷以瓘举门无辜受祸,乃追瓘伐蜀勋,封兰陵郡公、增邑三千户,谥曰成,赠假黄钺。

  恆字巨山,少辟司空齐王府,转太子舍人、尚书郎、秘书丞、太子庶子、黄门郎。

  恆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曰: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效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止戈为武,人言为信也。转注者,以老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以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恆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余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仿佛。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恆窃悦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无别名,谓之字势云。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艹尊}以垂颖,山岳峨嵯而连冈;虫跂跂其若动,鸟似飞而未扬。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员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那,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隶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可宣。

  昔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及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员,员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所定乃隶字也。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一曰古文,孔氏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二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

  邕作《篆势》曰:鸟遗迹,皇颉循。圣作则,制斯文。体有六,篆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龟文钅咸列,栉比龙鳞;纾体放尾,长短复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焚缊;扬波振撆,鹰歭鸟震;延颈胁翼,势似陵云。或轻笔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水露绿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员;若行若飞,跂歉胗胗。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骆驿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捴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郤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观。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喜文德之弘懿,愠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酒,讨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柎……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柎。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钜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鹄之为选部也,魏武欲为洛阳令,而以为北部尉,故惧而自缚诣门,署军假司马;在秘书以勤书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魏武帝悬著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今宫殿题署多是鹄篆。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

  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各有巧,今大行于世云。作《隶势》曰: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崇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隆恢廓,或栉比针列,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锺虡设张,庭燎尽烟,崭岩截嵯,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增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并时,见称于西州,而矜巧自与,众颇惑之。故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崔瑗作《草书势》曰: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歭,志大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点,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忄栗,若据槁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綖纠结,若杜伯揵毒缘戏,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机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及瓘为楚王玮所构,恆闻变,以何劭,嫂之父也,从墙孔中诣之,以问消息。劭知而不告。恆还经厨下,收人正食,因而遇害。后赠长水校尉,谥兰陵贞世子。二子:璪、玠。

  璪字仲宝,袭瓘爵。后东海王越以兰陵益其国,改封江夏郡公,邑八千五百户。怀帝即位,为散骑侍郎。永嘉五年,没于刘聪。元帝以瓘玄孙崇嗣。

  玠字叔宝,年五岁,风神秀异。祖父瓘曰:此兒有异于众,顾吾年老,不见其成长耳!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骠骑将军王济,玠之舅也,俊爽有风姿,每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又尝语人曰:与玠同游,冏若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及长,好言玄理。其后多病体羸,母恆禁其语。遇有胜日,亲友时请一言,无不咨嗟,以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玠言,辄叹息绝倒。故时人为之语曰:卫玠谈道,平子绝倒。澄及王玄、王济并有盛名,皆出玠下,世云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兒。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

  辟命屡至,皆不就。久之,为太傅西阁祭酒,拜太子洗马。璪为散骑侍郎,内侍怀帝。玠以天下大乱,欲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宝去也。玠启谕深至,为门户大计,母涕泣从之。临别,玠谓兄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可谓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舆母转至江夏。

  玠妻先亡。征南将军山简见之,甚相钦重。简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问贵贱,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以女妻焉。遂进豫章,是时大将军王敦镇豫章,长史谢鲲先雅重玠,相见欣然,言论弥日。敦谓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意永嘉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