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学 院(官网)

www.qinghuaguoxueyuan.com

史学院

《晋书》125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因还豫章,江波甚急,猛不假舟楫,以白羽扇画水而渡,观 者异之。庾亮为江州刺史,尝遇疾,闻猛神异,乃迎之,问己疾何如。猛辞以算尽, 请具棺服。旬日而死,形状如生。未及大敛,遂失其尸。识者以为亮不祥之征。亮 疾果不起。

  幸灵者,豫章建昌人也。性少言,与小人群居,见侵辱而无愠色,邑里号之痴, 虽其父母兄弟亦以为痴也。尝使守稻,群牛食之,灵见而不驱,待牛去乃往理其残 乱者。其父母见而怒之,灵曰:“夫万物生天地之间,各欲得食。牛方食,柰何驱 之!”其父愈怒曰:“即如汝言,复用理坏者何为?”灵曰:“此稻又欲得终其性, 牛自犯之,灵可以不收乎!”

  时顺阳樊长宾为建昌令,发百姓作官船于建城山中,吏令人各作箸一双。灵作 而未输,或窃之焉。俄而窃者心痛欲死,灵谓之曰:“尔得无窃我箸乎?”窃者不 应。有顷,愈急,灵曰:“若尔不以情告我者,今真死矣。”窃者急遽,乃首出之。 灵于是饮之以水,病即立愈。行人由此敬畏之。船成,当下,吏以二百人引一艘, 不能动,方请益人。灵曰:“此以过足,但部分未至耳。灵请自牵之。”乃手执箸, 惟用百人,而船去如流。众大惊怪,咸称其神,于是知名。

  有龚仲儒女病积年,气息财属,灵使以水含之,已而强起,应时大愈。又吕猗 母皇氏得痿痹病,十有余年,灵疗之,去皇氏数尺而坐,冥目寂然,有顷,顾谓猗 曰:“扶夫人令起。”猗曰:“老人得病累年,奈何可仓卒起邪?”灵曰:“但试 扶起。”于是两人夹扶以立。少选,灵又令去扶,即能自行,由此遂愈。于是百姓 奔趣,水陆辐辏,从之如云。皇氏自以病久,惧有发动,灵乃留水一器令食之,每 取水,辄以新水补处,二十余年水清如新,尘垢不能加焉。

  时高悝家有鬼怪,言语诃叱,投掷内外,不见人形,或器物自行,再三发火, 巫祝厌劾而不能绝。适值灵,乃要之。灵于陌头望其屋,谓悝曰:“此君之家邪?” 悝曰:“是也。”灵曰:“知之足矣。”悝固请之,灵不得已,至门,见符索甚多, 谓悝曰:“当以正止邪,而以邪救邪,恶得已乎!”并使焚之,惟据轩小坐而去, 其夕鬼怪即绝。

  灵所救愈多此类,然不取报谢。行不骑乘,长不娶妻,性至恭,见人即先拜, 言辄自名。凡草木之夭伤于山林者,必起理之,器物之倾覆于途路者,必举正之。 周旋江州间,谓其士人曰:“天地之于人物,一也,咸欲不失其情性,奈何制服人 以为奴婢乎!诸君若欲享多福以保性命,可悉免遣之。”十余年间,赖其术以济者 极多。后乃娶妻,畜车以奴婢,受货赂致遗,于是其术稍衰,所疗得失相半焉。

  佛图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学道,妙通玄术。永嘉四年,来适洛阳,自 云百有余岁,常服气自养,能积日不食。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 以絮塞之,每夜读书,则拔絮,孔中出光,照于一室。又尝斋时,平旦至流水侧, 从腹旁孔中引出五藏六府洗之,讫,还内腹中。又能听铃音以言吉凶,莫不悬验。

  及洛中寇乱,乃潜草野以观变。石勒屯兵葛陂,专行杀戮,沙门遇害者其众。 澄投勒大将军郭黑略家,黑略每从勒征伐,辄豫克胜负,勒疑而问曰:“孤不觉卿 有出众智谋,而每知军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有一 沙门智术非常,云将军当略有区夏,己应为师。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 试以道术。澄即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还河北,过枋头,枋头人夜欲斫营,澄谓黑略曰:“须臾贼至,可令 公知。”果如其言,有备,故不败。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刀而坐,遣人告澄 云:“夜来不知大将军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问曰:“平居无寇, 何故夜严?”勒益信之。勒后因忿,欲害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潜避至黑略舍, 语弟子曰:“若将军信至,问吾所在者,报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觅澄不得。 使还报勒,勒惊曰:“吾有恶意向澄,澄舍我去矣。”通夜不寝,思欲见澄。澄知 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权避公。今改 意,是以敢来。勒大笑曰:“道人谬矣。”

  襄国城堑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问澄何以致水。澄曰:“今当敕 龙取水。”乃与弟子法首等数人至故泉源上,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 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而来,诸道士竞往观之。有顷, 水大至,隍堑皆满。

  鲜卑段末波攻勒,众甚盛。勒惧,问澄。澄曰:“昨日寺铃鸣云,明旦食时, 当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军,不见前后,失色曰:“末波如此,岂可获乎!” 更遣夔安问澄。澄曰:“已获末波矣。”时城北伏兵出,遇末波,执之。澄劝勒宥 末波,遣还本国,勒从之,卒获其用。

  刘曜遣从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龙距之。岳败,退保石梁坞,季龙坚栅守之。澄 在襄国,忽叹曰:“刘岳可悯!”弟子法祚问其故,澄曰“昨日亥时,岳已败被执。” 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阳,勒将救之,其群下咸谏以为不可。勒以访澄,澄曰:“相轮铃 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 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洁斋七日,取 麻油合胭脂,躬自研于掌中,举手示童子,粲然有辉。童子惊曰:“有军马甚众, 见一人长大白晳,以硃丝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其悦,遂赴洛距曜, 生擒之。

  勒僭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弥笃。时石葱将叛,澄诫勒曰:“今年葱中有 虫,食必害人,可令百姓无食葱也。”勒班告境内,慎无食葱。俄而石葱果走。勒 益重之,事必谘而后行,号曰大和尚。

  勒爱子斌暴病死,将殡,勒叹曰:“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之,今可得效乎?” 乃令告澄。澄取杨枝沾水,洒而咒之。就执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苏,有顷, 平复。自是勒诸子多在澄寺中养之。勒死之年,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澄谓 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龙僭位,迁都于鄴,倾心事澄,有重于勒。下书衣澄以绫锦,乘以雕辇, 朝会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众 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其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与为比。 支道林在京师,闻澄与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龙为海鸥鸟也。百姓因澄故多 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季龙下书料简,其著作郎王 度奏曰:“佛,外国之神,非诸华所应祠奉。汉代初传其道,惟听西域人得立寺都 邑,以奉其神,汉人皆不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 礼拜,以遵典礼,其百辟卿士下逮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淫祀同罪。其赵 人为沙门者,还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龙以澄故,下书曰:“朕出自边戎, 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 特听之。”

  澄时止鄴城寺中,弟子遍于郡国。尝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国,弟子法佐从襄国还, 相遇于梁基城下,对车夜谈,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尔 与法常交车共说汝师邪?”佐愕然愧忏。于是国人每相语:“莫起恶心,和尚知汝。” 及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龙太子邃有二字,在襄国,澄语邃曰:“小阿弥比当得疾,可往看之。”邃 即驰信往视,果已得疾。太医殷腾及外国道士自言能疗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 使圣人复出,不愈此疾,况此等乎!”后三日果死。邃将图为逆,谓内竖曰:“和 尚神通,傥发吾谋。明日来者,当先除之。”澄月望将入觐季龙,谓弟子僧慧曰: “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还勿过人。”我傥有所过,汝当止我。”澄常入, 必过邃。邃知澄入,要侯甚苦。澄将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 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谋遂差。还寺,叹曰:“太子作乱,其形将成,欲言难 言,欲忍难忍。”乃因事从容箴季龙,季龙终不能解。俄而事发,方悟澄言。

  后郭黑略将兵征长安北山羌,堕羌伏中。时澄在堂上坐,惨然改容曰:“郭公 今有厄。”乃唱云:“众僧祝愿。”澄又自祝愿。须臾,更曰:若东南出者活,余 向者则困。”复更祝愿。有顷,曰:“脱矣。”后月余,黑略还,自说坠羌围中, 东南走,马乏,正遇帐下人,推马与之曰:“公乘此马,小人乘公马,济与不济, 命也。”略得其马,故获免。推检时日,正是澄祝愿时也。

  时天旱,季龙遣其太子诣临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降,乃令澄自行,即有白龙 二头降于祠所,其日大雨方数千里。澄尝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余弟子曰: “掌中见买香弟子在某处被劫垂死。”因烧香祝愿,遥救护之。弟子后还,云某月 某日某处为贼所劫,垂当见杀,忽闻香气,贼无故自惊曰:“救兵已至。”弃之而 走。黄河中旧不生鼋,时有得者,以献季龙。澄见而之曰:“桓温入河,其不久乎!” 温字元子,后果如其言也。季龙尝昼寝,梦见群羊负鱼从东北来,寤以访澄。澄曰: “不祥也,鲜卑其有中原乎!”后亦皆验。澄尝与季龙升中台,澄忽惊曰:“变, 变,幽州当火灾。”乃取酒噀之,久而笑曰:“救已得矣。”季龙遣验幽州,云尔 日火从四门起,西南有黑云来,骤雨灭之,雨亦颇有酒气。

  石宣将杀石韬,宣先到寺与澄同坐,浮屠一铃独鸣,澄谓曰:“解铃音乎?铃 云胡子洛度。”宣变色曰:“是何言欤?”澄谬曰:“老胡为道,不能山居无言, 重茵美服,岂非洛度乎!”石韬后至,澄孰视良久。韬惧而问澄,澄曰:“怪公血 臭,故相视耳。”季龙梦龙飞西南,自天而落,旦而问澄,澄曰:“祸将作矣,宜 父子慈和,深以慎之。”季龙引澄入东阁,与其后杜氏问讯之。澄曰:“胁下有贼, 不出十日,自浮图以西,此殿以东,当有血流,慎勿东也。”杜后曰:“和尚耄邪! 何处有贼?”澄即易语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贼。老自应耄,但使少者不昏即好 耳。”遂便寓言,不复彰的。后二日,宣果遣人害韬于佛寺中,欲因季龙临丧杀之。 季龙以澄先诫,故获免。及宣被收,澄谏季龙曰:“皆陛下之子也,何为重祸邪! 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余岁。如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鄴宫。”季龙不从。 后月余,有一妖马,髦尾皆有烧状,入中阳门,出显阳门,东首东宫,皆不得入, 走向东北,俄尔不见。澄闻而叹曰:“灾其及矣!”季龙大享群臣于太武前殿,澄 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季龙令发殿石下视之,有棘生焉。 冉闵小字棘奴。

  季龙造太武殿初成,图画自古贤圣、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皆变为胡状, 旬余,头悉缩入肩中,惟冠{髟介}仿佛微出,季龙大恶之,秘而不言也。澄对之流 涕,乃自启茔墓于鄴西紫陌,还寺,独语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又 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遂无复言。谓弟子法祚 曰:“戊申岁祸乱渐萌,己酉石氏当灭。吾及其未乱,先从化矣。”卒于鄴宫寺。 后有沙门从雍州来,称见澄西入关,季龙掘而视之,惟有一石无尸。季龙恶之曰: “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将死矣。”因而遇疾。明年,季龙死,遂大乱。

  麻襦者,不知何许人也,莫得其姓名。石季龙时,在魏县市中乞丐,恆着麻襦 布裳,故时人谓之麻襦。言语卓越,状如狂者,乞得米谷不食,辄散置大路,云饴 天马。赵兴太守籍状收送诣季龙。

  先是,佛图澄谓季龙曰:“国东二百里某月日当送一非常人,勿杀之也。”如 期果至。季龙与共语,了无异言,惟道:“陛下当终一柱殿下。”季龙不解,送以 诣澄。麻襦谓澄曰:“昔在光和中会,奄至今日。酉戎受玄命,绝历终有期。金离 消于坏,边荒不能遵,驱除灵期迹,莫已已之懿。裔苗叶繁,其来方积。休期于何 期,永以叹之。”澄曰:“天回运极,否将不支,九木水为难,无可以术宁。玄哲 虽存世,莫能基必莫能基必颓。久游阎浮利,扰扰多此患。行登陵云宇,会于虚游 间。”其所言人莫能晓。季龙遣驿马送还本县,既出城,请步,云:“我当有所过, 君至合口桥见待。”使人如言而驰,至桥,麻襦已先至。

  后慕容俊投季龙尸于漳水,倚桥柱不流,时人以为“一柱殿下”即谓此也。及 元帝嗣位江左,亦以为“天马”之应云。

  单道开,敦煌人也。常衣粗褐,或赠以缯服,皆不著,不畏寒暑,昼夜不卧。 恆服细石子,一吞数枚,日一服,或多或少。好山居,而山树诸神见异形试之,初 无惧色。石季龙时,从西平来,一日行七百里,其一沙弥年十四,行亦及之。至秦 州,表送到鄴,季龙令佛图澄与语,不能屈也。初止鄴城西沙门法綝祠中,后徙临 漳昭德寺。于房内造重阁,高八九尺,于上编管为禅室,常坐其中。季龙资给甚厚, 道开皆以施人。人或来谘问者,道开都不答。日服镇守药数丸,大如梧子,药有松 蜜姜桂伏苓之气,时复饮荼苏一二升而已。自云能疗目疾,就疗者颇验。视其行动, 状若有神。佛图澄曰:“此道士观国兴衰,若去者,当有大乱。”及季龙末,道开 南渡许昌,寻而鄴中大乱。

  升平三年至京师,后至南海,入罗浮山,独处茅茨,萧然物外。年百余岁,卒 于山舍,敕弟子以尸置石穴中,弟子乃移入石室。陈郡袁宏为南海太守,与弟颖叔 及沙门支法防共登罗浮山,至石室口,见道开形骸如生,香火瓦器犹存。宏曰: “法师业行殊群,正当如蝉蜕耳。”乃为之赞云。

  黄泓,字始长,魏郡斥丘人也。父沈,善天文秘术。泓从父受业,精妙逾深, 兼博览经史,尤明《礼》《易》。性忠勤,非礼不动。永嘉之乱,与渤海高瞻避地 幽州,说瞻曰:“王浚昏暴,终必无成,宜思去就以图久安。慕容廆法政修明,虚 怀引纳,且谶言真人出东北,傥或是乎?宜相与归之,同建事业。”瞻不从。泓乃 率宗族归廆,廆待以客礼,引为参军,军国之务动辄访之。泓指说成败,事皆如言。 廆常曰:“黄参军,孤之仲翔也。”及皝嗣位,迁左常侍,领史官,甚重之。石季 龙攻皝,皝将走辽东,泓曰:“贼有败气,无可忧也,不过二日,必当奔溃。宜严 勒士马,为追击之备。”皝曰:“今寇盛如此,卿言必走,孤未敢信。”泓曰: “殿下言盛者,人事耳,臣言必走者,天时也,胡足为疑!”及期,季龙果退,皝 益奇之。

  及慕容俊即王位,迁从事中郎,亻隽闻冉闵乱,将图中原,访之于泓,泓劝行, 亻隽从之。及僭号,署为进谋将军、太史令、关内侯,寻加奉车都尉、西海太守、 领太史令、开阳亭侯,又封平舒县五等伯,常从左右,谘决大事,灵台令许敦害其 宠,谄事慕容评,设异议以毁之,及以泓为太史灵台诸署统,加给事中。泓待敦弥 厚,不以毁己易心。慕容败,以老归家,叹曰:“燕必中兴,其在吴王,恨吾年 过不见耳。”年九十七卒。卒后三年,伪吴王慕容垂兴焉。

  索紞,字叔彻,敦煌人也。少游京师,受业太学,博综经籍,遂为通儒。明阴 阳天文,善术数占侯。司徒辟,除郎中,知中国将乱,避世而归。乡人从紞占问吉 凶,门中如市,紞曰:“攻乎异端,戒在害己;无为多事,多事多患。”遂诡言虚 说,无验乃止。惟以占梦为无悔吝,乃不逆问者。

  孝廉令狐策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紞曰:“冰上为阳,冰下为阴,阴阳事也。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与冰下人语,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君 当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策曰:“老夫耄矣,不为媒也。”会太守田豹因策为 子求乡人张公征女,仲春而成婚焉。郡主簿张宅梦走马上山,还绕舍三周,但见松 柏,不知门处。紞曰:“马属离,离为火。火,祸也。人上山,为凶字。但见松伯, 墓门象也。不知门处,为无门也。三周,三期也。后三年必有大祸。”宅果以谋反 伏诛。索充初梦天上有二棺落充前,紞曰:“棺者,职也,当有京师贵人举君。二 官者,频再迁。”俄而司徒王戎书属太守使举充,太守先署充功曹而举孝廉。充后 梦见一虏,脱上衣来诣充。紞曰:“虏去上中,下半男字,夷狄阴类,君妇当生男。” 终如其言。宋桷梦内中有一人著赤衣,桷手把两杖,极打之。紞曰:“内中有人, 肉字也。肉色,赤也。两杖,箸象也。极打之,饱肉食也。”俄而亦验焉。黄平问 紞曰:“我昨夜梦舍中马舞,数十人向马拍手,此何祥也?”紞曰:“马者,火也, 舞为火起。向马拍手,救火人也。”平未归而火作。索绥梦东有二角书诣绥,大角 朽败,小角有题韦囊角佩,一在前,一在后。紞曰:“大角朽败,腐棺木。小角有 题,题所诣。一在前,前紞凶也。一在后,后背也。当有凶背之问。”时绥父在东, 居三日而凶问至。郡功曹张邈尝奉使诣州,夜梦狼啖一脚。紞曰:“脚肉被啖,为 却字。”会东虏反,遂不行。凡所占莫不验。

  太守阴澹从求占书,紞曰:“昔入太学,因一父老为主人,其人无所不知,又 匿姓名,有似隐者,紞因从父老问占梦之术,希申鄙艺,审测而说,实无书也。” 澹命为西阁祭酒,紞辞曰:“少无山林之操,游学京师,交结时贤,会中国不靖, 欲养志终年。老亦至矣,不求闻达。又少不习勤,老无吏干,濛汜之年,弗敢闻命。” 澹以束帛礼之,月致羊酒。年七十五,卒于家。

  孟钦,洛阳人也。有左慈、刘根之术,百姓惑而赴之。苻坚召诣长安,恶其惑 众,命苻融诛之。俄而钦至,融留之,遂大宴郡僚,酒酣,目左右收钦。钦化为旋 风,飞出第外。顷之,有告在城东者,融遣骑追之,垂及,忽然已远,或有兵众距 战,或前有溪涧,骑不得过,遂不知所在。坚未,复见于青州。苻朗寻之,入于海 岛。

  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也。轻举止,丑形貌,外若不足,而聪睿内明。滑 稽好语笑,不食五谷,不衣美丽,清虚服气,不与世人交游。隐于东阳谷,凿崖穴 居,弟子受业者数百人,亦皆穴处。石季龙之末,弃其徒众,至长安,潜隐于终南 山,结庵庐而止。门人闻而复随之,乃迁于倒兽山。苻坚累征不起,公侯已下咸躬 往参诣,好尚之士无不师宗之。问其当世事者,皆随问而对。好为譬喻,状如戏调; 言未然之事,辞如谶记,当时鲜能晓之,事过皆验。

  坚将南征,遣使者问之。嘉曰:“金刚火强。”乃乘使者马,正衣冠,徐徐东 行数百步,而策马驰反,脱衣服,弃冠履而归,下马踞床,一无所言。使者还告, 坚不语,复遣问之,曰:“吾世祚云何?”嘉曰:“未央。”咸以为吉。明年癸未, 败于淮南,所谓未年而有殃也。人侯之者,至心则见之,不至心则隐形不见。衣服 在架,履杖犹存,或欲取其衣者,终不及,企而取之,衣架逾高,而屋亦不大,覆 杖诸物亦如之。

  姚苌之入长安,礼嘉如苻坚故事,逼以自随,每事谘之。苌既与苻登相持,问 嘉曰:“吾得杀苻登定天下不?”嘉曰:“略得之。”苌怒曰:“得当云得,何略 之有!”遂斩之。先此,释道安谓嘉曰:“世故方殷,可以行矣。”嘉答曰:“卿 其先行,吾负债未果去。”俄而道安亡,至是而嘉戮死,所谓“负债”者也。苻登 闻嘉死,设坛哭之,赠太师,谥曰文。及苌死,苌子兴字子略方杀登,“略得”之 谓也。嘉之死日,人有陇上见之。其所造《牵三歌谶》,事过皆验,累世犹传之。 又著《拾遗录》十卷,其记事多诡怪,今行于世。

  僧涉者,西域人也,不知何姓。少为沙门,苻坚时入长安。虚静服气,不食五 谷,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验若指掌。能以秘祝下神龙,每旱,坚常使之咒 龙请雨。俄而龙下钵中,天辄大雨,坚及群臣亲就钵观之。卒于长安。后大旱移时, 苻坚叹曰:“涉公若在,岂忧此乎!”

  郭黁,西平人也。少明《老》《易》,仕郡主簿。张天锡末年,苻氏每有西伐 之问,太守赵凝使黁筮之,黁曰:“若郡内二月十五日失囚者,东军当至,凉祚必 终。”凝乃申约属县。至十五日,鲜卑折掘送马于凝,凝怒其非骏,幽之内厩,鲜 卑惧而夜遁。凝以告黁,黁曰:“是也。国家将亡,不可复振。”

  苻坚末,当阳门震,刺史梁熙问黁曰:“其祥安在?”黁曰:“为四夷之事也。 当有外国二王来朝主上,一当反国,一死此城。”岁余而鄯善及前部王朝于苻坚, 西归,鄯善王死于姑臧。

  吕光之王河西也,西海太守王桢叛,黁劝光袭之。光之左丞吕宝曰:“千里袭 人,自昔所难,况王者之师天下所闻,何可侥幸以邀成功!黁不可从,误人大事。” 黁曰:“若其不捷,黁自伏鈇钺之诛。如其克也,左丞为无谋矣。”光从而克之。 光比之京管,常参帷屋密谋。

  光将伐乞伏乾归,黁谏曰:“今太白未出,不宜行师,往必无功,终当覆败。” 太史令贾曜以为必有秦陇之地。及克金城,光使曜诘黁,黁密谓光曰:“昨有流星 东堕,当有伏尸死将,虽得此城,忧在不守。正月上旬,河冰将解,若不早渡,恐 有大变。”后二日而败问至,光引军渡河讫,冰泮。时人服其神验。光以黁为散骑 常侍、太常。

  黁后以光年老,知其将败,遂与光仆射王祥起兵作乱。百姓闻黁起兵,咸以圣 人起事,事无不成,故相率从之如不及。黁以为代吕者王,乃推王乞基为主。后吕 隆降姚兴,兴以王尚为凉州刺史,终如黁言。黁之与光相持也,逃人称吕统病死, 黁曰:“未也,光、统之命尽在一时。”黁后统死三日而光死。黁尝曰:“凉州谦 光殿后当有索头鲜卑居之。”终于秃发傉檀、沮渠蒙逊迭据姑臧。黁性褊酷,不为 士庶所附。战败,奔乞伏乾归。乾归败,入姚兴。黁以灭姚者晋,遂将妻子南奔, 为追兵所杀也。

  鸠摩罗什,天竺人也。世为国相。父鸠摩罗炎,聪懿有大节,将嗣相位,乃辞 避出家,东渡葱岭。龟兹王闻其名,郊迎之,请为国师。王有妹,年二十,才悟明 敏,诸国交娉,并不许,及见炎,心欲当之,王乃逼以妻焉。既而罗什在胎,其母 慧解倍常。及年七岁,母遂与俱出家。

  罗什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义亦自通。年十二, 其母携到沙勒,国王甚重之,遂停沙勒一年。博览五明诸论及阴阳星算,莫不必尽, 妙达吉凶,言若符契。为性率达,不拘小检,修行者颇共疑之。然罗什自得于心, 未尝介意,专以大乘为化,诸学者皆共师焉。年二十,龟兹王迎之还国,广说诸经, 四远学徒莫之能抗。

  有顷,罗什母辞龟兹王往天竺,留罗什住,谓之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议, 传之东土,惟尔之力。但于汝无利,其可如何?”什曰:“必使大化流传,虽苦而 无恨。”母至天竺,道成,进登第三果。西域诸国咸伏罗什神俊,每至讲说,诸王 皆长跪坐侧,令罗什践而登焉。苻坚闻之,密有迎罗什之意。会太史奏云:“有星 见外国分野,当有大智入辅中国。”坚曰:“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将非此邪?” 乃遣骁骑将军吕光等率兵七万,西伐龟兹,谓光曰:“若获罗什,即驰驿送之。” 光军未至,罗什谓龟兹王白纯曰:“国运衰矣,当有勍敌从日下来,宜恭承之,勿 抗其锋。”纯不从,出兵距战,光遂破之,乃获罗什。光见其年齿尚少,以凡人戏 之,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距而不受,辞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 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罗什被逼,遂妻之。光还,中路置军于山下, 将士已休,罗什曰:“在此必狼狈,宜徙军陇上。”光不纳。至夜,果大雨,洪潦 暴起,水深数丈,死者数千人,光密异之。光欲留王西国,罗什谓光曰:“此凶亡 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光还至凉州,闻苻坚已为姚苌所害,于是 窃号河右。属姑臧大风,罗什曰:“不祥之风当有奸叛,然不劳自定也。”俄而有 叛者,寻皆殄灭。

  沮渠蒙逊先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光遣其子纂率众讨之。时论谓业等乌合,纂 有威声,势必全克。光以访罗什,答曰:“此行未见其利。”既而纂败于合黎,俄 又郭黁起兵,纂弃大军轻还,复为黁所败,仅以身免。

  中书监张资病,光博营救疗。有外国道人罗叉,云能差资病。光喜,给赐甚重。 罗什知叉诳诈,告资曰:“叉不能为益,徒烦费耳。冥运虽隐,可以事试也。”乃 以五色丝作绳结之,烧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还成绳者,病不可愈。须臾,灰 聚浮出,复为绳,叉疗果无效,少日资亡。

  顷之,光死,纂立。有猪生子,一身三头。龙出东箱井中,于殿前蟠卧,比旦 失之。纂以为美瑞,号其殿为龙翔殿。俄而有黑龙升于当阳九宫门,纂改九宫门为 龙兴门。罗什曰:“比日潜龙出游,豕妖表异,龙者阴类,出入有时,而今屡见, 则为灾眚,必有下人谋上之变。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纳,后果为吕超所 杀。

  罗什之在凉州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蕴其深解,无所宣化。姚兴遣姚硕 德西伐,破吕隆,乃迎罗什,待以国师之礼,仍使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 罗什多所暗诵,无不究其义旨,既览旧经多有纰缪,于是兴使沙门僧睿、僧肇等八 百余人传受其旨,更出经论,凡三百余卷。沙门慧睿才识高明,常随罗什传写,罗 什每为慧睿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云:“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经入 管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经中偈颂,皆其式也。”罗什雅好大乘,志在敷 演,常叹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识者既寡,将何所论!” 惟为姚兴著《实相论》二卷,兴奉之若神。

  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 兴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兴 尝谓罗什曰:“大师听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种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 令受之。尔后不住僧坊,别立解舍。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 “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

  杯渡比丘在彭城,闻罗什在长安,乃叹曰:“吾与此子戏,别三百余年,相见 杳然未期,迟有遇于来生耳。”罗什未终少日,觉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 外国弟子诵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转觉危殆,于是力疾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 殊未尽心,方复后世,恻怆可言。”死于长安。姚兴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 薪灭形碎,惟舌不烂。

  沙门昙霍者,不知何许人也。秃发傉檀时从河南来,持一锡杖,令人跪曰: “此是般若眼,奉之可以得道。”时人咸异之。或遗以衣服,受而投之于河,后日 以还其本主,衣无所污。行步如风云,言人死生贵贱无毫厘之差。人或藏其锡杖, 昙霍大哭数声,闭目须臾,起而取之,咸奇其神异,莫能测也。每谓傉檀曰:“若 能安坐无为,则天下可定,祚胤克昌,如其穷兵好杀,祸将及己。”亻辱檀不能从。 傉檀女病甚,请救疗,昙霍曰:“人之生死自有定期,圣人亦不能转祸为福,昙霍 安能延命邪!正可知早晚耳。”傉檀固请之。时后宫门闭,昙霍曰:急开后门,及 开门则生,不及则死。”傉檀命开之,不及而死。后兵乱,不知所在也。

  台产,字国俊,上洛人,汉侍中崇之后也。少专京氏《易》,善图谶、秘纬、 天文、洛书、风角、星算、六日七分之学,尤善望气、占候、推步之术。隐居商洛 南山,兼善经学,泛情教授,不交当世。刘曜时,灾异特甚,命公卿各举博识直言 之士一人。其大司空刘均举产。曜亲临东堂,遣中黄门策问之,产极言其故。曜览 而嘉之,引见,访以政事。产流涕歔欷,具陈灾变之祸,政化之阙,辞甚恳至。曜 改容礼之,署为博士祭酒、谏议大夫,领太史令。至明年而其言皆验,曜弥重之, 转太中大夫,岁中三迁。历位尚书、光禄大夫、太子少师,位特进,金章紫绶,爵 关中侯。

  史臣曰:陈戴等诸子并该洽坟典,研精数术,究推步之幽微,穷阴阳之秘奥, 虽前代京管,何以加之!郭黁知有晋之亡姚,去姚以归晋,追兵奄及,致毙中途, 斯则远见秋毫,不能近知目睫。澄什爰自遐裔,来游诸夏。什既兆见星象,澄乃驱 役鬼神,并通幽洞冥,垂文阐教,谅见珍于道艺,非取贵于他山,姚石奉之若神, 良有以也。鲍、吴、王、幸等或假灵道诀,或受教神方,遂能厌胜禳灾,隐文彰义, 虽获讥于妖妄,颇有益于世用者焉。然而硕学通人,未宜枉辔。

  赞曰:《传》叙灾祥,《书》称龟筮。应如影响,叶若符契。怪力乱神,诡时 惑世。崇尚弗已,必致流弊。

 

《列传·第六十六章》

 

  ○羊耽妻辛氏 杜有道妻严氏 王浑妻钟氏 郑袤妻曹氏 愍怀太子妃王氏 郑 休妻石氏 陶侃母湛氏 贾浑妻宗氏 梁纬妻辛氏 许延妻杜氏 虞潭母孙氏 周 顗母李氏 张茂妻陆氏 尹虞二女 荀崧小女灌 王凝之妻谢氏 刘臻妻陈氏 皮 京妻龙氏 孟昶妻周氏 何无忌母刘氏 刘聪妻刘氏 王广女 陕妇人 靳康女 韦逞母宋氏 张天锡妾阎氏薛氏 苻坚妾张氏 窦滔妻苏氏 苻登妻毛氏 慕容垂 妻段氏 段丰妻慕容氏 吕纂妻杨氏 李玄盛后尹氏

  夫三才分位,室家之道克隆;二族交叹,贞烈之风斯著。振高情而独秀,鲁册 于是飞华;挺峻节而孤标,周篇于焉腾茂。徽烈兼劭,柔顺无愆,隔代相望,谅非 一绪。然则虞兴妫汭,夏盛涂山,有娀、有{新女}广隆殷之业,大任、大姒衍昌姬 之化,马邓恭俭,汉朝推德,宣昭懿淑,魏代扬芬,斯皆礼极中闱,义殊月室者矣。 至若恭姜誓节,孟母求仁,华率傅而经齐,樊授规而霸楚,讥文伯于奉剑,让子发 于分菽,少君之从约礼,孟光之符隐志,既昭妇则,且擅母仪。子政缉之于前,元 凯编之于后,具宣闺范,有裨阴训。故上从泰始,下迄恭安,一操可称,一艺可纪, 咸皆撰录,为之传云。或位极后妃,或事因夫子,各随本传,今所不录。在诸伪国, 暂阻王猷,天下之善,足以惩劝,亦同搜次,附于篇末。

  羊耽妻辛氏,字宪英,陇西人,魏侍中毗之女也。聪朗有才鉴。初,魏文帝得 立为太子,抱毗项谓之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 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 魏其不昌乎?”

  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宣帝将诛爽,因其从魏帝出而闭城门,爽司马鲁芝率 府兵斩关赴爽,呼敞同去。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 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尔。 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属以后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之 任,而独专权势,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以诛爽耳。”敞曰:“然则 敞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 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也。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汝从众而已。”敞 遂出。宣帝果诛爽。事定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

  其后钟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耽从子祜曰:“钟士季何故西出?”祐曰:“将 为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会 将行,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难至吾家矣。”琇固请 于文帝,帝不听。宪英谓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 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 惟仁恕乎!”会至蜀果反,琇竟以全归。祜尝送锦被,宪英嫌其华,反而覆之,其 明鉴俭约如此。泰始五年卒,年七十九。

  杜有道妻严氏,字宪,京兆人也。贞淑有识量。年十三,适于杜氏,十八而嫠 居。子植、女韡并孤藐,宪虽少,誓不改节,抚育二子,教以礼度,植遂显名于时, 韡亦有淑德,传玄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玄与何晏、邓扬不穆,晏等每欲害之, 时人莫肯共婚。及宪许玄,内外以为忧惧。或曰:“何、邓执权,必为玄害,亦由 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奈何与之为亲?”宪曰:“尔知其一,不知其他。晏等骄 移,必当自败,司马太傅兽睡耳,吾恐卵破雪销,行自有在。”遂与玄为婚。晏等 寻亦为宣帝所诛。植后为南安太守。

  植从兄预为秦州刺史,被诬,征还,宪与预书戒之曰:“谚云忍辱至三公。卿 今可谓辱矣,能忍之,公是卿坐。”预后果为仪同三司。玄前妻子咸年六岁,尝随 其继母省宪,谓咸曰:“汝千里驹也,必当远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咸后亦有名 于海内。其知人之鉴如此。年六十六卒。

  王浑妻钟氏,字琰,颍川人,魏太傅繇曾孙也。父徽,黄门郎。琰数岁能属文, 及长,聪慧弘雅,博览记籍。美容止,善啸咏,礼仪法度为中表所则。既适浑,生 济。浑尝共琰坐,济趋庭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琰笑曰: “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故不翅如此。”参军,谓浑中弟沦也。琰女亦有才淑, 为求贤夫。时有兵家子甚俊,济欲妻之,白琰,琰曰:“要令我见之。”济令此兵 与群小杂处,琰自帏中察之,既而谓济曰:“绯衣者非汝所拔乎?”济曰:“是。” 琰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与婚。”遂止。其人数 年果亡。琰明鉴远识,皆此类也。

  浑弟湛妻郝氏亦有德行,琰虽贵门,与郝雅相亲重,郝不以贱下琰,琰不以贵 陵郝,时人称钟夫人之礼,郝夫人之法云。

  郑袤妻曹氏。鲁国薛人也。袤先娶孙氏,早亡,娉之为继室。事舅姑甚孝,躬 纺织之勤,以充奉养,至于叔妹群娣之间,尽其礼节,咸得欢心。及袤为司空,其 子默等又显朝列,时人称其荣贵。曹氏深惧盛满,每默等升进,辄忧之形于声色。 然食无重味,服浣濯之衣,袤等所获禄秩,曹氏必班散亲姻,务令周给,家无余赀。

  初,孙氏瘗于黎阳,及袤薨,议者以久丧难举,欲不合葬。曹氏曰:“孙氏元 妃,理当从葬,不可使孤魂无所依邪。”于是备吉凶导从之仪以迎之,具衣衾几筵, 亲执雁行之礼,闻者莫不叹息,以为赵姬之下叔隗,不足称也。太康元年卒,年八 十三。

  愍怀太子妃王氏,太尉衍女也,字惠风。贞婉有志节。太子既废居于金墉,衍 请绝婚,惠风号哭而归,行路为之流涕。及刘曜陷洛阳,以惠风赐其将乔属,属将 妻之。惠风拔剑距属曰:“吾太尉公女,皇太子妃,义不为逆胡所辱。”属遂害之。

  郑休妻石氏,不知何许人也。少有德操,年十余岁,乡邑称之。既归郑氏,为 九族所重。休前妻女既幼,又休父布临终,有庶子沈生,命弃之,石氏曰:“奈何 使舅之胤不存乎!”遂养沈及前妻女。力不兼举,九年之中,三不举子。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也。初,侃父丹娉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氏每 纺绩资给之,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坩鲊遗母。湛氏封鲊 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鄱阳孝 廉范逵寓宿于侃,时大雪,湛氏乃彻所卧亲荐,自锉给其马,又密截发卖与邻人, 供肴馔。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竟以功名显。

  贾浑妻宗氏,不知何许人也。浑为介休令,被刘元海将乔晞攻破,死之。宗氏 有姿色,晞欲纳之。宗氏骂曰:“屠各奴!岂有害人之夫而欲加无礼,于尔安乎? 何不促杀我!”因仰天大哭。晞遂害之,时年二十余。

  梁纬妻辛氏,陇西狄道人也。纬为散骑常侍,西都陷没,为刘曜所害。辛氏有 殊色,曜将妻之。辛氏据地大哭,仰谓曜曰:“妾闻男以义烈,女不再醮。妾夫已 死,理无独全。且妇人再辱,明公亦安用哉!乞即就死。下事舅姑。逐号哭不止。 曜曰:“贞妇也,任之。”自缢而死曜以礼葬之。

  许延妻杜氏,不知何许人也。延为益州别驾,为李骧所害。骧欲纳杜氏为妻, 杜氏号哭守夫尸,骂骧曰:“汝辈逆贼无道,死有先后,宁当久活!我杜家女,岂 为贼妻也!”骧怒,遂害之。

  虞潭母孙氏,吴郡富春人,孙权族孙女也。初适潭父忠,恭顺贞和,甚有妇德。 及忠亡,遗孤藐尔,孙氏虽少,誓不改节,躬自抚养,劬劳备至。性聪敏,识鉴过 人。潭始自幼童,便训以忠义,故得声望允洽,为朝廷所称。永嘉末,潭为南康太 守,值杜弢构逆,率众讨之。孙氏勉潭以必死之义,俱倾其资产以馈战士,潭遂克 捷。及苏峻作乱,潭时守吴兴,又假节征峻。孙氏戒之曰:“吾闻忠臣出孝子之门, 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累也。”仍尽发其家僮,令随潭助战,贸其所服环珮以 为军资。于时会稽内史王舒遣子允之为督护,孙氏又谓潭曰:“王府君遣兒征,汝 何为独不?”潭即以子楚为督护,与舒允之合势。其忧国之诚如此。拜武昌侯太夫 人,加金章紫绶。潭立养堂于家,王导以下皆就拜谒。咸和末卒,所九十五。成帝 遣使吊祭,谥曰定夫人。

  周顗母李氏,字络秀,汝南人也。少时在室,顗父浚为安东将军,时尝出猎, 遇雨,过止络秀之家。会其家父兄不在,络秀闻浚至,与一婢于内宰猪羊,具数十 人之馔,甚精办而不闻人声。浚怪使觇之,独见一女子甚美,浚因求为妾。其父兄 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庶有大益矣。”父兄许 之。遂生顗及嵩、谟。而顗等既长,络秀谓之曰:“我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 汝不与我家为亲亲者,吾亦何惜余年!”顗等从命,由此李氏遂得为方雅之族。

  中兴时,顗等并列显位。尝冬至置酒,络秀举觞赐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 无所,不谓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高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 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于世。唯阿 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后果如其言。

  张茂妻陆氏,吴郡人也。茂为吴郡太守,被沈充所害,陆氏倾家产,率茂部曲 为先登以讨充。充败,陆诣阙上书,为茂谢不克之责。诏曰:“茂夫妻忠诚,举门 义烈,宜追赠茂太仆。”

  尹虞二女,长沙人也。虞前任始兴太守,起兵讨杜弢,战败,二女为弢所获, 并有国色,弢将妻之。女曰:“我父二千石,终不能为贼妇,有死而已!”弢并害 之。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 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千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 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 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即遣子抚率三千人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 灌之力也。

  五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聪识有才辩。叔父安尝问:“ 《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安谓有雅人深致。又尝内集,俄而雪骤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 “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

  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 “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 郎!”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又尝讥玄学植不 进,曰:“为尘务经心,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 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 屈。

  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 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 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 尔嫠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 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 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 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初,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 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 自是闺房之秀。”道韫所著诗赋诔颂并传于世。

  刘臻妻陈氏者,亦聪辩能属文。尝正旦献《椒花颂》,其词曰:“旋穹周回, 三朝肇建。青阳散辉,澄景载焕。标美灵葩,爰采爰献。圣容映之,永寿于万。” 又撰元日及冬至进见之仪,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