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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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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造,与宫臣同此百忧,独享其 福,得不愧于心乎!”赞默然。姚绍进曰:“陛下不忘报德,封之是也,古者敬其 事,命之以始,可须来春,然后议之。”乃止。并州、定阳、贰城胡数万落叛泓, 入于平阳,攻立义姚成都于匈奴堡,推匈奴曹弘为大单于,所在残掠。征东姚懿自 蒲坂讨弘,战于平阳,大破之,执弘,送于长安,徙其豪右万五千落于雍州。

  仇池公杨盛攻陷祁山,执建节王总,遂逼秦州。泓遣后将军姚平救之,盛引退。 姚嵩与平追盛及于竹岭,姚赞率陇西太守姚秦都、略阳太守王焕以禁兵赴之。赞至 清水,嵩为盛所败,嵩及秦都、王焕皆战死。赞至秦州,退还仇池。先是,天水冀 县石鼓鸣,声闻数百里,野雉皆雊。秦州地震者三十二,殷殷有声者八,山崩舍坏, 咸以为不祥。及嵩将出,群僚固谏止之。嵩曰:“若有不祥,此乃命也,安所逃乎!” 遂及于难。识者以为秦州泓之故乡,将灭之征也。

  赫连勃勃攻陷阴密,执秦州刺史姚军都,坑将士五千余人。军都真目厉声数 勃勃残忍之罪,不为之屈,勃勃怒而杀之。勃勃既克阴密,进兵侵雍,岭北杂户悉 奔五将山。征北姚恢弃安定,率户五千奔新平,安定人胡俨、华韬等率众距恢,恢 单骑归长安。立节弥姐成、建武裴岐为俨所杀,镇西姚谌委镇东走。勃勃遂据雍, 抄掠郿城。姚绍及征虏尹昭、镇军姚洽等率步骑五万讨勃勃,姚恢以精骑一万继之。 军次横水,勃勃退保安定,胡俨闭门距之,杀鲜卑数千人,据安定以降。绍进兵蹑 勃勃,战于马鞍坂,败之,追至朝那,不及而还。

  杨盛遣兄子倦入寇长蛇。平阳氐苟渴聚众千余,据五丈原以叛,遣镇远姚万、 恢武姚难讨之,为渴所败。姚谌讨渴,擒之。泓使辅国敛曼嵬、前将军姚光兒讨杨 倦于陈仓,倦奔于散关。勃勃遣兄子提南侵池阳,车骑姚裕、前将军彭白狼、建义 蛇玄距却之。

  寻而晋太尉刘裕总大军伐泓,次于彭城,遣冠军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 入自淮、肥,攻漆丘、项城,将军沈林子自汴入河,攻仓垣。泓将王苟生以漆丘降 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道济,王师遂入颍口,所至多降服。惟新蔡太守董遵 固守不降,道济攻破之,缚遵而致诸军门。遵厉色曰:“古之王者伐国,待士以礼。 君奈何以不义行师,待国土以非礼乎。”道济怒杀之。姚绍闻王师之至,还长安, 言于泓曰:“晋师已过许昌,豫州、安定孤远,卒难救卫,宜迁诸镇户内实京畿, 可得精兵十万,足以横行天下。假使二寇交侵,无深害也。如其不尔,晋侵豫州, 勃勃寇安定者,将若之何!事机已至,宜在速决。”其左仆射梁喜曰:“齐公恢雄 勇有威名,为岭北所惮,镇人已与勃勃深仇,理应守死无贰,勃勃终不能弃安定远 寇京畿。若无安定,虏马必及于郿、雍。今关中兵马足距晋师,岂可未有忧危先自 削损也。”泓从之。吏部郎懿横密言于泓曰:“齐公恢于广平之难有忠勋于陛下, 自陛下龙飞绍统,未有殊赏以答其意。今外则致之死地,内则不豫朝权,安定人自 以孤危逼寇,欲思南迁者十室而九,若拥精兵四万,鼓行而向京师,得不为社稷之 累乎!宜征还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怀不逞之心,征之适所以速祸耳。” 又不从。

  王师至成皋,征南姚洸时镇洛阳,驰使请救。泓遣越骑校尉阎生率骑三千以赴 之,武卫姚益男将步卒一万助守洛阳,又遣征东、并州牧姚懿南屯陕津为之声援。 洸部将赵玄说洸曰:“今寇逼已深,百姓骇惧,众寡势殊,难以应敌。宜摄诸戍兵 士,固守金墉,以待京师之援,不可出战。如脱不捷,大事去矣。金墉既固,师无 损败,吴寇终不敢越金墉而西。困之于坚城之下,可以坐制其弊。”时洸司马姚禹 潜通于道济,主簿阎恢、杨虔等皆禹之党,嫉玄忠诚,咸共毁之,固劝洸出战。洸 从之,乃遣玄率精兵千余南守柏谷坞,广武石无讳东戍巩城,以距王师。玄泣谓洸 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为奸孽所误,后必悔之, 但无及耳。”会阳城及成皋、荥阳、武牢诸城悉降,道济等长驱而至。无讳至石关, 奔还。玄与晋将毛德祖战于柏谷,以众寡而败,被疮十余,据地大呼,玄司马骞鉴 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疮已重,君宜速去。”鉴曰:“若将军不济,当与俱死, 去将安之!”皆死于阵。姚禹逾城奔于王师。道济进至洛阳、洸惧,遂降。时阎生 至新安,益男至湖城,会洛阳已没,遂留屯不进。

  姚懿嶮薄,惑于信受,其司马孙暢奸巧倾佞,好乱乐祸,劝懿袭长安,诛姚绍, 废泓自立。懿纳之,乃引兵至陕津,散谷以赐河北夷夏,欲虚损国储,招引和戎诸 羌,树已私惠。懿左常侍张敞、侍郎左雅固谏懿曰:“殿下以母弟之亲,居分陕之 重,安危休戚,与国共之。汉有七国之难,实赖梁王。今吴寇内侵,四州倾没,西 虏扰边,秦、凉覆败,朝廷之危有同累卵,正是诸侯勤王之日。谷者,国之本也, 而今散之。若朝廷问殿下者,将何辞以报?”懿怒,笞而杀之。泓闻之,召姚绍等 密谋于朝堂。绍曰:“懿性识鄙近,从物推移,造成此事,惟当孙暢耳。但驰使征 暢,遣抚军赞据陕城,臣向潼关为诸军节度,若暢奉诏而至者,臣当遣懿率河东见 兵共平吴寇。如其逆衅已成,违距诏敕者,当明其罪于天下,声鼓以击之。”泓曰: “叔父之言,社稷之计也。”于是遣姚赞及冠军司马国璠、建义蛇玄屯陕津,武卫 姚驴屯潼关。

  懿遂举兵僭号,传檄州郡,欲运匈奴堡谷以给镇人。宁东姚成都距之,懿乃卑 辞招诱,深自结托,送佩刀为誓,成都送以呈泓。懿又遣骁骑王国率甲士数百攻成 都,成都擒国,囚之,遣让懿曰:“明公以母弟之亲,受推毂之寄,今社稷之危若 缀旒然,宜恭恪忧勤,匡辅王室。而更包藏奸宄,谋危宗庙,三祖之灵岂安公乎! 此镇之粮,一方所寄,镇人何功,而欲给之!王国为蛇画足,国之罪人,已就囚执, 听诏而戮之。成都方纠合义众,以惩明公之罪,复须大兵悉集,当与明公会于河上。” 乃宣告诸城,勉以忠义,厉兵秣马,征发义租。河东之兵无诣懿者,懿深患之。临 晋数千户叛应懿。姚绍济自薄津,击临晋叛户,大破之,懿等震惧。镇人安定郭纯、 王奴等率众围懿。绍入于蒲坂,执懿囚之,诛孙暢等。

  泓以内外离叛,王师渐逼,岁旦朝群臣于其前殿,凄然流涕,群臣皆泣。时征 北姚恢率安定镇户三万八千,焚烧室宇,以车为方阵,自北雍州趣长安,自称大都 督、建义大将军,移檄州郡,欲除君侧之恶。扬威姜纪率众奔之。建节彭完都闻恢 将至,弃阴密,奔还长安。恢至新支,姜纪说恢曰:“国家重将在东,京师空虚, 公可轻兵径袭,事必克矣。”恢不从,乃南攻郿城。镇西姚谌为恢所败,恢军势弥 盛,长安大震。泓驰使征绍,遣姚裕及辅国胡翼度屯于沣西。扶风太守姚隽、安夷 护军姚墨蠡、建威姚娥都、扬威彭蚝皆惧而降恢。恢舅苟和时为立节将军,守忠不 贰,泓召而谓之曰:“众人咸怀去就,卿何能自安邪?”和曰:“若天纵妖贼,得 肆其逆节者,舅甥之理,不待奔驰而加亲。如其罪极逆销,天盈其罚者,守忠执志, 臣之体也。违亲叛君,臣之所耻。”泓善其忠恕,加金章紫绶。姚绍率轻骑先赴难, 使姚洽、司马国璠将步卒三万赴长安。恢从曲牢进屯杜成,绍与恢相持于灵台。姚 赞闻恢渐逼,留宁朔尹雅为弘农太守,守潼关,率诸军还长安。泓谢赞曰:“元子 不能崇明德义,导率群下,致祸起萧墙,变自同气,既上负祖宗,亦无颜见诸父。 懿始构逆灭亡,恢复拥众内叛,将若之何?”赞曰:“懿等所以敢称兵内侮者,谅 由臣等轻弱,无防遏之方故也。”因攘袂大泣曰:“臣与大将军不灭此贼,终不持 面复见陛下!”泓于是班赐军士而遣之。恢众见诸军悉集,咸惧而思善,其将齐黄 等弃恢而降。恢进军逼绍,赞自后要击,大破之,杀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悲恸,葬 以公礼。

  至是,王镇恶至宜阳。毛德祖攻弘农太守尹雅于蠡城,众溃,德祖使骑追获之, 既而杀晋守者奔固潼关。

  檀道济、沈林子攻拔襄邑堡,建威薛帛奔河东。道济白陕北渡,攻蒲坂,使将 军苟卓攻匈奴堡,为泓宁东姚成都所败。泓遣姚驴救蒲坂,胡翼度据潼关。泓进绍 太宰、大将军、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铖,改封鲁公,侍中、司隶、宗正、 节录并如故,朝之大政皆往决焉。绍固辞,弗许。于是遣绍率武卫姚鸾等步骑五万, 距王师于潼关。姚驴与并州刺史尹昭为表里之势,夹攻道济。道济深壁不战,沈林 子说道济曰:“今蒲坂城坚池浚,非可卒克,攻之伤众,守之引日,不如弃之,先 事潼关。潼关天限,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寡,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矣。 如克潼关,绍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乃弃蒲坂,南向潼关。姚赞率禁兵七千, 自渭北而东,进据蒲津。刘裕使沈田子及傅弘之率众万余人入上洛,所在多委城镇 奔长安。田子等进及青泥,姚绍方阵而前,以距道济。道济固垒不战,绍乃攻其西 营,不克,遂以大众逼之。道济率王敬、沈林子等逆冲绍军,将士惊散,引还定城。 绍留姚鸾守险,绝道济粮道。

  时裕别将姚珍入自子午,窦霸入自洛谷,众各数千人。泓遣姚万距霸,姚彊距 珍。姚鸾遣将尹雅与道济司马徐琰于潼关南,为琰所获,送之刘裕。裕以雅前叛, 欲杀之。雅曰:“前活本在望外,今死宁不甘心。明公将以大义平天下,岂可使秦 无守信之臣乎!”裕嘉而免之。

  泓遣给事黄门侍郎姚和都屯于尧柳,以备田子。姚绍谓诸将曰:“道济等远来 送死,众旅不多,婴垒自固者,正欲旷日持久,以待继援耳。吾欲分军还据阌乡, 以绝其粮运,不至一月,道济之首可悬之麾下矣。济等既没,裕计自沮。”诸将咸 以为然。其将胡翼度曰:“军势宜集不可以分,若偏师不利,人心骇惧,胡可以战!” 绍乃止。薛帛据河曲以叛。绍分道置诸军为掎角之势,遣辅国胡翼度据东原,武卫 姚鸾营于大路,与晋军相接。沈林子简精锐衔枚夜袭之,鸾众溃战死,士卒死者九 千余人。

  姚赞屯于河上,遣恢武姚难运蒲坂谷以给其军,至香城,为王师所败。时泓遣 姚谌守尧柳,姚和都讨薛帛于河东,闻王师要难,乃兼道赴救,未至而难败,固破 裕裨将于河曲,遂屯蒲坂。姚赞为林子所败,单马奔定城。绍遣左长史姚洽及姚墨 蠡等率骑三千屯于河北之九原,欲绝道济诸县租输。洽辞曰:“夫小敌之坚,大敌 之擒。今兵众单弱,而远在河外,虽明公神武,然鞭短势殊,恐无所及。”绍不听。 沈林子率众八千,耍洽于河上,洽战死,众皆没。绍闻洽等败,忿恚发病,托姚赞 以后事,使姚难屯关西,绍呕血而死。

  泓以晋师之逼,遣使乞师于魏。魏遣司徒、南平公拔拔嵩,正直将军、安平公 乙旃眷,进据河内,游击将军王洛生屯于河东,为泓声援。

  刘裕次于陕城,遣沈林子率精兵万余,越山开道,会沈田子等于青泥,将攻尧 柳。泓使姚裕率步骑八千距之,泓躬将大众继发。裕为田子所败,泓退次于灞上, 关中郡县多潜通于王师。刘裕至潼关,遣将军硃超石、徐猗之会薛帛于河北,以攻 蒲坂。姚赞距裕于关西,姚难屯于香城。裕遣王镇恶、王敬自秋社西渡渭,以逼难 军。镇东姚璞及姚和都击败猗之等于蒲坂,猗之遇害,超石弃其众奔于潼关。姚赞 遣司马休之及司马国璠自轵关向河内,引魏军以蹑裕后。姚难既为镇恶所逼,引师 而西。时大霖雨,渭水泛溢,赞等不得北渡。镇恶水陆兼进,追及姚难。泓自灞上 还军,次于石桥以援之。赞退屯郑城。镇北姚彊率郡人数千,与姚难阵于泾上,以 距镇恶。镇恶遣毛德祖击彊,大败,彊战死,难遁还长安。

  刘裕进据郑城。泓使姚裕、尚书庞统屯兵宫中,姚洸屯于沣西,尚书姚白瓜徙 四军杂户入长安,姚丕守渭桥,胡翼度屯石积,姚赞屯霸东,泓军于逍遥园。镇恶 夹渭进兵,破姚丕于渭桥。泓自逍遥园赴之,逼水地狭,因丕之败,遂相践而退。 姚谌及前军姚烈、左卫姚宝安、散骑王帛、建武姚进、扬威姚蚝、尚书右丞孙玄等 皆死于阵,泓单马还宫。镇恶入自平朔门,泓与姚裕等数百骑出奔于石桥。赞闻泓 之败也,召将士告之,众皆以刀击地,攘袂大泣。胡翼度先与刘裕阴通,是日弃众 奔裕。赞夜率诸军,将会泓于石桥,王师已固诸门,赞军不得入,众皆惊散。

  泓计无所出,谋欲降于裕。其子佛念,年十一,谓泓曰:“晋人将逞其欲,终 必不全,愿自裁决。”泓怃然不答。佛念遂登宫墙自投而死。泓将妻子诣垒门而降。 赞率宗室子弟百余人亦降于裕,裕尽杀之,余宗迁于江南。送泓于建康市斩之,时 年三十,在位二年。建康百里之内,草木皆燋死焉。

  姚苌以孝武太元九年僭立,至泓三世,以安帝义熙十三年而灭,凡三十二年。

  史臣曰:自长江徙御,化龙创业,巨寇乘机而未宁,戎马交驰而不息,晦重氛 于六漠,鼓洪流于八际,天未厌乱,凶旅实繁。弋仲越自金方,言归石氏,抗直词 于暴主,阐忠训于危朝,贻厥之谋,在乎归顺,鸣哀之义,有足称焉。景国弱岁英 奇,见方孙策,详其干识,无忝斯言,遂践迷途,良可悲矣!

  景茂因仲襄之绪,蹑苻亡之会,啸命群豪,恢弘霸业,假容冲之锐,俯定函、 秦;挫雷恶之锋,载宁东北。在兹奸略,实冠凶徒。列树而表新营,虽云效绩;荐 棘而陵旧主,何其不仁!安枕而终,斯为幸也。

  子略克摧勍敌,荷成先构,虚襟访道,侧席求贤,敦友弟以睦其亲,明赏罚以 临其下,英髦尽节,爪牙毕命。取汾、绛,陷许、洛,款僭燕而籓伪蜀,夷陇右而 静河西,俗阜年丰,远安迩辑,虽楚庄、秦穆何以加焉!既而逞志矜功,弗虞后患。 委凉都于秃发,授朔方于赫连,专己生灾,边城继陷,距谏招祸,萧墙屡发,战无 宁岁,人有危心。岂宜骋彼雄图,被深恩于介士;翻崇诡说,加殊礼于桑门!当有 为之时,肄无为之业,丽衣腴食,殆将万数,析实谈空,靡然成俗。夫以汉朝殷广, 犹鄙鸿都之费;况乎伪境日侵,宁堪永贵之役!储用殚竭,山林有税,政荒威挫, 职是之由,坐致沦胥,非天丧也。

  元子以庸懦之质,属倾扰之余,内难方殷,外御斯辍。王师杖顺,弭节而下长 安;凶嗣失图,系组而降轵道。物极则反,抑斯之谓欤!

  赞曰:弋仲刚烈,终表奇节。襄实英果,苌惟奸杰。兴始崇构,泓遂摧灭。贻 诫将来,无践危辙。

 

 

《载记·第二十章》

 

  李特,字玄休,巴西宕渠人,其先廪君之苗裔也。昔武落钟离山崩,有石穴二 所,其一赤如丹,一黑如漆。有人出于赤穴者,名曰务相,姓巴氏。有出于黑穴者, 凡四姓:曰KL氏、樊氏、柏氏、郑氏。五姓俱出,皆争为神,于是相与以剑刺穴 屋,能著者以为廪君。四姓莫著,而务相之剑悬焉。又以土为船,雕画之而浮水中, 曰:“若其船浮存者,以为廪君。”务相船又独浮。于是遂称廪君,乘其土船,将 其徒卒,当夷水而下,至于盐阳。盐阳水神女子止廪君曰:“此鱼盐所有,地又广 大,与君俱生,可止无行。”廪君曰:“我当为君求廪地,不能止也。”盐神夜从 廪君宿,旦辄去为飞虫,诸神皆从其飞,蔽日昼昏。廪君欲杀之不可,别又不知天 地东西。如此者十日,廪君乃以青缕遗盐神曰:“婴此,即宜之,与汝俱生。弗宜, 将去汝。”盐神受而婴之。廪君立砀石之上,望膺有青缕者,跪而射之,中盐神。 盐神死,群神与俱飞者皆去,天乃开朗。廪君复乘土船,下及夷城。夷城石岸曲, 泉水亦曲。廪君望如穴状,叹曰:“我新从穴中出,今又入此,奈何!”岸即为崩, 广三丈余,而阶陛相乘,廪君登之。岸上有平石方一丈,长五尺,廪君休其上,投 策计算,皆著石焉,因立城其旁而居之。其后种类遂繁。秦并天下,以为黔中郡, 薄赋敛之,口岁出钱四十。巴人呼赋为賨,因谓之賨人焉。及汉高祖为汉王,募賨 人平定三秦。既而求还乡里,高祖以其功,复同丰、沛,不供赋税,更名其地为巴 郡。土有盐铁丹漆之饶,俗性剽勇,又善歌舞。高祖爱其舞,诏乐府习之,今《巴 渝舞》是也。汉末,张鲁居汉中,以鬼道教百姓,賨人敬信巫觋,多往奉之。值天 下大乱,自巴西之宕渠迁于汉中杨车坂,抄掠行旅,百姓患之,号为杨车巴。魏武 帝克汉中,特祖将五百余家归之,魏武帝拜为将军,迁于略阳,北土复号之为巴氐。 特父慕,为东羌猎将。

  特少仕州郡,见异当时,身长八尺,雄武善骑射,沈毅有大度。元康中,氐齐 万年反,关西扰乱,频岁大饥,百姓乃流移就谷,相与入汉川者数万家。特随流人 将入于蜀,至剑阁,箕踞太息,顾眄险阻曰:“刘禅有如此之地而面缚于人,岂非 庸才邪!”同移者阎式、赵肃、李远、任回等咸叹异之。

  初,流人既至汉中,上书求寄食巴、蜀,朝议不许,遣侍御史李苾持节慰劳, 且监察之,不令入剑阁。苾至汉中,受流人货赂,反为表曰:“流人十万余口,非 汉中一郡所能振赡,东下荆州,水湍迅险,又无舟船。蜀有仓储,人复丰稔,宜令 就食。”朝廷从之,由是散在益、梁,不可禁止。

  永康元年,诏征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以成都内史耿滕代廞。廞遂谋叛,潜 有刘氏割据之志,乃倾仓廪,振施流人,以收众心。特之党类皆巴西人,与廞同郡, 率多勇壮,廞厚遇之,以为爪牙,故特等聚众,专为寇盗,蜀人患之。滕密上表, 以为流人刚剽而蜀人懦弱,客主不能相制,必为乱阶,宜使移还其本。若致之险地, 将恐秦雍之祸萃于梁益,必贻圣朝西顾之忧。廞闻而恶之。时益州文武千余人已往 迎滕,滕率众入州,廞遣众逆滕,战于西门,滕败,死之。

  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特弟庠与兄弟及妹夫李含、任回、上官惇、 扶风李攀、始平费佗、氐苻成、隗伯等以四千骑归廞。廞以庠为威寇将军,使断北 道。庠素东羌良将,晓军法,不用麾帜,举矛为行伍,斩部下不用命者三人,部阵 肃然。廞恶其齐整,欲杀之而未言。长史杜淑、司马张粲言于廞曰:“传云五大不 在边,将军起兵始尔,便遣李庠握强兵于外,愚窃惑焉。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倒戈授人,窃以为不可,愿将军图之。”廞敛容曰:“卿言正当吾意,可谓起予者 商,此天使卿等成吾事也。”会庠在门,请见廞,廞大悦,引庠见之。庠欲观廞意 旨,再拜进曰:“今中国大乱,无复纲维,晋室当不可复兴也。明公道格天地,德 被区宇,汤、武之事,实在于今。宜应天时,顺人心,拯百姓于涂炭,使物情知所 归,则天下可定,非但庸、蜀而已。,”廞怒曰:“此岂人臣所宜言!”令淑等议 之。于是淑等上庠大逆不道,廞乃杀之,及其子侄宗族三十余人。廞虑特等为难, 遣人喻之曰:“庠非所宜言,罪应至死,不及兄弟。”以庠尸还特,复以特兄弟为 督将,以安其众。牙门将许弇求为巴东监军,杜淑、张粲固执不许。弇怒,于廞阁 下手刃杀淑、粲,淑、粲左右又杀弇,皆廞腹心也。

  特兄弟既以怨廞,引兵归绵竹。廞恐朝廷讨己,遣长史费远、犍为太守李苾、 督护常俊督万余人断北道,次绵竹之石亭。特密收合得七千余人,夜袭远军,远大 溃,因放火烧之,死者十八九。进攻成都。廞闻兵至,惊惧不知所为。李苾、张征 等夜斩关走出,文武尽散。廞独与妻子乘小船走至广都,为下人硃竺所杀。特至成 都,纵兵大掠,害西夷护军姜发,杀廞长史袁治及廞所置守长,遣其牙门王角、李 基诣洛阳陈廞之罪状。

  先是,惠帝以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领护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督牙门将 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凡七千余人入蜀。特等闻尚 来,甚惧,使其弟骧于道奉迎,并贡宝物。尚甚悦,以骧为骑督。特及弟流复以牛 酒劳尚于绵竹。王敦、辛冉并说尚曰:“特等流人,专为盗贼,急宜枭除,可因会 斩之。”尚不纳。冉先与特有旧,因谓特曰:“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特深自 猜惧。

  寻有符下秦、雍州,凡流人入汉川者,皆下所在召还。特兄辅素留乡里,托言 迎家,既至蜀,谓特曰:“中国方乱,不足复还,”特以为然,乃有雄据巴、蜀之 意。朝廷以讨赵廞功,拜特宣威将军,封长乐乡侯,流为奋威将军、武阳侯。玺书 下益州,条列六郡流人与特协同讨廞者,将加封赏。会辛冉以非次见征,不顾应召, 又欲以灭廞为己功,乃寝朝命,不以实上。众咸怨之。罗尚遣从事催遣流人,限七 月上道,辛冉性贪暴,欲杀流人首领,取其资货,乃移檄发遣。又令梓潼太守张演 于诸要施关,搜索宝货。特等固请,求至秋收。流人布在梁、益,为人佣力,及闻 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为。又知特兄弟频请求停,皆感而恃之。且水雨将降, 年谷未登,流人无以为行资,遂相与诣特。特乃结大营于绵竹,以处流人,移冉求 自宽。冉大怒,遣人分榜通逵,购募特兄弟,许以重赏。特见,大惧,悉取以归, 与骧改其购云:“能送六郡之豪李、任、阎、赵、杨、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赏 百匹。”流人既不乐移,咸往归特,骋马属鞬,同声云集,旬月间众过二万。流亦 聚众数千。物乃分为二营,特居北营,流居东营。

  特遣阎式诣罗尚,求申期。式既至,见冉营栅冲要,谋掩流人,叹曰:“无寇 而城,仇必保焉。今而速之,乱将作矣!”又知冉及李苾意不可回,乃辞尚还绵竹。 尚谓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诸流人,今听宽矣。”式曰:“明公惑于奸说,恐无宽 理。弱而不可轻者百姓也,今促之不以理,众怒难犯,恐为祸不浅。”尚曰:“然。 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绵竹,言于特曰:“尚虽云尔,然未可必信也。何者? 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拥强兵,一旦为变,亦非尚所能制,深宜为备。”特纳之。冉、 苾相与谋曰:“罗侯贪而无断,日复一日,流人得展奸计。李特兄弟并有雄才,吾 属将为竖子虏矣。宜为决计,不足复问之。乃遣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等 潜率步骑三万袭特营。罗尚闻之,亦遣督护田佐助元。特素知之,乃缮甲厉兵,戒 严以待之。元等至,特安卧不动,待其众半入,发伏击之,杀伤者甚众,害田佐、 曾元、张显,传首以示尚、冉。尚谓将佐曰:“此虏成去矣,而广汉不用吾言,以 张贼势,今将若之何!”

  于是六郡流人推特为主。特命六郡人部曲督李含、上邽令任臧、始昌令阎式、 谏议大夫李攀、陈仓令李武、阴平令李远、将兵都尉杨褒等上书,请依梁统奉窦融 故事,推特行镇北大将军,承制封拜,其弟流行镇东将军,以相镇统。于是进兵攻 冉于广汉。冉众出战,特每破之。尚遣李苾及费远率众救冉,惮特不敢进。冉智力 既窘,出奔江阳。特入据广汉,以李超为太守,进兵攻尚于成都。阎式遗尚书,责 其信用谗构,欲讨流人,又陈特兄弟立功王室,以宁益土。尚览书,知特等将有大 志,婴城固守,求救于梁、宁二州。于是特自称使持节、大都督、镇北大将军,承 制封拜一依窦融在河西故事。兄辅为骠骑将军,弟骧为骁骑将军,长子始为武威将 军,次子荡为镇军将军,少子雄为前将军,李含为西夷校尉,含子国离、任回、李 恭、上官晶、李攀、费佗等为将帅,任臧、上官惇、杨褒、杨珪、王达、麹歆等为 爪牙,李远、李博、夕斌、严柽、上官琦、李涛、王怀等为僚属,阎式为谋主,何 世、赵肃为腹心。时罗尚贪残,为百姓患,而特与蜀人约法三章,施舍振贷,礼贤 拔滞,军政肃然。百姓为之谣曰:“李特尚可,罗尚杀我。”尚频为特所败,乃阻 长围,缘水作营,自都安至犍为七百里,与特相距。

  河间王颙遣督护衙博、广汉太守张征讨特,南夷校尉李毅又遣兵五千助尚,尚 遣督护张龟军繁城,三道攻特。特命荡、雄袭博。特躬击张龟,龟众大败。荡又与 博接战连日,博亦败绩,死者太半。荡追博至汉德,博走葭萌。荡进寇巴西,巴西 郡丞毛植、五官襄珍以郡降荡。荡抚恤初附,百姓安之。荡进攻葭萌,博又远遁, 其众尽降于荡。

  太安元年,特自称益州牧、都督梁、益二州诸军事、大将军、大都督,改年建 初,赦其境内。于是进攻张征。征依高据险,与特相持连日。时特与荡分为二营, 征候特营空虚,遣步兵循山攻之,特逆战不利,山险窘逼,众不知所为。罗准、任 道皆劝引退,特量荡必来,故不许。征众至稍多,山道至狭,唯可一二人行,荡军 不得前,谓其司马王辛曰:“父在深寇之中,是我死日也。”乃衣重铠,持长矛, 大呼直前,推锋必死,杀十余人。征众来相救,荡军皆殊死战,征军遂溃。特议欲 释征还涪,荡与王辛进曰:“征军连战,士卒伤残,智勇俱竭,宜因其弊遂擒之。 若舍而宽之,征养病收亡,余众更合,图之未易也。”特从之,复进攻征,征溃围 走。荡水陆追之,遂害征,生擒征子存,以征丧还之。

  以骞硕为德阳太守,硕略地至巴郡之垫江。

  特之攻张征也,使李骧与李攀、任回、李恭屯军毗桥,以备罗尚。尚遣军挑战, 骧等破之。尚又遣数千人出战,骧又陷破之,大获器甲,攻烧其门。流进次成都之 北。尚遣将张兴伪降于骧,以观虚实。时骧军不过二千人,兴夜归白尚,尚遣精勇 万人衔枚随兴夜袭骧营。李攀逆战死,骧及将士奔于流栅,与流并力回攻尚军。尚 军乱,败还者十一二。晋梁州刺史许雄遣军攻特,特陷破之,进击,破尚水上军, 遂寇成都。蜀郡太守徐俭以小城降,特以李瑾为蜀郡太守以抚之。罗尚据大城自守。 流进屯江西,尚惧,遣使求和。

  是时蜀人危惧,并结村堡,请命于特,特遣人安抚之。益州从事任明说尚曰: “特既凶逆,侵暴百姓,又分人散众,在诸村堡,骄怠无备,是天亡之也。可告诸 村,密克期日,内外击之,破之必矣。”尚从之。明先伪降特,特问城中虚实,明 曰:“米谷已欲尽,但有货帛耳。”因求省家,特许之。明潜说诸村,诸村悉听命。 还报尚,尚许如期出军,诸村亦许一时赴会。

  二年,惠帝遣荆州刺史宋岱、建平太守孙阜救尚。阜已次德阳,特遣荡督李璜 助任臧距阜。尚遣大众奄袭特营,连战二日,众少不敌,特军大败,收合余卒,引 趣新繁。尚军引还,特复追之,转战三十余里,尚出大军逆战,特军败绩,斩特及 李辅、李远,皆焚尸,传首洛阳。在位二年。其子雄僭称王,追谥特景王,及僭号, 追尊曰景皇帝,庙号始祖。

  李流,字玄通,特第四弟也。少好学,便弓马,东羌校尉何攀称流有贲育之勇, 举为东羌督。及避地益州,刺史赵廞器异之。廞之使庠合部众也,流亦招乡里子弟 得数千人。庠为廞所杀,流从特安慰流人,破常俊于绵竹,平赵廞于成都。朝廷论 功,拜奋威将军,封武阳侯。

  特之承制也,以流为镇东将军,居东营,号为东督护。特常使流督锐众,与罗 尚相持。特之陷成都小城,使六郡流人分口入城,壮勇督领村堡。流言于特曰: “殿下神武,已克小城,然山薮未集,粮仗不多,宜录州郡大姓子弟以为质任,送 付广汉,絷之二营,收集猛锐,严为防卫。”又书与特司马上官惇,深陈纳降若待 敌之义。特不纳。

  特既死,蜀人多叛,流人大惧。流与兄子荡、雄收遗众,还赤祖,流保东营, 荡、雄保北营。流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益州牧。

  时宋岱水军三万,次于垫江,前锋孙阜破德阳,获特所置守将骞硕,太守任臧 等退屯涪陵县。罗尚遣督护常深军毗桥,牙门左氾、黄訇、何冲三道攻北营。流身 率荡、雄攻深栅,克之,深士众星散。追至成都,尚闭门自守,荡驰马追击,触倚 矛被伤死。流以特、荡并死,而岱、阜又至,甚惧。太守李含又劝流降,流将从之。 雄与李骧迭谏,不纳,流遣子世及含子胡质于阜军。胡兄含子离闻父欲降,自梓潼 驰还,欲谏不及,退与雄谋袭阜军,曰:“若功成事济,约与君三年迭为主。”雄 曰:“今计可定,二翁不从,将若之何?”离曰:“今当制之,若不可制,便行大 事。翁虽是君叔,势不得已,老父在君,夫复何言!”雄大喜,乃攻尚军。尚保大 城。雄渡江害汶山太守陈图,遂入郫城,流移营据之。三蜀百姓并保险结坞,城邑 皆空,流野无所略,士众饥困。涪陵人范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尚参军涪陵徐轝 求为汶山太守,欲要结长生等,与尚掎角讨流。尚不许,轝怨之,求使江西,遂降 于流,说长生等使资给流军粮。长生从之,故流军复振。

  流素重雄有长者之德,每云:“兴吾家者,必此人也。”敕诸子尊奉之。流疾 笃,谓诸将曰:“骁骑高明仁爱,识断多奇,固足以济大事,然前军英武,殆天所 相,可共受事于前军,以为成都王。”遂死,时年五十六。诸将共立雄为主。雄僭 号,追谥流秦文王。

  李庠,字玄序,特第三弟也。少以烈气闻。仕郡督邮、主簿,皆有当官之称。 元康四年,察孝廉,不就。后以善骑射,举良将,亦不就。州以庠才兼文武,举秀 异,固以疾辞。州郡不听,以其名上闻,中护军切征,不得已而应之,拜中军骑督。 弓马便捷,膂力过人,时论方之文鸯。以洛阳方乱,称疾去官。性在任侠,好济人 之难,州党争附之。与六郡流人避难梁、益,道路有饥病者,庠常营护隐恤,振施 穷乏,大收众心。至蜀,赵廞深器之,与论兵法,无不称善,每谓所亲曰:“李玄 序盖亦一时之关、张也。”及将有异志,委以心膂之任,乃表庠为部曲督,使招合 六郡壮勇,至万余人。以讨叛羌功,表庠为威寇将军,假赤幢曲盖,封阳泉亭侯, 赐钱百万,马五十匹。被诛之日,六郡士庶莫不流涕,时年五十五。

 

《载记·第二十一章》

 

  李雄,字仲俊,特第三子也。母罗氏,梦双虹自门升天,一虹中断,既而生荡。 后罗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梦大蛇绕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常言吾二子 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贵。荡竟前死。雄身长八尺三寸,美容貌。少以烈气闻,每周 旋乡里,识达之士皆器重之。有刘化者,道术士也,每谓人曰:“关、陇之士皆当 南移,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终为人主。”

  特起兵于蜀,承制,以雄为前将军。流死,雄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 都于郫城。罗尚遣将攻雄,雄击走之。李骧攻犍为,断尚运道,尚军大馁,攻之又 急,遂留牙门罗特固守,尚委城夜遁。特开门内雄,遂克成都。于时雄军饥甚,乃 率众就谷于郪,掘野芋而食之。蜀人流散,东下江阳,南入七郡。雄以西山范长生 岩居穴处,求道养志,欲迎立为君而臣之。长生固辞。雄乃深自挹损,不敢称制, 事无巨细,皆决于李国、李离兄弟。国等事雄弥谨。

  诸将固请雄即尊位,以永兴元年僭称成都王,赦其境内,建元为建兴,除晋法, 约法七章。以其叔父骧为太傅,兄始为太保,折冲李离为太尉,建威李云为司徙, 翊军李璜为司空,材官李国为太宰,其余拜授各有差。追尊其曾祖武曰巴郡桓公, 祖慕陇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罗氏曰王太后。范长生自西山乘素舆诣成都,雄 迎之于门,执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贤。长生劝雄称尊号,雄于是僭即帝位,赦 其境内,改年曰太武。追尊父特曰景帝,庙号始祖,母罗氏为太后。加范长生为天 地太师,封西山侯,复其部曲不豫军征,租税一入其家。雄时建国草创,素无法式, 诸将恃恩,各争班位。其尚书令阎式上疏曰:“夫为国制法,勋尚仍旧。汉、晋故 事,惟太尉、大司马执兵,太傅、太保父兄之官,论道之职,司徙、司空掌五教九 土之差。秦置丞相,总领万机。汉武之末,越以大将军统政。今国业初建,凡百末 备,诸公大将班位有差,降而兢请施置,不与典故相应,宜立制度以为楷式。”雄 从之。

  遣李国、李云等率众二万寇汉中,梁州刺史张殷奔于长安。国等陷南郑,尽徙 汉中人于蜀。

  先是,南土频岁饥疫,死者十万计。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诱建宁夷使讨 之。毅病卒,城陷,杀壮士三千余人,送妇女千口于成都。

  时李离据梓潼,其部将罗羕、张金苟等杀离及阎式,以梓潼归于罗尚。尚遣其 将向奋屯安汉之宜福以逼雄,雄率众攻奋,不克。时李国镇巴西,其帐下文硕又杀 国,以巴西降尚。雄乃引还,遣其将张宝袭梓潼,陷之。会罗尚卒,巴郡乱,李骧 攻涪,又陷之,执梓潼太守谯登,遂乘胜进军讨文硕,害之。雄大悦,赦其境内, 改元曰玉衡。

  雄母罗氏死,雄信巫觋者之言,多有忌讳,至欲不葬。其司空赵肃谏,雄乃从 之。雄欲申三年之礼,群臣固谏,雄弗许。李骧谓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难未弭, 吾欲固谏,不听主上终谅闇,君以为何如?”惇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 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但汉、魏以来,天下多难,宗庙至重,不 可久旷,故释衰绖,至哀而已。”骧曰:“任回方至,此人决于行事,且上常难达 违言,待其至,当与俱请。”及回至,骧与回俱见雄。骧免冠流涕,固请公除。雄 号泣不许。回跪而进曰:“今王业初建,凡百草创,一日无主,天下惶惶。昔武王 素甲观兵,晋襄墨绖从戎,岂所愿哉?为天下屈己故也。愿陛下割情从权,永隆天 保。”遂强扶雄起,释服亲政。

  是时南得汉嘉、涪陵,远人继至,雄于是下宽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复除。虚己 爱人,授用皆得其才,益州遂定。伪立其妻任氏为皇后。氐王杨难敌兄弟为刘曜所 破,奔葭萌,遣子入质。陇西贼帅陈安又附之。

  遣李骧征越巂,太守李钊降。骧进军由小会攻宁州刺史王逊,逊使其将姚岳悉 众距战。骧军不利,又遇霖雨,骧引军还,争济泸水,士众多死。钊到成都,雄待 遇甚厚,朝迁仪式,丧纪之礼,皆决于钊。

  杨难敌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抚之,纵其兄弟还武都,难敌遂恃险多为不 法,稚请讨之。雄遣中领军琀及将军乐次、费他、李乾等由白水桥攻下辩,征东李 寿督琀弟玝攻阴平。难敌遣军距之,寿不得进,而琀、稚长驱至武街。难敌遣兵断 其归道,四面攻之,获琀、稚,死者数千人。琀、稚,雄兄荡之子也。雄深悼之, 不食者数日,言则流涕,深自咎责焉。

  其后将立荡子班为太子。雄有子十余人,群臣咸欲立雄所生。雄曰:“起兵之 初,举手捍头,本不希帝王之业也。值天下丧乱,晋氏播荡,群情义举,志济涂炭, 而诸君遂见推逼,处王公之上。本之基业,功由先帝。吾兄嫡统,丕祚所归,恢懿 明睿,殆天报命,大事垂克,薨于戎战。班姿性仁孝,好学夙成,必为名器。”李 骧与司徒王达谏曰:“先王树冢嫡者,所以防篡夺之萌,不可不慎。吴子舍其子而 立其弟,所以有专诸之祸;宋宣不立与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变。犹子之言,岂 若子也?深愿陛下思之。”雄不从,竟立班,骧退而流涕曰:“乱自此始矣!”

  张骏遣使遗雄书,劝去尊号,称籓于晋。雄复书曰:“吾过为士大夫所推,然 本无心于帝王也,进思为晋室元功之臣,退思共为守籓之将,扫除氛埃,以康帝宇。 而晋室陵迟,德声不振,引领东望,有年月矣。会获来贶,情在暗室,有何已已。 知欲远遵楚、汉,尊崇义帝,《春秋》之义,于斯莫大。”骏重其言,使聘相继。 巴郡尝告急,云有东军。雄曰:“吾尝虑石勒跋扈,侵逼琅邪,以为耿耿。不图乃 能举兵,使人欣然。”雄之雅谭,多如此类。

  雄以中原丧乱,乃频遣使朝贡,与晋穆帝分天下。张骏领秦、梁,先是,遣傅 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雄弗许。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籓于蜀,托以假道。雄大 悦,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自称帝一方?”淳曰:“寡君以乃 祖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下之耻,解众人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以琅邪中兴 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惭色,曰:“我乃祖乃父 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地,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夏, 亦当率众辅之。”淳还,通表京师,天子嘉之。

  时李骧死,以其子寿为大将军、西夷校尉,督征南费黑、征东任巳攻陷巴东, 太守杨谦退保建平。寿别遣费黑寇建平,晋巴东监军毌丘奥退保宜都。雄遣李寿攻 硃提,以费黑、仰攀为前锋,又遣镇南任回征木落,分宁州之援。宁州刺史尹奉降, 遂有南中之地。雄于是赦其境内,使班讨平宁州夷,以班为抚军。

  咸和八年,雄生疡于头,六日死,时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伪谥武帝,庙曰 太宗,墓号安都陵。

  雄性宽厚,简刑约法,甚有名称。氐苻成、隗文既降复叛,手伤雄母,及其来 也,咸释其罪,厚加待纳。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 故归之者相寻。雄乃兴学校,置史官,听览之暇,手不释卷。其赋男丁岁谷三斛, 女丁半之,户调绢不过数丈,绵数两。事少役稀,百姓富贵,闾门不闭,无相侵盗。 然雄意在招致远方,国用不足,故诸将每进金银珍宝,多有以得官者。丞相杨褒谏 曰:“陛下为天下主,当网罗四海,何有以官买金邪!”雄逊辞谢之。后雄尝酒醉 而推中书令,杖太官令,褒进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为酗也!” 雄即舍之。雄无事小出,褒于后持矛驰马过雄。雄怪问之,对曰:“夫统天下之重, 如臣乘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其失,是以马驰而不制也。”雄寤, 即还。雄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军无号令,用 兵无部队,战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攻城破邑动以虏获为先。此其所以失也。

  班字世文。初署平南将军,后立为太子。班谦虚博纳,敬爱儒贤,自何点、李 钊,班皆师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陇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为宾友。每谓融等曰: “观周景王太子晋、魏太子丕、吴太子孙登,文章鉴识,超然卓绝,未尝不有惭色。 何古贤之高朗,后人之莫逮也!”为性汎爱,动修轨度。时诸李子弟皆尚奢靡,而 班常戒厉之。每朝有大议,雄辄令豫之。班以古者垦田均平,贫富获所,今贵者广 占荒田,贫者种殖无地,富者以己所余而卖之,此岂王者大均之义乎!雄纳之。及 雄寝疾,班昼夜侍侧。雄少数攻战,多被伤夷,至是疾甚,痕皆脓溃,雄子越等恶 而远之。班为吮脓,殊无难色,每尝药流涕,不脱衣冠,其孝诚如此。

  雄死,嗣伪位,以李寿录尚书事辅政。班居中执丧礼,政事皆委寿及司徒何点、 尚书令王瑰等。越时镇江阳,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至此,奔丧,与其弟期密 计图之。李玝劝班遣越还江阳,以期为梁州刺史,镇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 诚居厚,心无纤芥。时有白气二道带天,太史令韩豹奏:“宫中有阴谋兵气,戒在 亲戚。”班不悟。咸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杀班于殡宫,时年四十七,在位一年, 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

  期字世运,雄第四子也。聪慧好学,弱冠能属文,轻财好施,虚心招纳。初为 建威将军,雄令诸子及宗室子弟以恩信合众,多者不至数百,而期独致千余人。其 所表荐,雄多纳之,故长史列署颇出其门。

  既杀班,欲立越为主,越以期雄妻任氏所养,又多才艺,乃让位于期。于是僭 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玉恆。诛班弟都。使李寿伐都弟玝于涪,玝弃城降晋。 封寿汉王,拜梁州刺史、东羌校尉、中护军、录尚书事;封兄越建宁王,拜相国、 大将军、录尚书事。立妻阎氏为皇后。以其卫将军尹奉为右丞相、骠骑将军、尚书 令,王瑰为司徒。期自以谋大事既果,轻诸旧臣,外则信任尚书令景骞、尚书姚华、 田褒。褒无他才艺,雄时劝立期,故宠待甚厚。内则信宦竖许涪等。国之刑政,希 复关之卿相,庆赏威刑,皆决数人而已,于是纲维紊矣。乃诬其尚书仆射、武陵公 李载谋反,下狱死。

  先是,晋建威将军司马勋屯汉中,期遣李寿攻而陷之,遂置守宰,戍南郑。

  雄子霸、保并不病而死,皆云期鸩杀之,于是大臣怀惧,人不自安。天雨大鱼 于宫中,其色黄。又宫中豕犬交。期多所诛夷,籍没妇女资财以实后庭,内外凶凶, 道路以目,谏者获罪,人怀苟免。期又鸩杀其安北李攸。攸,寿之养弟也。于是与 越及景骞、田褒、姚华谋袭寿等,欲因烧市桥而发兵。期又累遣中常侍许涪至寿所, 伺其动静。及杀攸,寿大惧,又疑许涪往来之数也,乃率步骑一万,自涪向成都, 表称景骞、田褒乱政,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以李奕为先登。寿到成都,期、 越不虞其至,素不备设,寿遂取其城,屯兵至门。期遣侍中劳寿,寿奏相国、建宁 王越,尚书令、河南公景骞,尚书田褒、姚华,中常侍许涪,征西将军李遐及将军 李西等,皆怀奸乱政,谋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灭。期从之,于是杀越、骞等。 寿矫任氏令,废期为邛都县公,幽之别宫。期叹曰:“天下主乃当为小县公,不如 死也!”咸康三年,自缢而死,时年二十五,在位三年。谥曰幽公。及葬,赐鸾辂 九旒,余如王礼。雄之子皆为寿所杀。

  寿字武考,骧之子也。敏而好学,雅量豁然,少尚礼容,异于李氏诸子。雄奇 其才,以为足荷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