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学 院(官网)

www.qinghuaguoxueyuan.com

史学院

《晋书》124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由辞尧,以天下让之,全其清高之节。伯夷去国,子推逃赏,皆显史牒,传 之无穷。此往而不反者也。然贤人君子虽居庙堂之上,无异于山林之中,期穷理尽 性之妙,岂有识之者邪!是故不婴于祸难者,非为避之,但冥心至趣而与吉会耳。 谧闻物极则变,冬夏是也;致高则危,累棋是也。君王功以成矣,而久处之,非所 以顾万全远危亡之祸也。宜因兹大捷,归身本朝,必有许由、伯夷之廉,享松乔之 寿,永为世辅,岂不美哉!”因不食而卒。

  刘驎之,字子骥,南阳人,光禄大夫耽之族也。驎之少尚质素,虚退寡欲,不 修仪操,人莫之知。好游山泽,志存遁逸。尝采药至衡山,深入忘反,见有一涧水, 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闭,一囷开,水深广不得过。欲还,失道,遇伐弓人,问径, 仅得还家。或说囷中皆仙灵方药诸杂物,驎之欲更寻索,终不复知处也。车骑将军 桓冲闻其名,请为长史,驎之固辞不受。冲尝到其家,驎之于树条桑,使者致命, 驎之曰:“使君既枉驾光临,宜先诣家君。”冲闻大愧,于是乃造其父。父命驎之, 然后方还,拂短褐与冲言话。父使驎之于内自持浊酒蔬菜供宾,冲敕人代驎之斟酌, 父辞曰:“若使从者,非野人之意也。”冲慨然,至昏乃退。驎之虽冠冕之族,信 仪著于群小,凡厮伍之家婚娶葬送,无不躬自造焉。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人物 来往,莫不投之。驎之躬自供给,士君子颇以劳累,更惮过焉。凡人致赠,一无所 受。去驎之家百余里,有一孤姥,病将死,叹息谓人曰:“谁当埋我,惟有刘长史 耳!何由令知。”驎之先闻其有患,故往侯之,值其命终,乃身为营棺殡送之。其 仁爱隐恻若此。卒以寿终。

  索袭,字伟祖,敦煌人也。虚靖好学,不应州郡之命,举孝廉、贤良方正,皆 以疾辞。游思于阴阳之术,著天文地理十余篇,多所启发。不与当世交通,或独语 独笑,或长叹涕泣,或请问不言。张茂时,敦煌太守阴澹奇而造焉,经日忘反,出 而叹曰:“索先生硕德名儒,真可以谘大义。”澹欲行乡射之礼,请袭为三老,曰: “今四表辑宁,将行乡射之礼,先生年耆望重,道冠一时,养老之义,实系儒贤。 既树非梧桐,而希鸾凤降翼;器谢曹公,而冀盖公枉驾,诚非所谓也。然夫子至圣, 有召赴焉;孟轲大德,无聘不至,盖欲弘阐大猷,敷明道化故也。今之相屈,遵道 崇教,非有爵位,意者或可然乎!”会病卒,时年七十九。澹素服会葬,赠贱二万。 澹曰:“世人之所有余者,富贵也;目之所好者,五色也;耳之所玩者,五音也。 而先生弃众人之所收,收众人之所弃,味无味于慌惚之际,兼重玄于众妙之内。宅 不弥亩而志忽九州,形居尘俗而栖心天外,虽黔娄之高远,庄生之不愿,蔑以过也。” 乃谥曰玄居先生。

  杨轲,天水人也。少好《易》,长而不娶,学业精微,养徒数百,常食粗饮水, 衣褐缊袍,人不堪其忧,而轲悠然自得,疏宾异客,音旨未曾交也。虽受业门徒, 非入室弟子,莫昨亲言。欲所论授,须旁无杂人,授入室弟子,令递相宣授。刘曜 僭号,征拜太常,轲固辞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隐于陇山。曜后为石勒所擒,秦 人东徙,轲留长安。及石季龙嗣伪位。备玄纁束帛安车征之,轲以疾辞。迫之,乃 发。既见季龙,不拜,与语,不言,命舍之于永昌乙第。其有司以轲倨傲,请从大 不敬论,季龙不从,下书任轲所尚。轲在永昌,季龙每有馈饩,辄口授弟子,使为 表谢,其文甚美,览者叹有深致。季龙欲观其真趣,乃密令美女夜以动之,轲萧然 不顾。又使人将其弟子尽行,遣魁壮羯士衣甲持刀,临之以兵,并窃其所赐衣服而 去,轲视而不信,了无惧色。常卧土床,覆以布被,倮寝其中,下无茵褥。颍川荀 铺,好奇之士也,造而谈经,轲瞑目不答。铺发轲被露其形,大笑之。轲神体颓然, 无惊怒之状。于时咸以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浅也。后上疏陈乡思,求还,季 龙送以安车蒲轮,蠲十户供之。自归秦州,仍教授不绝。其后秦人西奔凉州,轲弟 子以牛负之,为戍军追擒,并为所害。

  公孙凤,字子鸾,上谷人也。隐于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单布,寝处士床,夏 则并食于器,停令臭败,然后食之。弹琴吟咏,陶然自得,人咸异之,莫能测也。 慕容以安车征至鄴,及见,不言不拜,衣食举动如在九城。宾客造请,鲜得与 言。数年病卒。

  公孙永,字子阳,襄平人也。少而好学恬虚,隐于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 所垦植,则不衣食之,吟咏岩间,欣然自得,年余九十,操尚不亏。与公孙凤俱被 容征至鄴,及见,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与言,虽经隆冬盛暑,端然自若。 一岁余,诈狂,送之平郭。后苻坚又将备礼征之,难其年耆路远,乃遣使者致问。 未至而永亡,坚深悼之,谥曰崇虚先生。

  张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乱,隐于泰山。恬静寡欲,清虚服气,餐芝 饵石,修导养之法。冬则缊袍,夏则带索,端拱若尸。无琴书之适,不修经典,劝 教但以至道虚无为宗。其居依崇岩幽谷,凿地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余 步,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业,观形而退。立道坛于窟上,每旦朝拜 之。食用瓦器,凿石为釜。左右居人馈之衣食,一无所受。好事少年颇或问以水旱 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时行焉,万物生焉,阴阳之事非穷山野叟所能知之。” 其遣诸外物,皆此类也。年在期颐,而视听无爽。苻坚遣使征之。使者至,忠沐浴 而起,谓弟子曰:“吾余年无几,不可以逆时主之意。”浴讫就车。及至长安,坚 赐以冠衣,辞曰:“年朽发落,不堪衣冠,请以野服入觐。”从之。及见,坚谓之 曰:“先生考磐山林,研精道素,独善之美有余,兼济之功未也。故远屈先生,将 任齐尚父。”忠曰:“昔因丧乱,避地泰山,与鸟兽为侣,以全朝夕之命。属尧舜 之世,思一奉圣颜。年衰志谢,不堪展效,尚父之况,非敢窃拟。山栖之性,情存 岩岫,乞还余齿,归死岱宗。坚以安车送之。行达华山。叹曰:“我东岳道士,没 于西岳,命也,奈何!行五十里,及关而死。使者驰驿白之,坚遣黄门郎韦华持节 策吊,祀以太牢,褒赐命服,谥曰安道先生。

  石垣,字洪孙,自云北海剧人。居无定所,不娶妻妾,不营产业,食不求美, 衣必粗弊。或有遗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丧葬,辄杖策吊之。路无远近,时有寒 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时,咸皆见焉。又能暗中取物,如昼无差。姚苌之乱,莫 知所终。

  宋纤,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少有远操,沈靖不与世交,隐居于酒泉南山。 明究经纬,弟子受业三千余人。不应州郡辟命,惟与阴颙、齐好友善。张祚时,太 守杨宣画其象于阁上;出入视之,作颂曰:“为枕何石?为濑何流?身不可见,名 不可求。”酒泉太守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仪,鸣铙鼓,造焉。纤高楼重阁,距 而不见。岌叹曰:“名可闻而身不可见,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后知先生人 中之龙也。”铭诗于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万寻。奇木蓊郁,蔚若邓林。其人 如玉,维国之琛。室迩人遐,实劳我心。”

  纤注《论语》,及为诗颂数万言。年八十,笃学不倦。张祚后遣使者张兴备礼 征为太子友,兴逼喻甚切,纤喟然叹曰:“德非庄生,才非干木,何取稽停明命!” 遂随兴至姑臧。祚遣其太子太和以执友礼造之,纤称疾不见,赠遗一皆不受。寻迁 太子太傅。顷之,上疏曰:“臣受生方外,心慕太古。生不喜存,死不悲没。素有 遗属,属诸知识,在山投山,临水投水,处泽露形,在人亲土。声闻书疏,勿告我 家。今当命终,乞如素愿。”遂不食而卒,时年八十二,谥曰玄虚先生。

  郭荷,字承休,略阳人也。六世祖整,汉安顺之世,公府八辟,公车五征,皆 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经学致位。荷明究群籍,特善史书。不应州郡之命。张祚遣 使者以安车束帛征为博士祭酒,使者迫而致之。及至,署太子友。荷上疏乞还,祚 许之,遣以安车蒲轮送还张掖东山。年八十四卒,谥曰玄德先生。

  郭瑀字元瑜,敦煌人也。少有超俗之操,东游张掖,师事郭荷,尽传其业。精 通经义,雅辩谈论,多才艺,善属文。荷卒,瑀以为父生之,师成之,君爵之,而 五服之制,师不服重,盖圣人谦也,遂服斩衰,庐墓三年。礼毕,隐于临松薤谷, 凿石窟而居,服柏实以轻身,作《春秋墨说》、《孝经错纬》,弟子著录千余人。

  张天赐遣使者孟公明持节,以浦轮玄纁备礼征之,遗瑀书曰:“先生潜光九皋, 怀真独远,心与至境冥符,志与四时消息,岂知苍生倒悬,四海待拯者乎!孤忝承 时运,负荷大业,思与贤明同赞帝道。昔传说龙翔殷朝,尚父鹰扬周室,孔圣车不 停轨,墨子驾不俟旦,皆以黔首之祸不可以不救,君不独立,道由人弘故也。况今 九服分为狄场,二都尽为戎穴,天子僻陋江东,名教沦于左衽,创毒之甚,开避未 闻。先生怀济世之才,坐观而不救,其于仁智,孤窃惑焉。故遣使者虚左授绥,鹤 企先生,乃眷下国。”公明至山,瑀指翔鸿以示之曰:“此鸟也,安可笼哉!”遂 深逃绝迹。公明拘其门人,瑀叹曰:“吾逃禄,非避罪也,岂得隐居行义,害及门 人!”乃出而就征。及至姑臧,值天赐母卒,瑀括发入吊,三踊而出,还于南山。

  及天锡灭,苻坚又以安车征瑀定礼仪,会父丧而止,太守辛章遣书生三百人就 受业焉。及苻氏之末,略阳王穆起兵酒泉,以应张大豫,遣使招瑀。瑀叹曰:“临 河救溺,不卜命之短长;脉病三年,不豫绝其餐馈;鲁连在赵,义不结舌,况人将 左衽而不救之!”乃与敦煌索嘏起兵五千,运粟三万石,东应王穆。穆以瑀为太府 左长史、军师将军。虽居元佐,而口咏黄老,冀功成世定,追伯成之踪。

  穆惑于谗间,西伐索嘏,瑀谏曰:“昔汉定天下,然后诛功臣。今事业未建而 诛之,立见麋鹿游于此庭矣。”穆不从。瑀出城大哭,举手谢城曰:“吾不复见汝 矣!”还而引被覆面,不与人言,不食七日,与疾而归,旦夕祈死。夜梦乘青龙上 天,至屋而止,寤而叹曰:“龙飞在天,今止于屋。屋之为字,尸下至也。龙飞至 尸,吾其死也。古之君子不卒内寝,况吾正士乎!”遂还酒泉南山赤崖阁,饮气而 卒。

  祈嘉,字孔宾,酒泉人也。少清贫,好学。年二十余,夜忽窗中有声呼曰: “祈孔宾,祈孔宾!隐去来,隐去来!修饰人世,甚苦不可谐。所得未毛铢,所丧 如山崖。”旦而逃去,西至敦煌,依学官诵书,贫无衣食,为书生都养以自给,遂 博通经传,精究大义。西游海渚,教授门生百余人。张重华征为儒林祭酒。性和裕, 教授不倦,依《孝经》作《二九神经》。在朝卿士、郡县守令彭和正等受业独拜床 下者二千余人,天锡谓为先生而不名之。竟以寿终。

  瞿硎先生者,不得姓名,亦不知何许人也。太和末,常居宣城郡界文脊山中, 山有瞿硎,因以为名焉。大司马桓温尝往造之。既至,见先生被鹿裘,坐于石室, 神无忤色,温及僚佐数十人皆莫测之,乃命伏滔为之铭赞。竟卒于山中。

  谢敷,字庆绪,会稽人也。性澄靖寡欲,入太平山十余年。镇军郗愔召为主簿, 台征博士,皆不就。初,月犯少微,少微一名处士星,占者以陷士当之。谯国戴逵 有美才,人或忧之。俄而敷死,故会稽人士以嘲吴人云:“吴中高士,便是求死不 得死。”

  戴逵,字安道,谯国人也。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 巧艺靡不毕综。总角时,以鸡卵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又为文而自镌之,词丽 器妙,时人莫不惊叹。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师事术士范宣于豫章,宣异之, 以兄女妻焉。太宰、武陵王晞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 不为王门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闻命欣然,拥琴而往。

  逵后徙居会稽之剡县。性高洁,常以礼度自处,深以放达为非道,乃著论曰:

  夫亲没而采药不反者,不仁之子也;君危而屡出近关者,苟免之臣也。而古之 人未始以彼害名教之体者何?达其旨故也。达其旨,故不惑其迹。若元康之人,可 谓好遁迹而不求其本,故有捐本徇末之弊,舍实逐声之行,是犹美西施而学其颦眉, 慕有道而折其巾角,所以为慕者,非其所以为美,徒贵貌似而已矣。夫紫之乱硃, 以其似硃也。故乡原似中和,所以乱德;放者似达,所以乱道。然竹林之为放,有 疾而为颦者也,元康之为放,无德而折巾者也,可无察乎!

  且儒家尚誉者,本以兴贤也,既失其本,则有色取之行。怀情丧真,以容貌相 欺,其弊必至于末伪。道家去名者,欲以笃实也,苟失其本,又有越检之行。情礼 俱亏,则仰咏兼忘,其弊必至于本薄。夫伪薄者,非二本之失,而为弊者必托二本 以自通。夫道有常经而弊无常情,是以六经有失,王政有弊,苟乖其本,固圣贤所 无奈何也。

  嗟夫!行道之人自非性足体备、暗蹈而当者,亦曷能不栖情古烈,拟规前修。 苟迷拟之然后动,议之然后言,固当先辩其趣舍之极,求其用心之本,识其枉尺直 寻之旨,采其被褐怀玉之由。若斯,途虽殊,而其归可观也;迹虽乱,而其契不乖 也。不然,则流遁忘反,为风波之行,自驱以物,自诳以伪,外眩嚣华,内丧道实, 以矜尚夺其真主,以尘垢翳其天正,贻笑千载,可不慎欤!

  孝武帝时,以散骑常侍、国子博士累征,辞父疾不就。郡县敦逼不已,乃逃于 吴。吴国内史王珣有别馆在武丘山,逵潜诣之,与珣游处积旬。会稽内史谢玄虑逵 远遁不反,乃上疏曰:“伏见谯国戴逵希心俗表,不婴世务,栖迟衡门,与琴书为 友。虽策命屡加,幽操不回,超然绝迹,自求其志。且年垂耳顺,常抱羸疾,时或 失适,转至委笃。今王命未回,将离风霜之患。陛下既已爱而器之,亦宜使其身名 并存,请绝其召命。”疏奏,帝许之,逵复还剡。

  后王珣为尚书仆射,上疏复请征为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征之,复不至。太 元二十年,皇太子始出东宫,太子太传会稽王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珣又上疏曰: “逵执操贞厉,含味独游,年在耆老,清风弥劭。东宫虚德,式延事外,宜加旌命, 以参僚侍。逵既重幽居之操,必以难进为美,宜下所在备礼发遣。”会病卒。

  长子勃,有父风。义熙初,以散骑侍郎征,不起,寻卒。

  龚玄之,字道玄,武陵汉寿人也。父登,历长沙相、散骑常侍。玄之好学潜默, 安于陋巷。州举秀才,公府辟,不就。孝武帝下诏曰:“夫哲王御世,必搜扬幽隐, 故空谷流絷维之咏,丘园旅束帛之观。谯国戴逵、武陵龚玄之并高尚其操,依仁游 艺,洁己贞鲜,学弘儒业,朕虚怀久矣。二三君子,岂其戢贤于怀抱哉!思挹雅言, 虚诚讽议,可并以为散骑常侍,领国子博士,指下所在备礼发遣,不得循常,以稽 侧席之望。”郡县敦逼,苦辞疾笃,不行。寻卒,时年五十八。

  弟子元寿,亦有德操,高尚不仕,举秀才及州辟召,并称疾不就。孝武帝以太 学博士、散骑侍郎、给事中累征,遂不起。卒于家。

  陶淡,字处静,太尉侃之孙也。父夏,以无行被废。淡幼孤,好导养之术,谓 仙道可祈。年十五六,便服食绝谷,不婚娶。家累千金,僮客百数,淡终日端拱, 曾不营问。颇好读《易》善卜筮。于长沙临湘山中结庐居之,养一白鹿以自偶。亲 故有候之者,辄移渡涧水,莫得近之。州举秀才,淡闻,遂转逃罗县埤山中,终身 不返,莫知所终。

  陶潜,字元亮,大司马侃之曾孙也。祖茂,武昌太守。潜少怀高尚,博学善属 文,颖脱不羁,任真自得,为乡邻之所贵。尝著《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曰:“先生 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 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恆得。亲旧知其如此, 或置酒招之,造饮必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环堵萧然,不蔽风日, 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其自序如此,时人谓之实录。

  以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 资,遂抱羸疾。复为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 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在县,公田悉令种秫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 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素简贵,不私事上官。郡遣督 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义熙二年,解印去县,乃赋《归去来》。其辞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 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 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希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来迎,稚子侯门。三径就 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觚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 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而流憩,时翘首而遐观。 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 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暮,将有事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 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 帝乡不可期。怀良晨以孤往,或植杖而芸秄,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 化而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顷之,征著作郎,不就。既绝州郡觐谒,其乡亲张野及周旋人羊松龄、宠遵等 或有酒要之,或要之共至酒坐,虽不识主人,亦欣然无忤,酣醉便反。未尝有所造 诣,所之唯至田舍及庐山游观而已。

  刺史王弘以元熙中临州,甚钦迟之,后自造焉。潜称疾不见,既而语人云: “我性不狎世,因疾守闲,幸非洁志慕声,岂敢以王公纡轸为荣邪!夫谬以不贤, 此刘公干所以招谤君子,其罪不细也。”弘每令人候之,密知当往庐山,乃遣其故 人庞通之等赍酒,先于半道要之。潜既遇酒,便引酌野亭,欣然忘进。弘乃出与相 见,遂欢宴穷日。潜无履,弘顾左右为之造履。左右请履度,潜便于坐申脚令度焉。 弘要之还州,问其所乘,答云:“素有脚疾,向乘蓝舆,亦足自反。”乃令一门生 二兒共轝之至州,而言笑赏适,不觉其有羡于华轩也。弘后欲见,辄于林泽间候之。 至于酒米乏绝,亦时相赡。

  其亲朋好事,或载酒肴而往,潜亦无所辞焉。每一醉,则大适融然。又不营生 业,家务悉委之兒仆。未尝有喜愠之色,惟遇酒则饮,时或无酒,亦雅咏不辍。尝 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 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以宋元 嘉中卒,时年六十三,所有文集并行于世。

  史臣曰:君子之行殊途,显晦之谓也。出则允釐庶政,以道济时;处则振拔嚣 埃,以卑自牧。详求厥义,其来夐矣。公和之居窟室,裳唯编草,诫叔夜而凝神鉴; 威辇之处丛祠,衣无全帛,对子荆而陈贞则:并灭景而弗追,柳禽、尚平之流亚。 夏统远迩称其孝友,宗党高其谅直,歌《小海》之曲。则伍胥犹存;固贞石之心, 则公闾尤愧,时幸洛滨之观,信乎兹言。宋纤幼怀远操,清规映拔,杨宣颂其画象, 马岌叹其人龙,玄虚之号,实期为美。余之数子,或移病而去官,或著论而矫俗, 或箕踞而对时人,或弋钓而栖衡泌,含和隐璞,乘道匿辉,不屈其志,激清风于来 叶者矣。

  赞曰:厚秩招累,修名顺欲。确乎群士,超然绝俗。养粹岩阿,销声林曲。激 贪止竞,永垂高躅。

 

《列传·第六十五章》

 

  ○陈训 戴洋 韩友 淳于智 步熊 杜不愆 严卿 隗炤 卜珝 鲍靓 吴猛 幸灵 佛图澄 麻襦 单道开 黄泓 索紞 孟钦 王嘉 僧涉 郭黁鸠摩 罗什 昙霍 台产

  艺术之兴,由来尚矣。先王以是决犹豫,定吉凶,审存亡,省祸福。曰神与智, 藏往知来;幽赞冥符,弼成人事;既兴利而除害,亦威众以立权,所谓神道设教, 率由于此。然而诡托近于妖妄,迂诞难可根源,法术纷以多端,变态谅非一绪,真 虽存矣,伪亦凭焉。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良有以也。逮丘明首唱,叙妖梦以垂文, 子长继作,援龟策以立传,自兹厥后,史不绝书。汉武雅好神仙,世祖尤耽谶术, 遂使文成、五利,逞诡诈而取宠荣,尹敏、桓谭,由忤时而婴罪戾,斯固通人之所 蔽,千虑之一失者乎!详观众术,抑惟小道,弃之如或可惜,存之又恐不经。载籍 既务在博闻,笔削则理宜详备,晋谓之《乘》,义在于斯。今录其推步尤精、伎能 可纪者,以为《艺术传》,式备前史云。

  陈训,字道元,历阳人。少好秘学,天文、算历、阴阳、占候无不毕综,尤善 风角。孙晧以为奉禁都尉,使其占侯。晧政严酷,训知其必败而不敢言。时钱唐湖 开,或言天下当太平,青盖入洛阳。晧以问训,训曰:“臣止能望气,不能达湖之 开塞。”退而告其友曰:“青盖入洛,将有舆榇衔璧之事,非吉祥也。”寻而吴亡。 训随例内徙,拜谏义大夫。俄而去职还乡。

  及陈敏作乱,遣弟宏为历阳太守,训谓邑人曰:“陈家无王气,不久当灭。” 宏闻,将斩之。训乡人秦琚为宏参军,乃说训曰:“训善风角,可试之。如不中, 徐斩未晚也。”乃赦之。时宏攻征东参军衡彦于历阳,乃问训曰:“城中有几千人? 攻之可拔不?”训登牛渚山望气,曰:“不过五百人。然不可攻,攻之必败。”宏 复大怒曰:“何有五千人攻五百人而有不得理?”命将士攻之,果为彦所败,方信 训有道术,乃优遇之。

  都水参军淮南周亢尝问训以官位,训曰:“君至卯年当剖符近郡,酉年当有曲 盖。”亢曰:“脱如来言,当相荐拔。”训曰:“性不好官,惟欲得米耳。”后亢 果为义兴太守、金紫将军。时刘聪、王弥寇洛阳,历阳太守武瑕问训曰:“国家人 事如何?”训曰:“胡贼三逼,国家当败,天子野死。今尚未也。”其后怀愍二帝 果有平阳之酷焉。或问其以明年吉凶者,训曰:“扬州刺史当死,武昌大火,上方 节将亦当死。”至时,刘陶、周访皆卒,武昌大火,烧数千家。时甘卓为历阳太守, 训私谓所亲曰:“甘侯头低而视仰,相法名为眄刀,又目有赤脉,自外而入,不出 十年,必以兵死,不领兵则可以免。”卓果为王敦所害。丞相王导多病,每自忧虑, 以问训。训曰:“公耳竖垂肩,必寿,亦大贵,子孙当兴于江东。”咸如其言。训 年八十余卒。

  戴洋,字国流,吴兴长城人也。年十二,遇病死,五日而苏。说死时天使其为 酒藏吏,授符录,给吏从幡麾,将上蓬莱、昆仑、积石、太室、恆、庐、衡等诸山。 既而遣归,逢一老父,谓之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及长,遂善风角。

  为人短陋,无风望,然好道术,妙解占侯卜数。吴末为台吏,知吴将亡,托病 不仕。及吴平,还乡里。后行至濑乡,经老子祠,皆是洋昔死时所见使处,但不复 见昔物耳。因问守藏应凤曰:“去二十余年,尝有人乘马东行,过老君而不下马, 未达桥,坠马死者不?”凤言有之。所问之事,多与洋同。

  扬州刺史尝问吉凶于洋,答曰:“荧惑入南斗,八月有暴水,九月当有客军西 南来。”如期果大水,而石冰作乱。冰既据扬州,洋谓人曰:“视贼云气,四月当 破。”果如其言。时陈敏为右将军,堂邑令孙混见而羡之。洋曰:“敏当作贼族灭, 何足愿也!”未几,敏果反而诛焉。初,混欲迎其家累,洋曰:“此地当败,得腊 不得正,岂可移家于贼中乎!”混便止。岁末,敏弟昶攻堂邑,混遂以单身走免。 其后都水马武举洋为都水令史,洋请急还乡。将赴洛,梦神人谓之曰:“洛中当败, 人尽南渡,后五年扬州必有天子。”洋信之,遂不去。既而皆如其梦。

  庐江太守华谭问洋曰:“天下谁当复作贼者?”洋曰:“王机。”寻而机反。 陈问洋曰:“人言江南当有贵人,顾彦先、周宣珮当是不?”洋曰:“顾不及 腊,周不见来年八月。”荣果以十二月十七日卒,十九日腊,以明年七月晦亡。 王导遇病,召洋问之。洋曰:“君侯本命在申,金为土使之主,而于申上石头立冶, 火光照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煎,以故受害耳。”导即移居东府,病遂差。

  镇东从事中郎张闿举洋为丞相令史。时司马飏为乌程令,将赴职,洋曰:“君 宜深慎下吏。”扬后果坐吏免官。洋又谓曰:“卿虽免官,十一月当作郡,加将军。” 至期,为太山太守、镇武将军。飏卖宅将行,洋止之曰:“君不得至,当还,不可 无宅。”飏果为徐龛所逼,不得之郡。元帝增飏众二千,使助祖逖。洋劝飏不行, 飏乃称疾。收付廷尉,俄而因赦得出。

  元帝将登阼,使洋择日,洋以为宜用三月二十四日丙午。太史令陈卓奏用二十 二日,言:“昔越王用甲辰三月反国,范蠡称在阳之前,当主尽出,上下尽空,德 将出游,刑入中宫,今与此同。”洋曰:“越王为吴所囚,虽当时逊媚,实怀怨愤, 蠡故用甲辰,乘德而归,留刑吴宫。今大王内无含咎,外无怨愤,当承天洪命,纳 祚无穷,何为追越王去国留殃故事邪!”乃从之。

  及祖约代兄镇谯,请洋为中典军,迁督护。永昌元年四月庚辰,禺中时有大风, 起自东南,折木。洋谓约曰:“十月必有贼到谯城东,至历阳,南方有反者。”主 簿王振以洋为妖,白约收洋,付刺奸而绝其食五十日,言语如故。约知其有神术, 乃赦之而让振。振后有罪被收,洋救之。约曰:“振往日相系,今何以救之?”洋 曰:“振不识风角,非有宿嫌。振往时垂饿死,洋养活之,振犹尚遗忘。夫处富贵 而不弃贫贱甚难。”约义之,即原振,赐洋米三十石。至十月三日,石勒骑果到谯 城东。洋言于约曰:“贼必向城父,可遣骑水南追之,步军于水北断要路,贼必败。” 约竟不追,贼乃掠城父妇女辎重而去。约将鲁延求追贼,洋曰:“不可。”约不从, 使兄子智与延追之。贼伪弃妇女辎重走,智与延等争物,贼还掩之,智、延仅以身 免,士卒皆死。约表洋为下邑长。时梁国人反,逐太守袁晏。梁城峻险,约欲讨之 而未决,洋曰:“贼以八月辛酉日反,日辰俱王,辛德在南方,酉受自刑,梁在谯 北,乘德伐刑,贼必破亡。又甲子日东风而雷西行,谯在东南,雷在军前,为军驱 除。昔吴伐关羽,天雷在前,周瑜拜贺。今与往同,故知必克。”约从之,果平梁 城。

  太宁三年正月,有大流星东南行,洋曰:“至秋,府当移寿阳。”及王敦作逆, 约问其胜败,洋曰:“太白在东方,辰星不出。兵法先起为主,应者为客。辰星若 出,太白为主,辰星为客。辰星不出,太白为客,先起兵者败。今有客无主,有前 无后,宜传檄所部,应诏伐之。”约乃率众向合肥。俄而敦死众败,遂住寿阳。洋 又曰:“江淮之间当有军事,谯城虚旷,宜还固守。不者,雍丘、沛皆非官有也。” 约不从,豫土遂陷于贼。

  咸和元年春,约南行佃,遇大雷雨西南来,洋曰:“甲子西南天雷,其夏必失 大将。”至夏,汝南人反,执约兄子济,送于石勒。约府内地忽赤如丹,洋曰: “案《河图征》云:‘地赤如丹血丸丸,当有下反上者。’恐十月二十七日胡马当 来饮淮水。”至时,石勒骑大至,攻城大战。其日西风,兵火俱发,约大惧。会风 回,贼退。时传言勒遣骑向寿阳,约欲送其家还江东,洋曰:“必无此事。”寻而 传言果妄。

  咸和初,月晕左角,有赤白珥。约问洋,洋曰:“角为天门,开布阳道,官门 当有大战。”俄而苏峻遣使招约俱反,洋谓约曰:“苏峻必败,然其初起,兵锋不 可当,可外和内严,以待其变。”约不从,遂与峻反。至三年五月,大风雷雨西北 来,城内晦螟,洋谓约曰:“雷鸣人上,明使君当远佞近直,爱下振贫。昔秦有此 变,卒致乱亡。”约大怒,收洋系之。遣部将李概将兵到卢江,其众尽散。约召洋 出,问之曰:“吾还东何如留寿阳?若留寿阳,何如入胡?”洋曰:“东入失半, 入胡灭门,留寿阳尚可。”约欲东向历阳,其众不乐东下,皆叛约,劫约姊及嫂奔 于石勒。约到历阳,祖焕问洋曰:“君昔言平西在寿阳可得五年,果如君言。今在 历阳,可得几时?”洋曰:“得六月耳。”约问洋:“台下及此气侯何如?”洋曰: “此当复有反者。台下来年三月当太平,江州当大丧。后南方复有军事,去此千里。” 寻而牵腾叛约,约率所亲将家属奔于石勒。二月而天子反正,四月而温峤卒,郭默 据湓口以叛。后勒诛约及亲属并尽,皆如洋言。

  约既败,洋往寻阳。时刘胤镇寻阳,胤问洋曰:“我病当差不?”洋曰:“不 忧使君不差,忧使君今年有大厄。使君年四十七,行年入庚寅。《太公阴谋》曰: ‘六庚为白兽,在上为客星,在下为害气。’年与命并,必凶当忌。十二月二十二 日庚寅勿见客。”胤曰:“我当解职,将君还野中治病。”洋曰:“使君当作江州, 不得解职。”胤曰:“温公不复还邪?”洋曰:“温公虽还,使君故作江州。”俄 如其言。九月甲寅申时,回风从东来,入胤兒船中,西过,状如匹练,长五六丈。 洋曰:“风从咸池下来,摄提下去,咸池为刀兵,大杀为死丧。到甲子日申时,府 内大聚骨理之。胤问在何处,洋曰:“不出州府门也。”胤架府东门。洋又曰: “东为天牢,牢下开门,忧天狱至。”十二月十七日,洋又曰:“腊近可闭门,以 五十人备守,并以百人备东北寅上,以却害气。”胤不从。二十四日壬辰,胤遂为 郭默所害。

  南中郎将桓宣以洋为参军,将随宣往襄阳,太尉陶侃留之住武昌。时侃谋北伐, 洋曰:“前年十一月荧惑守胃昴,至今年四月,积五百余日。昴,赵之分野,石勒 遂死。荧惑以七月退,从毕右顺行入黄道,未及天关,以八月二十二日复逆行还钩, 绕毕向昴。昴毕为边兵,主胡夷,故置天弓以射之。荧惑逆行,司无德之国,石勒 死是也。勒之余烬,以自残害。今年官与太岁、太阴三合癸巳,癸为北方,北方当 受灾。岁镇二星共合翼轸,从子及巳,徘徊六年。荆楚之分,岁镇所守,其下国昌, 岂非功德之征也!今年六月,镇星前角亢。角亢,郑之分。岁星移入房,太白在心。 心房,宋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石季龙若兴兵东南,此其死会也。官若应天伐 刑,径据宋郑,则无敌矣。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侃志在中原,闻而大喜。会 病笃,不果行。

  侃薨,征西将军庾亮代镇武昌,复引洋问气侯。洋曰:“天有白气,丧必东行, 不过数年必应。”寻有大鹿向西城门,洋曰:“野兽向城,主人将去。”城东家夜 半望见城内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白布幔覆,与火俱出城东北行,至江 乃灭。洋闻而叹曰:“此与前白气同。”时亮欲西镇石城,或问洋:“此西足当欲 东不?”洋曰:“不当也。”咸康三年,洋言于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 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 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吉处, 武昌不可久住。”五年,亮令毛宝屯邾城。九月,洋言于亮曰:“毛豫州今年受死 问。昨朝大雾晏风,当有怨贼报仇,攻围诸侯,诚宜远侦逻。”宝问当在何时,答 曰:“五十日内。”其夕,又曰:“九月建戌,硃雀飞惊,征军还归,乘戴火光, 天示有信,灾发东房,叶落归本,虑有后患。”明日,又曰:“昨夜火殃,非国福, 今年架屋,致使君病,可因烧屋,移家南渡,无嫌也。”宝即遣兒妇还武昌。寻传 贼当来攻城,洋曰:“十月丁亥夜半时得贼问,干为君,支为臣,丁为征西府,亥 为邾城,功曹为贼神,加子时十月水王木相,王相气合,贼必来。寅数七,子数九, 贼高可九千人,下可七千人。从魁为贵人加丁,下克上,有空亡之事,不敢进武昌 也。”贼果陷邾城而去。亮问洋曰:“故当不失石城否?”洋曰:“贼从安陆向石 城,逆太白,当伐身,无所虑。”亮曰:“天何以利胡而病我?”洋曰:“天符有 吉凶,土地有盛衰,今年害气三合己亥,己为天下,亥为戎胡,季龙亦当受死。今 乃不忧贼,但忧公病耳。”亮曰:“何方救我疾?”洋曰:“荆州受兵,江州受灾, 公可去此二州。”亮曰:“如此,当有解不”?”洋曰:“恨晚,犹差不也。”亮 竟不能解二州,遂至大困。洋曰:“昔苏峻时,公于白石祠中祈福,许赛其牛,至 今未解,故为此鬼所考。”亮曰:“有之,君是神人也。”或问洋曰:“庾公可得 几时?”洋曰:“见明年。”时亮已不识人,咸以为妄,果至正月一日而薨。

  庾翼代亮,洋复为占侯。少时卒,年八十余。所占验者不可胜纪。

  韩友,字景先,庐江舒人也。为书生,受《易》于会稽伍振,善占卜,能图宅 相冢,亦行京费厌胜之术。龙舒长邓林妇病积年,垂死,医巫皆息意。友为筮之, 使画作野猪著卧处屏风上,一宿觉佳,于是遂差。舒县廷掾王睦病死,已复魄。友 为筮之,令以丹画版作日月置床头,又以豹皮马鄣泥卧上,立愈。刘世则女病魅积 年,巫为攻祷,伐空冢故城间,得狸鼍数十,病犹不差。友筮之,命作布囊,依女 发时,张囊著窗牖间,友闭户作气,若有所驱。斯须之间,见囊大胀如吹,因决败 之,女仍大发。友乃更作皮囊二枚,沓张之,施张如前,囊复胀满。因急缚囊口, 悬著树二十许日,渐消,开视有二斤狐毛,女遂差。

  宣城边洪以四月中就友卜家中安否,友曰:“卿家有兵殃,其祸甚重。可伐七 十束柴,积于庚地,至七月丁酉放火烧之,咎可消也。不尔,其凶难言。”洪即聚 柴。至日,大风,不敢发火。洪后为广阳领校,遭母丧归家,友来投之,时日已暮, 出告从者,速装束,吾当夜去。从者曰:“今日已暝,数十里草行,何急复去?” 友曰:“非汝所知也。此间血覆地,宁可复住!”苦留之,不待食而去。其夜洪欻 发狂,绞杀两子,并杀妇,又斫父妾二人,皆被创,因出亡走。明日,其宗族往收 殡亡者,寻索洪,数日,于宅前林中得之,已自经死。

  宣城太守殷祐有病,友筮之,曰:“七月晦日,将有大瞿鸟来集事上,宜 勤伺取,若获者为善,不获将成祸。”祐乃谨为其备。至日,果有大瞿垂尾九尺, 来集事上,掩捕得之,祐乃迁石头督护,后为吴郡太守。

  友卜占神效甚多,而消殃转祸,无不皆验。于宝问其故,友曰:“筮封用五行 相生杀,如案方投药治病,以冷热相救。其差与不差,不可必也。”友以元康六年 举贤良,元帝渡江,以为广武将军,永嘉末卒。

  淳于智字叔平,济北卢人也。有思义,能《易》筮,善厌胜之术。高平刘柔夜 卧,鼠啮其左手中指,以问智。智曰:“是欲杀君而不能,当为君使其反死。”乃 以硃书手腕横文后三寸作田字,辟方一寸二分,使露手以卧。明旦,有大鼠伏死手 前。谯人夏侯藻母病困,诣智卜,忽有一狐当门向之嗥。藻怖愕,驰见智。智曰: “其祸甚急,君速归,在狐嗥处拊心啼哭,令家人惊怪,大小必出,一人不出,哭 勿止,然后其祸可救也。”藻还,如其言,母亦扶病而出。家人既集,堂屋五间拉 然而崩。护军张劭母病笃,智筮之,使西出市沐猴,系母臂,令傍人捶拍,恆使作 声,三日放去。劭从之。其猴出门即为犬所咋死,母病遂差。上党鲍瑗家多丧病贫 苦,或谓之曰:“淳于叔平神人也,君何不试就卜,知祸所在?”瑗性质直,不信 卜筮,曰:“人生有命,岂卜筮所移!”会智来,应詹谓曰:“此君寒士,每多屯 虞,君有通灵之思,可为一卦。”智乃为卦,卦成,谓瑗曰:“君安宅失宜,故令 君困。君舍东北有大桑树,君径至市,入门数十步,当有一人持荆马鞭者,便就买 以悬此树,三年当暴得财。”瑗承言诣市,果得马鞭,悬之三年,浚井,得钱数十 万,铜铁器复二十余万,于是致赡,疾者亦愈。其消灾转祸,不可胜纪,而卜筮所 占,千百皆中。应詹少亦多病,智乃为符使詹佩之,诵其文,既而皆验,莫能学也。

  性深沈,常自言短命,曰:“辛亥岁天下有事,当有巫医挟道术者死。吾守 《易》义以行之,犹当不应此乎!”太康末,为司马督,有宠于杨骏,故见杀。

  步熊,字叔罴,阳平发干人也。少好卜筮数术,门徒甚盛。熊学舍侧有一人烧 死,吏持熊诸生,谓为失火。熊曰:“已为卿卜得其人矣。使从道南行,当有一人 来问得火主未者,便缚之。”吏如熊言,果是耕人,自言草恶难耕,故烧之,忽风 起延烧远近,实不知草中有人。又邻人兒远行,或告已死,其父母号哭制服,熊为 之卜,克日当还,如期果至。赵王伦闻其名,召之。熊谓诸生曰:“伦死不久,不 足应也。”伦怒,遣兵围之数重。熊乃使诸生著其裘南走,伦兵悉赴捉之,熊密从 北出,得脱。后为成都王颖所辟,颖使熊射覆,物无所失。后颖奔关中,平昌公模 镇鄴,以熊颖党,诛之。

  杜不愆,庐江人也。少就外祖郭璞学《易》卜。屡有验。高平郗超年二十余, 得重疾,试令筮之。不愆曰:“案卦言之,卿所苦寻除。然宜于东北三十里上宫姓 家索其所养雄雉,笼盛置东檐下,却后九日丙午日午时,必当有雌雉飞来与交,既 而双去。若如此,不出二十日病都除,又是休应,年将八十,位极人臣。若但雌逝 雄留者,病一周方差,年半八十,名位亦失。”超时正羸笃,虑命在旦夕,笑而答 曰:“若保八十之半,便有余矣。一周病差,何足为淹!”然未之信。或劝依其言, 索雉果得。至丙午日,超卧南轩之下观之,至日晏,果有雌雉飞入笼,与雄雉交而 去,雄雉不动。超叹曰:“虽管郭之奇,何以尚此!”超病弥年乃起,至四十,卒 于中书郎。不愆后占筮转疏,无复此类。后为桓嗣建威参军。

  严卿,会稽人也。善卜筮。乡人魏序欲暂东行,荒年多抄盗,令卿筮之。卿筮 曰:“君慎不可东行,必遭暴害之气,而非劫也。”序不之信。卿曰:“既必不停, 宜以禳之,可索西郭外独母家白雄狗系著船前。”求索止得驳狗,无白者。卿曰: “驳者亦足,然犹恨其色不纯,当余小毒,正及六畜辈耳,无所复忧。”序行半路, 狗忽然作声甚急,有如人打之者。比视,已死,吐黑血斗余。其夕,序墅上白鹅数 头无故自死,而序家无恙。

  隗炤,汝阴人也。善于《易》。临终,书版授其妻曰:“吾亡后当大荒穷,虽 尔慎莫卖宅也。却后五年春,当有诏使来顿此亭,姓龚,此人负吾金,即以此版往 责之,勿违言也。”炤亡后,其家大困乏,欲卖宅,忆夫言辄止。期日,有龚使者 止亭中,妻遂赍版往责之。使者执版惘然,不知所以。妻曰:“夫临亡,手书版见 命如此,不敢妄也。”使者沈吟良久而悟,谓曰:“贤夫何善?”妻曰:“夫善于 《易》,而未会为人卜也。”使者曰:“噫,可知矣!”乃命取蓍筮之,卦成,抚 掌而叹曰:“妙哉隗生!含明隐迹,可谓镜穷达而洞吉凶者也。”于是告炤妻曰: “吾不相负金也,贤夫自有金耳,知亡后当暂穷,故藏金以待太平,所以不告兒妇 者,恐金尽而困无已也。知吾善《易》,故书版以寄意耳。金有五百斤,盛以青甕, 覆以铜柈,埋在堂屋东头,去壁一丈,入地九尺。”妻还掘之,皆如卜焉。

  卜珝,字子玉,匈奴后部人也。少好读《易》,郭璞见而叹曰:“吾所弗如也, 柰何不免兵厄!”珝曰:“然。吾大厄在四十一,位为卿将,当受祸耳。不尔者, 亦为猛兽所害。吾亦未见子之令终也。”璞曰:“吾祸在江南,甚营之,未见免兆。 虽然,在南犹可延期,住此不过时月。”珝曰:“子勿为公吏,可以免诸。”璞曰: “吾不能免公吏,犹子之不能免卿将也。”珝曰:“吾此虽当有帝王子,终不复奉 二京矣。琅邪可奉,卿谨奉之,主晋记者必雌也。”珝遂隐于龙门山。刘元海僭号, 征为大司农、侍中,固以疾辞。元海曰:“人各有心,卜珝不欲在吾朝,何异高祖 四公哉!可遂其高志。”后复征为光禄大夫,珝谓使者曰:“非吾死所也。”及刘 聪嗣伪位,征为太常。时刘琨据并州,聪问何时可平,珝答曰:“并州陛下之分, 今兹克之必矣。”聪戏曰:“朕欲劳先生一行可乎?”珝曰:“臣所以来不及装者, 正为是行也。”聪大悦,署珝使持节、平北将军。将行,谓其妹曰:“此行也,死 自吾分,后慎勿纷纭。”及攻晋阳,为琨所败,珝卒先奔,为其元帅所杀。

  鲍靓,字太玄,东海人也。年五岁,语父母云:“本是曲阳李家兒,九岁坠井 死。”其父母寻访得李氏,推问皆符验。靓学兼内外,明天文河洛书,稍迁南阳中 部都尉,为南海太守。尝行部入海,遇风,饥甚,取白石煮食之以自济。王机时为 广州刺史,入厕,忽见二人著乌衣,与机相捍,良久擒之,得二物似乌鸭。靓曰: “此物不祥。”机焚之,径飞上天,机寻诛死。靓尝见仙人阴君,授道诀,百余岁 卒。

  吴猛,豫章人也。少有孝行,夏日常手不驱蚊,惧其去己而噬亲也。年四十, 邑人丁义始授其神方。