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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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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魏该弟遐 等率该部众自石城降于敬。敬毁襄阳,迁其百姓于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刺史临深遣司马管光帅州军讨之,为羌所败,陇右大扰, 氐羌悉叛。勒遣石生进据陇城。王羌兄子擢与羌有仇,生乃赂擢,与掎击之。羌败, 奔凉州。徙秦州夷豪五千余户于雍州。

  勒下书曰:“自今诸有处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发中旨者,若德位已高, 不宜训罚,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谴,门下皆各列奏之,吾当思择而行也。”堂 阳人陈猪妻一产三男,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时高句丽、肃慎致 其楛矢,宇文屋孤并献名马于勒。凉州牧张骏遣长史马诜奉图送高昌、于阗、鄯善、 大宛使,献其方物。晋荆州牧陶侃遣兼长史王敷聘于勒,致江南之珍宝奇兽。秦州 送白兽、白鹿,荆州送白雉、白兔,济阴木连理,甘露降苑乡。勒以休瑞并臻,遐 方慕义,赦三岁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调;特赦凉州殊死,凉州计吏皆拜郎中,赐 绢十匹,绵十斤。勒南郊,有白气自坛属天,勒大悦,还宫,赦四岁刑。遣使封张 骏武威郡公,食凉州诸郡。勒亲耕藉田,还宫,赦五岁刑,赐其公卿已下金帛有差。 勒以日蚀,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 能兴云致雨,有益于百姓者,郡县更为立祠堂,殖嘉树,准岳渎已下为差等。

  勒将营鄴宫,廷尉续咸上书切谏。勒大怒,曰:“不斩此老臣。朕宫不得成也!” 敕御史收之。中书令徐光进曰:“陛下天资聪睿,超迈唐虞,而更不欲闻忠臣之言, 岂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当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斩列卿 乎!”勒叹曰:“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尔。人家有百 匹资,尚欲市别宅,况有天下之富,万乘之尊乎!终当缮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 臣之气也。”因赐咸绢百匹,稻百斛。又下书令公卿百僚岁荐贤良、方正、直言、 秀异、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议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其举人得递 相荐引,广招贤之路。起明堂、辟雍、灵台于襄国城西。时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 流漂巨木百余万根,集于堂阳。勒大悦,谓公卿曰:“诸卿知不?此非为灾也,天 意欲吾营鄴都耳。”于是令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张渐等监营鄴宫,勒亲授规模。

  蜀梓潼、建平、汉固三郡蛮巴降于勒。

  勒以成周土中,汉晋旧京,复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阳为南都,置行台治书侍 御史于洛阳。

  勒因飨高句丽、宇文屋孤使,酒酣,谓徐光曰:“朕方自古开基何等主也?” 对曰:“陛下神武筹略迈于高皇,雄艺卓荦超绝魏祖,自三王已来无可比也,其轩 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以太过。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 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 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兒寡妇,狐媚以取 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所拟乎!”其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晋将军赵胤攻克马头,石堪遣将军韩雍救之,至则无及,遂寇南沙、海虞,俘 获五千余人。初,郭敬之退据樊城也,王师复戍襄阳。至是,敬又攻陷之,留戍而 归。

  暴风大雨,震电建德殿端门、襄国市西门,杀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鸡子, 平地三尺,洿下丈余,行人禽兽死者万数,历太原、乐平、武乡、赵郡、广平、钜 鹿千余里,树木摧折,禾稼荡然。勒正服于东堂,以问徐光曰:“历代已来有斯灾 几也?”光对曰:“周、汉、魏、晋皆有之,虽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为变, 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乡之神也,历代所尊,或者以为未宜替也。 一人吁嗟,王道尚为之亏,况群神怨憾而不怒动上帝乎!纵不能令天下同尔,介山 左右,晋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勒下书曰:“寒食既并州之旧风,朕生其 俗,不能异也。前者外议以子推诸侯之臣,王者不应为忌,故从其议,倘或由之而 致斯灾乎!子推虽朕乡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乱也,尚书其促检旧典定议以闻。” 有司奏以子推历代攸尊,请普复寒食,更为植嘉树,立祠堂,给户奉祀。勒黄门郎 韦謏驳曰:“案《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复何所致? 此自阴阳乖错所为耳。且子推贤者,曷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虽为 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 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从之。于是迁冰室于重阴凝寒之所, 并州复寒食如初。

  勒令其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使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征伐刑断大事乃呈之。自 是震威权之盛过于主相矣。季龙之门可设雀罗,季龙愈怏怏不悦。

  郭敬南掠江西,晋南中郎将桓宣承其虚攻樊城,取城中之众而去。敬旋师救樊, 追战于涅水。敬前军大败,宣亦死伤太半,尽取所掠而止。宣遂南取襄阳,留军戍 之。

  勒如鄴,临石季龙第,谓之曰:“功力不可并兴,待宫殿成后,当为王起第, 勿以卑小悒悒也。”季龙免冠拜谢,勒曰:“与王共有天下,何所谢也!”有流星 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极西南流五十余丈,光明烛地,坠于河,声闻九百余里。 黑龙见鄴井中,勒观龙有喜色。朝其群臣于鄴。

  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 于是擢拜太学生五人为佐著作郎,录述时事。时大旱,勒亲临廷尉录囚徒,五岁刑 已下皆轻决遣之,重者赐酒食,听沐浴,一须秋论。还未及宫,澍雨大降。

  勒如其沣水宫,因疾甚而还。召石季龙与其太子弘、中常侍严震等待疾禁中。 季龙矫命绝弘、震及内外群臣亲戚,勒疾之增损莫有知者。诈召石宏、石堪还襄国。 勒疾小瘳,见宏,惊曰:“秦王何故来邪?使王籓镇,正备今日。有呼者邪?自来 也?有呼者诛之!”季龙大惧曰:“秦王思慕暂还耳,今谨遣之。”数日复问之, 季龙曰:“奉诏即遣,今已半路矣。”更谕宏在外,遂不遣之。

  广阿蝗。季龙密遣其子邃率骑三千游于蝗所。荧惑人昴。星陨于鄴东北六十里, 初赤黑黄云如幕,长数十匹,交错,声如雷震,坠地气热如火,尘起连天。时有耕 者往视之,土犹燃沸,见有一石方尺余,青色而轻,击之间声如磬。

  勒疾甚,遗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僚既葬除服,无禁婚娶、祭祀、饮酒、食 肉,征镇牧守不得辄离所司以奔丧,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宝,无内器玩。 大雅冲幼,恐非能构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无违朕命。大雅与斌宜善相维 持,司马氏汝等之殷鉴,其务于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 以咸和七年死,时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瘗山谷,莫知其所,备文物虚葬,号高 平陵。伪谥明皇帝,庙号高祖。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谦自守,受经于杜嘏,诵律于续咸。 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专以文业教也。”于是使刘征、任播授以兵书,王阳教 之击刺。立为世子,领中领军,寻暑卫将军,使领开府辟召,后镇鄴。

  勒僭位,立为太子。虚襟爱士,好为文咏,其所亲昵,莫非儒素。勒谓徐光曰: “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光曰:“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圣 人之后,必世胜残,天之道也。”勒大悦。光因曰:“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 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必危,宜渐夺中山威权,使太子早参朝政。”勒 纳之。程遐又言于勒曰:“中山王勇武权智,群臣莫有及者。观其志也,自陛下之 外,视之蔑如。兼荷专征岁久,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残忍无赖。其诸子并长,皆 预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他,恐其怏怏不可辅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计。”勒 曰:“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冲幼,宜任强辅。中山佐命功臣,亲同鲁卫, 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当恐辅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帝舅之权故耳。吾 亦当参卿于顾命,勿为过惧也。”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赐距,岂明 主开襟纳说,忠臣必尽之义乎!中山虽为皇太后所养,非陛下天属,不可以亲义期 也。杖陛下神规,微建鹰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荣,亦以足矣。魏任司马懿父 子,终于鼎祚沦移,以此而观,中山岂将来有益者乎!臣因缘多幸,托瓜葛于东宫, 臣而不竭言于陛下,而谁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见社稷不复血食矣。”勒不 听。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将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 齿于吾二人,恐非但国危,亦为家祸,当为安国宁家之计,不可坐而受祸也。”光 复承间言于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内,而神色不悦者何也?”勒曰:“吴、 蜀未平,书轨不一,司马家犹不绝于丹阳,恐后之人将以吾为不应符录,每一思之, 不觉见于神色。”光曰:“臣以陛下为忧腹心之患,而何暇更忧四支手!何则?魏 承汉运,为正朔帝王,刘备虽绍兴巴、蜀,亦不可谓汉不灭也。吴虽跨江东,岂有 亏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为中国帝王,彼司马家兒复何异玄德,李氏亦犹孙权。 符箓不在陛下,竟欲安归?此四支之轻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 英武亚于陛下,兼其残暴多奸,见利忘义,无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势倾王 室。观其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于东宫曲宴,有轻皇太子之色。陛下隐忍容之, 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宗庙必生荆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图之。”勒默然,而 竟不从。

  及勒死,季龙执弘使临轩,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卫,文 武靡不奔散。弘大惧,让位于季龙。季龙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乱之!”弘 泣而固让,季龙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当有大议,何足预论!”遂以咸和七年 逼立之,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僚进位一等。诛程遐、徐光。弘策拜季龙为丞相、魏 王、大单于,加九锡,以魏郡等十三郡为邑,总摄百揆。季龙伪固让,久而受命, 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立季龙妻郑氏为魏王后,子邃为魏太子,加使持节、侍中、大 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宣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河 间王;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遵齐王,鉴代王,苞乐平王;徙太原 王斌为章武王。勒文武旧臣皆补左右丞相闲任,季龙府僚旧昵悉署台省禁要。命太 子宫曰崇训宫,勒妻刘氏已下皆居之。简其美淑及勒车马、珍宝、服御之上者,皆 入于己署。镇军夔安领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

  刘氏谓石堪曰:“皇祚之灭不复久矣,王将何以图之?”堪曰:“先帝旧臣皆 已斥外,众旅不复由人,宫殿之内无所措筹,臣请出奔衮州,据廪丘,挟南阳王为 盟主,宣太后诏于诸牧守征镇,令各率义兵同讨桀逆,蔑不济也。”刘氏曰:“事 急矣,便可速发,恐事淹变生。”堪许诺,微服轻骑袭衮州,失期,不克,遂南奔 谯城。季龙遣其将郭太等追击之,获堪于城父,送襄国,炙而杀之。征石恢还于襄 国。刘氏谋泄,季龙杀之。尊弘母程氏为皇太后。

  时石生镇关中,石朗镇洛阳,皆起兵于二镇。季龙留子邃守襄国,统步骑七万 攻郎于金墉。金墉溃,获朗,刖而斩之。进师攻长安,以石挺为前锋大都督。生遣 将军郭权率鲜卑涉璝部众二万为前锋距之,生统大军继发,次于蒲坂。前锋及挺大 战潼关,败绩,挺及丞相左长史刘隗皆战死,季龙退奔渑池,枕尸三百余里。鲜卑 密通于季龙,背生而击之。生时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惧,单马奔长安。郭权乃 复收众三千,与越骑校尉石广相持于渭汭。生遂去长安,潜于鸡头山。将军蒋英固 守长安。季龙闻生之奔也,进师入关,进攻长安,旬余拔之,斩蒋英等。分遣诸将 屯于汧。徙雍、秦州华戎十余万户于关东。生部下斩生于鸡头山。季龙还襄国,大 赦,讽弘命己建魏台,一如魏辅汉故事。

  郭权以生败,据上邽以归顺,诏以权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于是京兆、新平、 扶风、冯翊、北地皆应之。弘镇西石广与权战,败绩。季龙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 骑四万讨之,次于华阴。上邽豪族害权以降。徙秦州三万余户于青、并二州诸郡。 南氐、杨难敌等送任通和。长安陈良夫奔于黑羌,招诱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扰北地、 冯翊,与石斌相持。石韬等率骑掎句大之后,与斌夹击,败之,句大奔于马兰山。 郭敖等悬军追北,为羌所败,死者十七八。斌等收军还于三城。季龙闻而大怒,遣 使杀郭敖。石宏有怒言,季龙幽之。

  弘赍玺绶亲诣季龙,谕禅位意。季龙曰:“天下人自当有议,何为自论此也!” 弘还宫,对其母流涕曰:“先帝真无复遗矣!”俄而季龙遣丞相郭殷持节入,废弘 为海阳王。弘安步就车,容色自若,谓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统,顾惭群后,此亦 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宫人恸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 于崇训宫,寻杀之,在位二年,时年二十二。

  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人也。父瑶,中山太守。宾少好学,博涉经史,不为 章句,阔达有大节,常谓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鉴识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 为中丘王帐下都督,非其好也,病免。及永嘉大乱,石勒为刘元海辅汉将军,与诸 将下山东,宾谓所亲曰:“吾历观诸将多矣,独胡将军可与共成大事。”乃提剑军 门,大呼请见,勒亦未之奇也。后渐进规谟,乃异之,引为谋主。机不虚发,算无 遗策,成勒之基业,皆宾之勋也。及为右长史、大执法,封濮阳侯,任遇优显,宠 冠当时,而谦虚敬慎,开襟下士,士无贤愚,造之者莫不得尽其情焉。肃清百僚, 屏绝私昵,入则格言,出则归美。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 “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与为比也。

  及卒,勒亲临哭之,哀恸左右,赠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谥曰景。 将葬,送于正阳门,望之流涕,顾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 程遐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 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

 

 

《载记·第六章》

 

  石季龙,勒之从子也,名犯太祖庙讳,故称字焉。祖曰[C111]邪,父曰寇觅。 勒父硃幼而子季龙,故或称勒弟焉。年六七岁,有善相者曰:“此兒貌奇有壮骨, 贵不可言。”永兴中,与勒相失。后刘琨送勒母王及季龙于葛陂,时年十七矣。性 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尤善弹,数弹人,军中以为毒患。勒白王将杀之,王曰: “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年十八,稍折节。身长七尺五寸,趫 捷便弓马,勇冠当时,将佐亲戚莫不敬惮,勒深嘉之,拜征虏将军。为娉将军郭荣 妹为妻。季龙宠惑优僮郑樱桃而杀郭氏,更纳清河崔氏女,樱桃又谮而杀之。所为 酷虐。军中有勇干策略与己俟者,辄方便害之,前后所杀甚众。至于降城陷垒,不 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勒虽屡加责诱,而行意自若。然御众严而不烦, 莫敢犯者,指授攻讨,所向无前,故勒宠之,信任弥隆,仗以专征之任。

  勒之居襄国,署为魏郡太守,镇鄴三台,后封繁阳侯。勒即大单于、赵王位, 署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迁侍中、开府,进封中山公。及勒僭号,授太尉、 守尚书令,进封为王,邑万户。季龙自以勋高一时,谓勒即位之后,大单于必在己, 而更以授其子弘。季龙深恨之,私谓其子邃曰:“主上自都襄国以来,端拱指授, 而以吾躬当矢石。二十余年,南擒刘岳,北走索头,东平齐、鲁,西定秦、雍,克 殄十有三州。成大赵之业者,我也。大单于之望实在于我,而授黄吻婢兒,每一忆 此,令人不复能寝食。待主上晏驾之后,不足复留种也。”

  咸康元年,季龙废勒子弘,群臣已下劝其称尊号。季龙下书曰:“王室多难, 海阳自弃,四海业重,故免从推逼。朕闻道合乾坤者称皇,德协人神者称帝,皇帝 之号非所敢闻,且可称居摄赵天王,以副天人之望。”于是赦其境内,改年曰建武。 以夔安为侍中、太尉、守尚书令,郭殷为司空,韩晞为尚书左仆射,魏概、冯莫、 张崇、曹显为尚书,申钟为侍中,郎闿为光禄大夫,王波为中书令,文武封拜各有 差。立其子邃为太子。季龙以谶文天子当从东北来,于是备法驾行自信都而还以应 之。分瘿陶之柳乡立停驾县。

  季龙徐州从事硃纵杀刺史郭祥,以彭城归顺。季龙遣将王朗击之,纵奔淮南。

  季龙荒游废政,多所营缮,使邃省可尚书奏事,选牧守,祀郊庙;惟征伐刑断 乃亲览之。观雀台崩,杀典匠少府任汪。复使修之,倍于常度。

  季龙自率众南寇历阳,临江而旋,京师大震。遣其征虏石遇寇中庐,遂围平北 将军桓宣于襄阳。辅国将军毛宝、南中郎将王国、征西司马王愆期等率荆州之众救 之,屯于章山。遇攻守二旬,军中饥疫而还。

  季龙以租入殷广,转输劳烦,令中仓岁入百万斛,余皆储之水次。

  晋将军淳于安攻其琅邪费县,俘获而归。

  石邃保母刘芝初以巫术进,既养邃,遂有深宠,通贿赂,豫言论,权倾朝廷, 亲贵多出其门,遂封芝为宜城君。

  季龙下书令刑赎之家得以钱代财帛,无钱听以谷麦,皆随时价输水次仓。冀州 八郡雨雹,大伤秋稼,下书深自咎责。遣御史所在发水次仓麦,以给秋种,尤甚之 处差复一年。

  季龙将迁于鄴,尚书请太常告庙,季龙曰:“古者将有大事,必告宗庙,而不 列社稷。尚书可详议以闻。”公卿乃请使太尉告社稷,从之。及入鄴宫,澍雨周洽, 季龙大悦,赦殊死已下。尚方令解飞作司南车成,季龙以其构思精微,赐爵关内侯, 赏赐甚厚。始制散骑常侍已上得乘轺轩,王公郊祀乘副车,驾四马,龙旗八旒,塑 望朝会即乘轺轩。

  时羌薄句大犹保险未宾,遣其子章武王斌帅精骑二万,并秦、雍二州兵以讨之。

  季龙如长乐、卫国,有田畴不辟、桑业不修者,贬其守宰而还。

  咸康二年,使牙门将张弥徙洛阳钟虡、九龙、翁仲、铜驼、飞廉于鄴。钟一没 于河,募浮没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絙,牛百头,鹿栌引之乃出。造万斛舟以渡之, 以四轮缠辋车,辙广四尺,深二尺,运至鄴。季龙大悦,赦二岁刑,赉百官谷帛, 百姓爵一级。

  下书曰:“三载考绩,黜陟幽明,斯则先王之令典,政道之通塞。魏始建九品 之制,三年一清定之,虽未尽弘美,亦缙绅之清律,人伦之明镜。从尔以来,遵用 无改。先帝创临天下,黄纸再定。至于选举,铨为首格。自不清定,三载于兹。主 者其更铨论,务扬清激浊,使九流咸允也。吏部选举,可依晋氏九班选制,永为揆 法。选毕,经中书、门下宣示三省,然后行之。其著此诏书于令。铨衡不奉行者, 御史弹坐以闻。”

  索头郁鞠率众三万降于季龙,署鞠等一十三人亲通赵王,皆封列侯,散其部众 于冀、青等六州。

  时众役烦兴,军旅不息,加以久旱谷贵,金一斤直米二斗,百姓嗷然无生赖矣。 又纳解飞之说,于鄴正南投石于河,以起飞桥,功费数千亿万,桥竟不成,役夫饥 甚,乃止。使令长率丁壮随山津采橡捕鱼以济老弱,而复为权豪所夺,人无所得焉。 又料殷富之家,配饥人以食之,公卿已下出谷以助振给,奸吏因之侵割无已,虽有 贷赡之名而无其实。

  改直荡为龙腾,冠以绛帻。

  于襄国起太武殿,于鄴造东西宫,至是皆就。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 之,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于其中。东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 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穷极枝巧。又起灵风台九殿于显阳殿后,选士庶之 女以充之。后庭服绮縠、玩珍奇者万余人,内置女官十有八等,教宫人星占及马步 射。置女太史于灵台,仰观灾祥,以考外太史之虚实。又置女鼓吹羽仪,杂伎工巧, 皆与外侔。禁郡国不得私学星谶,敢有犯者诛。

  左校令成公段造庭燎于崇杠之末,高十余丈,上盘置燎,下盘置人,絙缴上下。 季龙试而悦之。其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九人劝季龙称尊号,安等方入而庭燎油灌下 盘,死者七人。季龙恶之,大怒,斩成公段于阊阖门。

  于是依殷周之制,以咸康三年僭称大赵天王,即位于南郊,大赦殊死已下。追 尊祖[C111]邪为武皇帝,父寇觅为太宗孝皇帝。立其郑氏为天王皇后,以子邃为天 王皇太子。亲王皆贬封郡公,籓王为县侯,百官封署各有差。

  太原徙人五百余户叛入黑羌。

  武乡长城徙人韩强获玄玉玺,方四寸七分,龟纽金文,诣鄴献之。拜强骑都尉, 复其一门。夔安等又劝进曰:“臣等谨案大赵水德,玄龟者,水之精也;玉者,石 之宝也;分之数以象七政,寸之纪以准四极。昊天成命,不可久违。辄下史官择吉 日,具礼仪,谨昧死上皇帝尊号。”季龙下书曰:“过相褒美,猥见推逼,览增恧 然,非所望也,其亟止兹议。今东作告始,自非京城内外,皆不得表庆。”中书令 王波上《玄玺颂》以美之。季龙以石弘时造此玺,强遇而献之。

  邃自总百揆之后,荒酒淫色,骄恣无道,或盘游于田,悬管而入,或夜出于宫 臣家,淫其妻妾。妆饰宫人美淑者,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又内诸比丘 尼有姿色者,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河 间公宣、乐安公韬有宠于季龙,邃疾之如仇。季龙荒耽内游,威刑失度,邃以事为 可呈呈之,季龙恚曰:“此小事,何足呈也。”时有所不闻,复怒曰:“何以不呈?” 诮责杖捶,月至再三。邃甚恨,私谓常从无穷、长生、中庶子李颜等曰:“官家难 称,吾欲行冒顿之事,卿从我乎?”颜等伏不敢对。邃称疾不省事,率宫臣文武五 百余骑宴于李颜别舍,谓颜等曰:“我欲至冀州杀石宣,有不从者斩!”行数里, 骑皆逃散,李颜叩头固谏,邃亦昏醉而归。邃母郑氏闻之,私遣中人责邃。邃怒, 杀其使。季龙闻邃有疾,遣所亲任女尚书察之。邃呼前与语,抽剑击之。季龙大怒, 收李颜等诘问,颜具言始末,诛颜等三十余人。幽邃于东宫,既而赦之,引见太武 东堂。邃朝而不谢,俄而便出。季龙遣使谓邃曰:“太子应入朝中宫,何以便去?” 邃迳出不顾。季龙大怒,废邃为庶人。其夜,杀邃及妻张氏并男女二十六人,同埋 于一棺之中。诛其宫臣支党二百余人。废郑氏为东海太妃。立其子宣为天王皇太子, 宣母杜昭仪为天王皇后。

  安定人侯子光,弱冠美姿仪,自称佛太子,从大秦国来,当王小秦国。易姓名 为李子杨,游于鄠县爰赤眉家,颇见其妖状,事微有验。赤眉信敬之,妻以二女, 转相扇惑。京兆樊经、竺龙、严谌、谢乐子等聚众数千人于杜南山,子杨称大黄帝, 建元曰龙兴。赤眉与经为左右丞相,龙、谌为左右大司马,乐子为大将军。镇西石 广击斩之。子杨颈无血,十余日而面色无异于生。

  季龙将伐辽西鲜卑段辽,募有勇力者三万人,皆拜龙腾中郎。辽遣从弟屈云袭 幽州,刺史李孟退奔易京。季龙以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统舟师十万 出漂渝津,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统步骑十万为前锋,以伐段辽。 季龙众次金台,支雄长驱入蓟,辽渔阳太守马鲍、代相张牧、北平相阳裕、上谷相 侯龛等四十余城并率众降于季龙。支雄攻安次,斩其部大夫那楼奇。辽惧,弃令支, 奔于密云山。辽右左长史刘群、卢谌、司马崔悦等封其府库,遣使请降。季龙遣将 军郭太、麻秋等轻骑二万追辽,及之,战于密云,获其母妻,斩级三千。辽单马窜 险,遣子乞特真送表及名马,季龙纳之。乃迁其户二万余于雍、司、兗、豫四州之 地,诸有才行者皆擢叙之。先是,北单于乙回为鲜卑敦那所逐,既平辽西,遣其将 李穆击那破之,复立乙回而还。季龙入辽宫,论功封赏各有差。

  初,慕容皝与段辽有隙,遣使称籓于季龙,陈辽宜伐,请尽众来会。及军至令 支,皝师不出,季龙将伐之。天竺佛图澄进曰:“燕福德之国,未可加兵。”季龙 作色曰:“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众战,谁能御之?区区小竖,何所逃也?” 太史令赵揽固谏曰:“燕城岁星所守,行师无功,必受其祸。”季龙怒,鞭之,黜 为肥如长。进师攻棘城,旬余不克。皝遣子恪帅胡骑二千,晨出挑战,诸门皆若有 师出者,四面如云,季龙大惊,弃甲而遁。于是召赵揽复为太史令。季龙旋自令支, 过易京,恶其固而毁之。还谒石勒墓,朝其群臣于襄国建德前殷,复从征文武有差。 至鄴,设饮至之礼,赐俘偏于丞郎。

  季龙谋伐昌黎,遣渡辽曹伏将青州之众渡海,戍蹋顿城,无水而还,因戍于海 岛,运谷三百万斛以给之。又以船三百艘运谷三十万斛诣高句丽,使典农中郎将王 典率众万余屯田于海滨。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使石宣率步骑二万击朔方鲜卑斛摩头 破之,斩首四万余级。

  冀州八郡大蝗,司隶请坐守宰,季龙曰:“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德,而欲委咎 守宰,岂禹、汤罪己之义邪!司隶不进谠言,佐朕不逮,而归咎无辜,所以重吾之 责,可白衣领司隶。”

  加其子司徒韬金钲黄钺,銮辂九旒。

  先是,使襄城公涉归、上庸公日归率众戍长安,二归告镇西石广私树恩泽,潜 谋不轨。季龙大怒,追广至鄴,杀之。

  段辽于密云山遣使诈降,季龙信之,使征东麻秋百里郊迎,敕秋曰:“受降如 待敌,将军慎之。”辽又遣使降于慕容皝曰:“胡贪而无谋,吾今请降求迎,彼终 不疑也。若伏重军以要之,可以得志。”皝遣子恪伏兵于密云。麻秋统众三万迎辽, 为恪所袭,死者十六七,秋步遁而归。季龙闻之惊怒,方食吐餔,乃削秋官爵。

  下书令诸郡国立五经博士。初,勒置大小学博士,至是复置国子博士、助教。 季龙以吏部选举斥外耆德,而势门童幼多为美官,免郎中魏KJ为庶人。以其太子 宣为大单于,建天子旌旗。

  以夔安为征讨大都督,统五将步骑七万寇荆扬北鄙。石闵败王师于沔阴,将军 蔡怀死之。宣将硃保又败王师于白石,将军郑豹、谈玄、郝庄、随相、蔡熊皆遇害。 季龙将张贺度攻陷邾城,败晋将毛宝于邾西,死者万余人。夔安进据胡亭,晋将军 黄冲、历阳太守郑进皆降之。安于是掠七万户而还。

  时豪戚侵恣,贿托公行,季龙患之,擢殿中御史李矩为御史中丞,特亲任之。 自此百僚震慑,州郡肃然。季龙曰:“朕闻良臣如猛兽,高步通衢而豺狼避路,信 矣哉!”

  镇远王擢表雍、秦二州望族,自东徙已来,遂在戍役之例,既衣冠华胄,宜蒙 优免,从之。自是皇甫、胡、梁、韦、杜、牛、辛等十有七姓蠲其兵贯,一同旧族, 随才铨叙,思欲分还桑梓者听之;其非此等,不得为例。

  以其抚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令支。

  于时大旱,白虹经天,季龙下书曰:“朕在位六载,不能上和乾象,下济黎元, 以致星虹之变。其令百僚各上封事,解西山之禁,蒲苇鱼盐除岁供之外,皆无所固。 公侯卿牧不得规占山泽,夺百姓之利。”又下书曰:“前以丰国、渑池二冶初建, 徙刑徒配之,权救时务。而主者循为恆法,致起怨声。自今罪犯流徒,皆当申奏, 不得辄配也。京狱见囚,非手杀人,一皆原遣。”其日澍雨。

  季龙将讨慕容皝,令司、冀、青、徐、幽、、并、雍兼复之家五丁取三。四丁 取二,合鄴城旧军满五十万,具船万艘,自河通海,运谷豆千一百万斛于安乐城, 以备征军之调。徙辽西、北平、渔阳万户于兗、豫、雍、洛四州之地。

  季龙僭位之后,有所调用,皆选司拟官,经令仆而后奏行。不得其人,案以为 令仆之负,尚书及郎不坐。至是,吏部尚书刘真以为失铨考之体而言之,季龙责怒 主者,加真光禄大夫,金章紫绶。

  季龙如宛阳,大阅于曜武场。

  慕容皝袭幽、冀,略三万余家而去。幽州刺史石光坐懦弱征还。

  赐征士辛谧几杖衣服,谷五百斛,敕平原为起甲第。

  先是,李寿将李宏自晋奔于季龙,寿致书请之,题曰赵王石君。季龙不悦,付 外议之,多有异同。中书监王波议曰:“今李宏以死自誓,若得反魂蜀汉,当鸠率 宗族,混同王化。若遣而果也,则不烦一旅之师而坐定梁、益,就有进退,岂在逃 命一夫。寿既号并日月,跨僭一方,今若制诏,或敢酬反,则取诮戎裔。宜书答之, 并赠以楛矢,使寿知我遐荒必臻也。”于是遣宏,备物以酬之。

  以石韬为太尉,与太子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自幽州东至白狼,大兴屯田。

  张骏惮季龙之盛,遣其别驾马诜朝之。季龙初大悦,及览其表,辞颇蹇傲,季 龙大怒,将斩诜。侍中石璞进曰:“为陛下之患者,丹阳也。区区河右,焉能为有 无!今斩马诜,必征张骏,则南讨之师势分为二,建鄴君臣延其数年之命矣。胜之 不为武,弗克为四夷所笑,不如因而厚之。彼若改图谢罪,率其臣职者,则我又何 求!迷而不悟,讨之未后也。”季龙乃止。

  李宏既至蜀汉,李寿欲夸其境内,下令云:“羯使来庭,献其楛矢。”季龙闻 之怒甚,黜王波以白衣守中书监。

  季龙志在穷兵,以其国内少马,乃禁畜私马,匿者腰斩,收百姓马四万余匹以 入于公。兼盛兴宫室于鄴,起台观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 又敕河南四州具南师之备,并、朔、秦、雍严四讨之资,青、冀、幽州三五发卒, 诸州造甲者五十万人。兼公侯牧宰竞兴私利,百姓失业,十室而七。船夫十七万人 为水所没、猛兽所害,三分而一。贝丘人李弘因众心之怨,自言姓名应谶,遂连结 奸党,署置百僚。事发,诛之,连坐者数千家。

  季龙畋猎无度,晨出夜归,又多微行,躬察作役之所。侍中韦謏谏曰:“臣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陛下虽天生神武,雄据四海,乾坤冥赞, 万无所虑。然白龙鱼服,有豫且之祸;海若潜游,罹葛陂之酷,深愿陛下清宫跸路, 思二神为元鉴,不可忽天下之重,轻行斤斧之间。一旦有狂夫之变,龙腾之勇不暇 施也,智士之计岂及设哉!又自古圣王之营建宫室,未始不于三农之隙,所以不夺 农时也。今或盛功于耘艺之辰,或烦役于收获之月,顿毙属途,怨声塞路,诚非圣 君仁后所忍为也。昔汉明贤君也,钟离一言而德阳役止。臣诚识惭昔士,言无可采, 陛下道越前王,所宜哀览。”季龙省而善之,赐以谷帛,而兴缮滋繁,游察自若。

  右仆射张离领五兵尚书,专总兵要,而欲求媚于石宣,因说之曰:“今诸公侯 吏兵过限,宜渐削弱,以盛储威。”宣素疾石韬之宠,甚说其言,乃使离奏夺诸公 府吏,秦、燕、义阳、乐平四公听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帐下兵二百人,自此以下, 三分置一,余兵五万,悉配东宫。于是诸公咸怨,为大衅之渐矣。

  遣征北张举自雁门讨索头郁鞠,克之。

  制:“征士五人车一乘,牛二头,米各十五斛,绢十匹,调不办者以斩论。” 将以图江表。于是百姓穷窘,鬻子以充军制,犹不能赴,自经于道路死者相望,而 求发无已。会青州言济南平陵城北石兽,一夜中忽移在城东南善石沟,上有狼狐千 余迹随之,迹皆成路。季龙大悦曰:“兽者,朕也。自平陵城北而东南者,天意将 使朕平荡江南之征也。天命不可违,其敕诸州兵明年悉集。朕当亲董六军,以副成 路之祥。”群臣皆贺,上《皇德颂》者一百七人。时妖怪尤多,石然于泰山,八日 而灭。东海有大石自立,旁有血流。鄴西山石间血流出,长十余步,广二尺余。太 武殿画古贤悉变为胡,旬余,头悉缩入肩中。季龙大恶之,佛图澄对之流涕。

  宁远刘宁攻武都狄道,陷之。使石宣讨鲜卑斛谷提,大破之,斩首三万级。

  中谒者令申扁有宠于季龙,而宣亦昵之。扁聪辩明断,专综机密之任。季龙既 不省奏案,宣荒酒内游,石韬沈湎好猎,生杀除拜皆扁所决。于是权倾内外,刺史 二千石多出其门,九卿已下望尘而拜,唯侍中郑系、王谟、常侍卢谌、崔约等十余 人与之抗礼。

  季龙又取州郡吏马一万四千余匹,以配曜武关将,马主皆复一年。

  镇北宇文归执送段辽之子兰降于季龙,献骏马万匹。

  季龙以平西张伏都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帅步骑三万击凉州。既济河, 与张骏将谢艾大战于河西,伏都败绩。

  季龙虽昏虐无道,而颇慕经学,遣国子博士诣洛阳写石经,校中经于秘书。国 子祭酒聂熊注《谷梁春秋》,列于学官。

  燕公石斌淫酒荒猎,常悬管而入。征北张贺度以边防宜警,每裁谏之。斌怒, 辱贺度。季龙闻之大怒,杖斌一百,遣主书礼仪持节监之。斌行意自若,仪持法呵 禁,斌怒杀之。欲杀贺度,贺度严卫驰白之,季龙遣尚书张离持节帅骑追斌,鞭之 三百,免官归第,诛其亲任十余人。

  建元初,季龙飨群臣于太武前殿,有白雁百余集于马道南。季龙命射之,无所 获。既将讨三方,诸州兵至者百余万。太史令赵揽私于季龙曰:“白雁集殿庭,宫 室将空,不宜行也。”季龙纳之,临宣武观大阅而解严。

  以燕公斌为使持节、侍中、大司马、录尚书事。置左右戎昭、曜武将军,位在 左右卫上。东宫置左右统将军,位在四率上。置上、中光禄大夫,在左右光禄上。 置镇卫将军,在车骑将军上。

  时石宣淫虐日甚,而莫敢以告。领军王朗言之于季龙曰:“今隆冬雪寒,而皇 太子使人斫伐宫材,引于漳水,功役数万,士众吁嗟。陛下宜因游观而罢之也。” 季龙如其言。既而宣知朗所为,怒欲杀之而无因。会荧惑守房,赵揽承宣旨言于季 龙曰:“昴者,赵之分也,荧惑所在,其主恶之。房为天子,此殃不小。宜贵臣姓 王者当之。”季龙曰:“谁可当者?”揽久而对曰:“无复贵于王领军也。”季龙 既惜朗,且猜之,曰:“更言其次。”揽曰:“其次唯中书监王波耳。”季龙乃下 书追波前议遣李宏及答楛矢之愆,腰斩之,及其四子投于漳水,以厌荧惑之变。寻 愍波之无罪,追赠司空,封其孙为侯。

  平北尹农攻慕容皝凡城,不克而还。黜农为庶人。

  时白虹出自太社,经凤阳门,东南连天,十余刻乃灭。季龙下书曰:“盖古明 王之理天下也,政以均平为首,化以仁惠为本,故能允协人和,绢熙神物。朕以眇 薄,君临万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每下书蠲除徭赋,休息黎元,庶俯怀百 姓,仰禀三光。而中年已来变眚弥显,天文错乱,时气不应,斯由人怨于下,谴感 皇天。虽朕之不明,亦群后不能翼奖之所致也。昔楚相修政,洪灾旋弭;郑卿厉道, 氛祲自消,皆服肱之良,用康群变,而群公卿士各怀道迷邦,拱默成败,岂所望于 台辅百司哉!其各上封事,极言无隐。”于是闭凤阳门,唯元日乃开。立二畤于灵 昌津,祠天及五郊。

  李寿以建宁、上庸、汉固、巴征、梓潼五郡降于季龙。

  先是,季龙起河桥于灵昌津,采石为中济,石无大小,下辄随流,用功五百余 万而不成。季龙遣使致祭,沈璧于河。俄而所沈譬流于渚上,地震,水波腾上,津 所殿观莫不倾坏,压死者百余人。季龙恚甚,斩工匠而止作焉。

  命石宣、石韬,生杀拜除皆迭日省决,不复启也。司徒申钟谏曰:“度赏刑威, 后皇攸执,名器至重,不可以假人,皆以防奸杜渐,以示轨仪。太子国之储贰,朝 夕视膳而不及政也。庶人邃往以闻政致败,殷鉴不远,宜革而弗遵。且二政分权, 鲜不及祸。周有子颓之衅,郑有叔段之难,此皆由宠之不道,所以乱国害亲,惟陛 下览之。”季龙不从。太子詹事孙珍问侍中崔约曰:“吾患目疾,何方疗之?”约 素狎珍,戏之曰:“溺中则愈。”珍曰:“目何可溺?”约曰:“卿目睕々,正耐 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诸子中最胡状,目深,闻之大怒,诛约父子。珍有宠 于宣,颇预朝政,自诛约之后,公卿已下惮之侧目。

  季龙子义阳公鉴时镇关中,役烦赋重,失关右之和。其友李松劝鉴,文武有长 发者,拔为冠缨,余以给宫人。长史取发白之,季龙大怒,以其右仆射张离为征西 左长史、龙骧将军、雍州刺史以察之,信然,征鉴还鄴,收松下廷尉,以石苞代镇 长安。发雍、洛、秦、并州十六万人城长安未央宫。

  季龙性既好猎,其后体重,不能跨鞍,乃造猎车千乘,辕长三丈,高一丈八尺, 罝高一丈七尺,格兽车四十乘,立三级行楼二层于其上,克期将校猎。自灵昌津南 至荥阳,东极阳都,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 百姓有美女好牛马者,求之不得,便诬以犯兽论,死者百余家,海岱、河济间人无 宁志矣。

  又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发百姓牛二万余头配朔州牧官。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有二等,诸公侯七十余国皆为置女官九等。先是, 大发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万余人,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郡县要媚其旨,务 于美淑,夺人妇者九千余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势因而胁之,率多自杀。石宣及诸 公又私令采发者,亦垂一万。总会鄴宫。季龙临轩简第诸女,大悦,封使者十二人 皆为列侯。自初发至鄴,诸杀其夫及夺而遣之缢死者三千余人。荆、楚、扬、徐间 流叛略尽,宰守坐不能绥怀,下狱诛者五十余人。金紫光禄大夫逯明因侍切谏,季 龙大怒,遣龙腾拉而杀之。自是朝臣杜口,相招为禄仕而已。季龙常以女骑一千为 卤簿,皆著紫纶巾、熟锦裤、金银镂带、五文织成靴,游于戏马观。观上安诏书五 色纸,在木凤之口,鹿卢回转,状若飞翔焉。

  遣凉州刺史麻秋等伐张重华。

  尚书硃轨与中黄门严生不协,会大雨霖,道路陷滞不通,生因而谮轨不修道, 又讪谤朝政,季龙遂杀之。于是立私论之条,偶语之律,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 威刑日滥,公卿已下,朝会以目,吉凶之问,自此而绝。轨之囚也,冠军苻洪谏曰: “臣闻圣主之驭天下也,土阶三尺,茅茨不翦,食不累味,刑措而不用。亡君之驭 海内也,倾宫琼榭,象箸玉杯,截胫剖心,脯贤刳孕,故其亡也忽焉。今襄国、鄴 宫足康帝宇,长安、洛阳何为者哉?盘于游田,耽于女德,三代之亡恆必由此。而 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尚书硃轨,纳言大臣,以道路不 修,将加酷法,此自陛下政之失和,阴阳灾沴,暴降霖雨七旬,霁方二日,纵有鬼 兵百万,尚未及修之,而况人乎!刑政如此,其如史笔何!其如四海何!特愿止作 徒,休宫女,赦硃轨,允众望。”季龙省之不悦,惮其强,但寝而不纳,弗之罪也。 乃停二京作役焉。

 

《载记·第七章》

 

  永和三年,季龙亲耕藉田于其桑梓苑,其妻杜氏祠先蚕于近郊,遂如襄国谒勒 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