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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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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云杀慕容忠,乃推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 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称籓于垂。征东苻定、镇东苻绍、征 北苻谟、镇北苻亮皆降于慕容垂。

  丕又进王永为左丞相,苻纂为大司马,张蚝为太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仪同 三司,徐义为司空,苻冲为车骑大将军、尚书令、仪同三司,俱石子为卫大将军、 尚书左仆射,领官皆如故。永又檄州郡曰:“昔夏有穷夷之难,少康起焉;王莽毒 杀平帝,世祖重光汉道;百六之运,何代无之!天降丧乱,羌胡猾夏,先帝晏驾贼 庭,京师鞠为戎穴,神州萧条,生灵涂炭。天未亡秦,社稷有奉。主上圣德恢弘, 道侔光武,所在宅心,天人归属,必当隆中兴之功,复配天之美。姚苌残虐,慕容 垂凶暴,所过灭户夷烟,毁发丘墓,毒遍存亡,痛缠幽显,虽黄巾之害于九州,赤 眉之暴于四海,方之未为甚也。今素秋将及,行师令辰,公侯牧守,垒主乡豪,或 戮力国家,乃心王室,各率所统,以孟冬上旬会大驾于临晋。”于是天水姜延、冯 翊寇明、河东王昭、新平张晏、京兆杜敏、扶风马郎、建忠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咸 承檄起兵,各有众数万,遣使应丕。皆就拜将军、郡守,封列侯。冠军邓景拥众五 千据彭池,与窦冲为首尾,击苌平凉太守金熙。安定北部都尉鲜卑没奕于率鄯善王 胡员吒、护羌中郎将梁苟奴等,与苌左将军姚方成、镇远强京战于孙丘谷,大败之。

  枹罕诸氐以卫平年老,不可以成事业,议废之,而惮其宗强,连日不决。氐有 啖青者,谓诸将曰:“大事宜定,东讨姚苌,不可沈吟犹豫。一旦事发,反为人害。 诸军但请卫公会储众将,青为诸军决之。”众以为然。于是大飨诸将,青抽剑而前 曰:“今天下大乱,豺狼塞路,吾曹今日可谓休戚是同,非贤明之主莫可济艰难也。 卫公朽耄,不足以成大事,宜反初服,以避贤路,狄道长苻登虽王室疏属,而志略 雄明,请共立之,以赴大驾。诸君若有不同者,便下异议。”乃奋剑攘袂,将斩贰 己者,众皆从之,莫敢仰视。于是推登为帅,遣使于丕请命。丕以登为征西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持节及州郡督因其所称而授之。又以徐义为右丞相。

  丕留王腾守晋阳,杨辅戍壶关,率众四万进据平阳。王统以秦州降姚苌。慕容 永以丕至平阳,恐不自固,乃遣使求假道还东,丕弗许。遣王永及苻纂攻之,以俱 石子为前锋都督,与慕容永战于襄陵。王永大败,永及石子皆死之。

  初,苻纂之奔丕也,部下壮士三千余人,丕猜而忌之。及永之败,惧为纂所杀, 率骑数千南奔东垣。晋扬威将军冯该自陕要击,败之,斩丕首,执其太子宁、长乐 王寿,送于京师,朝廷赦而不诛,归之于苻宏。徐义为慕容永所获,械埋其足,将 杀之。义诵《观世音经》,至夜中,土开械脱,于重禁之中若有人导之者,遂奔杨 佺期,佺期以为洛阳令。苻纂及弟师奴率丕余众数万,奔据杏城。苻登称尊号,伪 谥丕为哀平皇帝。丕之臣佐皆没慕容永,永乃进据上党之长子,僭称大号,改元曰 中兴。丕在位二年而败。

  登字文高,坚之族孙也。父敞,健之世为太尉司马、陇东太守、建节将军,后 为苻生所杀。坚即伪位,追赠右将军、凉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兴之镇上邽, 以为长史。登少而雄勇,有壮气,粗险不修细行,故坚弗之奇也。长而折节谨厚, 颇览书传。拜殿上将军,稍迁羽林监、扬武将军、长安令,坐事黜为狄道长。及关 中乱,去县归毛兴。同成言于兴,请以登为司马,常在营部。登度量不群,好为奇 略,同成常谓之曰:“汝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数干时,将为博识者不许。吾 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后得政,自可专意。”时人闻同成言, 多以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迹不妄交游。兴有事则召之,戏谓之曰:“小司马可 坐评事。”登出言辄析理中,兴内服焉,然敬惮而不能委任。姚苌作乱,遣其弟硕 德率众伐毛兴,相持久之。兴将死,告同成曰:“与卿累年共击逆羌,事终不克, 何恨之深!可以后事付卿小弟司马,殄硕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换摄司马事。”

  登既代卫平,遂专统征伐。是时岁旱众饥,道殣相望,登每战杀贼,名为熟食, 谓军人曰:“汝等朝战,幕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 斗。姚苌闻之,急召硕德曰:“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硕德于是下陇奔苌。

  及丕败,丕尚书寇遗奉丕子渤海王懿、济北王昶自杏城奔登。登乃具丕死问, 于是为丕发丧行服,三军缟素。登请立懿为主,众咸曰:“渤海王虽先帝之子,然 年在幼冲,未堪多难。国乱而立长君,《春秋》之义也。三虏跨僭,寇旅殷强,豺 狼枭镜,举目而是,自厄运之极,莫甚于斯。大王挺剑西州,凤翔秦、陇,偏师暂 接,姚苌奔溃,一战之功,可谓光格天地。宜龙骧武奋,拯拔旧京,以社稷宗庙为 先,不可顾曹臧、吴札一介微节,以失图运之机,不建中兴之业也。”登于是以太 元十一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太初。

  立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軿,羽葆青盖,车建黄旗,武贲之士三百人以卫之, 将战必告,凡欲所为,启主而后行。缮甲纂兵,将引师而东,乃告坚神主曰:“维 曾孙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灵恭践宝位。昔五将之难,贼羌肆害于圣躬,实登之罪 也。今合义旅,众余五万,精甲劲兵,足以立功,年谷丰穰,足以资赡。即日星言 电迈,直造贼庭,奋不顾命,陨越为期,庶上报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耻。惟帝之 灵,降监厥诚。”因觑欷流涕。将士莫不悲恸,皆刻鉾铠为“死休”字,示以战死 为志。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初,长安之将败也,坚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聚众五千,据险筑堡以 自固,而受姚苌官爵。及苌之害坚,嵩等以王礼葬坚于二堡之间。至是,各率众降 登。拜嵩镇军将军、雍州刺史,空辅国将军、京兆尹。登复改葬坚以天子之礼。又 僭立其妻毛氏为皇后,弟懿为皇太弟。遣使拜苻纂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 事、太师,领大司马,进封鲁王,纂弟师奴为抚军大将军、并州牧、朔方公。纂怒 谓使者曰:“渤海王世祖之孙,先帝之子,南安王何由不立而自尊乎?”纂长史王 旅谏曰:“南安已立,理无中改。贼虏未平,不可宗室之中自为仇敌,原大王远踪 光武推圣公之义,枭二虏之后,徐更图之。”纂乃受命。于是贰县虏帅彭沛谷、屠 各董成、张龙世、新平羌雷恶地等尽应之,有众十余万。纂遣师奴攻上郡羌酋金大 黑、金洛生,大黑等逆战,大败之,斩首五千八百。

  登以窦冲为车骑大将军、南秦州牧,杨定为大将军、益州牧,杨璧为司空、梁 州牧。

  苻纂败姚硕德于泾阳,姚苌自阴密距纂,纂退屯敷陆。窦冲攻苌汧、雍二城, 克之,斩其将军姚元平、张略等。又与苌战于汧东,为苌所败。登次于瓦亭。苌攻 彭沛谷堡,陷之,沛谷奔杏城,苌迁阴密。登征虏、冯翊太守兰犊率众二万自频阳 入于和宁,与苻纂首尾,将图长安。师奴劝其兄纂称尊号,纂不从,乃杀纂,自立 为秦公。兰犊绝之,皆为姚苌所败。

  登进所胡空堡,戎夏归之者十有余万。姚苌遣其将军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被 杀,悉坑戎士。登率众下陇入朝那,姚苌据武都相持,累战互有胜负。登军中大饥, 收葚以供兵士。立其子崇为皇太子,弁为南安王,尚为北海王。姚苌退还安定。登 就食新平,留其大军于胡空堡,率骑万余围苌营,四面大哭,哀声动人。苌恶之, 乃命三军哭以应登,登乃引退。

  苌以登频战辄胜,谓坚有神验,亦于军中立坚神主,请曰:“往年新平之祸, 非苌之罪。臣兄襄从陕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暂见乡里。陛下与苻眉要路 距击,不遂而没。襄敕臣行杀,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复雠,臣为兄报耻, 于情理何负!昔陛下假臣龙骧之号,谓臣曰:‘朕以龙骧建业,卿其勉之!’明诏 昭然,言犹在耳。陛下虽过世为神,岂假手于苻登而图臣,忘前征时言邪!今为陛 下立神象,可归休于此,勿计臣过,听臣至诚。”登进师攻苌,既而升楼谓苌曰: “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象请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杀君贼姚苌出来, 吾与汝决之,何为枉害无辜!”苌惮而不应。苌自立坚神象,战未有利,军中每夜 惊恐,乃严鼓斩象首以送登。

  登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发觉,出奔于苌。登进讨彭池不克,攻弥姐营及繁川 诸堡,皆克之。苌连战屡败,乃遣其中军姚崇袭大界,登引师要之,大败崇于安丘, 俘斩二万五千,进攻苌将吴忠、唐匡于平凉,克之,以尚书苻硕原为前禁将军、灭 羌校尉,戍平凉。登进据苟头原以逼安定。苌率骑三万夜袭大界营,陷之,杀登妻 毛氏及其子弁、尚,擒名将数十人,驱掠男女五万余口而去。

  登收合余兵,退据胡空堡,遣使赍书加窦冲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 都督陇东诸军事,杨定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杨璧大将军、都督陇 右诸军事。遣冲率见众为先驱,自繁川趣长安。登率众从新平迳据新丰之千户固。 使定率陇上诸军为其后继,璧留守仇池。又命其并州刺史杨政、冀州刺史杨楷率所 统大会长安。苌遣其将军王破虏略地秦州,杨定及破虏战于清水之格奴坂,大败之。 登攻张龙世于鸯泉堡,姚苌救之,登引退。苌密遣其将任瓫、宗度诈为内应,遣使 招登,许开门纳之。登以为然。雷恶地驰谓登曰:“姚苌多计略,善御人,必为奸 变,愿深宜详思。”登乃止。苌闻恶地之诣登也,谓诸将曰:“此羌多奸智,今其 诣登,事必无成。”登闻苌悬门以待之,大惊,谓左右曰:“雷征东其殆圣乎!微 此公,朕几为竖子所误。”苌攻陷新罗堡。苌抚风太守齐益男奔登。登将军路柴、 强武等并以众降于苌。登攻苌将张业生于陇东,苌救之,不克而退。登将军魏褐飞 攻姚当成于杏城,为苌所杀。

  冯翊郭质起兵广乡以应登,宣檄三辅曰:“义感君子,利动小人。吾等生逢先 帝尧、舜之化,累世受恩,非常伯纳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胤,而可坐视豺狼忍害 君父!裸尸荐棘,痛结幽泉,山陵无松隧之兆,灵主无清庙之颂,贼臣莫大之甚, 自古所未闻。虽茹荼之苦,衔蓼之辛,何以谕之!姚苌穷凶肆害,毒被人神,于图 谶历数万无一分,而敢妄窃重名,厚颜瞬息,日月固所不照,二仪实亦不育。皇天 虽欲绝之,亦将假手于忠节。凡百君子,皆夙渐神化,有怀义方,含耻而存,孰若 蹈道而没乎!”众咸然之。唯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应姚苌。登以质为平东将 军、冯翊太守。质遣部将伐曜,大败而归。质乃东引杨楷,以为声援,又与曜战于 郑东,为曜所败,遂归于苌,苌以为将军。质众皆溃散。

  登自雍攻苌将金温于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苌京兆太守韦范于段氏堡, 不克,进据曲牢。苟曜有众一万,据逆方堡,密应登,登去曲牢繁川,次于马头愿。 苌率骑来距,大战败之,斩其尚书吴忠,进攻新平。苌率众救之,登引退,复攻安 定,为苌所败,据路承堡。

  是时苌疾病,见苻坚为崇。登闻之,秣马万兵,告坚神主曰:“曾孙登自受任 执戈,几将一纪,未尝不上天锡祐,皇鉴垂矜,所在必克,贼旅冰摧。今太皇帝之 灵降灾疢于逆羌,以形类推之,丑虏必将不振。登当因其陨毙,顺行天诛,拯复梓 宫,谢罪清庙。”于是大赦境内,百僚进位二等。与苌将姚崇争麦于清水,累为崇 所败。进逼安定,去城九十余里。苌疾小瘳,率众距登,登去营逆苌,苌遣其将姚 熙隆别攻登营,登惧,退还。苌夜引军过登营三十余里以蹑登后。旦而候人告曰: “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登惊曰:“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 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罢师还雍。

  以窦冲为右丞相。寻而冲叛,自称秦王,建年号。登攻之于野人堡,冲请救于 姚苌,苌遣其太子兴攻胡空堡以救之。登引兵还赴胡空堡,冲遂与苌连和。

  至是苌死,登闻之喜曰:“姚兴小兒,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大赦,尽众而 东,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关中。兴追登不及数十里,登从六陌 趣废桥,兴将尹纬据桥以待之。登争水不得,众渴死者十二三。与纬大战,为纬所 败,其夜众溃,登单马奔雍。

  初,登之东也,留其弟司徒广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广、崇闻登败,出奔, 众散。登至,无所归,遂奔平凉,收集遗众入马毛山。兴率众攻之,登遣子汝阴王 宗质于陇西鲜卑乞伏乾归,结婚请援,乾归遣骑二万救登。登引军出迎,与兴战于 山南,为兴所败,登被杀。在位九年,时年五十二。崇奔于湟中,僭称尊号,改元 延初。伪谥登曰高皇帝,庙号太宗。崇为乾归所逐,崇、定皆死。

  始,健以穆帝永和七年僭立,至登五世,凡四十有四岁,以孝武帝太元十九年 灭。

  索泮,字德林,敦煌人也。世为冠族。泮少时游侠,及长,变节好学,有佐世 才器。张天锡辅政,以泮为冠军、记室参军。天锡即位,拜司兵,历位禁中录事。 执法御掾,州府肃然,郡县改迹。迁羽林左监,有勤干之称。出为中垒将军、西郡 武威太守、典戎校尉。政务宽和,戎夏怀其惠,天锡甚敬之。苻坚见而叹曰:“凉 州信多君子!”既而以泮河西德望,拜别驾。吕光既克姑臧,泮固郡不降,光攻而 获之。光曰:“孤既平西域,将赴难京师,梁熙无状,绝孤归路,此朝延之罪人, 卿何意阻郡固迷,自同元恶!”泮厉色责光曰:“将军受诏讨叛胡,可受诏乱凉州 邪?寡君何罪,而将军害之?泮但苦力寡,不能固守以报君父之雠,岂如逆氐彭济 望风反叛!主灭臣死,礼之常也。”乃就刑于市,神色不变。

  弟菱,有俊才,仕张天锡为执法中郎、冗从右监。苻坚世至伏波将军、典农都 尉,与泮俱被害。

  徐嵩,字元高,盛之子也。少以清白著称。苻坚时举贤良,为郎中,稍迁长安 令,贵戚子弟犯法者,嵩一皆考竟,请托路绝。坚甚奇之,谓其叔父成曰:“人为 长吏,故当应耳。此年少落落,有端贰之才。”迁守始平郡,甚有威惠。及垒陷, 姚方成执而数之,嵩厉色谓方成曰:“汝姚苌罪应万死,主上止黄眉之斩而宥之, 叨据内外,位为列将,无犬马识养之诚,首为大逆。汝曹羌辈岂可以人理期也!何 不速杀我,早见先帝,取姚苌于地下。”方成怒,三斩嵩,漆其首为便器。登哭之 哀恸,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谥曰忠武。

  史臣曰:自两京殄覆,九土分崩,赤县成蛇豕之墟,紫宸迁蛙黾之穴,干戈日 用,战争方兴,犹逐鹿之并驱,若瞻乌之靡定。苻洪擅蛮陬之桀黠,乘羯虏之危亡, 乃附款江东而志图关右,祸生虿毒,未逞狼心。健既承家,克隆凶绪,率思归之众, 投山西之隙,据亿丈之岩险,总三秦之果锐,敢窥大宝,遂窃鸿名,校数奸雄,有 可言矣。长生惨虐,禀自率由。睹辰象之灾,谓法星之夜饮;忍生灵之命,疑猛兽 之朝饥。但肆毒于刑残,曾无心于戒惧。招乱速祸,不亦宜乎!

  永固雅量瑰姿,变夷众夏,叶鱼龙之谣咏,挺草付之休征,克翦奸回,纂承伪 历,遵明王之德教,阐先圣之儒风,抚育黎元,忧勤庶政。王猛以宏材纬军国,苻 融以懿戚赞经纶,权薛以谅直进规谟,邓、张以忠勇恢威略,俊贤效足,杞梓呈才, 文武兼施,德刑具举。乃平燕定蜀,擒代吞凉,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遐荒慕 义,幽险宅心,因止马而献歌,托栖鸾以成颂,因以功侔曩烈,岂直化洽当年!虽 五胡之盛,莫之比也。

  既而足己夸世,愎谏违谋,轻敌怒邻,穷兵黩武。怼三正之未叶,耻五运之犹 乖,倾率土之师,起滔天之寇,负其犬羊之力,肆其吞噬之能。自谓战必胜,攻必 取,便欲鸣鸾禹穴,驻跸疑山,疏爵以侯楚材,筑馆以须归命。曾弗知人道助顺, 神理害盈,虽矜涿野之强,终致昆阳之败。遂使凶渠候隙,狡寇伺间,步摇启其祸 先,烧当乘其乱极,宗社迁于他族,身首罄于贼臣,贻戒将来,取笑天下,岂不哀 哉!岂不谬哉!

  苻丕承乱僭窃,寻及倾败,斯可谓天之所废,人不能支。苻登集离散之兵,厉 死休之志,虽众寡不敌,难以立功,而义烈慷慨,有足称矣。

  赞曰:洪惟壮勇,威棱氐种。健藉世资,遂雄关、陇。长生昏虐,败不旋踵。 永固祯祥,肇自龙骧。垂旒负扆,窃帝图王。患生纵敌,难起矜强。丕、登僭假, 沦胥以亡。

 

 

《载记·第十六章》

 

  姚弋仲,南安赤亭羌人也。其先有虞氏之苗裔。禹封舜少子于西戎,世为羌酋。 其后烧当雄于洮、罕之间,七世孙填虞,汉中元末寇扰西州,为杨虚侯马武所败, 徙出塞。虞九世孙迁那率种人内附,汉朝嘉之,假冠军将军、西羌校尉、归顺王, 处之于南安之赤亭。那玄孙柯回为魏镇西将军、绥戎校尉、西羌都督。回生弋仲, 少英毅,不营产业,唯以收恤为务,众皆畏而亲之。永嘉之乱,东徙榆眉,戎夏襁 负随之者数万,自称护西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风公。

  刘曜之平陈安也,以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邑之于陇上。及石季龙克上 邽,弋仲说之曰:“明公握兵十万,功高一时,正是行权立策之日。陇上多豪,秦 风猛劲,道隆后服,道洿先叛,宜徙陇上豪强,虚其心腹,以实畿甸。”季龙纳之, 启勒以弋仲行安西将军、六夷左都督。后晋豫州刺史祖约奔于勒,勒礼待之,弋仲 上疏曰:“祖约残贼晋朝,逼杀太后,不忠于主,而陛下宠之,臣恐奸乱之萌,此 其始矣。”勒善之,后竟诛约。

  勒既死,季龙执权,思弋仲之言,遂徙秦、雍豪杰于关东。弋仲率部众数万迁 于清河,拜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县公。及季龙废石弘自立,弋仲称疾不 贺。季龙累召之,乃赴,正色谓季龙曰:“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乎!”季龙惮其 强正而不之责。迁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性清俭鲠直,不修威仪, 屡献谠言,无所回避,季龙甚重之。朝之大议,靡不参决,公卿亦惮而推下之。武 城左尉,季龙宠姬之弟也,曾扰其部,弋仲执尉,数以迫胁之状,命左右斩之。尉 叩头流血,左右谏,乃止。其刚直不回,皆此类也。

  季龙末,梁犊败李农于荥阳,季龙大惧,驰召弋仲。弋仲率其部众八千余人屯 于南郊,轻骑至鄴。时季龙病,不时见弋仲,引入领军省,赐其所食之食。弋仲怒 不食,曰:“召我击贼,岂来觅食邪!我不知上存亡,若一见,虽死无恨。”左右 言之,乃引见。弋仲数季龙曰:“兒死来愁邪?乃至于疾!兒小时不能使好人辅相, 至令相杀。兒自有过,责其下人太甚,故反耳。汝病久,所立兒小,若不差,天下 必乱。当宜忧此,不烦忧贼也。犊等因思归之心,共为奸盗,所行残贼,此成擒耳。 老羌请效死前锋,使一举而了。”弋仲性狷直,俗无尊卑皆汝之,季龙恕而不责, 于坐授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赐以铠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贼以不?” 于是贯钾跨马于庭中,策马南驰,不辞而出,遂灭梁犊。以功加剑履上殿,入朝不 趋,进封西平郡公。

  冉闵之乱,弋仲率众讨闵,次于混桥。石祗僭号于襄国,以弋仲为右丞相,待 以殊礼。祗与闵相攻,弋仲遣其子襄救祗,戒襄曰:“汝才十倍于闵,若不枭擒, 不须复见我也。”襄击闵于常卢泽,大破之而归。弋仲怒襄之不擒闵也,杖之一百。

  弋仲部曲马何罗博学有文才,张豺之辅石世也,背弋仲归豺,豺以为尚书郎。 豺败,复归,咸劝杀之。弋仲曰:“今正是招才纳奇之日,当收其力用,不足害也。” 以为参军。其宽恕如此。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常戒诸子曰:“吾本以晋室大乱,石氏待吾厚,故欲讨其 贼臣以报其德。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 归晋,当竭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乃遣使请降。永和七年,拜弋仲使持节、六 夷大都督、都督江、淮诸军事、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单于,封高陵郡公。八 年,卒,时年七十三。

  子襄之入关也,为苻生所败,弋仲之柩为生所得,生以王礼葬之于天水冀县。 苌僭位,追谥曰景元皇帝,庙号始祖,墓曰高陵,置园邑五百家。

  襄字景国,弋仲之第五子也。年十七,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雄武多才艺, 明察善抚纳,士众爱敬之,咸请为嗣。弋仲弗许,百姓固请者日有千数,乃授之以 兵。石祗僭号,以襄为使持节、骠骑将军、护乌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晋遣 使拜襄持节、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

  弋仲死,襄秘不发丧,率户六万南攻阳平、元城、发干,皆破之,杀掠三千余 家,屯于碻磝津。以太原王亮为长史,天水尹赤为司马,略阳伏子成为左部帅,南 安敛岐为右部帅,略阳黑那为前部帅,强白为后部帅,太原薛赞、略阳王权翼为参 军。南至荥阳,始发丧行服。与高昌、李历战于麻田,马中流矢死,赖其弟苌以免。 晋处襄于谯城,遣五弟为任,单骑度淮,见豫州刺史谢尚于寿春。尚命去仗卫,幅 巾以待之,一面交款,便若平生。

  襄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中军将军、 扬州刺史殷浩惮其威名,乃因襄诸弟,频遣刺客杀襄,刺客皆推诚告实,襄待之若 旧。浩潜遣将军魏憬率五千余人袭襄,襄乃斩憬而并其众。浩愈恶之,乃使将军刘 启守谯,迁襄于梁国蠡台,表授梁国内史。襄遣权翼诣浩,浩曰:“姚平北每举动 自由,岂所望也。”翼曰:“将军轻纳奸言,自生疑贰,愚谓猜嫌之由,不在于彼。” 浩曰:“姚君纵放小人,盗窃吾马,王臣之体固若是乎?”翼曰:“将军谓姚平北 以威武自强,终为难保,校兵练众,将惩不恪,取马者欲以自卫耳。”浩曰:“何 至是也。”浩遣谢万讨襄,襄逆击破之。浩甚怒,会闻关中有变,浩率众北伐,襄 乃要击浩于山桑,大败之,斩获万计,收其资仗。使兄益守山桑垒,复如淮南。浩 遣刘启、王彬之伐山桑,襄自淮南击灭之,鼓行济淮,屯于盱眙,招掠流人,众至 七万,分置守宰,劝课农桑,遣使建鄴,罪状殷浩,并自陈谢。

  流人郭斁等千余人执晋堂邑内史刘仕降于襄,朝延大震,以吏部尚书周闵为中 军将军,缘江备守。襄将佐部众皆北人,咸劝襄北还。襄方轨北引,自称大将军、 大单于,进攻外黄,为晋边将所败。襄收散卒而勤抚恤之,于是复振。乃据许昌, 将如河东以图关右,自许遂攻洛阳,逾月不克。其长史王亮谏襄曰:“公英略盖天 下,士众思效力命,不可损威劳众,守此孤城。宜还河北,以弘远略。”襄曰: “洛阳虽小,山河四塞之固,亦是用武之地。吾欲先据洛阳,然后开建大业。”俄 而亮卒,襄哭之甚恸,曰:“天将不欲成吾事乎?王亮舍我去也!”

  晋征西大将军桓温自江陵伐襄,战于伊水北,为温所败,率麾下数千骑奔于北 山。其夜,百姓弃妻子随襄者五千余人,屯据阳乡,赴者又四千余户。襄前后败丧 数矣,众知襄所在,辄扶老携幼奔驰而赴之。时或传襄创重不济,温军所得士女莫 不北望挥涕。其得物情如此。先是,弘农杨亮归襄,襄待以客礼。后奔桓温,温问 襄于亮,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其见重如是。

  襄寻徙北屈,将图关中,进屯杏城,遣其从兄辅国姚兰略地鄜城,使其兄益及 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戎夏,归附者五万余户。苻生遣其将苻飞拒战,兰败,为飞所 执。襄率众西引,生又遣苻坚、邓羌等要之。襄将战,沙门智通固谏襄,宜厉兵收 众,更思后举。襄曰:“二雄不俱立,冀天不弃德以济黎元,吾计决矣。”会羌师 来逼,襄怒,遂长驱而进,战于三原。襄败,为坚所杀,时年二十七,是岁晋升平 元年也。苻生以公礼葬之。苌僭号,追谥魏武王,封襄孙延定为东城侯。

  苌字景茂,弋仲第二十四子也。少聪哲,多权略,廓落任率,不修行业,诸兄 皆奇之。随襄征伐,每参大谋。襄之寇洛阳也,梦苌服衮衣,升御坐,诸酋长皆侍 立,旦谓将佐曰:“吾梦如此,此兒志度不恆,或能大起吾族。”襄之败于麻田也, 马中流矢死,苌下马以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苌曰:“但令兄济,竖子安 敢害苌!”会救至,俱免。

  及襄死,苌率诸弟降于苻生。苻坚以苌为扬武将军。历左卫将军,陇东、汲郡、 河东、武都、武威、巴西、扶风太守,宁、幽、兗三州刺史,复为扬武将军,步兵 校尉,封益都侯。为坚将,累有大功。

  初,苌随杨安伐蜀,尝昼寝水旁,上有神光焕然,左右咸异之。及苻坚寇晋, 以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谓苌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未曾 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坚左将军窦冲进曰:“王者无戏言,此 将不祥之征也,惟陛下察之。”坚默然。

  坚既败于淮南,归长安,慕容泓起兵叛坚。坚遣子叡讨之,以苌为司马。为泓 所败,叡死之。苌遣龙骧长史赵都诣坚谢罪,坚怒,杀之。苌惧,奔于渭北,遂如 马牧。西州豪族尹详、赵曜、王钦卢、王钦卢、牛双、狄广、张乾等率五万余家, 咸推苌为盟主。苌将距之,天水尹纬说苌曰:“今百六之数既臻,秦亡之兆已见, 以将军威灵命世,必能匡济时艰,故豪杰驱驰,咸同推仰。明公宜降心从议,以副 群望,不可坐观沈溺而不拯救之。”苌乃从纬谋,以太元九年自称大将军、大单于、 万年秦王,大赦境内,年号白雀,称制行事。以天水尹详、南安庞演为左右长史, 南安姚晃、尹纬为左右司马,天水狄伯支、焦虔、梁希、庞魏、任谦为从事中郎, 姜训、阎遵为掾属,王据、焦世、蒋秀、尹延年、牛双、张乾为参军,王钦卢、姚 方成、王破虏、杨难、尹嵩、裴骑、赵曜、狄广、党删等为帅。

  时慕容冲与苻坚相攻,众甚盛。苌将西上,恐冲遏之,乃遣使通和,以子崇为 质于冲,进屯北地,厉兵积粟,以观时变。苻坚先徙晋人李祥等数千户于敷陆,至 是,降于苌,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坚率诸将攻之,不能克。

  苌闻容慕冲攻长安,议进趋之计,群下咸曰:“宜先据咸阳以制天下。”苌曰: “燕因怀旧之士而起兵,若功成事捷,咸有东归之思,安能久固秦川!吾欲移兵岭 北,广收资实,须秦弊燕回,然后垂拱取之。兵不血刃,坐定天下,此卞庄得二之 义也。”坚宁朔将军宋方率骑三千从云中将赴长安,苌自贰县要破之,方单马奔免, 其司马田晃率众降苌。苌遣诸将攻新平,克之,因略地至安定,岭北诸城尽降之。

  时苻坚为慕容冲所逼,走入五将山。冲入长安。坚司隶校尉权翼、尚书赵迁、 大鸿胪皇甫覆、光禄大夫薛赞、扶风太守段铿等文武数百人奔于苌。苌遣骁骑将军 吴忠率骑围坚,苌如新平。俄而忠执坚,送之。

  慕容冲遣其车骑大将军高盖率众五万来伐,战于新平南,大破之,盖率麾下数 千人来降,拜散骑常侍。

  冲既率众东下,长安空虚。卢水郝奴称帝于长安,渭北尽应之。扶风王驎有众 数千,保据马嵬。奴遣弟多攻驎。苌伐驎,破之,驎走汉中。执多而进攻奴,降之。

  以太元十一年苌僭即皇帝位于长安,大赦,改元曰建初,国号大秦,改长安曰 常安。立妻虵氏为皇后,子兴为皇太子,置百官。自谓以火德承苻氏木行,服色如 汉氏承周故事。徙安定五千余户于长安。以弟征虏绪为司隶校尉,镇长安。

  苌如安定,击平凉胡金熙、鲜卑没奕于,大破之。遂如秦州,与苻坚秦州刺史 王统相持,天水屠各、略阳羌胡应苌者二万余户,统惧,乃降。因飨将士于上邽, 南安人古成诜进曰:“臣州人殷地险,俊杰如林,用武之国也。王秦州不能收拔贤 才,三分鼎足,而坐玩珠玉,以至于此。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军,旌贤表善以 副鄙州之望。”苌善之,擢为尚书郎。拜弟硕德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将军、秦州 刺史,领护东羌校尉,镇上邽。

  苌还安定,修德政,布惠化,省非急之费,以救时弊,闾阎之士有豪介之善者, 皆显异之。

  苌复如秦州,为苻登所败,语在《登传》。以其太子兴镇长安,而与登相距。 登冯翊太守兰犊与苻师奴离贰,慕容永攻之,犊遣使请救。苌将赴救,尚书令姚旻、 左仆射尹纬等言于苌曰:“苻登近在瓦亭,陛下未宜轻举。”苌曰:“登迟重少决, 每失时机,闻吾自行,正当广集兵资,必不能轻军深入。两月之间,足可克此三竖, 吾事必矣。”遂师次于渥源。师奴率众来距,大战,败之,尽俘其众。又擒兰犊, 收其士马。苌乃掘苻坚尸,鞭挞无数,裸剥衣裳,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慕容永 征西将军王宣率众降苌。

  初,关西雄杰以苻氏既终,苌雄略命世,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苌既与苻登相 持积年,数为登所败,远近咸怀去就之计,唯征虏齐难、冠军徐洛生、辅国刘郭单、 冠威弥姐婆触、龙骧赵恶地、镇北梁国兒等守忠不贰,并留子弟守营,供继军粮, 身将精卒,随苌征伐。时诸营既多,故号苌军为大营,大营之号自此始也。时天大 雪,苌下书深自责罚,散后宫文绮珍宝以供戎事,身食一味,妻不重彩。将帅死王 事者,加秩二等,士卒战没,皆有褒赠。立太学,礼先贤之后。

  敦煌索卢曜请刺苻登,苌曰:“卿以身徇难,将为谁乎?”曜曰:“臣死之后, 深以友人陇西辛暹仰托。”苌遣之。事发,为登所杀,苌以暹为骑都尉。

  登进逼安定,诸将劝苌决战,苌曰:“与穷寇竞胜,兵家之下。吾将以计取之。” 于是留其尚书令姚旻守安定,夜袭登辎重于大界,克之。诸将或欲因登骇乱击之, 苌曰:“登众虽乱,怒气犹盛,未可轻也。”遂止。苌以安定地狭,且逼苻登,使 姚硕德镇安定,徙安定千余家安于阴密,遣弟征南靖镇之。

  立社稷于长安。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拜为中大夫,岁赐牛酒。

  尹纬、姚晃谓古成诜曰:“苻登穷寇,历年未灭,奸雄鸱峙,所在纠扇,夷夏 皆贰,将若之何?”诜曰:“主上权略无方,信赏必罚,贤能之士,咸怀乐推,岂 虑大业不成,氐贼不灭乎!”纬曰:“登穷寇未灭,奸雄所在扇合,吾等宁无惧乎?” 诜曰:“三秦天府之国,主上十分已有其八。今所在可虑者,苻登、杨定、雷恶地 耳,自余琐琐,焉足论哉!然恶地地狭众寡,不足为忧。苻登藉乌合犬羊,偷存假 息,料其智勇,非至尊之匹。霸王之起,必有驱除,然后克定大业。昔汉、魏之兴 也,皆十有余年,乃能一同于海内,五六年间未为久也。主上神略内明,英武外发, 可谓无敌于天下耳,取登有余力。愿布德行仁,招贤纳士,厉兵秣马,以候天机。 如其鸿业不成者,诜请腰斩以谢明公。”纬言之于苌,苌大悦,赐诜爵关内侯。

  雷恶地率众降苌,拜为镇东将军。魏褐飞自称大将军、冲天王,率氐胡数万人 攻安北姚当城于杏城,雷恶地应之,攻镇东姚汉得于李润。苌议将讨之,群臣咸曰: “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乃忧六百里褐飞?”苌曰:“登非可卒殄,吾城亦非登所 能卒图。恶地多智,非常人也。南引褐飞,东结董成,甘言美说以成奸谋,若得杏 城、李润,恶地据之,控制远近,相为羽翼,长安东北非复吾有。”于是潜军赴之。 苌时众不满二千,褐飞、恶地众至数万,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苌每见一军至,辄 有喜色。群下怪而问之,苌曰:“今同恶相济,皆来会集,吾得乘胜席卷,一举而 覆其巢穴,东北无复余也。”褐飞等以苌兵少,尽众来攻。苌固垒不战,示之以弱, 潜遣子崇率骑数百,出其不意,以乘其后。褐飞兵扰乱,苌遣镇远王超、平远谭亮 率步骑击之,褐飞众大溃,斩褐飞及首级万余。恶地请降,苌待之如初。恶地每谓 人曰:“吾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校数诸雄,如吾之徒,皆应跨据一方, 兽啸千里。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分也。”恶地猛毅清肃,不可干以非义,岭北诸 豪皆敬惮之。

  苌命其将当城于营处一栅孔中莳树一根,以旌战功。岁余,问之,城曰:“营 所至小,已广之矣。”苌曰:“少来斗战无如此快,以千六百人破三万众,国之事 业,由此克举。小乃为奇,大何足贵!”

  贰城胡曹寅、王达献马三千匹。以寅为镇北将军、并州刺史,达镇远将军、金 城太守。

  苌性简率,群下有过,或面加骂辱。太常权翼言于苌曰:“陛下弘达自任,不 修小节,驾驭群雄,苞罗俊异,弃嫌录善,有高祖之量。然轻慢之风,所宜除也。” 苌曰:“吾之性也。吾于舜之美,未有片焉;汉祖之短,已收其一。若不闻谠言, 安知过也!”

  南羌窦鸯率户五千来降,拜安西将军。

  苌下书,有复私仇者,皆诛之。将吏亡灭者,各随所亲以立后,振给长育之。

  镇东苟曜据逆万堡,密引苻登。苌与登战,败于马头原,收众复战。姚硕德谓 诸将曰:“上慎于轻战,每欲以计取之。今战既失利,而更逼贼者,必有由也。” 苌闻而谓硕德曰:“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今轻兵直进,迳据吾东,必苟曜竖子 与之连结也。事久变成,其祸难测。所以速战者,欲使竖子谋之未就,好之未深, 散败其事耳。”进战,大败之,登退屯于郿。登将金槌以新平降苌,苌轻将数百骑 入槌营。群下谏之,苌曰:“槌既去苻登,复欲图我,将安所归!且怀德初附,推 款委质,吾复以不信待之,何以御物乎!”群氐果有异谋,槌不从而止。

  苌如阴密攻登,敕其太子兴曰:“苟曜好奸变,将为国害,闻吾还北,必来见 汝,汝便执之。”苟曜果见兴于长安,兴遣尹纬让而诛之。

  苌大败登于安定东,置酒高会,诸将咸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 下将牢太过耳。”苌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 畏之,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 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 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业,策任群贤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群臣咸称万岁。

  苌下书令留台诸镇各置学官,勿有所废,考试优劣,随才擢叙。苻登骠骑将军 没奕于率户六千降,拜使持节、车骑将军、高平公。

  苌寝疾,遣姚硕德镇李润,尹纬守长安,召其太子兴诣行营。征南姚方成言于 兴曰:“今寇贼未灭,上复寝疾,王统、苻胤等皆有部曲,终为人害,宜尽除之。” 兴于是诛苻胤、王统、王广、徐成、毛盛,乃赴召。兴至,苌怒曰:“王统兄弟是 吾州里,无他远志,徐成等昔在秦朝,并为名将。天下小定,吾方任之,奈何辄便 诛害,令人丧气!”

  苌下书,兵吏从征伐,户在大营者,世世复其家,无所豫。

  苻登与窦冲相持,苌议击之,尹纬言于苌曰:“太子纯厚之称,著于遐迩,将 领英略,未为远近所知。宜遣太子亲行,可以渐广威武,防窥窬之原。”苌从之, 戎兴曰:“贼徒知汝转近,必相驱入堡,聚而掩之,无不克矣。”比至胡空堡,冲 围自解。登闻兴向胡空堡,引还,兴因袭平凉,大获而归,咸如苌策。使兴还镇长 安。

  苌下书除妖谤之言及赦前奸秽,有相劾举者,皆以其罪罪之。

  晋平远将军、护氐校尉杨佛嵩率胡蜀三千余户降于苌,晋将杨佺期、赵睦追之。 遣姚崇赴救,大败晋师,斩赵睦。以佛嵩为镇东将军。

  苌如长安,至于新支堡,疾笃,舆疾而进。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 营中,苌惧,走入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 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遂狂言,或称“臣苌,杀 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至长安,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 仆射姚晃、尚书狄伯支等入,受遗辅政。苌谓兴曰:“有毁此诸人者,慎勿受之。 汝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备,吾无忧矣。”以 太元十八年死,时年六十四,在位八年。伪谥武昭皇帝,庙号太祖,墓称原陵。

 

《载记·第十七章》

 

  姚兴,字子略,苌之长子也。苻坚时为太子舍人。苌之在马牧,兴自长安冒难 奔苌,苌立为皇太子。苌出征讨,常留统后事。及镇长安,甚有威惠。与其中舍人 梁喜、洗马范勖等讲论经籍,不以兵难废业,时人咸化之。

  苌死,兴秘不发丧,以其叔父绪镇安定,硕德镇阴密,弟崇守长安。硕德将佐 言于硕德曰:“公威名宿重,部曲最强,今丧代之际,朝廷必相猜忌,非永安之道 也。宜奔秦州,观望事势。”硕德曰:“太子志度宽明,必无疑阻。今苻登未灭而 自寻干戈,所谓追二袁之踪,授首与人。吾死而已,终不若斯。”及至,兴优礼而 遣之。

  兴自称大将军,以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率众伐苻登。咸阳太守刘忌奴 据避世堡以叛,兴袭忌奴,擒之。苻登自六陌向废桥,始平太守姚详据马嵬堡以距 登。登众甚盛,兴虑详不能遏,乃自将精骑以迫登,遣尹纬领步卒赴详。纬用详计, 据废桥以抗登。登因急攻纬,纬将出战,兴驰遣狄伯支谓纬曰:“兵法不战而制人 者,盖为此也。苻登穷寇,宜持重,不可轻战。”纬曰:“先帝登遐,人情扰惧, 今不因思奋之力,枭殄逆竖,大事去矣。纬敢以死争。”遂与登战,大破之,登众 渴死者十二三,其夜大溃,登奔雍。兴乃发丧行服。太元十九年,僭即帝位于槐里, 大赦境内,改元曰皇初,遂如安定。

  先是,苻登使弟广守雍,子崇屯胡空堡,闻登败,各弃守走。登无所投据,遂 奔平凉,率其余众入马毛山。兴自安定如泾阳,与登战于山南,斩登。散其部众, 归复农业。徙阴密三万户于长安,分大营户为四,置四军以领之。

  安南强熙、镇远杨多叛,推窦冲为盟主,所在扰乱。兴率诸将讨之,军次武功, 多兄子良国杀多而降。冲弟彰武与冲离贰,冲奔强熙。熙闻兴将至,率户二千奔秦 州。窦冲走汧川,汧川氐仇高执送之。冲从弟统率其众降于兴。

  封征虏绪为晋王,征西硕德为陇西王,征南靖等及功臣尹纬、齐难、杨佛嵩等 并为公侯,其余封爵各有差。

  鲜卑薛勃于贰城为魏军所伐,遣使请救,使姚崇赴救。魏师既还,薛勃复叛, 崇伐而执之,大收其士马而还。

  兴追尊其庶母孙氏为皇太后,配飨太庙。

  杨盛保仇池,遣使请命,拜使持节、镇南将军、仇池公。鲜卑越质诘归率户二 万叛乞伏乾归,降于兴,兴处之于成纪,拜使持节、镇西将军、平襄公。

  姚硕德讨平凉胡金豹于洛城,克之。初,上邽姜乳据本县以叛,自称秦州刺史。 硕德进讨之,乳率众降。以硕德为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镇上邽。征乳为尚书。 强熙及略阳豪族权干城率众三万围上邽,硕德击破之。熙南奔仇池,遂假道归晋。 硕德西讨干城,干城降。

  兴令郡国各岁贡清行孝廉一人。

  慕容永既为慕容垂所灭,河东太守柳恭等各阻兵自守,兴遣姚绪讨之。恭等依 河距守,绪不得济。镇东薛强先据杨氏壁,引绪从龙门济河,遂入蒲坂。恭势屈, 请降。徙新平、安定新户六千于蒲坂。

  兴母虵氏死,兴哀毁过礼,不亲庶政。群臣议请依汉、魏故事,既葬即吉。兴 尚书郎李嵩上疏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