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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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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行,同符千载,遥度雅量,岂独是安!

  昔吴之武烈,称美一代,虽奋奇宛叶,亦受折襄阳。讨逆雄气,志存中夏,临 江发怒,命讫丹徒。赖先主承运,雄谋天挺,尚内倚慈母仁明之教,外杖子布廷争 之忠,又有诸葛、顾、步、张、硃、陆、全之族,故能鞭笞百越,称制南州。然兵 家之兴,不出三世,运未盈百,归命入臣。今以陈敏仓部令史,七第顽冗,六品下 才,欲蹑桓王之高踪,蹈大皇之绝轨,远度诸贤,犹当未许也。诸君垂头,不能建 翟义之谋;而顾生俯眉,已受羁绊之辱。皇舆东轩,行即紫馆,百僚垂缨,云翔凤 阙,庙胜之谟,潜运帷幄。然后发荆州武旅,顺流东下,徐州锐锋,南据堂邑;征 东劲卒,耀威历阳;飞桥越横江之津,泛舟涉瓜步之渚;威震丹阳,擒寇建鄴,而 诸贤何颜见中州之士邪!

  小寇隔津,音符道阔,引领南望,情存旧怀。忠义之人,何世蔑有!夫危而不 能安,亡而不能存,将何贵乎!永长宿德,情所素重;彦先垂发,分著金石;公胄 早交,恩纪特隆;令伯义声,亲好密结。上欲与诸贤效冀紫宸,建功帝籍。如其不 尔,亦可泛舟河渭,击楫清歌。何为辱身小寇之手,以蹈逆乱之祸乎!昔为同志, 今已殊域;往为一体,今成异身。瞻江长叹,非子谁思!愿图良策,以存嘉谋也。

  敏凡才无远略,一旦据有江东,刑政无章,不为英俊所服,且子弟凶暴,所在 为患。周、顾荣之徒常惧祸败,又得谭书,皆有惭色。、荣遣使密报征东大将 军刘准遣兵临江,己为内应。准遣扬州刺史刘机、宁远将军衡彦等出历阳,敏使弟 昶及将军钱广次乌江以距之,又遣弟闳为历阳太守,戍牛渚。钱广家在长城,乡 人也,潜使图昶。广遣其属何康、钱象投募送白事于昶,昶俯头视书,康挥刀斩 之,称州下已杀敏,敢有动者诛三族,吹角为内应。广先勒兵在硃雀桥,陈兵水南、 、荣又说甘卓,卓遂背敏。敏率万余人将与卓战,未获济,荣以白羽扇麾之,敏 众溃散。敏单骑东奔至江乘,为义兵所斩,母及妻子皆伏诛,于是会稽诸郡并杀敏 诸弟无遗焉。

  王如,京兆新丰人也。初为州武吏,遇乱流移至宛。时诸流人有诏并遣还乡里, 如以关中荒残,不愿归。征南将军山简、南中郎将杜蕤各遣兵送之,而促期令发。 如遂潜结诸无赖少年,夜袭二军,破之。杜蕤悉众击如,战于涅阳,蕤军大败。山 简不能御,移屯夏口,如又破襄城。于是南安庞实、冯翊严嶷、长安侯脱等各帅其 党攻诸城镇,多杀令长以应之。未几,众至四五万,自号大将军,领司、雍二州牧。

  如惧石勒之攻己也,乃厚贿于勒,结为兄弟,勒亦假其强而纳之。时侯脱据宛, 与如不协,如说勒曰:“侯脱虽名汉臣,其实汉贼。如常恐其来袭,兄宜备之。” 勒素怒脱贰己,惮如脣齿,故不攻之。及闻如言,甚悦,遂夜令三军蓐食待命,鸡 鸣而驾,后出者斩,晨压宛门攻之,旬有二日而克之,勒遂斩脱。如于是大掠沔汉, 进逼襄阳。征南山简使将赵同帅师击之,经年不能克,智力并屈,遂婴城自守。王 澄帅军赴京都,如邀击破之。

  如连年种谷皆化为莠,军中大饥,其党互相攻劫,官军进讨,各相率来降。如 计无所出,归于王敦。敦从弟棱爱如骁武,请敦配己麾下。敦曰:“此辈虓险难蓄, 汝性忌急,不能容养,更成祸端。”棱固请,与之。棱置诸左右,甚加宠遇。如数 与敦诸将角射,屡斗争为过失,棱果不容而杖之,如甚以为耻。初,敦有不臣之迹, 棱每谏之,敦常怒其异己。及敦闻如为棱所辱,密使人激怒之,劝令杀棱。如诣棱, 因闲宴,请剑舞为欢,棱从之。如于是舞刀为戏,渐渐来前。棱恶而呵之不止,叱 左右使牵去,如直前害棱。敦闻而阳惊,亦捕如诛之。

  杜曾,新野人,南中郎将蕤之从祖弟也。少骁勇绝人,能被甲游于水中。始为 新野王歆镇南参军,历华容令,至南蛮司马。凡有战阵,勇冠三军。会永嘉之乱, 荆州荒梗,故牙门将胡亢聚众于竟陵,自号楚公,假曾竟陵太守。亢后与其党自相 猜贰,诛其骁将数十人,曾心不自安,潜谋图之,乃卑身屈节以事于亢,亢弗之觉, 甚信任之。会荆州贼王冲自号荆州刺史,部众亦盛,屡遣兵抄亢所统,亢患之,问 计于曾,曾劝令击之,亢以为然。曾白亢取帐下刀戟付工磨之,因潜引王冲之兵。 亢遣精骑出距冲,城中空虚,曾因斩亢而并其众,自号南中郎将、领竟陵太守。曾 求南郡太守刘务女不得,尽灭其家。会愍帝遣第五猗为安南将军、荆州刺史,曾迎 猗于襄阳,为兄子娶猗女,遂分据沔汉。

  时陶侃新破杜弢,乘胜击曾,有轻曾之色。侃司马鲁恬言于侃曰:“古人争战, 先料其将,今使君诸将无及曾者,未易可逼也。”侃不从,进军围之于石城。时曾 军多骑,而侃兵无马,曾密开门,突侃阵,出其后,反击其背,侃师遂败,投水死 者数百人。曾将趋顺阳,下马拜侃,告辞而去。既而致笺于平南将军荀崧,求讨丹 水贼以自效,崧纳之。侃遗崧书曰:“杜曾凶狡,所将之卒皆豺狼也,可谓氏枭 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未宁,足下当识吾言。”崧以宛中兵少,藉曾为外援, 不从侃言。曾复率流亡二千余人围襄阳,数日不下而还。

  及王暠为荆州刺史,曾距之,暠使将未轨、赵诱击曾,皆为曾所杀。王敦遣周 访讨之,屡战不能克,访潜遣人缘山开道,出曾不意以袭之,曾众溃,其将马俊、 苏温等执曾诣访降。访欲生致武昌,而硃轨息昌、赵诱息胤皆乞曾以复冤,于是斩 曾,而昌、胤脔其肉而啖之。

  杜弢,字景文,蜀郡成都人也。祖植,有名蜀土,武帝时为符节令。父, 略阳护军。弢初以才学著称,州举秀才。遭李庠之乱,避地南平,太守应詹爱其才 而礼之。后为醴陵令。时巴蜀流人汝班、蹇硕等数万家,布在荆湘间,而为旧百姓 之所侵苦,并怀怨恨。会属贼李骧杀县令,屯聚乐乡,众数百人,弢与应詹击骧, 破之。蜀人杜畴、蹇抚等复扰湘州,参军冯素与汝班不协,言于刺史荀眺曰:“流 人皆欲反。”眺以为然,欲尽诛流人。班等惧死,聚众以应畴。时弢在湘中,贼众 共推弢为主,弢自称梁益二州牧、平难将军、湘州刺史,攻破郡县,眺委城走广州。 广州刺史郭讷遣始兴太守严佐率众攻弢,弢逆击破之。荆州刺史王澄复遣王机击弢, 败于巴陵。弢遂纵兵肆暴,伪降于山简,简以为广汉太守。

  眺之走也,州人推安成太守郭察领州事,因率众讨弢,反为所败,察死之。弢 遂南破零陵,东侵武昌,害长沙太守崔敷、宜都太守杜鉴、邵陵太守郑融等。元帝 命征南将军王敦、荆州刺史陶侃等讨之,前后数十战,弢将士多物故,于是请降。 帝不许。弢乃遗应詹书曰:

  天步艰难,始自吾州;州党流移,在于荆土。其所遇值,蔑之如遗,顿伏死亡 者略复过平,备尝荼毒,足下之所鉴也。客主难久,嫌隙易构,不谓乐乡起变出于 不意,时与足下思散疑结,求擒其党帅,惟患算不经远,力不陷坚耳。及在湘中, 惧死求生,遂相结聚,欲守善自卫,天下小定,然后输诚盟府。寻山公镇夏口,即 具陈之。此公鉴开塞之会,察穷通之运,纳吾于众疑之中,非高识玄睹,孰能若此! 西州人士得沐浴于清流,岂惟涤荡瑕秽,乃骨肉之施。此公薨逝,斯事中废,贤愚 痛毒,窃心自悼。欲遣滕永文、张休豫诣大府备列起事以来本末,但恐贪功殉名之 徒将谗间于圣主之听,戮吾使于市朝以彰叛逆之罪,故未敢遣之。而甘陶卒至,水 陆十万,旌旗曜于山泽,舟舰有盈于三江,威则威矣,然吾众窃未以为惧。晋文伐 原,以全信为本,故能使诸侯归之。陶侃宣赦书而继之以进讨,岂所以崇奉明诏, 示轨宪于四海!逼向义之夫以为叛逆之虏,踧思善之众以极不赦之责,非不战而屈 人之算也。驱略乌合,欲与必死者求一战,未见争衡之机权也。吾之赤心,贯于神 明,西州人士,卿粗悉之耳。宁当令抱枉于时,不证于大府邪!

  昔虞卿不荣大国之相,与魏齐同其安危;司马迁明言于李陵,虽刑残而无慨。 足下抗威千里,声播汶衡,进宜为国思静难之略,退与旧交措枉直之正,不亦绰然 有余裕乎!望卿腾吾笺令,时达盟府,遣大使光临,使吾得披露肝胆,没身何恨哉! 伏想盟府必结纽于纪纲,为一匡于圣世,使吾厕列义徒,负戈前驱,迎皇舆于阊阖, 扫长蛇于荒裔,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若然,先清方夏,却定中原,吾得一所之 粮,使氵斥流西归,夷李雄之逋寇,修《禹贡》之旧献,展微劳以补往愆,复州邦 以谢邻国,亦其志也,惟所裁处耳。

  吾远州寒士,与足下出处殊伦,诚不足感神交而济其倾危。但显吾忠诚,则汶 岳荷忠顺之恕,衡湘无伐叛之虞,隆足下宏纳之望,拯吾徒陷溺之艰,焉可金玉其 音哉!然颙颙十余万口,亦劳瘁于警备,思放逸于南亩矣。衡狱、江、湘列吾左右, 若往言有贰,血诚不亮,益梁受殃,不惟鄙门而已。

  詹甚哀之,乃启呈弢书,并上言曰:“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文理既优,干 事兼美。往因使流寓,居詹郡界,其贞心坚白:詹所委究。李骧为变乐乡,劫略良 善,弢时出家财,招募忠勇,登坛歃血,义诚慷慨。会骧攻烧南平,弢遂东下巴汉, 与湘中乡人相遇,推其素望,遂相凭结。论弢本情,非首作乱阶者也。然破湘川, 实弢之罪,亦由兵交其间,遂使滋蔓。按弢今书,血诚亦至矣。昔硃鲔自疑于洛阳, 光武指河水以明心,鲔感义归诚,终展力报施,受封侯之宠,由恕过以录功也。詹 窃谓今者当圮运之会,思弘远猷,故齐赦射钩之诛,晋贳斩袪之戮,用能济冀戴之 高勋,隆一匡之美誉,况弢等素无斯愆而稽颡投命邪!以为可遣大使宣扬圣旨,云 泽沾之于上,百姓沐浴于下,则上下交泰,江左无风尘之虞矣。”帝乃使前南海太 守王运受弢降,宣诏书大赦,凡诸反逆一皆除之,加韬巴东监军。

  弢受命后,诸将殉功者攻击之不已,弢不胜愤怒,遂杀运而使其将王真领精卒 三千为奇兵,出江南,向武陵,断官军运路。陶侃使伏波将军郑攀邀击,大破之, 真步走湘城。于是侃等诸军齐进,真遂降侃,众党散溃。弢乃逃遁,不知所在。

  王机,字令明,长沙人也。父毅,广州刺史,甚得南越之情。机美姿仪,亻周 傥有度量。陈恢之乱,机年十七,率众击破之。尝慕王澄为人,澄亦雅知之,以为 己亚,遂与友善,内综心膂,外为牙爪。寻用为成都内史。机终日醉酒,不存政事, 由是百姓怨之,人情骚动。

  会澄遇害,机惧祸及,又属杜弢所在发墓,而独为机守冢,机益自疑。就王敦 求广州,敦不许。会广州人背刺史郭纳,迎机为刺史,机遂将奴客门生千余人入广 州,州部将温邵率众迎机。郭遣参军葛幽追之,及于庐陵,机叱幽曰:“何以敢来? 欲取死邪?”幽不敢逼而归。郭讷闻邵之纳机也,乃遣兵击邵,反为所破。讷又遣 机父兄时吏距之,咸倒戈迎机,讷众皆散,乃握节而避机。机遂入城就讷求节,讷 叹曰:“昔苏武不失其节,前史以为美谈。此节天朝所假,义不相与,自可遣兵来 取之。”机惭而止。

  机自以篡州,惧为王敦所讨,乃更来交州。时杜弢余党杜弘奔临贺,送金数千 两与机,求讨桂林贼以自效。机为列上,朝廷许之。王敦以机难制,又欲因机讨梁 硕,故以降杜弘之勋转为交州刺史。硕闻而遣子侯侯机于郁林,机怒其迎迟,责云: “须至州当相收拷。”硕子驰使报硕,硕曰:“王郎已坏广州,何可复来破交州也!” 乃禁州人不许迎之。府司马杜赞以硕不迎机,率兵讨硕,为硕所败。硕恐诸侨人为 机,于是悉杀其良者,乃自领交址太守。机既为硕所距,遂住郁林。时杜弘大破桂 林贼还,遇机于道,机劝弘取交州。弘素有意,乃执机节曰:“当相与迭持,何可 独捉!”机遂以节与之。于是机与弘及温邵、刘沈等并反。

  寻而陶侃为广州,到始兴,州人皆谏不可轻进,侃不听。及至州,诸郡县皆已 迎机矣。侃先讨温邵、刘沈,皆杀之。机遣牙门屈蓝还州,诈言增粮,密招诱所部, 欲以距侃。侃即收蓝斩之,遣督护许高讨机走之,病死于道。高掘出其尸斩首,并 杀其二子焉。

  机兄矩,字令式。美姿容,每出游,观者盈路。初为南平太守,豫讨陈恢有功, 迁广州刺史。将赴职,忽见一人持奏谒矩,自云京兆杜灵之。矩问之,答称:“天 上京兆,被使召君为主簿。”矩意甚恶之。至州月余卒。

  祖约,字士少,豫州刺史逖之弟也。初以孝廉为成皋令,与逖甚相友爱。永嘉 末,随逖过江。元帝称制,引为掾属,与陈留阮孚齐名。后转从事中郎,典选举。

  约妻无男而性妒,约亦不敢违忤。尝夜寝于外,忽为人所伤,疑其妻所为,约 求去职,帝不听,约便从右司马营东门私出。司直刘隗劾之曰:“约幸荷殊宠,显 位选曹,铨衡人物,众所具瞻。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杜渐防萌,式遏寇害。而 乃变起萧墙,患生婢妾,身被刑伤,亏其肤发。群小噂沓,嚣声远被,尘秽清化, 垢累明时。天恩含垢,犹复慰喻,而约违命轻出,既无明智以保其身,又孤恩废命, 宜加贬黜,以塞众谤。”帝不之罪。隗重加执据,终不许。

  及逖有功于谯沛,约渐见任遇。逖卒,自侍中代逖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领 逖之众。约异母兄光禄大夫纳密言于帝曰:“约内怀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今 显侍左右,假其权势,将为乱阶矣。”帝不纳。时人亦谓纳与约异生,忌其宠贵, 故有此言。而约竟无绥驭之才,不为士卒所附。

  及王敦举兵,约归卫京都,率众次寿阳,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以功封五等 侯,进号镇西将军,使屯寿阳,为北境籓捍。自以名辈不后郗、卞,而不豫明帝顾 命,又望开府,及诸所表请多不见许,遂怀怨望。石聪尝以众逼之,约屡表请救, 而官军不至。聪既退,朝议又欲作涂塘以遏胡寇,约谓为弃己,弥怀愤恚。先是, 太后使蔡谟劳之,约见谟,瞋目攘袂,非毁朝政。及苏峻举兵,遂推崇约而罪执政, 约闻而大喜。从子智及衍并倾险好乱,又赞成其事,于是命逖子沛内史涣,女婿淮 南太守许柳以兵会峻。逖妻,柳之姊也,固谏不从。及峻克京都,矫诏以约为侍中、 太尉、尚书令。颖川人陈光率其属攻之,约左右阎秃貌类约,光谓为约而擒之,约 逾垣护免。光奔于石勒,而约之诸将复阴结于勒,请为内应。勒遣石聪来攻之,约 众溃,奔历阳。遣兄子涣攻桓宣于皖城,会毛宝援宣,击涣,败之。赵胤复遣将军 甘苗从三焦上历阳,约惧而夜遁,其将牵腾率众出降。

  约以左右数百人奔于石勒,勒薄其为人,不见者久之。勒将程遐说勒曰:“天 下粗定,当显明逆顺,此汉高祖所以斩丁公也。今忠于事君者莫不显擢,背叛不臣 者无不夷戮,此天下所以归伏大王也。祖约犹存,臣切惑之。且约大引宾客,又占 夺乡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怨。”于是勒乃诈约曰:“祖侯远来,未得喜欢,可集子 弟一时俱会。”至日,勒辞之以疾,令遐请约及其宗室。约知祸及,大饮致醉。既 至于市,抱其外孙而泣。遂杀之,并其亲属中外百余人悉灭之,妇女伎妾班赐诸胡。

  初,逖有胡奴曰王安,待之甚厚。及在雍丘,告之曰:“石勒是汝种类,吾亦 不在尔一人。”乃厚资遣之,遂为勒将。祖氏之诛也,安多将从人于市观省,潜取 逖庶子道重,藏之为沙门,时年十岁。石氏灭后来归。

  苏峻,字子高,长广掖人也。父模,安乐相。峻少为书生,有才学,仕郡主簿。 年十八,举孝廉。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峻纠合得数千家,结垒于本县。 于时豪杰所在屯聚,而峻最强。遣长史徐玮宣檄诸屯,示以王化,又收枯骨而葬之, 远近感其恩义,推峻为主。遂射猎于海边青山中。元帝闻之,假峻安集将军。时曹 嶷领青州刺史,表峻为掖令,峻辞疾不受。嶷恶其得众,恐必为患,将讨之。峻惧, 率其所部数百家泛海南渡。既到广陵,朝廷嘉其远至,转鹰扬将军。会周坚反于彭 城,峻助讨之,有功,除淮陵内史,迁兰陵相。

  王敦作逆,诏峻讨敦。卜之不吉,迟回不进。及王师败绩,峻退保盱眙。淮陵 故吏徐深、艾毅重请峻为内史,诏听之,加奋威将军。太宁初,更除临淮内史。王 敦复肆逆,尚书令郗鉴议召峻及刘遐援京都,敦遣峻兄说峻曰:“富贵可坐取,何 为自来送死?”峻不从,遂率众赴京师,顿于司徒故府。道远行速,军人疲困。沈 充、钱凤谋曰:“北军新到,未堪攻战,击之必克。若复犹豫,后难犯也”贼于其 夜度竹格渚,拔栅将战,峻率其将韩晃于南塘横截,大破之。又随庾亮追破沈充。 进使持节、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峻本以单家聚众于扰攘之际,归顺之后,志在立功,既有功于国,威望渐著。 至是有锐卒万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颇怀骄溢,自负其众,潜有异 志,抚纳亡命,得罪之家有逃死者,峻辄蔽匿之。众力日多,皆仰食县官,运漕者 相属,稍有不如意,便肆忿言。

  时明帝初崩,委政宰辅,护军庾亮欲征之。峻闻将征,遣司马何仍诣亮曰: “讨贼外任,远近从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不从,遂下优诏征峻为大司农, 加散骑常侍,位特进,以弟逸代领部曲。峻素疑帝欲害己,表曰:“昔明皇帝亲执 臣手,使臣北讨胡寇。今中原未靖,无用家为,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 复不许。峻严装将赴召,而犹豫未决,参军任让谓峻曰:“将军求处荒郡而不见许, 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峻从之,遂不应命。朝廷遣使讽谕之,峻 曰:“台下云我欲反,岂得活邪!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往者国危累 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但当死报造谋者耳。”于是遣参军徐会 结祖约,谋为乱,而以讨亮为名。约遣祖涣、许柳率众助峻,峻遣将韩晃、张健等 袭姑孰,进逼慈湖,杀于湖令陶馥及振威将军司马流。峻自率涣、柳众万人,乘风 济自横江,次于陵口,与王师战,频捷,遂据蒋陵覆舟山,率众因风放火,台省及 诸营寺署一时荡尽。遂陷宫城,纵兵大掠,侵逼六宫,穷凶极暴,残酷无道。驱役 百官,光禄勋王彬等皆被捶挞,逼令担负登蒋山。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鄣, 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时官有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 万,绢数万匹,他物称是,峻尽费之。矫诏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自为骠骑 领军将军、录尚书事,许柳丹阳尹,加前将军马雄左卫将军,祖涣骁骑将军,复弋 阳王羕为西阳王、太宰、录尚书事,羕息播亦复本官。于是改易官司,置其亲党, 朝廷政事一皆由之。又遣韩晃入义兴,张健、管商、弘徽等入晋陵。

  时温峤、陶侃已唱义于武昌,峻闻兵起,用参军贾宁计,还据石头,更分兵距 诸义军,所过无不残灭。峤等将至,峻遂迁天子于石头,逼迫居人,尽聚之后苑, 使怀德令匡术守苑城。峤等既到,乃筑垒于白石,峻率众攻之,几至陷没。东西抄 掠,多所擒虏,兵威日盛,战无不克,由是义众沮衄,人怀异计。朝士之奔义军者, 皆云:“峻狡黠有智力,其徒党骁勇,所向无敌。惟当以天讨有罪,诛灭不久;若 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温峤怒曰:“诸君怯懦,乃是誉贼。”及后累战不捷, 峤亦深惮之。管商等进攻吴郡,焚吴县、海监、嘉兴,败诸义军。韩晃又攻宣城, 害太守桓彝。商等又焚余杭,而大败于武康,退还义兴。峤与赵胤率步兵万人,从 白石南上,欲以临之。峻与匡孝将八千人逆战,峻遣子硕与孝以数十骑先薄赵胤, 败之。峻望见胤走,曰:“孝能破贼,我更不如乎!”因舍其众,与数骑北下突阵, 不得入,将回趋白木陂,牙门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坠马,斩首脔割之,焚其骨, 三军皆称万岁。峻司马任让等共立峻弟逸为主。求峻尸不获,硕乃发庾亮父母墓, 剖棺焚尸。逸闭城自守。韩晃闻峻死,引兵赴石头。管商及弘徽进攻庱亭垒,督护 李闳及轻车长史滕含击破之,斩首千级。商率众走延陵,李闳与庱亭诸军追之,斩 获数千级。商诣庾亮降,匡术举苑城降。韩晃与苏逸等并力攻术,不能陷。温峤等 选精锐将攻贼营,硕率骁勇数百渡淮而战,于阵斩硕。晃等震惧,以其众奔张健于 曲阿,门厄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万数。逸为李汤所执,斩于车骑府。

  管商之降也,余众并归张健。健又疑弘徽等不与己同,尽杀之,更以舟军自延 陵向长塘,小大二万余口,金银宝物不可胜数。扬烈将军王允之与吴兴诸军击健, 大破之,获男女万余口。健复与马雄、韩晃等轻军俱走,闳率锐兵追之,及于岩山, 攻之甚急。健等不敢下山,惟晃独出,带两步靫箭,却据胡床,弯弓射之,伤杀甚 众。箭尽,乃斩之。健等遂降,并枭其首。

  孙恩,字灵秀,琅邪人,孙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字敬远,师 事钱唐杜子恭。而子恭有秘术,尝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当即相还耳。” 既而刀主行至嘉兴,有鱼跃入船中,破鱼得瓜刀。其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 传其术。然浮狡有小才,诳诱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财产,进子女,以祈福庆。 王珣言于会稽王道子,流之于广州。广州刺史王怀之以泰行郁林太守,南越亦归之。 太子少傅王雅先与泰善,言于孝武帝,以泰知养性之方,因召还。道子以为徐州主 簿,犹以道术眩惑士庶。稍迁辅国将军、新安太守。王恭之役,泰私合义兵,得数 千人,为国讨恭。黄门郎孔道、鄱阳太守桓放之、骠骑谘议周勰等皆敬事之,会稽 世子元显亦数诣泰求其秘术。泰见天下兵起,以为晋祚将终,乃扇动百姓,私集徒 众,三吴士庶多从之。于时朝士皆惧泰为乱,以其与元显交厚,咸莫敢言。会稽内 史谢輶发其谋,道子诛之。恩逃于海。众闻泰死,惑之,皆谓蝉蜕登仙,故就海中 资给。恩聚合亡命得百余人,志欲复仇。

  及元显纵暴吴会,百姓不安,恩因其骚动,自海攻上虞,杀县令,因袭会稽, 害内史王凝之,有众数万。于是会稽谢钅咸、吴郡陆瑰、吴兴丘尪、义兴许允之、 临海周胄、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凡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史以应之,旬日之中, 众数十万。于是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谢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 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太子洗马孔福,乌程令夏侯愔等皆遇害。吴国内史桓 谦,义兴太守魏傿,临海太守、新蔡王崇等并出奔。于是恩据会稽,自号征东将军, 号其党曰“长生人”,宣语令诛杀异己,有不同者戮及婴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 内诸县处处蜂起,朝廷震惧,内外戒严。遣卫将军谢琰、镇北将军刘牢之讨之,并 转斗而前。吴会承平日久,人不习战,又无器械,故所在多被破亡。诸贼皆烧仓廪, 焚邑屋,刊木堙井,虏掠财货,相率聚于会稽。其妇女有婴累不能去者,囊簏盛婴 兒投于水,而告之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后就汝。”

  初,恩闻八郡响应,告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康。” 既闻牢之临江,复曰:“我割浙江,不失作句践也。”寻知牢之已济江,乃曰: “孤不羞走矣。”乃虏男女二十余万口,一时逃入海。惧官军之蹑,乃缘道多弃宝 物子女。时东土殷实,莫不粲丽盈目,牢之等遽于收敛,故恩复得逃海。朝廷以谢 琰为会稽,率徐州文武戍海浦。

  隆安四年,恩复入余姚,破上虞,进至刑浦。琰遣参军刘宣之距破之,恩退缩。 少日,复寇刑浦,害谢琰。朝廷大震,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 将军高雅之击之,恩复还于海。于是复遣牢之东屯会稽,吴国内史袁山松筑扈渎垒, 缘海备恩。明年,恩复入浃口,雅之败绩。牢之进击,恩复还于海。转寇扈渎,害 袁山松,仍浮海向京口。牢之率众西击,未达,而恩已至,刘裕乃总兵缘海距之。 及战,恩众大败,狼狈赴船。寻又集众,欲向京都,朝廷骇惧,陈兵以待之。恩至 新州,不敢进而退,北寇广陵,陷之,乃浮海而北。刘裕与刘敬宣并军蹑之于郁洲, 累战,恩复大败,由是渐衰弱,复沿海还南。裕亦寻海要截,复大破恩于扈渎,恩 遂远迸海中。

  及桓玄用事,恩复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景讨破之。恩穷戚,乃赴海自沈,妖党 及妓妾谓之水仙,投水从死者百数。余众复推恩妹夫卢循为主。自恩初入海,所虏 男女之口,其后战死及自溺并流离被传卖者,至恩死时裁数千人存,而恩攻没谢琰、 袁山松,陷广陵,前后数十战,亦杀百姓数万人。

  卢循,字于先,小名元龙,司空从事中郎谌之曾孙也。双眸冏彻,瞳子四转, 善草隶弈棋之艺。沙门慧远有鉴裁,见而谓之曰:“君虽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 循娶孙恩妹。及恩作乱,与循通谋。恩性酷忍,循每谏止之,人士多赖以济免。恩 亡,余众推循为主。元兴二年正月,寇东阳,八月,攻永嘉。刘裕讨循至晋安,循 窘急,泛海到番禺,寇广州,逐刺史吴隐之,自摄州事,号平南将军,遣使献贡。 时朝廷新诛桓氏,中外多虞,乃权假循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

  义熙中,刘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兴太守徐道覆,循之姊夫也,使人劝循乘虚 而出,循不从。道覆乃至番禺,说循曰:“朝廷恆以君为腹心之疾,刘公未有旋日, 不乘此机而保一日之安,若平齐之后,刘公自率众至豫章,遣锐师过岭,虽复君之 神武,必不能当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既克都邑,刘裕虽还,无能为也。君若 不同,便当率始兴之众直指寻阳。”循甚不乐此举,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密欲装舟舰,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伪云将下都货之。后称力少不 能得致,即于郡贱卖之,价减数倍,居人贪贱,卖衣物而市之。赣石水急,出船甚 难,皆储之。如是者数四,故船版大积,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举兵,案卖券而取 之,无得隐匿者,乃并力装之,旬日而办。遂举众寇南康、庐陵、豫章诸郡,守相 皆委任奔走。镇南将军何无忌率众距之,兵败被害。

  循遣道覆寇江陵,未至,为官军所败,驰走告循曰:“请并力攻京都,若克之, 江陵非所忧也。”乃连旗而下,戎卒十万,舳舻千计,败卫将军刘毅于桑落洲,迳 至江宁。道覆素有胆决,知刘裕已还,欲乾没一战,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 数道攻之。循多谋少决,欲以万全之计,固不听。道覆以循无断,乃叹曰:“我终 为卢公所误,事必无成。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裕惧其侵轶,乃栅 石头,断柤浦,以距之。循攻栅不利,船舰为暴风所倾,人有死者。列阵南岸,战 又败绩。乃进攻京口,寇掠诸县,无所得。循谓道覆曰:“师老矣!弗能复振。可 据寻阳,并力取荆州,徐更与都下争衡,犹可以济。”因自蔡洲南走,复据寻阳。 裕先遣群率追讨,自统大众继进,又败循于雷池。循欲遁还豫章,乃悉力栅断左里。 裕命众攻栅,循众虽死战,犹不能抗。裕乘胜击之,循单舸而走,收散卒得千余人, 还保广州。裕先遣孙处从海道据番禺城,循攻之不下。道覆保始兴,因险自固。循 乃袭合浦,克之,进攻交州。至龙编,刺史杜慧度谲而败之。

  循势屈,知不免,先鸩妻子十余人,又召妓妾问曰:“我今将自杀,谁能同者?” 多云:“雀鼠贪生,就死实人情所难。”有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于是悉 鸩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尸斩之,及其父嘏;同党尽获,传首京都。

  谯纵,巴西南充人也。祖献之,有重名于西土。纵少而谨慎,蜀人爱之。为安 西府参军。义熙元年,刺史遣纵及侯晖等领诸县氐进兵东下。晖有贰志,因梁州人 不乐东也,将图益州刺史毛璩,与巴西阳昧结谋于五城水口,共逼纵为主。纵惧而 不当,走投于水,晖引出而请之,至于再三,遂以兵逼纵于舆上。攻璩弟西夷校尉 瑾于涪城,城陷,瑾死之,纵乃自号梁、秦二州刺史。璩闻纵反,自略城步还成都, 遣参军王琼率三千人讨纵,又遣弟瑗领四千兵继琼后进。纵遣弟明子及晖距琼于广 汉,琼击破晖等,追至绵竹。明子设二伏以待之,大败琼众,死者十八九。益州营 户李腾开城以纳纵。

  毛璩既死,纵以从弟洪为益州刺史,明子为镇东将军、巴州刺史,率其众五千 人屯白帝,自称成都王。明年,遣使称籓于姚兴,将顺流东寇,以讨车骑将军刘裕 为名,乞师于姚兴,且请桓谦为助,兴遣之。

  九年,刘裕以西阳太守硃龄石为益州刺史,宁朔将军臧喜、下邳太守刘钟,兰 陵太守蒯恩等率众二万,自江陵讨纵。初谋元率,佥难其人,龄石资名素浅,裕违 众拔之,授以麾下之半。藏喜,裕妻弟也,位出其右,又隶焉。龄石次于白帝,纵 遣谯道福重兵守涪。龄石师次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纵遣其大将军侯晖、尚书仆射 谯诜屯平模,夹岸连城,层楼重栅,众未能攻。龄石谓刘钟曰:“天方暑热,贼今 固险,攻之难拔,只困我师。吾欲蓄锐息兵,伺隙而进,卿以为何如?”钟曰: “不然。前扬声言大将由内水,故道福不敢舍涪,今重军逼之,出其不意,侯晖之 徒已破胆矣。正可因其凶而攻之,势当必克。克平模之后,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 不能守。若绥兵相持,虚实相见,涪军复来,难为敌也。进不能战,退无所资,二 万余人因为蜀子虏耳。”从之。翌日,进攻皆克,斩侯晖等,于是遂进。纵之城守 者相次瓦解,纵乃出奔。其尚书令马耽封仓库以待王师。及龄石入成都,诛纵同祖 之亲,余皆安堵,使复其业。

  纵之走也,先如其墓,纵女谓纵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于先人 之墓可也。”纵不从,投道福于涪。道福怒谓纵曰:“大丈夫居如斯功业,安可弃 哉!今欲为降虏,岂可而得!人谁不死,何惧之甚!”因投纵以剑,中其马鞍。纵 去之,乃自缢。道福谓其徒曰:“吾养尔等,正为今日。蜀之存亡,实系在我,不 在谯王。我尚在,犹足一战。”士咸许诺。乃散金帛以赐其众,众受之而走。道福 独奔广汉,广汉人杜瑾执之。硃龄石徙马耽于越巂,追杀之。耽之徙也,谓其徒曰: “硃侯不送我京师,灭众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卧,引绳而死。须臾,龄石 师至,遂戮尸焉。

  史臣曰:惠皇失御,政紊朝危,难起萧墙,毒痡函夏,九州波骇,五岳尘飞, 干戈日寻,戎车竞逐。王弥好乱乐祸,挟诈怀奸,命俦啸侣,伺间侯隙,助悖逆于 平阳,肆残忍于都邑,遂使生灵涂炭,神器流离,邦国轸《麦秀》之哀,宫庙兴 《黍离》之痛,岂天意乎?岂人事乎?何丑虏之猖狂而乱离之斯瘼者也!张昌等或 氏张淮浦,或蚁聚荆衡,招乌合之凶徒,逞豺狼之贪暴,凭陵险隘,倔强江湖, 未淹岁稔,咸至诛戮,实自取之,非为不幸。峻约同恶相济,生此乱阶,孙卢同类 相求,嗣成妖逆。至乃干戈扫地,灾沴滔天,虽樊谢之毒被含灵,李郭之祸延宫阙, 方凶比暴,弗是加也。谯纵乘兹衅隙,肆彼奸谋,旋踵而亡,无足论矣。

  赞曰:中朝隳政,王弥肇乱。神器流离,生灵涂炭。群妖伺隙,构兹多难。荐 食荆衡,陵虐江汉。孙卢奸慝,约峻残贼。穷凶极暴,为鬼为蜮。纵窃岷峨,旋至 颠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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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记序

  古者帝王,乃生奇类、淳维,伯禹之苗裔,岂异类哉?反首衣皮,餐膻饮氵重, 而震惊中域,其来自远。天未悔祸,种落弥繁。其风俗险诐,性灵驰突,前史载之, 亦以详备。轩帝患其干纪,所以徂征;武王窜以荒服,同乎禽兽。而于露寒之野, 候月觇风,睹隙扬埃,乘间骋暴,边城不得缓带,百姓靡有室家。孔子曰:“微管 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此言能教训卒伍,整齐车甲,边埸既伏,境内以安。然则 燕筑造阳之郊,秦堑临洮之险,登天山,绝地脉,苞玄菟,款黄河,所以防夷狄之 乱中华,其备豫如此。

  汉宣帝初纳呼韩,居之亭鄣,委以候望,始宽戎狄。光武亦以南庭数万徙入西 河,后亦转至五原,连延七郡。董卓之乱,则汾晋之郊萧然矣。郭钦腾笺于武帝, 江统献策于惠皇,皆以为魏处戎夷,绣居都鄙,请移沙塞之表,定一殷周之服。统 则忧诸并部,钦则虑在盟津。言犹自口,元海已至。语曰“失以豪厘”,晋卿大夫 之辱也。聪之誓兵,东兼齐地;曜之驰旆,西逾陇山,覆没两京,蒸徒百万。天子 陵江御物,分据地险,回首中原,力不能救,划长淮以北,大抵弃之。胡人利我艰 虞,分镳起乱;晋臣或阻兵遐远,接武效尤。

  大凡刘元海以惠帝永兴元年据离石称汉。后九年,石勒据襄国称赵。张氏先据 河西,是岁,自石勒后三十六年也,重华自称凉王。后一年,冉闵据鄴称魏。后一 年,苻健据长安称秦。慕容氏先据辽东称燕,是岁,自苻健后一年也,俊始僭号。 后三十一年,后燕慕容垂据鄴。后二年,西燕慕容冲据阿房。是岁也,乞伏国仁据 桴罕称秦。后一年,慕容永据上党。是岁也,吕光据姑臧称凉。后十二年,慕容德 据滑台称南燕。是岁也,秃发乌孤据廉川称南凉,段业据张掖称北凉。后三年,李 玄盛据敦煌称西凉。后一年,沮渠蒙逊杀段业,自称凉。后四年,谯纵据蜀称成都 王。后二年,赫连勃勃据朔方称大夏。后二年,冯跋杀离班,据和龙称北燕。提封 天下,十丧其八,莫不龙旌帝服,建社开祊,华夷咸暨,人物斯在。或篡通都之乡, 或拥数州之地,雄图内卷,师旅外并,穷兵凶于胜负,尽人命于锋镝,其为战国者 一百三十六载,抑元海为之祸首云。

 

载记·第一章

 

  刘元海,新兴匈奴人,冒顿之后也。名犯高祖庙讳,故称其字焉。初,汉高祖 以宗女为公主,以妻冒顿,约为兄弟,故其子孙遂冒姓刘氏。建武初,乌珠留若鞮 单于子右奥鞬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入居西河美稷,今离石左国城即单于所徙庭 也。中平中,单于羌渠使子於扶罗将兵助汉,讨平黄巾。会羌渠为国人所杀,於扶 罗以其众留汉,自立为单于。属董卓之乱,寇掠太原、河东,屯于河内。於扶罗死, 弟呼厨泉立,以於扶罗子豹为左贤王,即元海之父也。魏武分其众为五部,以豹为 左部帅,其余部帅皆以刘氏为之。太康中,改置都尉,左部居太原兹氏,右部居祁, 南部居蒲子,北部居新兴,中部居大陵。刘氏虽分居五部,然皆居于晋阳汾涧之滨。

  豹妻呼延氏,魏嘉平中祈子于龙门,俄而有一大鱼,顶有二角,轩鬐跃鳞而至 祭所,久之乃去。巫觋皆异之,曰:“此嘉祥也。”其夜梦旦所见鱼变为人,左手 把一物,大如半鸡子,光景非常,授呼延氏,曰:“此是日精,服之生贵子。”寤 而告豹,豹曰:“吉征也。吾昔从邯郸张冏母司徒氏相,云吾当有贵子孙,三世必 大昌,仿像相符矣。”自是十三月而生元海,左手文有其名,遂以名焉。龆龀英慧, 七岁遭母忧,擗踊号叫,哀感旁邻,宗族部落咸共叹赏。时司空太原王昶闻而嘉之, 并遣吊赙。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尤 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综览。 尝谓同门生硃纪、范隆曰:“吾每观书传,常鄙随陆无武,降灌无文。道由人弘, 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二生遇高皇而不能建封侯之业,两公属太宗而不 能开庠序之美,惜哉!”于是遂学武事,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姿仪魁 伟,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当心有赤毫毛三根,长三尺六寸。有屯留崔懿之、 襄陵公师彧等,皆善相人,及见元海,惊而相谓曰:“此人形貌非常,吾所未见也。” 于是深相崇敬,推分结恩。太原王浑虚襟友之,命子济拜焉。

  咸熙中,为任子在洛阳,文帝深待之。泰始之后,浑又屡言之于武帝。帝召与 语,大悦之,谓王济曰:“刘元海容仪机鉴,虽由余、日磾无以加也。”济对曰: “元海仪容机鉴,实如圣旨,然其文武才干贤于二子远矣。陛下若任之以东南之事, 吴会不足平也。”帝称善。孔恂、杨珧进曰:“臣观元海之才,当今惧无其比,陛 下若轻其众,不足以成事;若假之威权,平吴之后,恐其不复北渡也。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任之以本部,臣窃为陛下寒心。若举天阻之固以资之,无乃不可乎!” 帝默然。

  后秦凉覆没,帝畴咨将帅,上党李憙曰:“陛下诚能发匈奴五部之众,假元海 一将军之号,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孔恂曰:“李公之言,未尽殄患之理也。” 憙勃然曰:“以匈奴之劲悍,元海之晓兵,奉宣圣威,何不尽之有!”恂曰:“元 海若能平凉州,斩树机能,恐凉州方有难耳。蛟龙得云雨,非复池中物也。”帝乃 止。后王弥从洛阳东归,元海饯弥于九曲之滨。泣谓弥曰:“王浑、李憙以乡曲见 知,每相称达,谗间因之而进,深非吾愿,适足为害。吾本无宦情,惟足下明之。 恐死洛阳,永与子别。”因慷慨歔欷,纵酒长啸,声调亮然,坐者为之流涕。齐王 攸时在九曲,比闻而驰遣视之,见元海在焉,言于帝曰:“陛下不除刘元海,臣恐 并州不得久宁。”王浑进曰:“元海长者,浑为君王保明之。且大晋方表信殊俗, 怀远以德,如之何以无萌之疑杀人侍子,以示晋德不弘。”帝曰:“浑言是也。”

  会豹卒,以元海代为左部帅。太康末,拜北部都尉。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 施,推诚接物,五部俊杰无不至者。幽冀名儒,后门秀士,不远千里,亦皆游焉。 杨骏辅政,以元海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封汉光乡侯。元康末,坐部人叛出塞 免官。成都王颖镇鄴,表元海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

  惠帝失驭,寇盗蜂起,元海从祖故北部都尉、左贤王刘宣等窃议曰:“昔我先 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自汉亡以来,魏晋代兴,我单于虽有虚号,无复尺土 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矣。 左贤王元海姿器绝人,干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单于,终不虚生此人也。”于是密共 推元海为大单于。乃使其党呼延攸诣鄴,以谋告之。元海请归会葬,颖弗许。乃令 攸先归,告宣等招集五部,引会宜阳诸胡,声言应颖,实背之也。

  颖为皇太弟,以元海为太弟屯骑校尉。惠帝伐颖,次于荡阴,颖假元海辅国将 军、督北城守事。及六军败绩,颖以元海为冠军将军,封卢奴伯。并州刺史东嬴公 腾、安北将军王浚,起兵伐颖,元海说颖曰:“今二镇跋扈,众余十万,恐非宿卫 及近都士庶所能御之,请为殿下还说五部,以赴国难。”颖曰:“五部之众可保发 已不?纵能发之,鲜卑、乌丸劲速如风云,何易可当邪?吾欲奉乘舆还洛阳,避其 锋锐,徐传檄天下,以逆顺制之。君意何如?”元海曰:“殿下武皇帝之子,有殊 勋于王室,威恩光洽,四海钦风,孰不思为殿下没命投躯者哉,何难发之有乎!王 浚竖子,东嬴疏属,岂能与殿下争衡邪!殿下一发鄴宫,示弱于人,洛阳可复至乎? 纵达洛阳,威权不复在殿下也。纸檄尺书,谁为人奉之!且东胡之悍不逾五部,愿 殿下勉抚士众,靖以镇之,当为殿下以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二竖之首可指日 而悬矣。”颖悦,拜元海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元海至左国城,刘宣等上大单于 之号,二旬之间,众已五万,都于离石。

  王浚使将军祁弘率鲜卑攻鄴,颖败,挟天子南奔洛阳。元海曰:“颖不用吾言, 逆自奔溃,真奴才也。然吾与其有言矣,不可不救。”于是命右於陆王刘景、左独 鹿王刘延年等率步骑二万,将讨鲜卑。刘宣等固谏曰:“晋为无道,奴隶御我,是 以右贤王猛不胜其忿。属晋纲未驰,大事不遂,右贤涂地,单于之耻也。今司马氏 父子兄弟自相鱼肉,此天厌晋德,授之于我。单于积德在躬,为晋人所服,方当兴 我邦族,复呼韩邪之业,鲜卑、乌丸可以为援,奈何距之而拯仇敌!今天假手于我, 不可违也。违天不祥,逆众不济;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愿单于勿疑。”元海曰: “善。当为崇冈峻阜,何能为培塿乎!夫帝王岂有常哉,大禹出于西戎,文王生于 东夷,顾惟德所授耳。今见众十余万,皆一当晋十,鼓行而摧乱晋,犹拉枯耳。上 可成汉高之业,下不失为魏氏。虽然,晋人未必同我。汉有天下世长,恩德结于人 心,是以昭烈崎岖于一州之地,而能抗衡于天下。吾又汉氏之甥,约为兄弟,兄亡 弟绍,不亦可乎?且可称汉,追尊后主,以怀人望。”乃迁于左国城,远人归附者 数万。

  永兴元年,元海乃为坛于南郊,僭即汉王位,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 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 地过唐日。中宗孝宣皇帝搜扬俊乂,多士盈朝。是我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故 卜年倍于夏商,卜世过于姬氏。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贼臣王莽,滔天篡逆。我 世祖光武皇帝诞资圣武,恢复鸿基,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俾三光晦而复明,神器 幽而复显。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累叶重晖,炎光再阐。自和安已后,皇纲 渐颓,天步艰难,国统频绝。黄巾海沸于九州,群阉毒流于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 勃,曹操父子凶逆相寻。故孝愍委弃万国,昭烈播越岷蜀,冀否终有泰,旋轸旧京。 何图天未悔祸,后帝窘辱。自社稷沦丧,宗庙之不血食四十年于兹矣。今天诱其衷, 悔祸皇汉,使司马氏父子兄弟迭相残灭。黎庶涂炭,靡所控告。孤今猥为群公所推, 绍修三祖之业。顾兹尪暗,战惶靡厝。但以大耻未雪,社稷无主,衔胆栖冰,勉从 群议。”乃赦其境内,年号元熙,追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