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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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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复宗祀,建中兴,继洪烈,天下大机,弗宜失也。若释数万之众, 授干将之柄,是郤天时而待后害,非至计也。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愿 兄无疑。”垂曰:“吾昔为太傅所不容,投身于秦主,又为王猛所谮,复见昭亮, 国士之礼每深,报德之分未一。如使秦运必穷,历数归我者,授首之便,何虑无之。 关西之地,会非吾有,自当有扰之者,吾可端拱而定关东。君子不怙乱,不为祸先, 且可观之。”乃以兵属坚。初,宝在长安,与韩黄、李根等因摴蒱,宝危坐整容, 誓之曰:“世云摴蒱有神,岂虚也哉!若富贵可期,频得三卢。”于是三掷尽卢, 宝拜而受赐,故云五木之祥。

  坚至渑池,垂请至鄴展拜陵墓,因张国威刑,以安戎狄。坚许之,权翼谏曰: “垂爪牙名将,所谓今之韩、白,世豪东夏,志不为人用。顷以避祸归诚,非慕德 而至,列土干城未可以满其志,冠军之号岂足以称其心!且垂犹鹰也,饥则附人, 饱便高飏,遇风尘之会,必有陵霄之志。惟宜急其羁靽,不可任其所欲。”坚不从, 遣其将李蛮、闵亮、尹国率众三千送垂,又遣石越戍鄴,张蚝戍并州。

  时坚子丕先在鄴,及垂至,丕馆之于鄴西,垂具说淮南败状。会坚将苻晖告丁 零翟斌聚众谋逼洛阳,歪谓垂曰:“惟斌兄弟因王师小失,敢肆凶勃,子母之军, 殆难为敌,非冠军英略,莫可以灭也。欲相烦一行可乎?”垂曰:“下官殿下之鹰 犬,敢不惟命是听。”于是大赐金帛,一无所受,惟请旧田园。丕许之,配垂兵二 千,遣其将苻飞龙率氐骑一千为垂之副。丕戒飞龙曰:“卿王室肺腑,年秩虽卑, 其实帅也。垂为三军之统,卿为谋垂之主,用兵制胜之权,防微杜贰之略,委之于 卿,卿其勉之。”垂请入鄴城拜庙,丕不许。乃潜服而入,亭吏禁之,垂怒,斩吏 烧亭而去。石越言于丕曰:“垂之在燕,破国乱家,及投命圣朝,蒙超常之遇,忽 敢轻侮方镇,杀吏焚亭,反形已露,终为乱阶。将老兵疲,可袭而取之矣。”歪曰: “淮南之败,众散亲离,而垂侍卫圣躬,诚不可忘。”越曰:“垂既不忠于燕,其 肯尽忠于我乎!且其亡虏也,主上宠同功旧,不能铭泽誓忠,而首谋为乱,今不击 之,必为后害。”丕不从。越退而告人曰:“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顾天下大计,吾 属终当为鲜卑虏矣。”

  垂至河内,杀飞龙,悉诛氐兵,召募远近,众至三万,济河焚桥,令曰:“吾 本外假秦声,内规兴复。乱法者军有常刑,奉命者赏不逾日,天下既定,封爵有差, 不相负也。”

  翟斌闻垂之将济河也,遣使推垂为盟主。垂距之曰:“吾父子寄命秦朝,危而 获济,荷主上不世之恩,蒙更生之惠,虽曰君臣,义深父子,岂可因其小隙,便怀 二三。吾本救豫州,不赴君等,何为斯议而及于我!”垂进欲袭据洛阳,故见苻晖 以臣节,退又未审斌之诚款,故以此言距之。垂至洛阳,晖闭门距守,不与垂通。 斌又遣长史河南郭通说垂,乃许之。斌率众会垂,劝称尊号,垂曰:“新兴侯,国 之正统,孤之君也。若以诸君之力,得平关东,当以大义喻秦,奉迎反正。无上自 尊,非孤心也。”谋于众曰:“洛阳四面受敌,北阻大河,至于控驭燕、赵,非形 胜之便,不如北取鄴都,据之而制天下。”众咸以为然。乃引师而东,遣建威将军 王腾起浮桥于石门。

  初,垂之发鄴中,子农及兄子楷、绍,北子宙,为苻丕所留。及诛飞龙,遣田 生密告农等,使起兵赵、魏以相应。于是农、宙奔列人,楷、绍奔辟阳,众咸应之。 农西招库辱官伟于上党,东引乞特归于东阿,各率众数万赴之,众至十余万。丕遣 石越讨农,为农所败,斩越于陈。

  垂引兵至荥阳,以太元八年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承制行事,建元曰燕 元。令称统府,府置四佐,王公已下称臣,凡所封拜,一如王者,以翟斌为建义大 将军,封河南王;翟檀为柱国大将军、弘农王;弟德为车骑大将军、范阳王;兄子 楷征西大将军、太原王。众至二十余万,济自石门,长驱攻鄴。农、楷、绍、宙等 率众会垂。立子宝为燕王太子,封功臣为公侯伯子男者百余人。

  苻丕乃遣侍郎姜让谓垂曰:“往岁大驾失据,君保卫銮舆,勤王诚义,迈踪前 烈。宜述修前规,终忠贞之节,奈何弃崇山之功,为此过举!过贵能改,先贤之嘉 事也。深宜详思,悟犹未晚。”垂谓让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长乐公, 使尽众赴京师,然后修复家国之业,与秦永为邻好。何故暗于机运,不以鄴见归也? 大义灭亲,况于意气之顾!公若迷而不返者,孤亦欲窃兵势耳。今事已然,恐单马 乞命不可得也。”让厉色责垂曰:“将军不容于家国,投命于圣朝,燕之尺土,将 军岂有分乎!主上与将军风殊类别,臭味不同,奇将军于一见,托将军以断金,宠 逾宗旧,任齐懿籓,自古君臣冥契之重,岂甚此邪!方付将军以六尺之孤,万里之 命,奈何王师小败,便有二图!夫师起无名,终则弗成,天之所废,人不能支。将 军起无名之师,而欲兴天所废,窃未见其可。长乐公主上之元子,声德迈于唐、卫, 居陕东之任,为朝廷维城,其可束手输将军以百城之地!大夫死王事,国君死社稷, 将军欲裂冠毁冕,拔本塞源者,自可任将军兵势,何复多云。但念将军以七十之年, 悬首白旗,高世之忠,忽为逆鬼,窃为将军痛之。”垂默然。左右劝垂杀之,垂曰: “古者兵交,使在其间,犬各吠非其主,何所问也!”乃遣让归。

  垂上表于苻坚曰:“臣才非古人,致祸起萧墙,身婴时难,归命圣朝。陛下恩 深周、汉,猥叨微顾之遇,位为列将,爵忝通侯,誓在戮力输诚,常惧不及。去夏 桓冲送死,一拟云消,回讨郧城,俘馘万计,斯诚陛下神算之奇,颇亦愚臣忘死之 效。方将饮马桂州,悬旌闽会,不图天助乱德,大驾班师。陛下单马奔臣,臣奉卫 匪贰,岂陛下圣明鉴臣单心,皇天后土实亦知之。臣奉诏北巡,受制长乐。然丕外 失众心,内多猜忌,今臣野次外庭,不听谒庙。丁零逆竖寇逼豫州,丕迫臣单赴, 限以师程,惟给弊卒二千,尽无兵杖,复令飞龙潜为刺客。及至洛阳,平原公晖复 不信纳。臣窃惟进无淮阴功高之虑,退无李广失利之愆,惧有青蝇,交乱白黑,丁 零夷夏以臣忠而见疑,乃推臣为盟主。臣受托善始,不遂令终,泣望西京,挥涕即 迈。军次石门,所在云赴,虽复周武之会于孟津,汉祖之集于垓下,不期之众,实 有甚焉。欲令长乐公尽众赴难,以礼发遣,而丕固守匹夫之志,不达变通之理。臣 息农收集故营,以备不虞,而石越倾鄴城之众,轻相掩袭,兵阵未交,越已陨首。 臣既单车悬轸,归者如云,斯实天符,非臣之力。且鄴者臣国旧都,应即惠及,然 后西面受制,永守东籓,上成陛下遇臣之意,下全愚臣感报之诚。今进师围鄴,并 喻丕以天时人事。而丕不察机运,杜门自守,时出挑战,锋戈屡交,恆恐飞矢误中, 以伤陛下天性之念。臣之此诚,未简神听,辄遏兵止锐,不敢窃攻。夫运有推移, 去来常事,惟陛下察之。”

  坚报曰:“朕以不德,忝承灵命,君临万邦,三十年矣。遐方幽裔,莫不来庭, 惟东南一隅,敢违王命。朕爰奋六师,恭行天罚,而玄机不吊,王师败绩。赖卿忠 诚之至,辅翼朕躬,社稷之不陨,卿之力也。《诗》云:‘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方任卿以元相,爵卿以郡侯,庶弘济艰难,敬酬勋烈,何图伯夷忽毁冰操,柳惠倏 为淫夫!览表惋然,有惭朝士。卿既不容于本朝,匹马而投命,朕则宠卿以将位, 礼卿以上宾,任同旧臣,爵齐勋辅,歃血断金,披心相付。谓卿食椹怀音,保之偕 老。岂意畜水覆舟,养兽反害,悔之噬脐,将何所及!诞言骇众,夸拟非常,周武 之事,岂卿庸人所可论哉!失笼之鸟,非罗所羁;脱网之鲸,岂罟所制!翘陆任怀, 何须闻也。念卿垂老,老而为贼,生为叛臣,死为逆鬼,侏张幽显,布毒存亡,中 原士女,何痛如之!朕之历运兴丧,岂复由卿!但长乐、平原以未立之年,遇卿于 两都,虑其经略未称朕心,所恨者此焉而已。”

  垂攻拔鄴郛,丕固守中城,垂堑而围之,分遣老弱于魏郡、肥乡,筑新兴城以 置辎重,拥漳水以灌之。

  翟斌潜讽丁零及西人,请斌为尚书令。垂访之群僚,其安东将军封衡厉色曰: “马能千里,不免羁靽,明畜生不可以人御也。斌戎狄小人,遭时际会,兄弟封王, 自驩兜已来,未有此福。忽履盈忘止,复有斯求,魂爽错乱,必死不出年也。”垂 犹隐忍容之,令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辅,但台既未建,此官不可便置。待六合廓 清,更当议之。”斌怒,密应苻丕,潜使丁零决防溃水。事泄,垂诛之。斌兄子真 率其部众北走邯郸,引兵向鄴,欲与丕为内外之势,垂令其太子宝、冠军慕容隆击 破之。真自邯郸北走,又使慕容楷率骑追之,战于下邑,为真所败,真遂屯于承营。 垂谓诸将曰:“苻丕穷寇,必守死不降。丁零叛扰,乃我腹心之患。吾欲迁师新城, 开其逸路,进以谢秦主畴昔之恩,退以严击真之备。”于是引师去鄴,北屯新城。 慕容农进攻翟嵩于黄泥,破之。垂谓其范阳王德曰:“苻丕吾纵之不能去,方引晋 师规固鄴都,不可置也。”进师又攻鄴,开其西奔之路。

  垂将有北都中山之意,农率众数万迎之。群僚闻慕容为苻坚所杀,劝垂僭位。 垂以慕容冲称号关中,不许。

  晋龙骧将军刘牢之率众救苻丕,至鄴,垂逆战,败绩,遂撤鄴围,退屯新城。 垂自新城北走,牢之追垂,连战皆败。又战于五桥泽,王师败绩,德及隆引兵要之 于五丈桥,牢之驰马跳五丈涧,会苻丕救至而免。

  翟真去承营,徙屯行唐,真司马鲜于乞杀真,尽诛翟氏,自立为赵王。营人攻 杀乞,迎立真从弟成为主,真子辽奔黎阳。

  高句骊寇辽东,垂平北慕容佐遣司马郝景率众救之,为高句骊所败,辽东、玄 菟遂没。

  建节将军徐岩叛于武邑,驱掠四千余人,北走幽州。垂驰敕其将平规曰:“但 固守勿战,比破丁零,吾当自讨之。”规违命距战,为岩所败。岩乘胜入蓟,掠千 余户而去,所过寇暴,遂据令支。

  翟成长史鲜于得斩成而降,垂入行唐,悉坑其众。

  苻丕弃鄴城,奔于并州。

  慕容农攻克令支,斩徐岩兄弟。时伐高句骊,复辽东、玄菟二郡,还屯龙城。

  垂定都中山,群僚劝即尊号,具典仪,修郊燎之礼。垂从之,以太元十一年僭 即位。赦其境内,改元曰建兴,置百官,缮宗庙社稷,立宝为太子。以其左长史库 辱官伟、右长史段崇、龙骧张崇,中山尹封衡为吏部尚书,慕容德为侍中、都督中 外诸军事、领司隶校尉,抚军慕容麟为卫大将军,其余拜授有差。追尊母兰氏为文 昭皇后,迁皝后段氏,以兰氏配飨。博士刘详、董谧议以尧母妃位第三,不以贵陵 姜嫄,明圣王之道以至公为先。垂不从。

  遣其征西慕容楷、卫军慕容麟、镇南慕容绍、征虏慕容宙等攻苻坚冀州牧苻定、 镇东苻绍、幽州牧苻谟、镇北苻亮。楷与定等书,喻以祸福,定等悉降。

  垂留其太子宝守中山,率诸将南攻翟辽,以楷为前锋都督。辽之部众皆燕、赵 人也,咸曰:“太原王之子,吾之父母。”相率归附。辽惧,遣使请降。垂至黎阳, 辽肉袒谢罪,垂厚抚之。

  为其太子宝起承华观,以宝录尚书政事,巨细皆委之,重总大纲而已。立其夫 人段氏为皇后。又以宝领侍中、大单于、骠骑大将军、幽州牧。建留台于龙城,以 高阳王慕容隆录留台尚书事。时慕容及诸宗室为苻坚所害者,并招魂葬之。

  清河太守贺耕聚众定陵以叛,南应翟辽,慕容农讨斩之,毁定陵城。进师入鄴, 以鄴城广难固,筑凤阳门大道之东为隔城。

  其尚书郎娄会上疏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制,兵荒杀礼,遂以一切取士。 人心奔兢,苟求荣进,至乃身冒缞绖,以赴时役,岂必殉忠于国家,亦昧利于其间 也。圣王设教,不以颠沛而亏其道,不以丧乱而变其化,故能杜豪兢之门,塞奔波 之路。陛下钟百王之季,廓中兴之业,天下渐平,兵革方偃,诚宜蠲荡瑕秽,率由 旧章。吏遭大丧,听终三年之礼,则四方知化,人斯服礼。”垂不从。

  翟辽死,子钊代立,攻逼鄴城,慕容农击走之。垂引师伐钊于滑台,次于黎阳 津,钊于南岸距守,诸将恶其兵精,咸谏不宜济河。垂笑曰:“坚子何能为,吾今 为鲫等杀之。”遂徙营就西津,为牛皮船百余艘,载疑兵列杖,溯流而上。钊先以 大众备黎阳,见垂向西津,乃弃营西距。垂潜遣其桂林王慕容镇、骠骑慕容国于黎 阳津夜济,壁于河南。钊闻而奔还,士众疲渴,走归滑台,钊携妻子率数百骑北趣 白鹿山。农追击,尽擒其众,钊单骑奔长子。钊所统七郡户三万八千皆安堵如故。 徙徐州流人七千余户于黎阳。

  于是议征长子。诸将咸谏,以慕容永未有衅,连岁征役,士卒疲怠,请俟他年。 垂将从之,及闻慕容德之策,笑曰:“吾计决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 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也。”乃发步骑七万,遣其丹阳王慕容赞、龙骧张崇攻永弟支 于晋阳。永遣其将刁云、慕容钟率众五万屯潞川。垂遣慕容楷出自滏口,慕容农入 自壶关,垂顿于鄴之西南,月余不进。永谓垂诡道伐之,乃摄诸军还杜太行轵关。 垂进师入自天井关,至于壶壁。永率精卒五万来距,阻河曲以自固,驰使请战。垂 列阵于壶避之南,农、楷分为二翼,慕容国伏千兵于深涧,与永大战。垂引军伪退, 永追奔数里,国发伏兵驰断其后,楷、农夹击之,永师大败,斩首八千余级,永奔 还长子。慕容赞攻克晋阳。垂进围长子,永将贾韬潜为内应。垂进军入城,永奔北 门,为前驱所获,于是数而戮之,并其所署公卿刁云等三十余人。永所统新旧八郡 户七万六千八百及乘舆、服御、伎乐、珍宝悉获之,于是品物具矣。

  使慕容农略地河南,攻廪丘、阳城,皆克之,太山、琅邪诸郡皆委城奔溃,农 进师临海,置守宰而还。垂告捷于龙城之庙。

  遣其太子宝及农与慕容麟等率众八万伐魏,慕容德、慕容绍以步骑一万八千为 宝后继。魏闻宝将至,徙往河西。宝进师临河,惧不敢济。还次参合,忽有大风黑 气,状若堤防,或高或下,临覆军上。沙门支昙猛言于宝曰:“风气暴迅,魏军将 至之候,宜遣兵御之。”宝笑而不纳。昙猛固以为言,乃遣麟率骑三万为后殿,以 御非常。麟以昙猛言为虚,纵骑游猎。俄而黄雾四塞,日月晦冥,是夜魏师大至, 三军奔溃,宝与德等数千骑奔免,士众还者十一二,绍死之。初,宝至幽州,所乘 车轴无故自折。术士靳安以为大凶,固劝宝还,宝怒不从,故及于败。

  宝恨参合之败,屡言魏有可乘之机。慕容德亦曰:“魏人狃于参合之役,有陵 太子之心,宜及圣略,摧其锐志。”垂从之,留德守中山,自率大众出参合,凿山 开道,次于猎岭。遣宝与农出天门,征北慕容隆、征西慕容盛逾青山,袭魏陈留公 泥于平城,陷之,收其众三万余人而还。

  垂至参合,见往年战处积骸如山,设吊祭之礼,死者父兄一时号哭,军中皆恸。 垂惭愤欧血,因而寝疾,乘马舆而进。过平城北三十里,疾笃,筑燕昌城而还。宝 等至云中,闻垂疾,皆引归。及垂至于平城,或有叛者奔告魏曰:“垂病已亡,舆 尸在军。”魏又闻参合大哭,以为信然,乃进兵追之,知平城已陷而退,还馆阴山。 垂至上谷之沮阳,以太元二十一年死,时年七十一,凡在位十三年。遗令曰:“方 今祸难尚殷,丧礼一从简易,朝终夕殡,事讫成服,三日之后,释服从政。强寇伺 隙,秘勿发丧,至京然后举哀行服。”宝等遵行之。伪谥成武皇帝,庙号世祖,墓 曰宣平陵。

载记·第二十四章

作者:房玄龄等

  慕容宝,字道祐,垂之第四子也。少轻果无志操,好人佞己。苻坚时为太子洗 马、万年令。坚淮肥之役,以宝为陵江将军。及为太子,砥砺自修,敦崇儒学,工 谈论,善属文,曲事垂左右小臣,以求美誉。垂之朝士翕然称之,垂亦以为克保家 业,甚贤之。

  垂死,其年宝嗣伪位,大赦境内,改元为永康。以其太尉库辱官伟为太师、左 光禄大夫,段崇为太保,其余拜授各有差。遵垂遗令,校阅户口,罢诸军营分属郡 县,定士族旧籍,明其官仪,而法峻政严,上下离德,百姓思乱者十室而九焉。

  初,垂以宝冢嗣未建,每忧之。宝庶子清河公会多材艺,有雄略,垂深奇之。 及宝之北伐,使会代摄宫事,总录、礼遇一同太子,所以见定旨也。垂之伐魏,以 龙城旧都,宗庙所在,复使会镇幽州,委以东北之重,高选僚属以崇威望。临死顾 命,以会为宝嗣,而宝宠爱少子濮阳公策,意不在会。宝庶长子长乐公盛自以同生 年长,耻会先之,乃盛称策宜为储贰,而非毁会焉。宝大悦,乃访其赵王麟、高阳 王隆,麟等咸希旨赞成之。宝遂与麟等定计,立策母段氏为皇后,策为皇太子,盛、 会进爵为王。策字道符,年十一,美姿貌,而蠢弱不慧。

  魏伐并州,骠骑农逆战,败绩,还于晋阳,司马慕舆嵩闭门距之。农率骑数千 奔归中山,行及潞川,为魏追军所及,余骑尽没,单马遁还。宝引群臣于东堂议之。 中山尹苻谟曰:“魏军强盛,千里转斗,乘胜而来,勇气兼倍,若逸骑平原,形势 弥盛,殆难为敌,宜度险距之。”中书令晆邃曰:“魏军多骑,师行剽锐,马上赍 粮,不过旬日。宜令郡县聚千家为一堡,深沟高垒,清野待之。至无所掠,资食无 出,不过六旬,自然穷退。”尚书封懿曰:“今魏师十万,天下之勍敌也。百姓虽 欲营聚,不足自固,是则聚粮集兵以资强寇,且动众心,示之以弱,阻关距战,计 之上也。”慕容麟曰:“魏今乘胜气锐,其锋不可当,宜自完守设备,待其弊而乘 之。”于是修城积粟,为持久之备。

  魏攻中山不克,进据博陵鲁口,诸将望风奔退,郡县悉降于魏,宝闻魏有内难, 乃尽众出距,步卒十二万,骑三万七千,次于曲阳柏肆。魏军进至新梁。宝惮魏师 之锐,乃遣征北隆夜袭魏军,败绩而还。魏军方轨而至,对营相持,上下凶惧,三 军夺气。农、麟劝宝还中山,乃引归。魏军追击之,宝、农等弃大军,率骑二万奔 还。时大风雪,冻死者相枕于道。宝恐为魏军所及,命去袍杖戎器,寸刃无返。

  魏军进攻中山,屯于芳林园。其夜尚书慕容皓谋杀宝,立慕容麟。皓妻兄苏泥 告之,宝使慕容隆收皓,皓与同谋数十人斩关奔魏。麟惧不自安,以兵劫左卫将军、 北地王精,谋率禁旅弑宝。精以义距之,麟怒,杀精,出奔丁零。

  初,宝闻魏之来伐也,使慕容会率幽、并之众赴中山,麟既叛,宝恐其逆夺会 军,将遣兵迎之。麟侍郎段平子自丁零奔还,说麟招集丁零,军众甚盛,谋袭会军, 东据龙城。宝与其太子策及农、隆等万余骑迎会于蓟,以开封公慕容详守中山。会 倾身诱纳,缮甲厉兵,步骑二万,列阵而进,迎宝蓟南。宝分其兵给农,隆,遣西 河公库辱官骥率众三千助守中山。会以策为太子,有恨色。宝以告农、隆,俱曰: “会一年少,专任方事,习骄所致,岂有他也。臣当以礼责之。”幽平之士皆怀会 威德,不乐去之,咸请曰:“清河王天资神武,权略过人,臣等与之誓同生死,感 王恩泽,皆勇气自倍。愿陛下与皇太子、诸王止驾蓟宫,使王统臣等进解京师之围, 然后奉迎车驾。”宝左右皆害其勇略,谮而不许,众咸有怨言。左右劝宝杀会,侍 御史仇尼归闻而告会曰:“左右密谋如是,主上将从之。大王所恃唯父母也,父已 异图;所杖者兵也,兵已去手,进退路穷,恐无自全之理。盍诛二王,废太子,大 王自处东宫,兼领将相,以匡社稷。”会不从。宝谓农、隆曰:“观会为变,事当 必然,宜早杀之。不尔,恐成大祸。”农曰:“寇贼内侮,中州纷乱,会镇抚旧都, 安众宁境,及京师有难,万里星赴,威名之重,可以振服戎狄。又逆迹未彰,宜且 隐忍。今社稷之危若缀旒然,复内相诛戮,有损威望。”宝曰:“会逆心已成,而 王等仁慈,不欲去之,恐一旦衅发,必先害诸父,然后及吾。事败之后,当思朕言。” 农等固谏,乃止。会闻之弥惧,奔于广都黄榆谷。会遣仇尼归等率壮士二千余人分 袭农、隆,隆是夜见杀,农中重创。既而会归于宝,宝意在诛会,诱而安之,潜使 左卫慕舆腾斩会,不能伤。会复奔其众,于是勒兵攻宝。宝率数百骑驰如龙城,会 率众追之,遣使请诛左右佞臣,并求太子,宝弗许。会围龙城,侍御郎高云夜率敢 死士百余人袭会,败之,众悉逃散,单马奔还中山,乃逾围而入,为慕容详所杀。

  详僭称尊号,置百官,改年号。荒酒奢淫,杀戮无度,诛其王公以下五百余人, 内外震局,莫敢忤视。城中大饥,公卿饿死者数十人。麟率丁零之众入中山,斩详 及其亲党三百余人,复僭称尊号。中山饥甚,麟出据新市,与魏师战于义台,麟军 败绩。魏师遂人中山,麟乃奔鄴。

  慕容德遣侍郎李延劝宝南伐,宝大悦,慕容盛切谏,以为兵疲师老,魏新平中 原,宜养兵观衅,更俟他年。宝将从之。抚军慕舆腾进曰:“今众旅已集,宜乘新 定之机以成进取之功。人可使由之,而难与图始,惟当独决圣虑,不足广采异同, 以沮乱军议也。”宝曰:“吾计决矣,敢谏者斩!”宝发龙城,以慕舆腾为前军大 司马,慕容农为中军,宝为后军,步骑三万,次于乙连。长上段速骨、宋赤眉因众 军之惮役也,杀司空、乐浪王宙,逼立高阳王崇。宝单骑奔农,仍引军讨速骨。众 咸惮征幸乱,投杖奔之。腾众亦溃,宝、农驰还龙城。兰汗潜与速骨通谋,速骨进 师攻城,农为兰汗所谲,潜出赴贼,为速骨所杀。众皆奔散,宝与慕容盛、慕舆腾 等南奔。兰汗奉太子策承制,遣使迎宝,及于蓟城。宝欲还北,盛等咸以汗之忠款 虚实未明,今单马而还,汗有贰志者,悔之无及。宝从之,乃自蓟而南。至黎阳, 闻慕容德称制,惧而退。遣慕舆腾招集散兵于钜鹿,慕容盛结豪桀于冀州,段仪、 段温收部曲于内黄,众皆响会,克期将集。会兰汗遣左将军苏超迎宝,宝以汗垂之 季舅,盛又汗之壻也,必谓忠款无贰,乃还至龙城。汗引宝入于外邸,弑之,时年 四十四,在位三年,即隆安三年也。汗又杀其太子策及王公卿士百余人。汗自称大 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昌黎王。盛僭位,伪谥宝惠愍皇帝,庙号烈宗。

  皝之迁于龙城也,植松为社主。及秦灭燕,大风吹拔之。后数年,社处忽有桑 二根生焉。先是,辽川无桑,及廆通于晋,求种江南,平州桑悉由吴来。廆终而垂 以吴王中兴,宝之将败,大风又拔其一。

  盛字道运,宝之庶长子也。少沈敏,多谋略。苻坚诛慕容氏,盛潜奔于冲。及 冲称尊号,有自得之志,赏罚不均,政令不明。盛年十二,谓叔父柔曰:“今中山 王智不先众,才不出下,恩未施人,先自骄大,以盛观之,鲜不覆败。”俄而冲为 段木延所杀,盛随慕容永东如长子,谓柔曰:“今崎岖于锋刃之间,在疑忌之际, 愚则为人所猜,智则危甚巢幕,当如鸿鹄高飞,一举万里,不可坐待罟网也。”于 是与柔及弟会间行东归于慕容垂。遇盗陕中,盛曰:“我六尺之躯,入水不溺,在 火不焦,汝欲当吾锋乎!试竖尔手中箭百步,我若中之,宜慎尔命,如其不中,当 束身相授。”盗用竖箭,盛一发中之。盗曰:“郎贵人之子,故相试耳。”资而遣 之。岁余,永诛俊、垂之子孙,男女无遗。盛既至,垂问以西事,画地成图。垂笑 曰:“昔魏武抚明帝之首,遂乃侯之,祖之爱孙,有自来矣。”于是封长乐公。骁 勇刚毅,有伯父全之风烈。

  宝即伪位,进爵为王。宝自龙城南伐,盛留统后事,及段速骨作乱,驰出迎卫。 宝几为速骨所获,赖盛以免。盛屡进奇策于宝,宝不能从,是以屡败。宝既如龙城, 盛留在后。宝为兰汗所杀,盛驰进赴哀,将军张真固谏以为不可,盛曰:“我今投 命,告以哀穷。汗性愚近,必顾念婚姻,不忍害我。旬月之间,足展吾志。”遂人 赴丧。汗妻乙氏泣涕请盛,汗亦哀之,遣其子穆迎盛,舍之宫内,亲敬如旧。汗兄 提、弟难劝汗杀盛,汗不从。慕容奇,汗之外孙也,汗亦宥之。奇入见盛,遂相与 谋。盛遣奇起兵于外,众至数千。汗遣兰提讨奇。提骄很淫荒,事汗无礼,盛因间 之于汗曰:“奇,小兒也,未能办此,必内有应之者。提素骄,不可委以大众。” 汗因发怒,收提诛之,遣其抚军仇尼慕率众讨奇。汗兄弟见提之诛,莫不危惧,皆 阻兵背汗,袭败慕军。汗大惧,遣其子穆率众讨之。穆谓汗曰:“慕容盛,我之仇 也。奇今起逆,盛必应之。兼内有萧墙之难,不宜养心腹之疾。”汗将诛盛,引见 察之。盛妻以告,于是伪称疾笃,不复出入,汗乃止。有李旱、卫双、刘志、张豪、 张真者,皆盛之旧昵,兰穆引为腹心。旱等屡入见盛,潜结大谋。会穆讨兰难等斩 之,大飨将士,汗、穆皆醉。盛夜因如厕,袒而逾墙,入于东宫,与李旱等诛穆, 众皆踊呼,进攻汗,斩之。汗二子鲁公和、陈公杨分屯令支、白狼,遣李旱、张真 袭诛之。于是内外怗然,士女咸悦,盛谦揖自卑,不称尊号。其年,以长乐王称制, 赦其境内,改元曰建平。诸王降爵为公,文武各复旧位。

  初,慕容奇聚众于建安,将讨兰汗,百姓翕然从之。汗遣兄子全讨奇,奇击灭 之,进屯乙连。盛既诛汗,命奇罢兵,奇遂与丁零严生、乌丸王龙之阻兵叛盛,引 军至横沟,去龙城十里。盛出兵击败之,执奇而还,斩龙、生等百余人。盛于是僭 即尊位,大赦殊死已下,追尊伯考献庄太子全为献庄皇帝,尊宝后段氏为皇太后, 全妃丁氏为献庄皇后,谥太子策为献哀太子。盛幽州刺史慕容豪、尚书左仆射张通、 昌黎尹张顺谋叛,盛皆诛之。改年为长乐。有犯罪者,十日一自决之,无挝捶之罚, 而狱情多实。

  高句骊王安遣使贡方物,有雀素身绿首,集于端门,栖翔东园,二旬而去,改 东园为白雀园。

  盛听诗歌及周公之事,顾谓群臣曰:“周公之辅成王,不能以至诚感上下,诛 兄弟以杜流言,犹擅美于经传,歌德于管弦。至如我之太宰桓王,承百王之季,主 在可夺之年,二寇窥窬,难过往日,临朝辅政,群情缉穆,经略外敷,辟境千里, 以礼让维宗亲,德刑制群后,敦睦雍熙,时无二论。勋道之茂,岂可与周公同日而 言乎!而燕咏阙而不论,盛德掩而不述,非所谓也。”乃命中书更为《燕颂》以述 恪之功焉。又引中书令常忠、尚书阳璆、秘书监郎敷于东堂,问曰:“古来君子皆 谓周公忠圣,岂不谬哉!”璆曰:“周公居摄政之重,而能达群臣之名,及流言之 谤,致烈风以悟主,道契神灵,义光万代,故累叶称其高,后王无以夺其美。”盛 曰:“常令以为何如?”忠曰:“昔武王疾笃,周公有请令之诚,流言之际,义感 天地,楚挞伯禽以训就王德。周公为臣之忠,圣达之美,《诗》《书》已来未之有 也。”盛曰:“异哉二君之言!朕见周公之诈,未见其忠圣也。昔武王得九龄之梦, 白文王,文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及文王之终,已验武王之寿矣。 武王之算未尽而求代其死,是非诈乎!若惑于天命,是不圣也。据摄天位而丹诚不 见,致兄弟之间有干戈之事。夫文王之化,自近及远,故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 周公亲违圣父之典而蹈嫌疑之踪,戮罚同气以逞私忿,何忠之有乎!但时无直笔之 史,后儒承其谬谈故也。”忠曰:“启金縢而返风,亦足以明其不诈。遭二叔流言 之变,而能大义灭亲,终安宗国,复子明辟,辅成大业,以致太平,制礼作乐,流 庆无穷,亦不可谓非至德也。”盛曰:“卿徒因成文而未原大理,朕今相为论之。 昔周自后稷积德累仁,至于文、武。文、武以大圣应期,遂有天下。生灵仰其德, 四海归其仁。成王虽幼统洪业,而卜世修长,加吕、召、毛、毕为之师傅。若无周 公摄政,王道足以成也。周公无故以安危为己任,专临朝之权,阙北面之礼。管、 蔡忠存王室,以为周公代主非人臣之道,故言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当明大顺之节, 陈诚义以晓群疑,而乃阻兵都邑,擅行诛戮。不臣之罪彰于海内,方贻王《鸱鸮》 之诗,归非于主,是何谓乎!又周公举事,称告二公,二公足明周公之无罪而坐观 成王之疑,此则二公之心亦有猜于周公也。但以疏不间亲,故寄言于管、蔡,可谓 忠不见于当时,仁不及于兄弟。知群望之有归,天命之不在己,然后返政成王,以 为忠耳。大风拔木之征,乃皇天祐存周道,不忘文、武之德,是以赦周公之始愆, 欲成周室之大美。考周公之心,原周公之行,乃天下之罪人,何至德之谓也!周公 复位,二公所以杜口不言其本心者,以明管、蔡之忠也。”

  又谓常忠曰:“伊尹、周公孰贤?”忠曰:“伊尹非有周公之亲而功济一代, 太甲乱德,放于桐宫,思愆改善,然后复之。使主无怨言,臣无流谤,道存社稷, 美溢来今,臣谓伊尹之勋有高周旦。”盛曰:“伊尹以旧臣之重,显阿衡之任,太 甲嗣位,君道未洽,不能竭忠辅导。而放黜桐宫,事同夷羿,何周公之可拟乎!” 郎敷曰:“伊尹处人臣之位,不能匡制其君,恐成、汤之道坠而莫就,是以居之桐 宫,与小人从事,使知稼穑之艰难,然后返之天位,此其忠也。”盛曰:“伊尹能 废而立之,何不能辅之以至于善乎?若太甲性同桀纣,则三载之间未应便成贤后, 如其性本休明,义心易发,当务尽匡规之理以弼成君德,安有人臣幽主而据其位哉! 且臣之事君,惟力是视,奈何挟智藏仁以成君恶!夫太甲之事,朕已鉴之矣。太甲, 至贤之主也,以伊尹历奉三朝,绩无异称,将失显祖委授之功,故匿其日月之明, 受伊尹之黜,所以济其忠贞之美。夫非常之人,然后能立非常之事,非常人之所见 也,亦犹太伯之三让,人无德而称焉。”敷曰:“太伯三以天下让,至仲尼而后显 其至德。太甲受谤于天下,遭陛下乃申其美。”因而谈宴赋诗,赐金帛各有差。

  辽西太守李郎在郡十年,威制境内,盛疑之,累征不赴。以母在龙城,未敢显 叛,乃阴引魏军,将为自安之计,因表请发兵以距寇。盛曰:“此必诈也。”召其 使而诘之,果验,尽灭其族,遣辅国将军李旱率骑讨之。师次建安,召旱旋师。朗 闻其家被诛也,拥三千余户以自固。及闻旱中路而还,谓有内变,不复为备,留其 子养守令支,躬迎魏师于北平。旱候知之,袭克令支,遣广威孟广平率骑追朗,及 于无终,斩之。初,盛之追旱还也,群臣莫知其故。旱既斩朗,盛谓群臣曰:“前 以追旱还者,正为此耳。朗新为叛逆,必忌官威,一则鸠合同类,劫掠良善,二则 亡窜山泽,未可卒平,故非意而还,以盈怠其志,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群臣 皆曰:“非所及也。”

  李旱自辽西还,闻盛杀其将卫双,惧,弃军奔走。既而归罪,复其爵位。盛谓 侍中孙勍曰:“旱总三军之任,荷专征之重,不能杖节死绥,无故逃亡,考之军正, 不赦之罪也。然当先帝之避难,众情离贰,骨肉忘其亲,股肱失忠节,旱以刑余之 体,效力尽命,忠款之至,精贯白日。朕故录其忘身之功,免其丘山之罪耳。”

  盛去皇帝之号,称庶人大王。

  魏袭幽州,执刺史卢溥而去。遣孟广平援之,无及。

  盛率众三万伐高句骊,袭其新城、南苏,皆克之,散其积聚,徙其五千余户于 辽西。

  盛引见百辽于东堂,考详器艺,超拔者十有二人。命百司举文武之士才堪佐世 者各一人。立其子辽西公定为太子,大赦殊死已下。宴其群臣于新昌殿,盛曰: “诸卿各言其志,朕将览之。”七兵尚书丁信年十五,盛之舅子也,进曰:“在上 不骄,高而不危,臣之愿也。”盛笑曰:“丁尚书年少,安得长者之言乎!”盛以 威严驭下,骄暴少亲,多所猜忌,故信言及之。

  盛讨库莫奚,大虏获而还。左将军慕容国与殿中将军秦舆、段赞等谋率禁兵袭 盛,事觉,诛之,死者五百余人。前将军、思悔侯段玑、舆子兴、赞子泰等,因众 心动摇,夜于禁中鼓躁大呼。盛闻变,率左右出战,众皆披溃。俄而有一贼从暗中 击伤盛,遂辇升前殿,申约禁卫,召叔父河间公熙属以后事。熙未至而盛死,时年 二十九,在位三年。伪谥昭武皇帝,墓号兴平陵,庙号中宗。

  盛幼而羁贱流漂,长则遭家多难,夷险安危,备尝之矣。惩宝暗而不断,遂峻 机威刑,织芥之嫌,莫不裁之于未萌,防之于未兆。于是上下振局,人不自安,虽 忠诚亲戚亦皆离贰,旧臣靡不夷灭,安忍无亲,所以卒于不免。是岁隆安五年也。

  熙字道文,垂之少子也。初封河间王。段速骨之难,诸王多被其害,熙素为高 阳王崇所亲爱,故得免焉。兰汗之篡也,以熙为辽东公,备宗祀之义。盛初即位, 降爵为公,拜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领中领军。从征高句骊、 契丹,皆勇冠诸将。盛曰:“叔父雄果英壮,有世祖之风,但弘略不如耳。”

  及盛死,其太后丁氏以国多难,宜立长君。群望皆在平原公元,而丁氏意在于 熙,遂废太子定,迎熙入宫。群臣劝进,熙以让元,元固以让熙,熙遂僭即尊位。 诛其大臣段玑、秦兴等,并夷三族。元以嫌疑赐死。元字道光,宝之第四子也。赦 殊死已下,改元曰光始,改北燕台为大单于台,置左右辅,位次尚书。

  初,熙烝于丁氏,故为所立。及宠幸苻贵人,丁氏怨恚呪诅,与兄子七兵尚书 信谋废熙。熙闻之,大怒,逼丁氏令自杀,葬以后礼,诛丁信。

  熙狩于北原,石城令高和杀司隶校尉张显,闭门距熙。熙率骑驰返,和众皆投 杖,熙入诛之。于是引见州郡及单于八部耆旧于东宫,问以疾苦。

  大筑龙腾苑,广袤十余里,役徒二万人。起景云山于苑内,基广五百步,峰高 十七丈。又起逍遥宫、甘露殿,连房数百,观阁相交。凿天河渠,引水入宫。又为 其昭仪苻氏凿曲光海、清凉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于城 南,止大柳树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恶之,伐其树,乃有蛇长丈余, 从树中而出。

  立其贵嫔苻氏为皇后,赦殊死已下。

  熙北袭契丹,大破之。

  昭仪苻氏死,伪谥愍皇后。赠苻谟太宰,谥文献公。二苻并美而艳,好微行游 宴,熙弗之禁也。请谒必从,刑赏大政无不由之。初,昭仪有疾,龙城人王温称能 疗之,未几而卒,熙忿其妄也,立于公车门支解温而焚之。其后好游田,熙从之, 北登白鹿山,东过青岭,南临沧海,百姓苦之,士卒为豺狼所害及冻死者五千余人 矣。会高句骊寇燕郡,杀略百余人。熙伐高句骊,以苻氏从,为冲车地道以攻辽东。 熙曰:“待刬平寇城,朕当与后乘辇而入,不听将士先登。”于是城内严备,攻之 不能下。会大雨雪,士卒多死,乃引归。

  拟鄴之凤阳门,作弘光门,累级三层。

  熙与苻氏袭契丹,惮其众盛,将还,苻氏弗听,遂弃辎重,轻袭高句骊,周行 三千余里,士马疲冻,死者属路。攻木底城,不克而还。

  尽杀宝诸子。大城肥如及宿军,以仇尼倪为镇东大将军、营州刺史,镇宿军, 上庸公懿为镇西将军、幽州刺史,镇令支;尚书刘木为镇南大将军、冀州刺史,镇 肥如。

  为苻氏起承华殿,高承光一倍,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典军杜静载棺诣阙, 上书极谏。熙大怒,斩之。苻氏尝季夏思冻鱼脍,仲冬须生地黄,皆下有司切责, 不得,加以大辟,其虐也如此。苻氏死,熙悲号躃踊,若丧考妣,拥其尸而抚之曰: “体已就冷,命遂断矣!”于是僵仆气绝,久而乃苏。大敛既讫,复启其棺而与交 接。服斩缞,食粥。制百僚于宫内哭临,令沙门素服。使有司案检哭者,有泪以为 忠孝,无则罪之,于是群臣震惧,莫不含辛以为泪焉。慕容隆妻张氏,熙之嫂也, 美姿容,有巧思。熙将以为苻氏之殉,欲以罪杀之,乃毁其禭靴,中有弊氈,遂赐 死。三女叩头求哀,熙不许。制公卿已下至于百姓,率户营墓,费殚府藏。下锢三 泉,周输数里,内则图画尚书八坐之象。熙曰:“善为之,朕将随后入此陵。”识 者以为不祥。其右仆射韦璆等并惧为殉,沐浴而待死焉。号苻氏墓曰征平陵。熙被 发徒跣,步从苻氏丧。轜车高大,毁北门而出。长老窃相谓曰:“慕容氏自毁其门, 将不久也。”

  中卫将军冯跋、左卫将军张兴,先皆坐事亡奔,以熙政之虐也,与跋从兄万泥 等二十二人结盟,推慕容云为主,发尚方徒五千余人闭门距守。中黄门赵洛生奔告 之,熙曰:“此鼠盗耳,朕还当诛之。”乃收发贯甲,驰还赴难。夜至龙城,攻北 门不克,遂败,走入龙腾宛,微服隐于林中,为人所执,云得而弑之,及其诸子同 殡城北。时年二十三,在位六年。云葬之于苻氏墓,伪谥昭文皇帝。

  垂以孝武帝太元八年僭立,至熙四世,凡二十四年,以安帝义熙三年灭。初, 童谣曰:“一束藁,两头然,秃头小兒来灭燕。”藁字上有草,下有禾,两头然则 禾草俱尽而成高字。云父名拔,小字秃头,三子,而云季也。熙竟为云所灭,如谣 言焉。

  慕容云,字子雨,宝之养子也。祖父和,高句骊之支庶,自云高阳氏之苗裔, 故以高为氏焉。云沈深有局量,厚重希言,时人咸以为愚,唯冯跋奇其志度而友之。 宝之为太子,云以武艺给事侍东宫,拜侍御郎,袭败慕容会军。宝子之,赐姓慕容 氏,封夕阳公。

  熙之葬苻氏也,冯跋诣云,告之以谋。云惧曰:“吾婴疾历年,卿等所知,愿 更图之。”跋逼曰:“慕容氏世衰,河间虐暴,惑妖淫之女而逆乱天常,百姓不堪 其害,思乱者十室九焉,此天亡之时也。公自高氏名家,何能为他养子!机运难邀, 千岁一时,公焉得辞也!”扶之而出。云曰:“吾疾苦日久,废绝世务。卿今兴建 大事,谬见推逼。所以徘徊,非为身也,实惟否德不足以济元元故耳。”跋等强之, 云遂即天王位,复姓高氏,大赦境内殊死以下,改元曰正始,国号大燕。署冯跋侍 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武邑公,封伯、子、 男,乡、亭侯者五十余人,士卒赐谷帛有差。熙之群官,复其爵位。立妻李氏为天 王后,子彭为太子。越骑校尉慕舆良谋叛,云诛之。

  云临东堂,幸臣离班、桃仁怀剑执纸而入,称有所启,拔剑击云,云以几距班, 桃仁进而弑之。冯跋迁云尸于东宫,伪谥惠懿皇帝。云自以无功德而为豪桀所推, 常内怀惧,故宠养壮士以为腹心。离班、桃仁等并专典禁卫,委之以爪牙之任,赏 赐月至数千万,衣食卧起皆与之同,终以此致败云。

  史臣曰:四星东聚,金陵之气已分;五马南浮,玉塞之雄方扰。市朝屡改,艰 虞靡息。慕容垂天资英杰,威震本朝,以雄略见猜而庇身宽政,永固受之而以礼, 道明事之而毕力。然而隼质难羁,狼心自野。淮南失律,三甥之谋已构;河朔分麾, 五木之祥云启。斩飞龙而遐举,逾石门而长迈,遂使翟氏景从,鄴师宵逸,收罗赵、 魏,驱驾英雄。叩囊余奇,摧五万于河曲;浮船秘策,招七郡于黎阳。返辽阴之旧 物,创中山之新社,类帝禋宗,僭拟斯备。夫以重耳归晋,赖五臣之功;句践绐吴, 资五千之卒。恶有业殊二霸,众微一旅,掎拔而倾山岳,腾啸而御风云!虽卫人忘 亡复传于东国,任好余裕伊愧于西邻,信苻氏之奸回,非晋室之鲸鲵矣。

  宝以浮誉获升,峻文御俗,萧墙内愤,勍敌外陵,虽毒不被物而恶足自剿。盛 则孝友冥符,文武不坠,韬光而夷仇贼,罪己而逊高危,翩翩然浊世之佳虏矣。熙 乃地非奥主,举因淫德。骊戎之态,取悦于匡床;玄妻之姿,见奇于鬒发。荡轻舟 于曲光之海,望朝涉于景云之山,饰土木于骄心,穷怨嗟于蕞壤,宗祀夷灭,为冯 氏之驱除焉。

  赞曰:戎狄凭陵,山川沸腾。天未悔祸,人非与能。疾走而捷,先鸣则兴。道 明烈烈,鞭笞豪杰。扫燕夷魏,钊屠永灭。大盗潜移,鸿名遂窃。宝心生乱,盛清 家难。熙极骄淫,人怀愤惋。孽贻身咎,灾无以逭。

 

《载记·第二十五章》

 

  乞伏国仁,陇西鲜卑人也。在昔有如弗斯、出连、叱卢三部,自漠北南出大阴 山,遇一巨虫于路,状若神龟,大如陵阜,乃杀马而祭之,祝曰:“若善神也,便 开路;恶神也,遂塞不通。”俄而不见,乃有一小兒在焉。时又有乞伏部有老父无 子者,请养为子,众咸许之。老父欣然自以有所依凭,字之曰纥干。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